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沈南的祭日。
沈南牺牲的时候，刚结婚不到两年，孩子还不到一岁。
说完这些，季川烦躁地从口袋摸出烟和打火机，想抽，但最终还是把东西扔进了置物箱中。
红灯，男人一脚踩下刹车，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烟瘾不算大，但心情烦闷的时候总想抽两口。
姜至平静地听完一切，异常沉默，从置物箱中拿起被男人扔下的烟和打火机。
季川盯着她看，只见她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伸手递过去。
细白的指尖捏着烟蒂，往他嘴边凑了凑。
“没关系，想抽就抽。”女人悦耳的声音落在耳边。
季川沉沉盯着她，没动。
“还记得你第一次在泮水公园背我的时候吗？我当时说想给你点烟来着，给个机会呗季队。”
须臾，男人微微侧头，张嘴含住烟蒂，就着姜至伸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季川重重吸了一口，抬手降下车窗，偏头朝着窗外深深吐了一口白烟。
烟雾缭绕间，带有薄荷的烟草味渐渐弥漫。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掐着烟搭在车窗边上，深邃的眉眼直视前方，视线却找不到焦点。
“要是咱俩真在一起了，保不齐你哪天就守寡了。”
绿灯，季川踩下油门，丝丝缕缕的白烟连同他说的话一同消散在了风里。
姜至的心蓦地一沉，扭头看向窗外，模糊的街景在急速后退，像她体内不断回流的血液。
季川，你是又要推开我一次吗？
两人并没有回家，季川带她去了沈南的家里，沈南的妻子和五岁的儿子以及公婆住在一起。
沈南不在了，但日子还得继续过。
每年沈南祭日的时候，季川都会去陵园祭拜，然后再去沈南家里看看。
以往都是他一个人，今年不一样，多了姜至。
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姜至申请开车，她察觉季川情绪不佳，想让他在车上休息休息。
路途不算远，姜至车也开得稳当，半路上季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姜至明白季川是什么意思，他想让她看清楚，选择一位从警人员作为伴侣可能要面对的结果。
年迈的父母，幼小的孩子，生活的压力，为人母、为人子的职责……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深思熟虑。
可季川不知道，这些问题姜至早就考虑过，季川的担忧根本不是问题。
一个多小时后，车稳稳停在地下停车场。
季川还没醒，姜至也没叫他。
她侧着身子往副驾驶凑了凑，男人眉眼间带着丝丝疲惫。
她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男人的侧脸，目光温柔且缱绻。
季川，你太小瞧我了。
倏地，季川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错，隔空缠绕。
男人侧脸能清楚地感受到女人柔软的触感和温热的体温，莫名让他心安。
其实姜至熄火的时候他就醒了，但他不想睁眼，舍不得这片刻的放松和舒适。
他发现，跟姜至在一起，总能逼出他骨子里最真实且不加掩饰的一面。
两人无声对视了会儿，季川扯着嘴角说：“你又想占老子便宜。”
姜至挑眉没说话，伸着脖子就要往前凑，及时被季川摁住了脑门推了回去。
“啧，还来劲了。”
姜至坐回驾驶座，微微舒了口气，目光直视前方。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道：“季川，我知道你为什么带我去陵园，又为什么带我去朋友家里，想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可我想迎难而上。”
“我知道你对我有感觉的，不然我占不了你那么多便宜的，这些都是你默许的。”
季川偏头看她，眉心有点紧，一双漆眸穿过幽暗的光锁在女人脸上。
姜至侧任由男人注视，清澈见底的眼睛闪烁着无数星光点点。
“你对我的若即若离、踌躇不定也不是在故意吊着我，你给足了我充分靠近你、了解你的时间。”
“你想让我彻彻底底了解你的为人、工作、生活后，再仔细考虑清楚还要不要和你在一起。”
“我要和你在一起，不管考虑多少遍都要。”
姜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静谧狭窄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沉重。
冷不丁砸在他震动的心脏上，他只觉心跳渐渐失了规律，血液却在加快了流速，逐渐沸腾。
他的心思，她知道，她都知道！
察觉到季川灼热的视线，姜至微微低下头，心里又开始打鼓，双手交叉着扣弄指甲。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傻，我知道。”
季川目光依然紧紧锁着她，眼底逐渐涌起意味不明的情绪，一时无言。
他越不说话，姜至越心慌，眼睫颤动着，带起一阵雾气。
良久，她闷头垂下视线，低声呢喃道：“你是又要拒绝我一次吗？”
狭窄的空间里，不断上升的气温紧紧聚拢在一起，闷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在季川面前，这样的境况有很多次。
她像一个犯人，被关押在一座叫季川的刑场里，等待着他最后的宣判。
她颤着手降下车窗，地下停车场里的风有点凉，带着一股橡胶皮的味道钻进车内。
姜至咬着唇思索片刻，而后不转睛地盯着他，极力压着眼底的涩意。
她带着一腔孤勇，“你因为职业的关系而有顾虑，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接受。全天下那么多警察，大家都不谈恋爱不结婚吗？你对我有感觉的不是吗？”
“在陵园的时候，你说你们这一行工作危险系数太大，保不齐哪天我年纪轻轻就守寡了。”
“可我不想守寡，只想守你。”
“又或许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只是出于对这份职业的崇拜，我不否认我确实有崇拜的心理，但那是因为别的原因，跟你无关。”
“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已。”
她顿了顿，眸光闪动却异常坚定：
“季川，你是一名警察，审问过很多很多的犯人，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是对是错，你只一眼就能分辨清楚。”
“那请你好好看看我，看看我对你的心是真是假。”
“我，姜至，任你审问。”
姜至把她的心完完全全地剖开，摊在他面前，任他处置。
轰——
那座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心门彻底坍塌。
此时，姜至就站在门口。
昏暗的车厢内，少女眼睫修长卷翘，莹润的瞳仁闪闪发亮。
流转的目光直直凝视着他，像不畏生死的勇士。
好像不管他明里暗里拒绝多少次，她都能再次强势挤进他的世界。
他眼底压着情绪，脑中盘旋着姜至说的话。
这一刻，他不是在审问姜至，而是在审问他自己。
审问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季川，承认吧，你栽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季川的沉默，姜至那颗悬着的心高居不下。
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的这次攻击有没有奏效。
就在她在心里思索还要不要说什么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钻进她耳朵里：“姜至”
姜至猛地坐直身子，神情紧绷，像被点名的士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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