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姓毫无疑问是大姓,里面有汉人也有外族。
高纶这一支是渤海高氏后裔,是外族融入汉人当中的典型事例,他们中间的名臣大将数不胜数,甚至还出了高欢这样一个皇帝。
另外隋开皇年间名相高熲也是渤海高氏一支。
所以说这是一个非常显赫的家族,更是当今世上顶级门阀中的核心成员,没有人愿意轻易招惹他们,除非他们自己造孽。
而从大业年间开始,高氏也和独孤,陈氏,萧氏等世族一般,毋庸置疑的渐渐走上了下坡路,因为他们受到了杨广全方位的打击。
到了李渊登上皇位,因关西渐趋安稳,各个世族皆有起色,高氏也不例外,他们在户部站稳了脚跟,对家族的帮助非常之大。
起初太子詹士李纲任户部尚书,李纲何许人也?其祖籍也是渤海人,与高氏乃是正经的同乡,对高纶等人非常照顾。
等李纲因刘文静案去职,便荐高纶继任户部尚书,高纶本就是太子一党,这会儿无人可用之下,又有李纲推荐,遂顺利升任户部尚书一职。
可这差不多也是高纶噩梦的开始。
因为不久之后,秦王李世民因病归京,随即任尚书左仆射,对于高纶来说不幸的是,太子有感军功不足,自请出外领兵。
这一下就尴尬了,靠山走了不说,还来了一个大敌任职顶头上司。
而不管出于怎样的考量,高纶反正是没含糊,眼中只有太子,秦王的政令到了他这里,时常要搁置上一段时间,对秦王本人也不很恭敬,李世民深厌之。
后来无论是高纶还是高氏就都倒霉了。
高氏父子同吟一女,并闹出人命的案子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顺便还收拾了时任长安令的齐王李元吉,可谓一石多鸟,过后还抓不住一点旁人操弄的把柄,可见秦王之阴狠毒辣。
如果说这只是高纶治家不严,私德有亏,还能勉强在户部立足的话,那么后来高纶的侄儿在蜀中勾结匪人,劫夺大军粮草,欲投萧铣的事情发作,高纶这个户部尚书也就实在当不下去了。
按照惯例,皇帝一旦发火,就有削职为民的事情发生,于是高纶倒霉的成了平头百姓。
将大贵族削职为民可以说是这个时间段的一个常见处罚,大部分人过不了几天就又被起复了。
大概相当于皇帝当头给了你一棒子,过后又想起你的好来,拍了拍你的肩膀,又把你从地上搀起来了。
从皇帝的角度来说,这很有为政的艺术,既能让你敬畏,又能让你感激,多好的事儿啊,不妨多干一下。
实际上呢,这完全是皇帝自己的错觉,就拿最近的事情来讲,李渊被杨广削职为民过,窦威和窦抗兄弟也被削职为民过,最后你瞧瞧,这些人抽空子就给皇帝狠狠来了一下。
高纶是特倒霉那种,太子不在京师,裴寂,李元吉等被秦王收拾的老老实实,再不敢随便作妖。
加上与汉王李定安的战事越来越是不利,情势日渐不妙,于是高纶这个人就被大家有意无意的给遗忘了。
高纶自然非常不满,秦王一党也就罢了,太子这边就很不地道,户部有多重要不必细说,就说在给河边大军分配粮草上面,户部在高纶的指使之下,可没少给潼关便利和偏袒,更没少给秦王部属制造了麻烦。
这般出力,太子一党中也很是罕见,如今因罪得咎,太子可曾为我高纶说上一句话?用上一分力?
他不会去想,那会王世充正张牙舞爪,准备西来攻打潼关,也不会想到太子正需要秦王的支持,哪里会因为他高纶而跟秦王翻脸?
不管怎么说,反正怨恨由此而生,这在朝堂政争当中很常见,只是高氏乖戾的一面在紧要关头也就显现了出来。
因为心情郁郁,高纶跟朋友们喝酒的时候就常说太子李建成薄情寡义,他高纶向来唯太子马首是瞻,为太子鞍前马后,从无怨言,如今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太子却不闻不问,待人何其薄也?
还有皇帝,若非咱高氏在京中帮他说话,他怎会有今日?如今还娶了咱高氏的女儿,却听信谗言,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打咱们高氏的脸,真真是不当人子。
好吧,这俨然就是晋末遗风在作祟,功臣和贵族们对皇权失去了敬畏之心,于是怪话连篇,甚至当面跟皇帝或者上官拍桌子瞪眼,最后弄得大家不得不刀兵相见,粗鲁野蛮之处真的是一言难尽。
高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而他的“酒后失言”很快就传入了李渊的耳朵。
李渊自然是不高兴的,可高纶和刘文静不一样,刘文静那种破落户,在关西数不上数,再加上争权争的太厉害,杀了也就杀了,高纶却是高氏子,李渊看重的就是这个。
所以也只是指派姜宝宜看着点这厮而已,换句话说,差不多就是被监视居住了。
可高纶的乖戾并不仅仅是表现在言语的不敬上,他是非常的不高兴,在家里喝闷酒,喝多了就要打杀仆人,婢女,还做一些很不好的游戏,残暴之处比之突厥贵族也不差什么。
等到外敌来了的时候,高纶一下就瞅见了“报复”的机会,立即呼朋引伴,准备做出些事来给李氏瞧瞧。
当左武卫大将军姜宝宜带人围住高纶府邸的时候,高纶正在他的后宅之中和几个人饮酒,顺便指使家将鞭打两个犯了错的仆从。
每一声惨叫,在他们听来都好像佐餐的美酒,癫狂的的欢笑声回荡在厅堂之上,下人们惊恐在旁边伺候着,生怕自己也被拿来做法。
酒到酣处,高纶更是脱下外衣,亲自下场,抽的人皮开肉绽,辗转哀嚎,不久便渐渐没了声气。
高纶这才作罢,抹了抹脸上斑斑点点的血渍,狰狞如鬼的面容上浮现出几许惬意,回头笑谓众人道:“李定安,贱家子尔,侥幸得享高位,正可为吾等之助,借其手铲除李渊父子……”
“就怕是驱虎迎狼,李渊与我等还可称兄弟,那李定安起于草莽,狼子野心,一旦入得城来,恐遭反噬之祸啊。”
“不过一董卓,何惧之有,只需寻一吕布,取其性命易事尔。”
几个人喝的面红耳赤,早已亢奋的忘乎所以,七嘴八舌间什么鬼话都冒了出来,都是一副胜券在握,天下我有的模样。
等姜宝宜带人闯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几个醉鬼,更被高纶指着鼻子痛骂,唾沫喷了一脸。
高纶确实是喝的太多了,加上他素来看不起这位天子近臣,金州姜氏,那也算得一户人家?俺家奴仆祖上怕是都要比他尊贵上几分……
而这会乍见姜宝宜竟是不经通禀就出现在了面前,大怒之下,借着酒劲,劈头盖脸便是一顿痛骂。
他说别的也就算了,高氏子总要得些优待,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揭姜宝宜的伤疤,说姜宝宜在晋地如何如何,鼠窜而回不说,不定在晋地是怎么委屈求活,才得全性命,回来却还在搬弄是非,也不知是卖了谁,才再得高升云云。
姜宝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新仇旧怨加起来,不由怒从心起,抽刀出来一刀便将喝醉了的高纶砍翻在地,犹不解恨,再剁了几刀,这才被惊恐的近卫们拉开。
此时高纶血流如注,抽搐了那么几下,顿时一命呜呼。
见了血,姜宝宜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发狂躁,这些年的压抑,以及一朝大权在握的狂喜,在这时好像都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姜宝宜大吼道:“事已做下,不能外传。”
这些近卫本就是他的心腹,再一听这等言语,皆觉有理,犹豫片刻之后,纷纷抽出刀子,随着姜宝宜一道,将这院内众人纷纷砍杀了个干净。
过后姜宝宜闻着新鲜的血腥气息,心中快意之余,却又难掩恐惧,要知道高氏可不是那么好惹的,搁在平时,给他个天作胆也不敢在高氏府邸行凶。
这会儿脑子一热,做下了此等无可挽回之事,真真是又气又怕,亲卫们则慢慢围在了他的身旁,杀气渐消之际,也都没了主意。
良久,姜宝宜才咬牙道:“去,寻些引火之物,烧了这里,就说高纶阴谋叛反,被咱们围在府中,自知无幸之下,放火自焚而死。”
近卫们一听,纷纷应诺,就是嘛,杀人若不放火,总觉得缺点什么,将主就是将主,非我等所能及也。
当火焰在高府上空升腾,浓烟四起之际,姜宝宜传奇的一生也就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估计他这一辈子也不曾想到过,手上能沾染到高氏子弟的鲜血吧?
高府大火,浓烟滚滚直上青空,府中人众四散,而这之前,左武卫府的军兵们便围了高府……
这些消息一经传开,可没人管你自焚不自焚的,长安城中的乱象一下就去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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