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战事的消息是麴文泰传过来的,如果按照正常的战报,最早也得等明年三月份才能送到长安。
冬天里几场大雪下来,道路断绝,神仙来了也没招。
说起来突厥王庭西征的战事,没有大唐在后面动手脚,在粮秣,甲胄,兵器等方面还得到了大唐的帮助,所以战事进程超出预期。
到了这一年的十月间,阿史那求罗的西征大军已经基本控制住了天山东部南北沿麓的草原。
阿史那求罗在布尼草原召集部属开起了军议大会,因为天气渐渐寒冷了起来,突厥人明显没有后来的蒙古骑兵那样吃苦耐劳,以及那种可怕到极点的进攻欲(和谐)望。
在非战斗减员增多的时候,突厥大军停下了脚步,一战击溃西突厥人主力的情况之下,一些部族首领野心膨胀了起来。
他们主张趁热打铁,在冬天里进军热海之畔,捉住西突厥的统叶护可汗,顺便在那里度过一个幸福的冬天。
乱纷纷的军议当中,更多的人还是觉得应该就地休整,因为之前一战击溃的不过是西突厥左厢大军。
主要是由咄陆五部,也就是十姓西突厥部落组成,他们是西突厥左厢所部,居于热海东北和东部地区。
三弥山一战,突厥王庭大军就是击败的他们和西域诸国的联军。
另外西部的弩失毕五部还比较完整,在疏勒跟夷男和仆骨索罗交战的就是弩失毕五部中的哥舒阙部和哥舒处部,战斗力非常强悍。
可以说西突厥依旧有着一战的实力,并没有因为一场大败而彻底崩溃。
所以最后商议的结果就是,各部大军按照之前制定的策略就地休整过冬,这一年的阶段性战事结束了。
另外就是西突厥王账西迁,碎叶川已经成为险地,统叶护可汗以下,都不愿在这里等待敌人的到来,于是西迁康国旧地。
自南北朝时,康国被懕哒人灭亡,一个人口还算众多的西域大国只留下了几座城池。
这里古时是西域诸国扩张,驱赶了波斯人得到的地盘,西边是大片的沙漠地带,其中一些绿洲上住着的都是波斯人的部落,常年对这边进行骚扰侵袭。
西突厥王账西迁至此,其实也预示着西突厥已到了穷途末路的边缘。
虽然说游牧民族迁移王账要比中原王朝方便的多,可此次西突厥王账西迁之举,加上三弥山战败,还是产生了严重的连带效果。
弩失毕五部中的铁勒部族人心浮动,西域诸国也对西突厥人失望至极,疏勒人还能支撑一下,毕竟刚和敌人血战一场,又有龟兹国的先例,疏勒国上下是不愿意投降的。
可南方的吐火罗,于阗等西域王国却已对西突厥王账离心离德,吐火罗人在冬天里杀死了突厥人派驻的吐屯,当即投靠了天竺。
嗯,吐火罗的商人们和他们后来的同族一样,乐观中带着愚痴,以前就对突厥人的统治极为不满。
不满的来源也有点可笑,因为突厥人要向他们征税,数目上突破了他们的心理预期,于是便总想反抗突厥人的压迫。
可他们的战斗力十分糟糕,还要和西域诸国交往通商,总做着两全其美的美梦,时不时就恶心突厥王账一次。
后来统叶护可汗亲征吐火罗,给他们上了一课,口口声声反抗突厥人暴政的家伙们一个个比谁转弯都快。
老实了这些年,终于又有机会摆在了他们面前,吐火罗的商人们只一商量,就又都反了,却没有想着向另外的一帮突厥人献上忠诚,而是反身投向了全国念佛的天竺。
反正西域这地方什么幺蛾子都能出现,国王们今天还在,明天就被人杀了的事情层出不穷,倒也显不出吐火罗的独特之处来。
…………
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对西域的风波并没有那么关注。
入冬之后,大唐的国库终于充实了一些,大唐上下的官员们都松了口气。
李破心情不错,元贞七年岁入大增,是个好年景,尤其是西北的棉花种植终于有了些模样。
今年开始大规模制作棉衣,全都送往了驻守北方边境的各部军旅,给他们进行换装,让唐军在冬初的战斗力升了一个层次。
造纸术,印刷术的技艺改进也已成熟,明年就可以进行大范围的推广,纸张和书本的价格变得便宜,必然有利于文事。
知识被贵族们垄断的太久了,想要彻底清除九品中正制余毒,就需要新鲜的阶层加入进来。
这些年各处纷纷建立书院,到了元贞七年,大唐已经建立了十余座官办书院,它们的先驱国子监渐渐退出了舞台。
元贞七年十月,长安海事学院祭酒马周上《谏文院事疏》,建议朝中对各大书院进行改革。
为了此事,马周进行了两年多的调研,和以孔颖达等为首的文坛大家进行了长期的探讨商议,今日终于形成了自己的见解和想法。
他认为朝廷建立文院,为的就是选育人才,当由朝廷进行多方位的引导,而非是让各个文院自己任意发展。
从选取童子入学,到教授的科目,再到学院聘请的教授,该管则管,不能任凭书院自主,不然日久必是积弊丛生,把一个个选育人才之地弄的不忍猝睹。
这还只是开篇明义,并举了几个实例佐证,一些教授和官员勾结在一起,往书院中送人,有时一个人头竟然还有金钱交易,这和人牙有何区别?
他在文中指出的是长安书院,名气已大,众人趋之若鹜,近来招收的生员简直是良莠不齐,泥沙俱下,如此哪能长久?
更让马周气愤的是,海事学院也不能免,常常有人奔走说情,为他所拒之后,又有言语威胁之事发生。
为了这事,长安书院的两位教授竟然还被授意,写了几篇文章坏他名声。
文人间的糟烂事向来如此,倒也不用奇怪。
只是长安书院才建下几年?竟然已经来到了如此地步?让李破很是心惊。
这两年事情多,他确实没怎么再关注过书院的事情,而且站的太高,瞅不见那些阴暗的角落也是有的。
李破当即想到,这事要是查实,棒子应该落在谁的头上?又是谁在其中上下其手,坏了风气?
那不用问了,盖文达,盖文懿兄弟两个,一个掌国子监祭酒,一个掌长安书院祭酒,有了这种事,竟然不能奏于朝中,那他们两个就都跑不掉了。
长安书院如此,那洛阳书院呢?还有晋阳书院,江陵书院等等,是不是都一样?
李破恼火之余,觉得是自己太过信任这些人的操守所致,好在书院还只建下几年,坏的苗头应该是刚刚开始,大加整饬一番,应该能遏制的住。
是不是要掉几颗人头下来,还要视情况而定。
李破颇为庆幸,还好书院中的学生年头不够,未能参加科考,照这个样子,他娘的出来的别都是些急着入仕赚钱的贪官污吏吧?
李破随后立即诏大理寺卿长孙无忌……嗯,长孙无忌已经被他一脚踢去了凉州,暂掌大理寺的是大理寺少卿戴胄。
所以李破诏大理寺少卿戴胄,督查寺卿王珪,彻查书院事,先就把长安书院祭酒盖文达召入大理寺待勘,等查下来没事就放回去,若是查实马周所言不虚,那他就出不来了。
之后李破还令张亮掌管的军情府暗中进行调查,看看长安书院光鲜之下,到底糜烂到了什么程度。
最后的结果也会决定是不是要大张旗鼓的整饬各处书院。
贵族们走点人情李破其实是不怕的,这个自古以来,乃至于以后都少不了,比如说朝廷重臣家的子弟插个班,或者想要寻个好的教授来教导自家子弟,那都太正常了,你根本杜绝不了。
可他娘的有人竟敢买卖生员资格,并以此获利?这太……熟悉了,以至于李破都有了那些人很有头脑的错觉。
科场舞弊案之后,又是书院弊案,李破很是糟心,对大唐的前景有些悲观,真是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战乱时节,这样的人要是死的多些该多好?
…………
这只是马周上疏的一小部分,估计是被气坏了,才会直言不讳的揭开此事。
有趣的是,范文进在跟皇帝用饭的时候说起此事,他就嘀咕了一句,听杜侍郎说,马周的奏疏经吴王殿下直呈门下省已有七日,不知怎么竟然才到陛下案上?
李破这个糟心就不用提了,根本不用查,范文进就在眼前,话又是杜楚客说的,那就只剩下一个长孙顺德了。
李破习惯性的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心里却在念叨着,这都是什么样的胆子,连直呈御前的奏疏都敢压下七日之多?
他不认为范文进敢凭空捏造,诬陷长孙顺德,就算有整治长孙顺德的意思,也不会用这种愚蠢的借口。
那就是真有其事了。
当时李破便笑谓范文进道:“朕让卿来主掌门下,怎么奏疏还会被人压下?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头一次?还是说以前就有,只是朕不知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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