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军事 > 鬼子六大传 > 五十四回 夜审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荣全果然没有辜负他的重望,不过次日,就将那许阿娇的尸首起了出来,寻个秘密所在安放妥当,跟着带了那块作为证物的玉佩来见袁潜。

    袁潜知道这玉佩是死人嘴里掏出来的,也不避忌许多,叫荣全放在书桌上,自己坐了下来细细观看。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可看出了大毛病来。这是一只龙凤透雕青玉佩,袁潜翻过来掉过去地琢磨了半天,无意之中拿起来对着烛光一瞧,居然给他瞧出“子冈”两个字来。

    这段典故,袁潜曾经听人说起过。乾隆爷的时候,宫里有一个御用的玉器师傅,名子叫做毕峰,字子冈,雕得一手好玉活,深得乾隆爷的喜爱。当时乾隆爷有一条爱不释手的玉鸠手杖,就是毕子冈所制。

    后来嘉庆皇帝即位,将这条手杖赐给了曾经把和绅送上断头台的功臣王杰。王杰还乡以后,无意间竟在手杖的隐秘之处发现了“子冈”二字,不由得大吃一惊:须知玉工在御用器物上面私镌姓名,那可是大大的死罪啊!

    他不敢隐瞒,叫儿子上报朝廷,是时毕峰已死,儿子毕达继承了他的手艺,也在玉器监中做活。嘉庆爷一怒之下,下令将毕家满门尽数流放宁古塔,可怜当时毕达弱妻幼子相携踏上不归路,后来就再没消息了。

    至于毕峰死前留下的作品,也都被一一清查出来,封存于库,再也不许使用。那些作品上,无一例外地都隐藏着“子冈”二字,不过大多须得仔细观看才能瞧出隐约的轮廓。

    邓僖在调来恭王府为总管以前,曾经在宫里当差,袁潜几乎连想都不用想,便断定这玉佩是他在库里偷出来的无疑。

    将那玉佩在手中掂了掂,心中嘿嘿冷笑两声,暗道这可不是我存心跟你过不去,简直就是天意,叫你撞在我的手里。

    对荣全微一点头,示意他把邓僖传过来回话。

    不多时,邓僖忐忑不安地随着荣全来到,袁潜一眼瞧见他那弯腰曲背奴颜婢膝的样子,忍不住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在这恭顺的外表下面不知道隐藏着多少坏水,从前皇帝对自己的小动作如此了如指掌,恐怕都是这个鸟人??不,没鸟的人??暗中刺探去的。

    看着他在案前跪倒,首先从鼻腔中间闷闷地哼了一声,继而却似没瞧见这个人一般,自顾自地取过一卷闲书,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时不时拍案击节,大叫一声“妙”!丝毫不理跪在下面的邓僖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袁潜案头的蜡烛已经快要烧尽。他叫易得伍换上一根新蜡,又继续埋头看他的书去。忽然间眼前一花,只听得扑棱棱几声,一只巴掌大的飞蛾冲着烛火直飞过来,却给纱罩挡在外面,一头撞了上去,头晕脑胀地跌在桌上。

    袁潜吃了一惊,愕然抬头,望着那飞蛾挣扎起来,振振翅膀,又再朝着灯罩猛扑过去。这一下撞得更狠,鳞粉飘飘扬扬散了开来,亮闪闪地沾在袁潜衣袖之上。

    对着烛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飞蛾的翅尖已经略有些缺损,可是它却不计生死地一下一下朝着绿纱罩猛力冲击,似乎非要撞穿灯罩,扑向它向往的光明不可。

    袁潜心中一动,抬手取下灯罩放在一旁,那飞蛾迫不及待地冲着烛焰直飞过去,贪婪地拥抱着光和热。

    灼热的火苗烧焦了它的翅膀,袁潜鼻中嗅到一股焦糊的味道,可是不知为什么,却抬不起手来去扑灭灯火,把这呆头呆脑的飞蛾拯救出来。

    飞蛾给烧掉了半边身子,掉在案头扭动挣扎,眼看是没有活路了的。袁潜轻轻伸出二指,将它捏了起来,看着它的生命一点一点消逝,终于完全死透了,这才叹口气,摊开书卷,把这静夜漫漫之中一只飞蛾追逐光明所留下的见证夹在书本中间,又轻轻地阖上了书。

    望望窗外,天色正是漆黑一团,沙漏索索的响声告诉袁潜,时候才不到四更而已。他站起身来,移步走到邓僖身边,俯视着他,蓦然开口,大声道:“邓总管。”

    邓僖浑身一激灵,不自禁地有些瑟缩,锐声应道:“是。”

    袁潜刚才把他晾在那里半晌,除了要叫他心中担忧惧怕之外,更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人在后半夜,都会犯困,一困,精神力与意志力都大大打了折扣。袁潜在前世的时候是一个自由写手,三更半夜地不睡觉是常有的事情,所以熬夜对他的影响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是邓僖就没有那么好彩,白天袁潜找了一大堆事情吩咐给他去办,已经把他折腾得头晕脑胀,到了晚上非但不能睡觉,还要跪在地下等着王爷问话。袁潜在那里坐着看书,悠闲自在得很,可邓僖在底下端端正正跪着,早已经两腿麻木,想站起身来活动一下手脚,又怕王爷责怪,只得咬牙忍住了。

    跪了一会,渐渐地就瞌睡起来,身子一歪一歪地打起了盹。就在似梦似醒之间,蓦然听得袁潜大喝一声,吓得一下子醒了过来,来不及擦掉口角流出的涎沫,连忙强打精神跪好,听王爷有何吩咐。

    袁潜瞄他一眼,见他那副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疲劳战术奏效,清了清喉咙,道:“邓总管。”

    他以王爷的身份,称呼一个区区的总管太监,居然还带着衔职,已经足够诡异,何况乎还特地将总管二字加重了语气?邓僖心中知道要糟,自己是皇帝插在恭亲王府的探子,这个想来王爷早已知情,自己也并不怕他,反正有皇帝撑腰,他就是发现了,也不能把自己怎样。

    也正因为此,这两年他跟王爷一直相安无事,邓僖深谙为人之道,恭亲王的许多行动,他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地过去了,生怕把王爷给逼急了同他拼命,那就划不来了。至于皇帝那头,他也时不时报告一些八卦新闻,譬如王爷府里收了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小妾啦,德福晋怀孕啦,等等之类。

    是以在他跟恭亲王之间,一直维系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平衡,两边谁也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却又都装作懵然不觉。

    可是今天,王爷却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很明显是要翻脸了,为什么?邓僖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略略抬起头来,偷眼瞧了瞧王爷的脸色,却是淡如清潭,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怎么说也是混了多年的老太监,极擅看风使舵的一套,当下奴颜陪笑道:“王爷有何吩咐?”

    袁潜怪怪地笑了起来,道:“没什么,只是咱们两个主仆交谊匪浅,怎么你办喜事,竟然不给本王下道喜帖?”

    五十五回  手段

    邓僖做贼心虚,听得这句话,立时脑门嗡地一响,心想许阿娇他娶得十分秘密,只是一乘小轿抬过了门,再也没有张扬半句,怎么会传进王爷耳朵里去了?

    强笑道:“王爷这说哪里话?奴才一个刑余之人,哪里有什么喜事可办!”

    袁潜冷冷地道:“哦?没有喜事?那么是丧事了?!”

    邓僖心中更怕,硬着头皮道:“王爷,这……”

    袁潜更不多说,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在他面前晃了一晃,道:“本王替你捡回来了,怎么你不谢谢本王么?”

    邓僖战战兢兢地抬头瞧了一眼,就如给火烫了一般飞快地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好容易定下神来,忽然发觉自己真是蠢到了极点:不就是几根小辫子么?你恭亲王手里攥着我的,我邓僖手里何尝不是攥着你的!大家的屁股都不干净,你让我活不下去,我也不能让你痛快。

    人到了这种时候,往往是患得患失与鱼死网破两种心理兼而有之的。邓僖虽然已经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可心里仍然存着一丝侥幸,巴望能反败为胜,在王爷面前扳回一局。

    袁潜又岂会给他这个机会?暴风骤雨一般地将他蓄妻、杀人的经过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末了掂掂那块玉佩,笑道:“这玉佩,价值看起来很是不菲啊。不知道是哪位玉工的传世之作?”

    邓僖把心一横,抬起头来,声泪俱下地道:“奴才糊涂,奴才糊涂!王爷只要饶了奴才这一回,往后当牛做马,听凭驱使,再无半句怨言!”

    袁潜嘿嘿一笑,摇头道:“我可不敢要你当牛做马。”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站起来,盯着他望了半晌,语声忽然转为凌厉,喝道:“你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么?我一个亲王,哪里敢拿你当牛当马?”

    邓僖给他这么一吓,两腿一软,又再跪倒,定定神,道:“奴才只不过是照皇上的意思办差而已,哪能说是什么皇上的红人?”他把“照皇上的意思办差”几个字咬得特重,想了想,又跟上一句,道:“眼下奴才只伺候王爷一人,王爷若不嫌弃奴才,奴才宁可当王爷身边的红人呢。”

    袁潜在心里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他明白邓僖这已经是在对自己暗示,如果肯退一步放过他,那么他也会投桃报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费了这么大的手脚,所要的无非是这个目的,现在眼看已经要成功,可别把他吓得太过,反扑起来就麻烦了。

    当下装作有些犹豫地道:“知情不报,本王可不敢。除非……”低头拿眼睛瞧着邓僖,两人目光一触,居然心有灵犀,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微笑。

    袁潜叫他起来,轻描淡写地道:“天快亮了,本王要去值班。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挥手叫他退去,才觉得十分疲倦,这一晚折腾下来,自己也是累得够呛。不过想到从这以后,身边这最大的一颗钉子就算拔去,倒也觉得十分值得。

    打那以后,邓僖果然老实了许多,向皇帝打小报告的次数大大减少,而且报告的内容也逐渐变成十分没有营养的家长里短,弄得皇上都不爱听起来。

    说起来还要多亏邓僖保密,否则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都是无法借着自己身处军机的机会一一加以实施的,譬如对胡林翼明目张胆的拉拢,又譬如他在湘军水师这个问题上玩弄的许多手段。

    就在这年十二月间,袁潜与载垣奉了皇命大阅京旗三十六营之际,南方再度告急,骆秉章等人连番飞奏,恳请圣命促令曾国藩所练的水师尽快顺江东下,赴援湖北。

    曾国藩接到圣命,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沉思半晌,叫人去请郭嵩焘、罗泽南两人过来商议此事。

    郭嵩焘一进门,便道:“听说皇上又下诏催促大帅出兵了?”曾国藩苦笑着瞧瞧案头用清香供着的圣旨,无奈地点点头,跟着把圣旨中的言语对他述了一遍。

    罗泽南沉吟良久,问曾国藩道:“大帅,你的意思如何?”

    曾国藩摇头不答,他是一个素有雄心壮志的人,由少年时候起,一种立非常之业、为非常之人的志向,就始终伴随着他的人生。这些年来,官运虽然亨通,可是终究没有什么大功勋,时至今日,他的手中已有水陆二十三营一万湘勇,加上长夫在内,将近二万。他是这支人马名符其实的统帅,只等他一声令下,水陆两路并进,剿平乱匪,平定湘鄂,那该是多大的荣耀!真有那一天,也不辜负了这些时日以来匿身衡州,含辛茹苦的训练。

    但是现在这个时机,真的是最好的么?钱的问题上,因为朝廷迟迟不批复那道申奏杨健为乡贤的折子,杨江也就死活不愿意付清七万尾款,好在王爷周旋的捐务办了下来,加上筠仙另外想的一些法子,总算可以暂纾燃眉之急;论军费,仍然是谈不上不充裕的。

    而且,眼下就算钱粮称足,曾国藩也自是不肯将他刚刚成军的水师拉出去白白当作炮灰,广州那边的大炮尚未解到,凭这些光板拖?,哪里能下水作战?曾国藩的志向远大,却不是一个未谋而先动的人。没有必胜的把握,他决不肯随便出击。

    郭嵩焘看出了他的心思,在旁道:“大帅,圣旨已经连三催促,再不奉旨,恐怕……”

    曾国藩叹口气,道:“是啊。请你们两位过来,就是要商议一个法子。”

    罗泽南却自语道:“皇上如此急促出兵,恐怕还不单是为了军情紧急。”

    曾国藩一愕,只觉得浑身无力,十分不情愿地点点头。这是一个他不想承认都不行的事实,自己是一个汉人,而不是旗人,若不是眼下天下如此大乱,若不是恭亲王的再三保奏,皇上可能压根就不会让他手握兵权。一时间,“非我族类”这句话,在曾国藩的耳中强烈地回响起来,震得他头脑一阵阵地发晕。

    郭嵩焘有些不安地道:“大帅……”想了一想,还是道:“大帅已经连着拒绝了皇上三次出兵诏书,若是这一次再不奉诏,恐怕更忤上意。以嵩焘所见,眼下咱们粤炮虽然未到,可是两处船厂已经建成快蟹四十号、长龙五十号、舢板一百五十号,陆师也是每日操练得兵强马壮,未必就不能与发匪一战。”

    曾国藩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道:“我何尝不知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的道理?筠仙以为曾国藩是一个缩头缩脑之人么?只是咱们数载辛苦,好容易有了今日规模,眼下没有十分把握就贸然出征,万一尽数毁在国藩手里,那怎么对得住众多练勇,又如何能对得住皇上同恭王爷的知遇之恩?”说罢,忽然发现自己在不自觉间竟然将“皇上”与“恭王爷”并列了起来,禁不住微微一怔。

    罗泽南灵机一触,道:“大帅有没有接到恭王爷的来信?”曾国藩摇摇头,示意没有。他心中也正在奇怪,以往只要朝廷有诏书到,恭亲王的密信必也前后脚送到,怎么这一次却没有一点消息呢?

    本想叫景廉过来问一问,可是转念一想,又打住了这个念头。他不想给恭亲王一种自己事事都要依赖于他的印象,至少在目前来看,自己手中的这二万练勇,就还是恭王爷不得不重视自己的资本。曾国藩很清醒地意识到,他与王爷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关系,就曾国藩而言,他宁愿把这种关系称为互相利用。

    恭亲王利用自己的地方军事实力,来培植他的羽翼;而自己呢,也把恭亲王作为朝廷里的一个奥援??尽管对他来说这样的奥援并不只有恭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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