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离边塞最远的一座城池里,将军房大业做好了进攻扶余国的准备,比他最初的预计足足晚了一年,没办法,大楚当时的主要精力不能用来报复一个小国,而是要平定云梦泽和东海之患,塞外军队的主要职责也是防范北方,辽东得不到足够的兵马粮草。
房大业耐心等待,尽可能修复城池,招募流民开垦荒地,与此同时,远派斥候,甚至亲自出马,前往数百里以外勘察地势、抓捕俘虏。
十天前,他终于得到一支兵马,数量不多,加上辽东原有的驻军,也不过八千人。
房大业觉得够了,他得到准确信息,扶余国内已然大乱,分成数派,争斗不休,此国原本就是由众多部落集合而成,如今又将恢复四分五裂的故态。
八千兵马足以将扶余国几派势力各个击破。
房大业急于发起进攻还有一个原因,他太老了,多年在外为囚、为将,快要将体力耗尽,皇帝至少十次召他回京,房大业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他怕散了这最后一口气,再也不能回辽东。
“年轻的时候总想着如何在战场上保住性命,搬师回朝领功受赏,在家人面前风光一时,在外面待得久了,却已分不清何处是家。”老将军平时少言寡语,今天难得地发了几句感慨。
校尉马大来自京南渔村,追随当时的倦侯加入宿卫军,多次喝酒闹事,被送到边疆,他自己也愿意,可以说是很高兴,觉得京城太过无聊。
马大有着倔强的驴脾气,对房大业却极为敬重,以校尉的身份给老将军当亲随小兵,这时眨眨眼睛,说:“有老婆孩子的地方才是家吧?我没有老婆孩子,所以我没有家,房将军肯定有。”
“嗯,我快要记不得他们的样子了。”房大业站起身,身材高大,却显臃肿,穿上全套盔甲之后,立刻变得威风凛凛,只是肚子很难下去,仍然鼓起。
“走。”
房大业当先带路,马大抱着两张弓、一张弩、三壶箭,紧随其后。
兵马已经集结完毕,房大业只留五百人守城,其他将士全都随他进攻扶余国。
扶余国背靠浩瀚的森林,那里比海上还要难行,房大业早制定详细的计划,没有直逼其都城,而是斜插国土,急行军十余日,绕到后方,截断扶余国退入森林的要道,紧接着虚张声势,不到八千人,却有数万人的旗鼓营房。
一切如他所料,楚军还在行进途中,扶余国就已分裂,主战一方组成军队,仓促迎战,结果三战皆败。
战场上的房大业与平时的老将军判若两人,亲自上阵,箭无虚发,马大一个人来不及供应箭矢,还要再安排一个人。
跟随这样的将军作战,人人奋武,对敌人来说却是一个噩耗。
扶余国一败涂地,楚军距离都城还有数十里时,国王选择投降。
自从追随匈奴人进攻大楚失败,扶余国就一直上表请降,但是每次都提出许多条件,大楚一律回绝。
这回是真正的无条件投降,反击不成,期盼中的匈奴人援军连个影子都没有,平民百姓能走小路躲进森林,国王带着太多的妻妾与珍宝,只能坐待大军临城。
房大业扣押求降使者,率军一路杀到城下,向守城者出示求降书,命令他们立刻打开城门。
扶余国早已乱成一团,命令不畅,守门贵族一看到求降书和使者,立刻下令开门。
楚军进城包围了王宫。
扶余王率领全体族人出宫跪降,献上数十名主战者,声称自己当初就是受他们蛊惑,才鬼迷心窍成为匈奴人的附庸。
战争就是战争,房大业当即斩杀主战者,派出军吏,以当地语言大声历数扶余王忘恩负义的背叛之举,最后以大楚皇帝的名义,宣布废除旧王,由贵族另选新王。
房大业雄心勃勃,他不只是要打败扶余国,还要让这个辽东小国一蹶不振,从此不再是大楚的隐患。
新王选出之后,他又提出要求,扶余国向西迁都,并调派人力,在新都百里之外修筑数座新城,交付楚军,如此一来,新扶余王将得到楚军的保护,也方便双方通商往来。
房大业连地点都选好了。
房大业暮春时开战,盛夏时诸城奠基,他安排好一切,给皇帝写了一封私信,在入秋前油尽灯枯。
马大在老将军床前痛哭,比至亲亡故还要伤心,“将军和我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大’字,将军的儿子远在京城,我就当您的儿子,给您尽孝。”
马大扶柩,送老将军遗骨回乡,葬在祖坟里,还要亲手将信送给皇帝。
马邑城里,北军大司马柴悦听闻房大业死讯,传令全军素服尽哀。
柴悦没有参与扶余国之战,一直盯着北方的动向,如果匈奴人打算支援扶余国,他就会率军截击。
匈奴人没有异常,柴悦松了口气,他麾下其实只有五万将士,一旦开战,粮草供应只能坚持一个月,实在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东海之上,风平浪静,船上的将士对辽东战事不感兴趣,他们有自己的将军、自己的战斗。
从去年开始,黄普公一多半时间待在海上,每战必胜,沿海百里之内,已经很少见到海盗的踪影。
水军战船增至五十几艘,个头更大、航行更稳,其中数艘能承受得住急风巨浪,黄普公经常用它们奇袭诸岛。
离海十几年,黄普公对一整片海域依然了若指掌,知道哪座岛上适合藏人、哪座岛肯定藏财。
今天他要进攻的一座岛离海岸较远,但是位置十分重要,攻下之后,可以建成重要据点,从此以后,大楚水军不用再留在陆地上等候海盗进攻。
海上群盗也明白此岛的重要,十几伙人齐聚于此,要与楚军决战。
战斗在清晨开始,海盗一方船只数量更多,楚军的战船更大、更精良。
黄普公与房大业有一点相似,都喜欢身先士卒,不愿坐阵后方指挥,他亲率一艘大船,在海盗群中横冲直撞,为其它楚军战船开道。
海盗希望跳至对方船上近身肉搏,黄普公却尽量避免这一点,船上士兵全都手持长枪,长度是普通枪的两倍,专门用来阻止有人登船。
剩下的事情就是撞,不停地撞。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入夜之前,海盗损失惨重,只剩下几条小船仓皇逃蹿。
黄普公趁胜登岛,要在岛上安营。
就是在这里,楚军遭到伏击。
海盗显然早有准备,聚集在此的人数远远超过楚军事前的预估,海战只是为了诱敌深入,决战要在岛上进行。
海盗对楚军的人数、配置、战法一清二楚,黄普公很快明白过来,自己遭到了出卖,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半个月后,巡狩路上的皇帝得到消息,楼船将军黄普公率军出海,逾期未返,也没有按规矩派人送信,只怕凶多吉少。
遥远的西方,昆仑山口,一座城池初具规模,这是辟远侯张印的功劳,他全程参与了规划与施工,比当将军更在行,西域诸国出人出粮,都对这座城寄与厚望,以为只有它能挡住神鬼大单于,于是命名为“三不过”——神、鬼、人都不能通过此城。
楚人则按惯例向朝廷请示,按方位定名为“虎踞城”。
将军邓粹无所事事,实在不愿意待在这荒凉之地看着城墙一寸寸上升,更愿意四处游历。
头一年,邓粹经常前往西域诸国,与王族来往,他出身高贵,又是皇帝的“宠臣”,因此到哪都受到热情欢迎。
张印每日与土木泥石打交道,两年多没动过地方,邓粹却娶了三位妻子,都是各国贵女,其中一位甚至是公主,他也不带在身边,全留在本国,去的时候住在一起。
西域还是太小,邓粹逛过几遍之后,开始向西方游历,美其名曰“勘察地势”,可他只拣风光秀丽、人烟密集的地方去,路上不画图、不记录,天知道他到底记住了多少地势。
邓粹职位更高,张印管不了他,也不敢管,只做好自己的本职,争取早日筑城完毕,能够为孙子赎罪。
这年暮春,大概与辽东之战同时,邓粹突发奇想,对张印说:“为什么大楚非要在这里筑城,等什么装神弄鬼大单于攻过来呢?为什么楚军不能先发制人,直接攻到极西方去呢?”
张印口吃,这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道:“没、没、没有楚军。”
西域只有数百名楚军,筑城都要借助诸国的力量,根本没有余力向西进攻。
“西域接受大楚的保护,各**队就是楚军。”邓粹不再与张印商量,也不向朝廷请示,再次前往各国,三个月之后,竟然真让他凑成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夏末,张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支“楚军”穿过尚未修筑完成的虎踞城,向西行进。
“去、去哪?”张印问。
“走走看,或许几天就回来,也可能是三五个月,别等我,快些筑城,到时候给我开门就是。”
邓粹的风格没变,对军队管理不严,二三十个国家提供的军队,仍然各自为队,以真正的楚军标准来看,可以说是混乱。
张印终于明白邓粹不是开玩笑,立刻写信,派人加急送往朝廷。
所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皇帝都在路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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