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有点深。
霍司晏长得又高。
就这么站着给我递水我总是喝不到，要么就是喝多了，稍微呛一下。
一来二去的，把我的脸都给憋红了。
“你等等。”他看上去很是抱歉，“这种生活细节我还是做的不够好。”
他把水杯给我。
我以为他这就打了退堂鼓，不管我了。
结果他转身离开，走到不远处一对夫妻那边，对人家开口，“你好。”
他说明了我们的情况，“能不能花钱买下您的吸管？我看您带了挺多一次性吸管。”
“不用给钱。”那名孕妇特别热情，她让他老公拿了好几根包装完好的吸管递给霍司晏，“这些都给你，我看你对你老婆可耐心了，以后可以从网上买点，常备着，到了生产时住院的时候，会用的更多。”
霍司晏很是虚心，“回去就买。”
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在我印象里从未对任何人弯腰的男人，此刻却弯着他的脊背，露出一丝讨好的意味，却并不显得卑微渺小，反而因为他那份关爱透出几许平时没有的柔情万丈。
他没着急过来。
而是站在原地，又向那对夫妻请教了许多怀孕期间的问题，听到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拿出手机做了个简单的记录，等回来的时候，还不忘给他们弯腰道谢。
他气质不凡，一举一动皆非凡品。
那名孕妇连连赞赏，还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对我微笑致意，我也笑着道谢。
霍司晏把吸管打开，放进杯子里。
“其实我可以自己端着杯子喝。”我喝了几口，突然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我又不是没手没脚，何必让你去找人借东西。”
“借东西是真，但也是假。”霍司晏解释，“更重要的，我看人家丈夫比我做的好，想过去取取经，像现在这样能给你要来吸管就更好了，碎碎，再喝几口我们就要去B超室了。”
我嗯了一声，赶紧再吸几口。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再平常不过的水，也就喝了这么一点，却感觉回味无穷，像是在里面加了许多蜜糖似的。
弄的我的唇角都像勾出了弧度。
“你的腿还好吗？”他今天一直没坐轮椅，这会儿都站了这么久了，我感觉他的额头都有一些汗沁了出来。
“没事。”霍司晏道，“沈辞等会儿就过来找我们，到时候他会给我调整药量，我们要相信他，他说过的，只要坚持把这个药吃完，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能这么走路。”
能走路是好事。
但不能急于求成。
我让霍司晏坐下，“我自己进去，B超室不能进男人，你恰好在这里歇一歇。”
霍司晏这次没有坚持，他接过我的包包，像是在医院无数的等待自己妻子的普通丈夫那养，温柔的凝视我，“好好检查，有什么事情随时喊我。”
我嗯了一声。
推门走进B超室。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有一个很大的屏幕，还有两台做检查专用的电脑，等进来后，有医生助手过来扶我，帮我躺到诊疗床上，“程小姐？”
我下意识嗯了一声。
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紧绷。
上辈子，我也进过B超室，当时的医生特别高兴的提醒我，说我是双胎，还祝贺我做试管成功，说了许多祝福的话。
我又兴奋又感动。
出了医院就打电话通知霍司晏。
那通电话也是洛嘉柔接的，我有合理理由怀疑，那个时候，凡是有关我的电话，洛嘉柔都被霍司晏默许，由她来接。
我当时蠢极了。
我以为有了孩子，就是对一个家庭的拯救。
那是我第一次，在洛嘉柔面前趾高气扬，扬眉吐气，就连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呆了许多得意的语气，“我怀孕了，双胎。”
我说，“让霍司晏接电话。”
洛嘉柔在电话那头愣了许久。
那天的阳光是那样高那样暖，暖的我头顶都微微发热，良久，洛嘉柔说了句好的。
霍司晏接了过去，“程碎。”
他平时再厌恶我，也没有用过那样近乎漠然到麻木的语气同我讲话，“孩子，我不会留。”
我懵了。
怎么挂断的电话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霍司晏那句话，孩子，我不会留。
我逃跑了。
回家后就开始收拾东西，从霍家园林打车直奔机场，想要尽快出境，防止霍司晏找到我。
我知道，他不是开玩笑。
他向来做到做到。
我要保护我的孩子，我不会让他得逞。
但我还是低估了霍司晏的决心。
到了机场，我被限制出境。
就连买完的机票都拿不到，我被困在那里，等待霍司晏赶到。
那天，他穿的是一套纯黑色的西装，却不及平时妥帖合体，有的地方甚至隐隐尺寸不合，想来是刚从洛嘉柔那里离开，连衣服都没能穿好。
那一刻，我再看他，之前的光华耀眼全不见了，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
“我求你。”我拉着他的手，想让他抚摸下我的小腹，“这是我挨了好多好多针，受了很多很多罪，用许多药物和乞求才得到的孩子。”
我希望他能放过我，“能不能让我生下来？甚至……我可以接受你以后再也不回家。”
“我现在也没有回过家。”他说的冷静、客观，“程碎，不要抱有任何幻想。”
说着，一抬手，便有保镖将我包围。
明明是保护人的职业，却都成了刽子手的帮凶。
我被他们从机场带去了医院。
霍司晏甚至连一点喘息时间都没有给我，也没有让我告别，他只是站在手术室里，告诉我，“程碎，长痛不如短痛。”
话音落，他转身出去。
医生进来，头顶的白炽光开启，弄的我眼前一片白茫茫，像是被人投递到了广袤无垠的沙漠里，我一个人都抓不住，谁也求不到。
我只能被困漩涡，一点点看着生命流失。
两条生命，从此离开了我。
“碎碎？”霍司晏紧张的看着我。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刹那间，心硬如铁。
“你滚开！”我把他推开。
霍司晏明显愣了一下，“碎碎，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你先配合医生做完检查。”
我这才发觉，我还在那个B超室。
那些令人窒息的，冰冷无情的那一幕，还是上辈子的事。
我的心猛地一松，逐渐从高处坠落下来。
缓缓的，落了地。
“不好意思。”我接过医生递过来的纸巾，“我可能太累了。”
医生表示没关系，“刚刚你突然强烈的失神，我们怕出事，就喊了你老公过来，他还给你叫了好多专家在外面等待。”
她们纷纷夸他，“真是个好男人。”
“程小姐，你好大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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