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黎昭坐在地上，小口喘着气。
这时候她不敢揭开面纱，怕有人会记住她的脸。
崔明光一直昏迷到第二天才醒，期间喝了两碗药，生下来的孩子青紫青紫的，黎昭赶忙擦干净，用棉被仔细裹好。
等等……如果眼前这人真的是她婆婆，那她怀里的岂不是……？
“……算你欠我的。”她“恶狠狠”地说。
不多时，就听到门口“哐当”一声，有个人滚了进来。黎昭凝眸一看——谢思齐！
熟悉的身体记忆还在，她下意识想要行礼。
哎不对，这时候还不是一家人，于是半弯的腿硬生生让她掰直回去。
“夫人——”谢思齐看都没看这孩子一眼，直接绕开她去看了崔明光。
床榻上的产妇悠悠转醒，方丈想法设法弄了点猪肉来，吃了点东西，崔明光的脸上也有了血色。
“孩子，孩子——”她念叨着。
“在这儿呢。”黎昭给她递上去，孩子抱久了胳膊疼，她有些受不了。
崔明光一下拉住她的手腕，眼中满含热泪：“姑娘救了我的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好好活着就是最大的谢礼了，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说的。不知道为什么，黎昭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说不上来，便将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
温凉的玉很是柔和，乖巧地趟在她的手里。
顺着上面的纹路摸下去，似乎有一个小小的凸起
——绥
很小很小，小到她从没有意识到，原来这里面另有玄机。
这……她哑口无言。
这块玉佩会在兜兜转转二十六年后到她的手里，黎昭不急于这一刻，便将玉佩送给了崔明光。
“这个，留给他做个纪念吧。说不定以后还会见面呢。”还是天天见呢……她没忍住，兀自笑了一声。
等黎昭出了万华寺，准备去尚书府附近溜达两圈的时候，方丈忽然叫住了她。
可怜的老人几十年不见荤腥，一碗猪肉下去差点要了他的老命，如今脸色发灰，像一根快要熄灭的蜡烛。
“方丈您这是——？”她瞪大了眼睛，以前只听说僧人见不得肉，没想到闻一下都能有这么大反应。
方丈摆摆手，抖擞两下精神：“老衲来此，只是有一事想要告诉施主。”
“您说。”
他递上了一个签子，上面空无一字：“这是施主的命签。”
“您是在开玩笑吗？”黎昭来来回回翻了七八遍，都没能看明白这有什么含义。
对此方丈的解释是：“这是无字签。施主命格不受此世限制，理应有自己的一番作为。”
说完，他抽走无字签，神神秘秘地走了。
不受此世限制？
也对，能穿越来穿越去的，能有什么限制？
她缓缓走下山，听着万华寺悠长的诵经声，心中忽然一阵凄然。
“……呵”黎昭轻笑一声，原来那玉佩，从一开始就是她的，不论是谢昀，还是谢家那个小屁孩，他们手里的那块玉佩从一开始就是她给出去的。
而玉佩最开始的源头，就是龙椅上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所以皇帝一直在找的那个孩子——是她自己。
不经意间发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她先是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震撼。
往前的蛛丝马迹再次汇合，最终成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即便她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她陷入了一个正在旋转的漩涡，并且这个漩涡在不停拉她下水，甚至还要拉着她身边的人。
……
“娘娘，时间到了。”是个女官，模样严肃又慈爱。
中间那人一身红袍，滚着游龙绘凤的图案，可眼泪糊住了眼睛，怎么都看不真切。
屋内共有八个人，唯独中间那人看不清。
“娘——娘——”黎昭艰难吭了两声。
“瞧这可怜见的，这会子都说胡话了。”声音温和，就连碰到自己的手也是如此温暖。
黎昭阖上半睁的眼睛，再次昏死过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中宫皇后沈绥，她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女孩，心里没由来地难受。
“娘娘，这屋子血腥气太重，而且太医也说小夫人需要静养，咱们还是先出去吧。”女官是沈家的家生子，做事妥帖，很得沈绥的欢心。
“说的也是，还是让她好好修养吧。”临出门前，沈绥不舍的望了一眼。
谢昀已经在门外候着了，一见到沈绥，就要下跪：“臣见过——”
“快起来。”沈绥亲自扶起了他，拍着他的手安慰道：“我和陛下都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些年来你的用心我都看在眼里。”说着，她叹了口气，眼珠微微后转，无声望了木门一眼：“眼下出了这档子事，镇抚司那边更是没用，这时候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时黎昭站在永元帝的前面，她是替皇帝挡了这一箭，所以皇后才会亲自造访。
先不说那支羽箭是从醉仙楼里飞出去的，两地离着不近，怎么就好巧不巧中了呢？
谢昀想不明白，先前他也去了一趟醉仙楼，可无论怎么复刻，都无法再现那日的场景。这几日的连轴转，他已经疲累不堪，这时候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也忙了许多日子，还是先去休息吧。”沈绥看他眼下乌青一片，很是心疼，“你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有些事情……”
她只说了一半，可剩下的话谢昀心里门清。
——双方都在瞒着这位可怜的母亲，即便她的亲生孩子就在面前。
当然，有时候这位母亲也会自己装傻。
“本宫该走了……”
一直乘上轿辇，她才呜咽出声，不出片刻后，沈绥擦干脸上的泪痕，恢复原来的模样。
“娘娘……”轿外的女官语气担忧。
只得到一个冰冷的：“无事。”
“……是。”
回宫的路很短，可沈绥觉得自己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她察觉到不对劲。
“来人——来人——”
无人回应。
“来人——”她重复一遍，依旧无人回应。
浮着金粉的轿帘摇摇晃晃，被风吹起一个边角，露出下面沾血的长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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