盛怀安脑子有些乱,声音不如往常清澈。
“部队招进去的兵卒有在上课,专门为他们编纂的《品德教育》一天没有停。”
他猛然抬起脑袋,红红的眼圈暴露在杨知月眼前。
蹙紧眉头,他加快语速,又急躁又愤慨:
“我以为他们懂得感恩,不是中山狼,更不会得志猖狂,忘了你的恩情!可他们……!”他卡顿一下,头颅如凋零般往下一倒,“他们让我失望了。”
杨知月:“……”
“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有些懵了,“你怎么会认为他们能尊重我?他们是你的兵!”
“是你将他们从懵懂不知的普通人训练成行径有序的兵卒,是你带领他们获得胜利,更是你让他们得到了更好的待遇。于情于理,他们对我都不会比对你更加亲近。”
若非关家的恶劣态度曝光,继承人的选择被迫摆上台面,城中卷起了权利的风暴。
为了确保权力在手,杨知月是不愿意在这个紧要当口处置军队的。
越是风浪将来,越要稳住心态,她也算是被迫上梁山。
“……我实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盛怀安彻底抬头,他将双手摁住杨知月椅子的两侧,将女子拘谨在怀抱之中。
“他们是由我训练,可你提供他们训练的物资,你保证他们的后勤,你安顿他们的家人。我只是遵照你的命令。”
“我对他们的责任来源于你赋予我的权利,他们对我没有义务,他们应该效忠你!并感恩你赋予他们的一切!”
这番话有些绕口,杨知月在脑中用自身语言理解。
盛怀安的意思是,这是一份任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自身的职务。
他对兵卒没有私人情绪,兵卒也不该对他有任何私人情绪。
兵卒们该意识到这是一份工作,一位危险性高、但待遇也很高的工作。
作为员工,他们该听发工资人的话。
是她每月定时给你发钱、给你交五险一金、给你分配房子、安顿你的家人。
你不听金主爸爸的话,为什么要听同为打工仔的上司的话?
你脑壳有病吗?!
你病得不轻嘞!
翻译结束,杨知月笑倒在盛怀安胸口,“多亏你的总结,我才理顺咱们之间的关系,哈哈哈……”
她笑得盛怀安一脸茫然。
他还是坚持情绪,强硬地推开女人,“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你必须要慎重对待。”
见他神情肃穆,眉头又跳跃着不安,杨知月收敛笑容。
她揉捏笑得有点酸疼的脸颊,口齿不清地问:
“不妨直接说出担忧……你在怕什么?”
盛怀安一愣,他盯着还在揉脸的女人,慢慢直起腰杆,小步向后挪,又重新坐回硬椅上。
盯着鞋尖,他久久没有说话。
气氛从欢脱沦落到沉默,再到压抑到令人窒息。
杨知月笑不出声。
她察觉到刚才的问题是盛怀安的心结。
心结啊……眉梢不自觉流露出无奈,事事都好用言语开解,唯独心结不行。
它需得主人自己想明白,否则别人就算将嘴皮子磨破也不行。
遂,杨知月没有出声。
她轻手轻脚地挪动椅子,将自己宽大的太师椅,挪到盛怀安那狭窄的硬椅旁边。
又悄悄握住对方垂在右侧的手掌,十指交叉,牢牢相握。
这是她唯一能给予对方力量的方式。
两人手牵手地坐着。
夕阳绚烂的辉光散尽,月亮架着四驱马车登场,繁星点缀在金色绒的黑色夜幕上。
昏黄的烛光悦动,将两人的背影拉长,又黏黏糊糊地搅和在一起,捏成黑乎乎的人影。
分明是一片狼藉的场地,分明两人只是一手相握,气氛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柔。
连窗外的月光都放轻脚步,生怕惊动屋内交心的夫妻俩。
杨知月刚开始还能正襟危坐,等着等着她便倾斜身体,右手拄在太师椅硬邦邦地狭窄椅背上,下颌搭在上方,上眼皮情不自禁地去找下眼皮。
好困、好想瞬间……
就在她撑不住,想要接受周公的召唤时,身旁终于响起声音。
“这两世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男人闷声闷气道,“皇帝为什么要对盛家下手?”
他没有看身旁的妻子,而是怔怔地盯着天上明月。
明月弯弯映在他的眼中,却无法照亮他的心房。
“盛家不值得信任吗?”他自言自语般呢喃,“我们祖祖辈辈都忠君爱国,从未有过半分不臣之心。我们是忠臣、是良将、是甘心死在战场也不负陛下的愚忠之辈。”
“可他们不相信,不相信兄长的无辜,不相信祖父的忠臣,他们宁愿逼冒着西境不稳的危险也要逼死盛家。这其中的理由,我用了两辈子都没有想明白。”
杨知月没有接话,她只是安静地听着。
一个倾诉之人只需要聆听之人的耳朵。
这次盛怀安没有再忽略,他终于将目光投向身旁之人,唇角弧度略小的勾起。
这是一个笑容,可只让杨知月感觉悲哀与苍凉。
“你若不愿可以不说,”她道,“我不会逼你。”
“……不,”男人嗓音沙哑道,“我必要说出来,唯有说出来我心中的不平才能缓解,我才能告诉自己——”
“盛家并非全无过错!”
杨知月瞳孔地震。
你等等!你个复仇文的龙傲天男主怎么敢说这话?
人设崩了呀!
“这个道理我竟今日才知晓。”盛怀安自我嘲讽地笑了,那笑容却比哭脸更难看,“实在是愚钝啊!愚钝啊!!”
他心绪如潮,竟要静坐一会儿才能接着说:“我同你一路行来,站在你身侧看到你发展怀荒、创建军队,又因自身谦卑予了我与军队最大的支持和容忍。”
“我有时也会感慨,若皇帝能像你这般信任,恐怕盛家的惨案不会发生。”
话已至此,杨知月猜到他后续会说的话,不免心头悲凉。
“我与陛下不能同日而语。”
“他可不及你!”盛怀安果断道,“你无需安慰,我只是终于看开了。”
“你瞧你托付重任,我亦全心维护,可小将们对你仍旧不尊重。往日我不懂士族们呵斥祖父,说‘军中只知盛家,不知皇帝!’。我自觉那话可笑至极!盛家念着忠君爱国,手下兵卒又怎么不知皇帝呢?”
“如今方才明了,他们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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