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耿少忽然一个鲤鱼挺身,翻身而起,一把抱起露儿,滚落至马栏之内。
肖露儿正欲惊叫出声,却被耿少捂住嘴巴,脑海中耿少的传音响起:“别出声,有人!”
肖露儿闻言,不再挣扎,但闻马厩外隐隐传来人声……
“师伯,跑了这许久,他应该不会追来了吧?”马厩外竟传来石纹疲惫的声音,“这有家客栈,不如……”
“不行!”云裳仙子清晰的声音传来,“师门援手尚在路上,现下万不可掉以轻心!”
“师傅!”肖露儿闻声大喜过望,正欲起身相迎,不料却被耿少死死抱住,捂住嘴巴,作声不得。露儿正自羞恼,脑海中却听闻耿少急切的传音响起:“还有人!”
“你们真以为,能跑得掉吗?”一阴柔细腻、妖异无比的声音冷冷传来。
“是他!”耿少、露儿闻声一惊,心下骇然道。
“师伯,咱们跟他拼了!”石纹愤恨道。
云裳仙子暗提真气,掌心蓝芒隐现,坚毅道:“阁下修为高深,可还未必能瞬间取我二人性命。如果我拼着性命不要,力拼之下势必会引起骚动。”
“我从不受人威胁。”妖异声音淡淡道。
“哼,你若真敢明目张胆的杀人,又何须等到现在?”石纹冷哼道。
“我不愿伤及凡人而已。”妖异的声音依旧淡淡道。
“如果我使用冰封天地之法,拼着肉身毁灭,瞬间冻结空间,你待如何?”云裳仙子眉宇间露出一抹狠色,厉声道。
肖露儿闻言大惊,狠命挣扎,却被耿少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你若无伤在身,我也许还有顾虑。现在的你,没有跟我谈条件的资格。”妖异的声音不喜不怒道。
“阁下可以试试!”云裳仙子冷冷道,掌心蓝芒渐渐耀眼起来。
“师伯,你不会真的要……”石纹忍不住担忧道,“那样我也逃不……”
“闭嘴!”云裳仙子一跺脚,怒道。
“呵呵,你果然有所顾忌,不然何苦拖到现在?”妖异的声音不留情面道,“所谓的冰封之法,你若真能施展,何必出言预警?你早已是强弩之末,故作声势罢了,不是么?”
肖露儿在耿少怀中动弹不得,粉面却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传音颤声道:“救我师傅!”
耿少叹了口气,传音道:“你莫要轻举妄动,我自有办法。”
在露儿不解的目光中,耿少暗中解开骏马绳套,掌心红芒乍现,瞬间九道火光划过,九条马尾竟同时着火。
耿少刚一动手,妖异男子便已然察觉,原来马厩中有人!
妖异男子纵身向马厩掠去,却见九匹骏马呼啸而出,尾部红芒闪烁。
妖异男子侧身让过,冷哼一声,正欲上前查探,却见一匹骏马在身旁疾驰而过,马腹之下似有人影闪动。
马腹下的人影一闪而过,可妖异男子的目力何其厉害,纵使夜色昏暗,妖异男子仍然清楚的瞧见,马腹下随风拂动的长衫,正是耿少日间所穿!
妖异男子脸色陡变,立时明白了日间种种,是自己受到了愚弄,不禁气得咬牙切齿,纵身便向疾驰的骏马掠去。
同一时间,云裳脑海中响起耿少的传音,得知自己心爱的弟子便在马厩之内,但眼看耿少性命堪危,自己又岂能袖手不顾。
几个起落间,一道妖异的身影,飘然出现在骏马身后。骏马发出一声哀嘶,轰然倒地。但马腹之下,却是空无一人。
“不是这匹!”妖异男子面**狠,沉声道,“哼,还有八匹马,看你往哪逃!”
云裳仙子正欲上前相助,却蓦然间停下脚步,只见剩余八匹骏马早已四散奔逃,只留下一地烟尘,杳无踪影。云裳仙子嘴角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转身回到马厩,带着露儿和石纹,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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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尤其的漫长……
清冷的月夜,无人的旷野,一声凄厉的嘶鸣响起,一匹骏马的尸首旁,妖异男子面色难看,喃喃自语道:“这是第五匹了。臭小子,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夜色渐渐转淡,天边隐隐泛白。
郊野外,一妖异男子悄无声息,矗立一滩血泊之中。该男子面沉如水,嘶哑道:“这已经是第九匹了,这小子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整整一夜光景,妖异男子费尽心机,逐一追赶四散奔逃的骏马。妖异男子身法虽快,可骏马四散奔逃,方向迥异,再加上长途奔袭,就算修为深厚,也着实耗费了不少气力。此时,九匹骏马终于全部俯首,可马腹之下,竟然全部空空如也,未见半个人影!
“就算九匹骏马四散奔逃,我早已于马身留下神识印记,一旦此子离开马身,我立时便会知晓。”妖异男子面露回忆,沉吟道,“可谁想这小子始终未曾下马,我这才煞费苦心,逐一追赶,查探虚实……”
妖异男子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喃喃自语道:“如今九匹骏马,我都亲自探查,却仍不见此子踪影。不论此子藏身于哪一匹骏马,有我神识印记在,他绝对没有中途下马的机会……”突然间,妖异男子顿住身形,浑身微微颤抖,两眼突出,血丝密布,不可置信道:“莫非他……莫非他根本就没有藏身于马腹之下?!”
妖异男子恍然大悟,举拳捶胸,嘴角咬出一道血痕,牙缝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沙哑道:“他,还在马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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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然放光,我们的耿少在马厩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好久没睡得这么踏实了。说来奇怪,昨日一身的伤痛,竟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撑撑腰腿,我们的耿少悠然踱步,进入客栈,叫了一顿丰盛的早饭。
但见掌柜灰头土脸,摇头叹息,耿少忍不住问道:“掌柜的,大早上就这么没精神,生意可不上门哦?”
掌柜闻言,唉声叹气道:“公子爷,甭提了。这年头做个生意,不容易啊。我千辛万苦亲赴北狄,重金引进九匹骏马。谁知一夜之间,九匹骏马全部不翼而飞,血本无归呐!”
说着说着,掌柜眼圈一红,不禁声泪俱下,一把鼻涕一把泪道:“这天杀的偷马贼啊,你咋就恁的狠心?哪怕给老朽留上一匹,还有配种的希望,哪怕就一匹也好啊!”
耿少闻言面色尴尬,忙掏出银两,安慰道:“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乃弃旧迎新之兆。掌柜的,我这有些银两,你且拿着,权当这顿早膳的打赏了。”
“唉,这怎么行!”掌柜义正言辞道,“不能平白无故要公子您的银两啊。就算要讨还这笔账,也该向那万恶的偷马贼讨要!公子爷您不同,您不是那万恶的偷马贼。那该死的偷马贼断子绝孙,而公子爷您菩萨心肠,将来必定大富大贵、儿孙满堂!”
耿少听得哭笑不得,顺手甩过一只布袋,随口道:“这顿早膳甚合本少胃口,故而打赏。拿去,少嗦!”
“哎呦,那就谢过公子爷啦。”掌柜躬身道,“您定然身体安泰,儿孙满堂!
掌柜刚一接过布袋,便发觉分量不对,打开一看,不由呆在当场。这打赏的也太多了,再买九匹骏马也够了!
掌柜忙回头瞧去,却哪里还有耿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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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少悠哉悠哉回到客栈,绕道几圈确定无人跟踪,这才上楼回屋。
屋内空无一人,霜霜已是不见踪影。
但见桌上留有书信一封,上书:“耿兄,我暂且不能跟你回老家了,它日再会。”下文留款歪歪扭扭两个草字“霜霜”。
耿少读罢,面色一沉,唤来小二质问道:“这是何人所书?”
“回公子爷,这是小的代笔书就。”店小二恭敬道。
“那我妹子呢?”耿少喝斥道。
“哎呦,这可难为小的了,她只让小的代笔涂鸦,然后便兀自离去了。”店小二委屈道,“至于去哪,小的哪敢多问呐。”
“混账!”耿少突然厉声道,“若再不从实招来,你这饭碗可就端不稳了!”
“公子爷,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公子。”小二闻言哆嗦道。
“我这妹妹既然让你代笔,那你所写可是她原话?”耿少冷冷问道。
“这倒不是……”小二干脆道。
“那她原话怎讲?”耿少忙追问道。
“这个,我记得她原话是说‘大哥,俺先不跟你回老家了,回头俺找你’。”店小二面露回忆之色,模仿霜霜的口吻道。
听到这话,耿少脸色才少有缓和,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如实写来?”
“哎呦,这不是给公子您留书么,小姐可以那样说,小的哪能直接那样写呀?小的自然得稍加润饰,不然何必要找人代笔,费那工夫呢?”小二善解人意道,“这个,小的懂!”
耿少略加思索,觉得小二所言应该不虚,而且见字如见人,下面歪歪扭扭的签名,倒很像是自己这新认妹子的手笔。
“我妹子离去前,可有他人来过?”耿少面色缓和道。
“没有。”店小二干脆道。
“何以如此肯定?”耿少疑道。
“您当初交代掌柜好生照看小姐,掌柜便吩咐我等轮流守候屋前,以便小姐有不时之需。”店小二委屈道,“别说人了,就是有一只苍蝇飞进去,小的都得担待不起。”
“唉,辛苦小哥你了!”耿少随手掏出些银两,安慰道,“这个拿去,给弟兄们打酒。”
小二欢天喜地的接过赏银,退了出去。
“霜霜离去前,能唤人代笔,还不忘签名留款,看样子不像是受人所迫。既然她说会找我,料来无事。”念及此处,耿少释怀道,“而且她那如鬼魅般的身法,也不至会受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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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道,向阳老街。
再次踏上这熟悉的街道,虽才相隔数日,但此时耿少的心境已是迥然不同……
“近来,修仙界各派道友纷纷云集此地,那妖异男子怕是早已离去了吧。”耿少怅然道,“不知娘子她……”
夕阳下,耿少的身影被拉的修长,孤独而又寂寞。
“记得当夜,云裳师伯提起过,九霄殿援手已在路上,娘子她想必应该不会有事吧?”耿少忽喜忽忧,心中暗道,“可如今她身边,又是谁人陪伴呢……”
“唉,算了!”耿少不禁摇了摇头,叹气道,“人家有敬爱的师傅相陪,心里怎会还有我这萍水相逢的傻小子呢?”
突然间,耿少停住了脚步,两行熟悉的烫金大字映入眼帘,“修合虽无人见,诚信自有天知”。
“玉仁坊?”耿少慨叹道,“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这里!”
耿少正自愣神,一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公子既然来了,何妨进来小坐片刻?”
耿少闻言打个哈哈,举步便轻车熟路入得堂内。
一样的檀香缭绕,一样的紫葫高悬,一样的珠帘相隔,一绿衫老妇端坐于后。
沙哑的声音道:“公子愁眉紧锁,面色忧虑,踌躇不前,是为何事忧心?”
“最近确实遇到些事情……”耿少支支吾吾道。
“公子虽然元神受损,却曾言天意如此,不必相强。”沙哑的声音微微一顿,续道,“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公子还有何事不能放下?”
“这个……”耿少扭捏道。
“公子请伸出左手。”沙哑的声音不容置疑道。
耿少闻言乖乖挽袖伸出手腕,三条丝线轻飘飘飞出珠帘,悄无声息的搭上脉门。
盏茶功夫过后,帘后再次传来婆婆的声音:“看来上次老身的叮嘱,公子是半点也没听进去啊!”
“怎么会?婆婆所言,小子每时每刻都谨记在心!”耿少拍胸脯道。
“那公子近来怎会元神大损?”沙哑的声音反问道,“痼疾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有所加重?”
“这个……”耿少老脸一红,竟是无言以对。
“公子气量非凡,心胸坦荡,并没有什么放不下之事,却有放不下之人……”沙哑的声音缓缓道。
耿少闻言一惊,诧异的望向珠帘之后,那一抹淡绿身影。
“公子心中有所牵挂,自然气血不稳,元神不固。”沙哑的声音继续传来,“可是令堂出了什么意外?”
“那倒不是,家父家母一直身体安泰。”
“那人可是公子的恩师尊长?”
“呃,倒也不是。”
“莫非是公子的至亲好友?”
“我们萍水相逢。”
“如此看来,她定是一位姑娘了。”
“是……”耿少老实巴交的承认道。不知为何,在这位婆婆面前,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一向伶牙俐齿的自己,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婆婆,您是如何知道的?”耿少奇道,“难道您有神通不成?”
“老身哪里会什么神通。”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我略通医术,自能知晓一二。老年人气血衰竭,戒之在贪。很多人到了老年,便容易患得患失,这是他们疾病的根源。中年人气血充沛,戒之在斗。血足气盛,容易好勇斗狠,犯下过失。年轻人气血未稳,戒之在色。心性未熟,定功不够,没有能力分辨是非善恶,抵制不住外界诱惑。世事阴阳平衡,有利有弊,一时贪欢,又岂能没有代价?往往大错铸成,悔之晚矣。”
耿少闻言,低头可怜兮兮道:“婆婆,您不会怨怪我吧?”
“我为何要怨怪于你?”
“小子一时任性,没有听您的话……”
“那我现在再次嘱咐于你,如果遇上相同的事,你会听话吗?”
“呃,还是不会。”
“既然如此,怪你又有何用?”
半晌无言……
“婆婆,小子也不是故意不听您话,恐怕这也是性子使然。人常说但愿花常好,月常圆,人常寿……”耿少咽了口吐沫,继续道,“可是花毕竟不能常好,月也不能常圆,人终也不可能长寿,此事古难全。就算有些仙人,寿比南山,那与这天地相比呢?也不过渺小一粒尘埃而已。所以为了那些镜花水月的美好梦景,而放弃自己心中真正所求所想,究竟值不值得?倒不如活在当下,想做的就去轰轰烈烈去做,想说的就大声开口去说,岂不快哉?也不枉男儿这世间走上一回!”
堂内鸦雀无声、呼吸可闻,这还是第一次婆婆许久都没有回话……
“机缘未到,不必相强。公子日后若是有缘,自会明白老身今日所言。有朝一日,公子醒悟之时,希望不会后悔自己曾经所为。”半晌过后,婆婆平静的声音缓缓传来,“公子且再听我一曲如何?”
“求之不得!”耿少爽快道。
话音刚落,琴音响起,正是先前那首《彼岸花开》。
灵动而又清澈的琴音,如一只芊芊素手,轻轻安抚着耿少那颗年轻而又悸动的心灵。
这琴音如此舒缓,让人如鱼得水般自在。这琴音如此清澈,让人如沐春风般自然。这和谐动人的音韵,弹拨于指尖,却声声敲打在心田。
檀香依旧飘渺,琴音依旧绕梁,日头悄悄西斜,堂内一老一少二人却依旧沉浸在琴曲之中,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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