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感谢我的大度,尽管我是装的。”姜贵妃微笑道。
但笑容也没持续多久,把澜贵妃气得浑身颤抖悲愤而去之后,姜贵妃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利用皇帝的亏欠是真的,但大度却不是装的。
她早就不爱了。
入了这深宫后院,还有几个女人会把爱放在心上,傻吗?
也不知是心存侥幸,还是急昏了头,澜贵妃挨了一巴掌,哭哭啼啼地又去金銮殿外拦住了散朝的皇帝。
但皇帝不但没有对她怜惜半分,反而是一句‘殿前失仪’,让人把澜贵妃扭送回自己宫殿禁足思过。
皇帝前脚训斥了澜贵妃,后脚姜贵妃的自罚便已传遍六宫。
姜贵妃自认出手掌掴澜贵妃,不合宫规,为显公允,她自罚前去皇家宗庙抄经清修一月。
谢临渊匆匆赶来:“宛平,没有人要罚你,也没人敢置喙。”
姜贵妃无动于衷:“为君分忧,是臣本分。”
谢临渊听得那个‘臣’字,心头一跳。
久远的记忆一下浮上心头。
当年,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她也不过二八年华。
她双刀在手,一身轻甲,意气风发的好似根本不把这世界放在眼里。
可那样骄傲的人,却只因为他的一次赏识,甘愿俯首。
她曾对他说:臣愿誓死追随殿下!
她只想当他的左膀右臂,他却诓骗她,说他需要她,把她骗进了四四方方的后宅内院。
从此,舞刀的手拿起了针线,熟读的兵法变成了宫规女则,姜小将军变成了姜侧妃,姜妃,姜贵妃。
谢临渊胸口闷闷的疼:“一定要去吗?可我还准备在年前封你为后。”
许她的后位,他想双手奉给她,虽然晚了二十五年。
谢临渊拿出了十年前那道封后的圣旨。
姜贵妃却像是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东西一般,眼底全是抗拒和痛楚。
“谢临渊,当初答应嫁给你,并不是因为这个后位。”
“我不要正妻之位,以侧妃的身份嫁给你,是想让你得偿所愿,让你后顾无忧。”姜贵妃无比苦涩道。
情爱让人如此盲目,让本要逐月追星的人心甘情愿收起羽翼,做他牢笼里的金丝雀。
“我以为你明白。”
谢临渊张口,向她靠近:“我明白……”
但他一张口,便被姜贵妃反驳:“你不明白!”
“你根本不明白!”
姜贵妃盯着他手中的圣旨,积存十年的怨恨如泄洪一般,全都奔涌而出。
“如果不是你跟怀城说,打完这一战就封我为后,怀城和倚云根本不会请战!”
“他们不想去,怀城满身旧伤,倚云也因为中箭不能再孕,他们想留在京城,他们想给愿儿过生辰过除夕,他们想要安稳,想要陪着他们心爱的女儿,看她长大成人。”
“可他们再也没回来,他们再也没回来了。”
“最后一封家书,怀城还在安慰我,他说,姐姐不要担心,明年除夕,我们全家就能一起过了,到时,他会给我扎一个兔儿灯挂在床头,就像小时候一样。”
姜贵妃捂着脸,眼泪却从指缝里一滴一滴流下。
“谢临渊,你要我如何心安理得的享受这宫里的荣华?你要我怎么心安理得的坐上这后位?”
什么亏欠,他谢临渊的亏欠很重要吗?
景怀从小出众,愿儿也天性坚韧,他们姜家就没有不出众的人,没有谢临渊的亏欠,他们一样都能出人头地。
是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关,是她这辈子都不想原谅谢临渊。
姜贵妃放下了手,看向一旁的谢临渊:“现在你还要封我为后吗?”
九五之尊的男人,此刻亦是眼眶酸涩,像是吃了一场败仗,从未有过的颓败。
他双手半张着,想要靠近却又踟蹰不前。
怀城夫妇战亡的消息传来时,他在那冰冷的金銮殿上枯坐了一宿,他知道,他失去的不只是两位得力战将。
有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果然,他要封她为后,他给她的所有东西,都被她拒绝了。
她宁愿粗茶淡饭,宁愿穿着旧衣,也不接受他的弥补,过去十年,她只求过他一件事,只求给怀城的女儿一桩好姻缘。
天知道,那天他有多高兴,像是燃起了新的希望。
她终于理他了,他的弥补终于可以送出去了。
文和郡主拒绝赐婚的时候,他恨不得杀了她。
幸好,来了个裴彻。
裴彻,他最满意的臣子,更重要的是——
裴彻身后的裴家,他一手提拔的裴太傅,都是他为景怀准备的。
他们的儿子,既有她的骁勇,还有他的魄力,是所有皇子中最出色的一个。
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裴彻指给了姜时愿,这不仅仅是一桩婚事,还是他要弥补宛平的心意。
宛平懂他的心意吗?当时他在想。
他想,她懂的。
她怎么会不懂,她熟读兵法,聪慧刚毅不输天下任何男子。
她还曾经是他最信任的部下,她陪他闯过南走过北,他们是如此的默契,作战时候,甚至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的想法。
可她不在乎。
她早就不在乎了,他早该料到,从他扛不住父皇和朝堂的压力,只能给她一个侧妃之位时,她就已经在对他积攒失望。
还愿意嫁给他,不过是因为他的苦求,因为她那句‘誓死追随’的诺言。
她早不在乎了,若不是有了景怀,她可能早就弃他而去了。
怀城夫妇的战亡,直接把他们之间最后一丝情谊斩断。
“宛平,我是不是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谢临渊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
熟悉的眉眼,却早已物是人非。
姜贵妃知道谢临渊心里一直有自己,可那又如何?
他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她力排众议论功行赏的年轻将帅,也不是那个与她抵足而眠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君。
他是万民之主,有数不尽的利弊权衡和审时度势,他还是这六宫所有女人的丈夫,要雨露均沾顾全大局。
她也不是当年天真的姜家姑娘,可以凭着一腔孤勇,不计得失地陪着他。
她已经失去了她最爱的家人了。
她输不起了。
“陛下是个好君主,江山社稷在你手上固若金汤,黎明百姓在你治下安居乐业,陛下既然选择了皇权,那就继续好好当你的天子皇帝。”
“姜宛平,不做你的妻,却仍可以做你的臣。”
当夜,姜贵妃收整出宫,去了相国寺清修。
虽然她说她还会回来,但谢临渊却知道,那个‘誓死追随’他的姜宛平,再也不会回来了。
谢临渊又在那冰冷的金銮殿上枯坐了一宿。
他是个合格的帝王吗?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失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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