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语气淡淡道：“祭礼就要开始了，平西王爷不去参加祭礼，倒在这儿替自己儿子来赔礼道歉，看来是闲得很呐。”
平西王脸色一敛：“子不孝，父之过，微臣这是应当做的。”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儿子做错了？”
“临王殿下！”平西王被沈烨绕在其中，最终叹了口气道：“确实是他错了，但一来这姑娘没受什么损伤，二来微臣是带着诚意来的，希望能得到这姑娘原谅，微臣以为此事到这儿就算行了，日后她要是遇上什么困难，微臣也可以帮一把手，这对她也是好事。”
“本王以为，你是真知道错了，可现在看来并不是，你依旧觉得自己儿子没错。至于你那心肝宝贝的儿子，更是不觉自己有错，甚至要你来赔礼道歉，你们父子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沈烨笑话道。
时辰就要到了，平西王撇了撇嘴角，不愿道：“临王殿下，咱们同样在朝为官，同僚多年，没必要为这点子小事闹成这么僵，各让一步对这姑娘也是好事。”
“行了，你用不着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要记得，如果你再管教不好你的儿子，那本王就会替你管教他，这次是全须全尾的把他送回你身边，下一次再这样，便不一定是怎么回事了。”
平西王闻言，眉头控制不住的抖，他硬气了半辈子，从来没这样窝囊过。
他自恃有功，不把很多人放在眼里，朝中比他要位高权重的人也的确不多，所以他并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如今被沈烨如此对待，若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只是生气也没办法，他只能窝窝囊囊的答应说：“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会教导好儿子，不让他再惹是生非。祭礼即将开始，殿下请。”
“平西王爷先去吧，本王还有地方未能巡视到，稍后便会赶去。”
平西王没办法，只能客客气气的先走一步。
“等等。”沈烨看着地上的那些东西：“这些玩意儿，本王还差人送回你府中，想要人家姑娘原谅你儿子，那就请管好你儿子，比送什么金银财宝都有用。”
“是，殿下，微臣明白了。”平西王不甘的低下头，脸色已是很冷。
离开银杏巷子后，手下凑到平西王跟前，低声说：“王爷，临王动不得，那丫头是导火索，她凭什么给您脸色看？要不要属下把她？”
他话未说完，手做了个刀的手势。
平西王摇了摇头：“现在这个节骨眼，那死丫头一旦出了什么事，临王都会找我来担责，我还去惹她？等这阵子风头过了再说吧，方才带着东西来求和已是失策了，街坊四邻都瞧着，不知后头会如何议论，要更小心行事才行。”
手下闻言点了点头：“属下明白了。”
平西王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的街道和密集的人群，脑袋里想的却是昨晚的事：“这些年和临王同朝为官，竟然不知他是个这样嫉恶如仇的性子，倒是我小瞧了他，还是他看上了那姑娘？”
这话让手下笑了出来：“王爷，咱们家少爷那是花丛里头打转的，看见美色或许会心动些，可这临王从来也没听说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否则也不至于这年纪到了却不成家吧？而且对方还是一个食肆的掌柜，堂堂亲王看上一个厨娘，传出去该笑掉大牙了。”
“最好是这样。”平西王表情冷峻的说：“让升儿这几天一定要小心行事，不准给老子惹是生非，要真是心里不服气，等来日有机会了再说，可不准这节骨眼给我惹出什么是非来，我非打断他的腿。”
沈烨让手下们继续巡视周围，他自己则大喇喇的走进了食肆，斗篷的绳结一解，随手递给了粥粥。
一夜没怎么睡，沈烨的脸色不好，乔笙看见了他眼下的乌青，为他倒了一杯提神醒脑的查。
“昨晚的事让王爷棘手了。”乔笙说着把茶递过去：“谢王爷。”
“这话说的，皇兄把京城治安交给本王负责，你也是京城中的一员，你要是出点什么事，那皇兄也会责备本王巡视不周的。”
话虽如此，乔笙却一个字也不信。
一国之君，还不会为了一两个平民百姓的性命而伤怀，他或许会因为笙记失了火，牵连了周边民居，火势渐大控制不住火情，从而推迟了祭国礼而责备沈烨，道绝不会因为单单笙记死了几个姑娘，就责备沈烨。
“说到底还是要感谢王爷的，若没有您照看，昨晚我们几个都活不成了。”乔笙道：“想必王爷还没用早膳，今天笙记不开张，所以没准备新鲜食材，后头有熏好的腊肉腊肠，我给王爷切一些，做个面条吧。”
沈烨点头：“那最好了，到你这儿来自然是要吃饱吃好。”
乔笙很快做好了一道简简单单的紫菜鸡蛋面，并一碟子切好的腊肉和腊肠，沈烨饿极了，吃饭的时候连话都不说一句，吃完后把碗放下，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
乔笙坐在他对面，等他吃完才问昨晚的事：“看是平西王亲自过来的，想必是他那孝顺的好儿子不愿意出面，由他这个当爹的代替吧？”
“这些日子你还是要当心些，不能掉以轻心，那小子一看就不是知错的样子，容易报复你。”沈烨说：“让铃铛警醒着些，他再来闹事直接打出去就说，街坊四邻都已经在议论了，也不怕他说什么闲话，用言语攻击你。”
“我早在从乔家搬出来前，就已经想了好久将来要做什么了。我精通医术，但我不想开药坊，那不是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我也没办法治所有的病救所有的人，医者仁心不论什么人都要救，但我不行，天生恶毒的人我只想让他死的快些。所以我最终选择了比较拿手的做菜，我喜欢做菜，做菜让我专注，让我不去想那些事，在这个四方小院之中，就足以让我吃饱穿暖了。”
沈烨抬头看她，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乔笙继续说：“现在有了这个小院，也有了能糊口的生意，每天都有自己的事忙，我不想轻易放弃这儿，我也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更不想让一些闲言碎语打破我现在的生活。”
“本王明白了。”沈烨说：“还是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的，谢谢王爷提醒。”乔笙看向祭礼所在的方向：“祭礼就要开始了，我打算带着院里这些人一同去看看热闹。”
“今天一定是场大热闹，去瞧瞧也好。”沈烨站起身来：“本王先走了，一会见。”
祭国礼位于京城主街，摆了大阵仗，直径十丈半人高的鼓面被红布层层掀开，鼓面上雕着精美的仕女图，主位坐北朝南，华盖层层叠叠，座位依次靠下，逐渐将鼓面围成一圈。
乔笙赶过去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她带着的都是姑娘，便没在人堆里挤，而是在主街对面的茶楼重金买了个雅间，这里把窗子推开正好能看见祭国礼的情形。
人声鼎沸时，人群被带刀侍卫两边疏散开，接着又是几个腰间挎刀的人走上前，阵仗之大让人一下猜出来者的身份。
两位老国公引车，一左一右的随车护卫是是沈烨及平西王，两人分别骑着一白一枣红的高头大马，持刀保护，马车后更是仆从、侍卫几十人，阵仗之大让老百姓不由惊叹，纷纷张大了嘴巴。
鼓面两侧的朝臣公卿都需起身，皇上一步步迈上台阶，看着他老迈的背影，乔笙心里有些唏嘘。
前世，这老皇帝是很宠她的，宠到把比她还大的皇子过继给她做儿子，一手将她捧上了太后之位。
可她一直在利用这老皇帝，他以为是人到中年才有了知心又貌美的解语花，实则他只是这解语花达成目的的垫脚石。
乔笙是有些可怜他的，可怜的是他一厢情愿，对一个不爱自己的姑娘付出真心，但乔笙又是怪他的，怪他明知两人年岁差的悬殊，却还要乔笙进宫，不论乔笙同意与否。
若是反抗此事的，怕是连自尽都不敢，老皇帝若是可怜这些没办法为自己命运做主的姑娘，就不该执意让她进宫了。
走到自己位置的皇帝转过身，那张脸和前世并无区别，乔笙只看了一眼，便将视线往下，看向了别人。
沈烨是坐在众皇子之上，紧挨着皇上坐的，就连一些岁数比他大的皇亲国戚，也要在他下头坐。
没办法，他功劳太大，若不是他保家卫国，这儿又哪会有这样歌舞升平、百姓其乐融融的景象？
皇上欣赏这个弟弟，更是十分的宠信他，其他人就是羡慕嫉妒也没话说。
等皇上落座说话后，众卿纷纷平身坐在自己位置上，沈烨抬头看向乔笙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乔笙。
二人四目相对，乔笙轻轻一笑，沈烨收回视线，依旧没什么表情。
平西王因为和沈烨有了隔阂，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沈烨，瞧着沈烨抬头他也跟着抬头，看见了茶楼中的乔笙，也敏锐的察觉到这两个人不对劲。
所以平西王想不通，沈烨对这厨娘是真爱？还是只是贪图她的美色，想着把她纳了做妾？
一个厨娘，就算进了王府，也只是个厨娘，没有给临王做妾的资格。
沈烨对面坐着太子，依次往下是二皇子、三皇子，沈煜淮和五皇子，乔笙眼神锁定在沈煜淮对身上，看他十分低调的穿着棕灰色绣翠竹的长袍，看起来便把我不得宠这几个人写在了身上。
一行舞姬穿着绿色纱裙从台阶上赤脚跑来，长纱轻抚面颊，让人忘却了将要十月的寒冷，乔笙看着她们被冻的微红的脚，又见她们的脸色都挂着幅度相同的笑，只觉她们可怜。
舞姬下去后，太子走向中心，献出了自己的宝贝。
沈烨静静的看着他的宝贝，听着皇上对此物的称赞，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他从无心皇位，也没想到太子这个和他年岁相仿的侄子竟然会对他起杀心，但既然动了杀心，他就要报复回去。
否则他这伤受的也太委屈了些。
老百姓们一辈子也看不见这么稀罕且值钱的玩意儿，听着他们的赞叹声，太子心里舒坦的很，作为太子党，乔远山受太子的命，站出来恭维道：“太子殿下当真是有心了，微臣以为，此物是祥瑞，是太子殿下对皇上的孝心，古言中有著，虎体型雄健，虎啸震天，是威猛、勇敢的象征，同时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地位，皇上属相便是虎，这祥瑞和皇上十分相配，不如将此祥瑞放在皇上寝殿之中，驱妖镇宅，可保皇上龙体安康。”
听见乔远山这么说，二皇子皱紧了眉头。
从前乔远山是他的狗腿，就算要由他出面说这些好话，那也是替二皇子说的。
这怎么还替太子说上了？
话毕的乔远山得到了皇上的称赞，可他此刻却是满头冷汗，不敢看二皇子的方向，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见他这样，乔笙只觉好笑，她这父亲沉浮官场多年，也算是长袖善舞，不得罪人，没想到为了自己女儿，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公然得罪二皇子，实在难得。
“乔爱卿所言很得朕心。”皇上手往前一身，长长的袍袖被动往后移了一截儿，露出他整只手：“拿来，朕瞧瞧。”
他是见过这金老虎的，也是万分喜欢，但在今日这个场合，乔远山说了这样的话，他只会更高兴。
太子亲自把金老虎给皇上拿了过去，沈烨冷冷的盯着那只金老虎，琢磨着这些日子蜡也该化透了。
果然，皇上的神情有些变了，他疑惑的看向那只金老虎，见它底部裂开了一条缝，几只拇指指甲大通体爪子的黑壳虫子从里头爬出，皇上吓了一跳，惊呼一声把金老虎扔了老远。
这是乔笙没想到的，她第一反应这件事是太子做的，但她很快又察觉到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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