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淮书决然地走了，那扇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秦老爷子像是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分。
但很快，他忽然缓缓抬头，眼神有些空洞地看向一旁的王汉卿，紧接着，竟毫无预兆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起初还有些压抑，随后便逐渐放大，“兔崽子长本事了，敢骂我……他居然敢骂我……”
听到秦老爷子喉咙里发出那如同夜枭般“咯咯”的笑声，王汉卿只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梁，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禁毛骨悚然。
这个面容，这副神情，他好像曾经在某个极其恐怖的场景里看到过……
只不过，那个人，早在多年前就已曝尸荒野，死状凄惨。
王汉卿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忍不住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子，其实淮书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如今这世道毕竟不同往昔了，民心向背至关重要。”
“如果真的因为家族私利，不顾及百姓的死活，只怕会引发诸多隐患，对家族的长远发展也未必有利啊。”
秦老爷子哼了一声，脸上满是不屑，没好气地说道：“少来这套，这小子书没读多少，下去基层才两个月，就跟我讲起一通大道理。”
“他懂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担子，他没挑过，就不知道其中的艰难！
不狠下心来，如何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求得生存？他以为凭他那点天真的想法，就能在这地方站稳脚跟？简直是异想天开！”
……
王汉卿无奈地苦笑一声，脸上满是忧虑。
尽管秦老爷子的态度如此强硬，但他还是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秦老爷子，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误入歧途。
如今的家族势力，已然膨胀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地步。
毫不夸张地说，几乎全国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与家族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背后都有家族势力的影子在晃动。
王汉卿身处其中，自然清楚这看似庞大辉煌的势力网络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污垢与不堪。
他心里明白，这里面真正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人都深陷泥潭，一屁股的屎。
这家族势力就如同堆积如山的干柴，看似庞大且稳固，然而实则脆弱不堪。
但凡后来者，只要有那种破釜沉舟、抬着棺材上阵的决心，哪怕只是不经意间扔一点火星子上去，这堆积如山的干柴瞬间就会燃起熊熊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届时，整个家族苦心经营的庞大基业，将会在这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所有的荣耀与权势都将如梦幻泡影般消散，家族也将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这，绝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所以即便面对秦老爷子的不悦，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话讲出来。
实际上，王汉卿的想法还真没错，因为就在几年后，有个人还真有抬着棺材上战场的决心。
他会准备一百口棺材，一口给自己，九十九给贪官！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反腐风暴，自那以后，家族势力从此一蹶不振！
……
“老爷子，我最近在看史书，”王汉卿神色凝重，目光紧紧盯着秦老爷子，忽然冷不丁地说道，“您听没听说过，西汉时期的霍光？”
秦老爷子先是一愣，脸上浮现出些许诧异之色。
霍光，那可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又怎会不知？
霍光乃是霍去病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汉武帝时期便崭露头角，历经武帝、昭帝、昌邑王、宣帝四朝，权倾朝野。
秦老爷子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王汉卿突然提及霍光的意图，口中缓缓说道：“当然知道，霍光历经数朝，辅佐幼主，掌控汉室朝政多年，可谓是位高权重，一时无两。他总领朝政期间，推行了一系列政策，对西汉的稳定与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汉卿，你突然说起他，是何用意？”
秦老爷子紧紧盯着王汉卿，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探寻出一丝端倪。
王汉卿并未直接回应秦老爷子的疑问，而是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又说道：“我近来还研读明史，知晓了胡惟庸家族的事情。”
“这个家族，也是厉害，权倾朝野，风光无限啊。胡惟庸身为丞相，独揽大权，朝中诸多事务皆由他决断，各方官员纷纷依附，势力庞大得惊人。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朱元璋的皇权都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秦老爷子听着王汉卿的讲述，眉头越皱越紧，心中的疑惑如同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他实在不明白，王汉卿为何突然提起霍光家族，又紧接着说起胡惟庸家族，这两个毫无关联的历史家族，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去啊！
王汉卿似乎察觉到了秦老爷子眼中那愈发浓郁的疑惑，顿了顿，目光直视着秦老爷子，开口问道：“老爷子，您说说，这霍光家族与胡惟庸家族，后来都落得个什么下场？”
此话一出，秦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虽说平日里他对历史不算精，但霍家最终被西汉皇帝下令满门抄斩，胡惟庸惨遭朱元璋诛灭九族的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刹那间，豆大的冷汗从秦老爷子的额头不断冒出，他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王汉卿，眼神中既有震惊，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王汉卿见状，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忧虑：“老爷子，远的咱暂且不提，就说近的，草原上还有一只……”
“等等！”秦老爷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失控地打断了王汉卿的话，整个人止不住地微微发抖，声嘶力竭地喊道：“别说了，这不可能！”
在他心中，秦家地位尊崇，自己身为开国元勋，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可能落得这种凄惨的下场？
王汉卿却一脸严肃，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想当年霍家何等风光无限，霍光在世时，权倾朝野，可霍光一死，汉武帝龙御归天之后，汉宣帝亲政，霍家不还是被满门抄斩了吗？这就是权势滔天却不知收敛的下场。”
他稍稍停顿，继续说道：“胡惟庸更是狂妄至极，飞扬跋扈，在朝堂之上一手遮天。被朱元璋处死两年后，马皇后不幸离世。倘若马皇后还在世，以她的贤德与影响力，胡惟庸案又怎会闹到牵连三万多人被杀的地步？这一切都警示着，权力若是失去制衡，肆意膨胀，必将走向覆灭。”
其实，王汉卿并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相信秦老爷子会理解他的意思。
那现在，谁是汉武帝，谁是马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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