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耍什么小姐脾气。要不是你傻乎乎的被那女人掉包,能中途而反吗?”
“你总是这样,迁怒于人,拿着伤害别人当乐趣,你也有错的,狗改不了吃屎。”
兰簪的思绪,被嘉琛和金珞的吵闹打断,见嘉琛拽着金珞气鼓鼓的冲进大门,诧异地问:“咋地回来了?”
嘉琛没好气的一甩胳膊:“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乱套了,临时决定取消这次旅行。哪知这位姑奶奶老大的不高兴,好家伙,这一路这个拧巴,也不怕把自个儿拧成麻花儿。你说就你一土地奶奶,浑身上下土的掉渣儿,眨巴眨巴眼能起沙尘暴,进京嘚瑟这么一趟,那环卫工人得增加多少工作量,加班加点的不给加班费吗,给国家造成经济损失,就是最大的犯罪,你承担得起吗?小样儿,还觉得自个儿怪不错地,一边晾着去吧。”
“嘉琛,越说越没边儿没沿儿。摊上金珞好性子,你也不能捏成饼揉成团儿的。咋回事?”
嘉琛把火车上的奇遇说给母亲听,并取出那个鼓鼓的信封。兰簪似乎早有预料,没表现出惊,也没表现出喜。接过信封说:“把你的屋子收拾下,换上新的被褥,从今儿个起,你们就是夫妻了,兰家落魄成这样,不能给你们办一个像样的婚礼,日后,兰家若还有风光之日,一定给你们补办风风光光的婚宴。
“一定会的,娘,我肯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吴嘉琛超自信的肯定自己。
金珞一旁撇撇嘴:“那天不晓得被什么老太一拐杖打背了气......,”还没说完,便捂着嘴大笑起来。
吴嘉琛气恼的冲着金珞呲牙瞪眼珠子:“乌鸦嘴,都是你妨的,败家的老娘们。”
金珞一听吴嘉琛这么说,收住笑,反唇相讥:“对,我妨人,我败家,我妨的公鸡不下蛋,母鸡不抱窝,锅台上不长大窝瓜,不像你吴嘉琛旺家门,放屁都能蹦出金元宝。”
金珞的一席话,把兰簪逗得前仰后合,嘉琛本来还绷着脸不笑,见母亲笑得开心,不自主的也笑了,金珞笑的最响,久违的笑声荡漾在兰府空旷的大院上空。
好不容易收住笑,兰簪对金珞说:“嘉琛脾气虽然不好,品质不坏的,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以后对你错不了,遇上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你的福分。”
金珞不无满足,嘿嘿一笑:“娘,我知道的,我会跟他好好过日子的,多攒些钱,去大医院给你看病。”
兰簪开心地笑说:“说不定哪天抱上孙子,病就好了呢。”
似乎是否极泰来,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兰簪天天摇着轮椅守候在大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终于有一天,村支书带着干部模样的两个人来到她家门口,和以往不同,村支书说话客气,面带笑容:“兰簪,这是上边派下来搞政审的两位同志,想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兰簪如释重负,笑着说:“两位同志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里边请,坐下好说话。”她引着他们走到院落中央,事先摆好的桌凳干净整齐,招呼他们坐定,热情的沏茶倒水。
其中一位政审干部说明来意,从公文包里取出介绍信给她看,她粗略的看了看,大概意思是‘她的成分定性问题经多方取证调查,被定性四类分子应属错划,希望她写一份证明材料,以供甄别审查。
兰簪高兴地说:“感谢毛zhuxi,感谢共产党,我坚信,党和政府不会让我蒙冤受屈一辈子的。”她掏出那个鼓鼓的信封递给政审干部:“这是我的证明材料,恳请组织甄别审查。”
两位政审干部把该问的问完,起身收摊儿走人,支书意味深长的对兰簪说:“锅盖上的小米,熬出来了。”
嘉琛和金珞收工回家,见母亲异常开心,便问有什么喜事,兰簪告诉他们:“上边来人了,政审清白了,嘉琛的事也就好办了,你们说是不是喜事啊?”
吴嘉琛眼睛一亮,忙问:“多会儿来的?”金珞高兴地摇着嘉琛的胳膊大喊:“这下可好了,吴老太的两个子女都农转非安排了工作,肯定也会给你安排的。”
兰簪问嘉琛:“如果让你选择的话,你想干什么?”吴嘉琛想都没想,果断的说:“去当兵。”
兰簪赞同的点点头。一家人欢天喜地,憧憬着未来的一片美好。
吃罢晚饭,无事可做,一家人坐在炕上唠嗑,这是金珞的强项,她说话不刻意,不做作,除了幽默有趣,还自带气韵气场,听了让人有种’说到心里去了‘的感觉。
兰簪是最合格的听众,无论金珞说什么,她都没有质疑,脸上挂着品味后有同感的认可。吴嘉琛正好相反,挑剔的眼神,戏虐的口吻,经常惹的金珞怒发冲冠。随手划拉身边的物件,抓起来一股脑儿砸过去。
这次金珞说到兴头上,引用了一句成语,‘饮鸩止渴’,她把鸩说成了鸠。兰簪惯例没做任何反应,吴嘉琛则不然,脸上挂着静默的笑追问金珞饮什么止渴,当金珞重复一遍时,他突然迸发一阵狂笑,笑的前仰后合,不能自己。
金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我又没夸你,至于笑成那德行。”
一听这话,吴嘉琛腾地坐正身子:“都说吃一堑长一智,金珞同志是个例,吃两堑也不长半智,第一堑是你做广播员时,念一篇批林批孔的批判稿子,其中有句‘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活生生让你念成‘没有人类臭哪来五谷香’,当然,责任不全在你,主要是写材料的人字迹过于潦草,害得你丢了广播员的饭碗。这第二堑吗......,”
金珞抢过话头:“又想胡勒,就那一次,没有第二,”吴嘉琛一脸坏笑,揭露她:“是谁伏在我肩膀上哭,说不在乎广播员的饭碗,就是闹出这么个大笑话,自个儿觉着监介,你把尴尬说成了监介。只不过当时看你哭得伤心,没纠正你罢了。秀才认半边,这句俗语被你发挥到了极致,也是没谁了。”
金珞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见婆婆也在偷笑,佯装嗔怒,用手划拉四周,正好抓到痒痒挠,她双手紧握,高举过头:“看我不把你挠成万朵桃花开。”
还没等落下,便被嘉琛的双手叼住手腕,往外一分一拧,金珞动弹不得,夸张的大喊大叫。
兰簪以为把金珞弄疼了,抄起身边的笤帚疙瘩,比划着威胁吴嘉琛:“快放手,没轻没重地。”
吴嘉琛放开手:“给她点儿教训,肚子里没货,还不知道藏拙,以后矜持内敛点儿,不要总出洋相。”
金珞矫情的大喊:“你好,觉着自个儿腹有诗书气自华,不过是乌鸦落在猪身上,本来我这名字挺好的,摞起来的金子,你偏说俗气,给我改成了王各珞,我还以为多高雅,结果查字典我才知道,就是石头。”
吴嘉琛语带奚落:“对,我是乌鸦,落在你这头猪身上,可惜了我的喙,把你点成石头还委屈了?”
金珞见说不过他,踢腾着腿直喊娘,兰簪疼爱的把她搂在怀里,斥责吴嘉琛:“金珞说出话来温婉和谐,受用得很,不像你,说出话来横空出世,压倒一切的架势,无形中得罪了人还不觉得......。”
这时,村里的高音喇叭响了,广播员用乡土气息的标准语在叫吴嘉琛的名字,让他听到广播马上到办公室。
屋里顿时静下来,三人眼神对视了下,谁也没说话,吴嘉琛迅速跳下炕,穿上鞋,什么也没说冲出房门。
兰簪默默扫炕,把被褥铺好。金珞怯怯的问:“该不会有什么差池吧?”兰簪安慰她:“不会的,去睡吧。”金珞答应着下炕穿鞋,忐忑地回自己屋里。
夜很深了,吴嘉琛还没回来,那座老水车样的挂钟,已经敲过了十二响,金珞从外面走进来,不安地说:“我去迎迎嘉琛。”
兰簪拦住她说:“黑灯瞎火的,算了,大概遇到什么绊脚的事了,不然,屁股不会这么沉。”正说着,外面大门响,金珞欢快的说:“回来了。”
吴嘉琛脚步轻快的走进屋,见她俩没睡,知道是在等他,高兴的说:“是好事,剧团缺人手,临时抓夫。”
兰簪轻舒一口气,金珞说:“人家是贫下中农管理剧团,家庭成分不好的不让进,咋轮到你了?”
吴嘉琛得意的说;“扮演杨子荣的演员,昨儿个给棒子囤打箍,用力过猛,箍崩了,没收住脚,倒褪着从房上掉下来,骨折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县里文艺调演没几天了,让我临时抱佛脚,扮演杨子荣。从明儿起不用上工,白天晚上抓紧排练。
金珞羡慕地说:“咋扮演小常宝的演员不闪着腰崴着脚地。”吴嘉琛嗤地白了她一眼:“你可拉倒吧,就你个棒槌,跑龙套都找不着自个儿站哪儿。”
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几乎村村都成立剧团或是文艺宣传队,村子大的人多演员多,能演出样板戏,或是传统剧目。村子小的人少演员不够,只能排演些快板书,三句半,舞蹈,表演唱之类的。年年县里都要举办文艺调演,一些好苗子有机会选拔到县剧团或文化馆。
兰家寨今年排练的是样板戏‘智取威虎山’,吴嘉琛驾驭杨子荣的角色,可谓得天独厚,童祥龄具备的他都具备,除了那张娃娃脸。
调演之前,进行了一次彩排,吴嘉琛场场都有亮点,唱念做打特别到位,尤其是打虎上山那一场,那气场,想不鼓掌都不行。
彩排结束,支书拍着他的肩膀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只要把它掘出来。”
三个月紧锣密鼓的排练,他天天像拧满劲的阀条,嘴上不说,心里着实憋着一股劲儿,上天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就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以他的个性,岂止是发发光,他想得到的是能翻动扶摇羊角的翅膀。
明天就要去县里了,一连几天吃住在招待所,剧团决定放假一天,让演员把家里安排好。
吴嘉琛手脚不闲的把家里所有力气活干完了,吃罢晚饭,一头扎进被窝,睡到大天亮。
“呀!下雪了,娘,嘉琛,下雪了,好大的雪片子,像白蝴蝶。”
吴嘉琛睡梦中被金珞的扎呼声惊醒,又听见金珞把雪花比作白蝴蝶,哑然失笑。静静躺了片刻,慢吞吞坐起穿衣服。待到他站在院子里时,金珞已然在灶间忙开了。
他端立院中,伸开手臂,迎接漫天飞舞的春天的使节。他突然想起一首诗,忘记是谁写的了:“瑞雪掩埋了旧岁的残骸,把新的希望播种在广袤的田野上......。”
村里大喇叭开始播放歌曲《东方红》,之后是剧团团长亮开铜锤花脸的嗓子招呼剧团所有人,吃罢早饭赶紧到剧团集合。金珞忙不迭的摆炕桌放碗筷。六七十年代乡下的早饭非常简单,家家如此,熬一锅匀溜的棒子糝粥,切一碟用萝卜腌制的咸菜丝,就着一块棒子面饼亦或是窝头。白面寻常日子舍不得吃,留着逢年过节待客用。家境好的在重体力劳动时,会吃张白面饼裹鸡蛋。
金珞用白面调成糊,摊了三张鸡蛋坨子,咸菜丝里加了几根香菜,再加香油醋酱油调拌均匀,端上炕桌,香喷喷的,很是诱人。
吴嘉琛脱鞋上炕坐下,把鸡蛋坨子推到她俩跟前:“住招待所伙食肯定不错,留着肚子。”
兰簪噗嗤笑出声来:“瞧你这点出息,当着外人也这么说,给人留话柄。”
吴嘉琛并不答话,坏坏的笑着,端起粥碗,嘴唇溜着碗沿儿只一圈儿就见了碗底。顺手把碗递给金珞,金珞一边给他盛粥一边奚落他:“你呀,改名字吧,荻子空不是有个吴老二吗,你叫吴老三吧。”
吴嘉琛用筷子夹了口咸菜放进嘴里,用鼻子哼哼着边嚼边说:“好啊,那天我一宿把你输出去,落个耳根清净。”
兰簪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吴老二,咱们还是本家,家底殷实,就是交友不慎,下了几回赌场,结果输了个倾家荡产。”吴嘉琛接说:“不过,这家伙虽然猥琐了点,对他老婆孩子倒是挺上心的,大兵团作战修沙岭水库那一年,我们正好分在一组,遇着改善伙食,他花说六国的总要多打一点,自个儿再省下一口,抽冷子送回家。大家都知道,他有个病老婆,还有几个梯子蹬似的小崽子,对他这种臭毛病谁也不过分指责。”
兰簪说:“可不是吗,他这人并不坏,干活也不藏奸耍滑,前家后院谁家婚丧嫁娶,他都会去捞忙,忙前忙后的挺上心,不像有些人,吃饭时人头攒动,吃完饭就不见踪影,指不定去谁家打牌去了。至于他掖了几个馒头,掖了几包烟,主家也不会介意,临了还会给他一些杂和菜。”
吴嘉琛用鼻子哼了一声:“塞翁失马,否则,也不会忝列贫下中农行列。”他边说边下炕穿鞋,兰簪急忙从炕头柜里取出一个包袱递给他:“人凭衣衫马凭鞍,穿上这个。”
吴嘉琛接过来,打开一看,包袱里整齐的叠放着一套藏蓝色涤卡中山装,一条用白毛线织成的长围巾,还有一双黑色的三接头皮鞋。他高兴坏了:“娘,这可是奢侈品,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兰簪说:“早就有的,只是寻常日子这么穿搭,太过招摇,没让你知道,穿上看看,合适不。”
他将信将疑的换上衣服皮鞋,既然娘不愿说,想必不便说,他也不再追问。金珞拿起白围巾,围在自个儿脖子上:“娘,咋样?”
兰簪不无怜爱的为她整理额前刘海儿:“好,我们金珞脸型长得好,皮肤底子好,条骨也好,无论穿带什么,都好看。”
吴嘉琛说:“等完成了他的使命,就归你了。”
金珞嘿嘿笑着摘下围巾给他围好:“多会儿有空了买点毛线,给你织一条。”
吴嘉琛忙不迭的打住:“拉倒吧,上次你给我织的毛衣,到现在我也不敢受用,穿上前胸后背就像粘着苍耳棵。”
兰簪又拿出暂新的制服棉袄:“出门在外,穿上它,暖和。”
金珞眼睛放光,兴奋地抢过去:“呀!条纹绒的,还是栽绒领子,穿在身上多带劲儿啊,娘,咱们大城市是不是有亲戚,只有大城市才能买到。”
兰簪答非所问:“年底结算,看看工值多少,若有富余,给你也置备一件。”
金珞乐的直蹦高,搂着兰簪撒娇。吴嘉琛似乎猜到了,娘身子不方便,平时深居简出,没有朋友,几个远房亲戚也都断了来往,除了吴老太,还能有谁。
兰簪催促他:“还不快去,一会儿又得喊叫你。”吴嘉琛支吾着往外走。
望着儿子挺拔俊朗的背影,兰簪心里海水涨潮般波涛汹涌,她第一次坐八抬大轿,偷偷掀开轿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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