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看到方七丈僵在那里,冷笑道:“怎么?不认为自己的命值一百贯?”
“以前不认为,但我是上过天的人,倒是恩公将我的感激情看做一百贯,阿七才觉得不值。”方七丈经过了那奇妙的天空之旅后,无论眼界,还是思维都变的开阔许多,说这句话的时候自信异常。
瘸子诧异望了一眼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眉清目秀的青年,将手里剩余的馒头递给了方七丈:“我喜欢有野心的男人,但讨厌别人说大话。这些钱你十天付完,吃完后你将热气球的皮囊割开,把我这透风的墙给补上,算你三十文的工钱。”
——
湖州城内,瘸子坐在一处有些偏僻的街道旁边唱着小曲,那些繁华的街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行道,为了稳妥起见,他们选择了在这里卖唱。
方七丈四处拉来客人,要求打赏捧场,但行人都嫌弃瘸子唱的不好,纷纷吝啬,只是偶尔有个好心人过来朝瘸子扔了几文闲钱。
唱了一天了,已经是黄昏时分,方七丈将地上的钱捡起来,搽干净上面的灰尘,冲着瘸子笑道:“恩公你看,足足有二十多文,够买几个馒头,今天和明天的饭钱有着落喽!”
瘸子看着雀跃的方七丈一副恨铁不成钢:“我们不是乞丐,把那钱给扔了!”
方七丈知道瘸子只是嘴硬,笑呵呵说道:“明明是恩公的曲唱的好听,咱今天是第一天,名气还没打开,等以后恩公出名了,成为角儿,咱也能跟着沾光,这是他们捧场的钱,扔掉就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瘸子不喜方七丈的笑容:“老七,你是不是有毛病?整天笑个什么劲?”
“得了,我这人生来贫寒,除了老娘和兄弟外要什么没什么,要是整天还愁眉苦脸的那我这一生该有多惨!所以多笑笑,也不让外人看了心烦,咱这点比村里的古员外都好,整天愁眉苦脸,像别人欠了几十贯钱。”
瘸子对方七丈这套歪理邪说不屑一顾:“人只能穷开心,要是有一天你家财万贯,权势滔天了,你就再也做不到这样开心了。”
方七丈没有搭理瘸子,心中想着全是那热腾腾的馒头,正待他拉着瘸子去买馒头时,才发现自己被一大帮人围住了。
壮三似笑非笑的看着方七丈和瘸子:“到了裘三爷的地盘不打声招呼,就敢过界讨生活!不想活了?”
方七丈正赔笑想辩解几句,突然被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狠狠的揍了一顿,瘸子同样没能幸免,被人按倒,方七丈见状挣扎着用自己身体护住了瘸子,一顿毒打之后,方七丈已经不成人形。
白日之下暴行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民众的视线之中,湖州结社练拳,江湖武斗的事情屡见不鲜,官场腐败,这些烂事民众也见怪不怪,只能自求多福。裘三爷是湖州黑白两道通吃的人物,壮三是他坐下的恶犬,自然没人敢招惹,再说打的又是两个乞丐,更加没人愿意上前参合。
壮三也不害怕出人命,像这种乞丐,死了一了百了官府也难得管,壮三见方七丈口吐鲜血,不想找晦气,便下令停手。
“把他们身上的钱都给我扣出来!”壮三当然不是为了贪图方七丈的身上那几十文钱,今日他被裘三爷无辜挨了一个耳光,心下火气,正是要拿人出气。
方七丈被人从瘸子身上翻过来,躺在路边,瘸子却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手已经探进了自己腰间,摸到了飞刀,他虽然手脚被废,但之前的修为极为恐怖,身体的底子打的好,至少还残留一两成的功力,要拼个鱼死网破倒也有些可能。
但他不敢,犹豫,怯弱,陈保那日将他所有尊严都给踩毁了,他怕在现在万一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底细,会不会被人追查出他的过往,被仇家找上门来,尽管这一切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但他依旧不敢,宁愿这样卑微而丑陋的活着。
壮三看着手里的十多文钱,骂咧咧说了几句,朝瘸子吐了一口痰,也没心情再与这个孬货纠缠了,带人直接走了。
此时方七丈痛苦的鞠楼着,看样子已经奄奄一息了,瘸子确认壮三走了,这才起身,看到地上的血迹和痛苦的方七丈,心中有些不忍和痛苦。
他准备离开,就当自己没救过他,在那日就已经死了。
现在与他两不相欠了。
但瘸子的裤脚被方七丈扯住了,方七丈口齿不清的想说些什么,嘴角的鲜血,看起来十分凄凉,瘸子叹气,心中想到,方七丈是个可怜人,把他找个地方埋了吧。
想着瘸子蹲下身抓住方七丈的肩膀想将他拖走,但方七丈使劲摇头道,喉咙不断翻滚,似乎想呕吐。
瘸子苦笑,他与方七丈已经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哪有什么东西能吐出来。
咚!是两枚铜钱落地的声音。
瘸子惊愕的看着方七丈从嘴里吐出六枚铜钱与自己的三颗牙齿,惨笑道:“恩公,拿,拿这些钱……买些吃的……”
瘸子胸口有些痛楚,激烈的起伏,他不信方七丈刚才没有看到他作势欲走的姿态,但仍然惦记着他肚子已经饿了两天的事情,让心中憋闷万分。
“有,有力气了……好带我去看郎中。”
瘸子听完这句,心情平复下来,有种想放声大笑的欲望,原来你也是贪生怕死的之辈,原来你的笑容是虚伪的,与那个人不一样!但瘸子心中突然生出了无限动力以及救他的念头,握沾满方七丈鲜血口水的同情,走到了一件馒头铺:“给我一个蒸饼,余下一文钱你看着给些东西。”
狼吞虎咽的吃了,恢复了些力气,然后返回原地,拖着方七丈走了,一瘸一拐的走着,然而没有一家医馆肯收留他们。
因为他们一看就是给不起钱的穷汉。
湖州是一处偌大的江湖,这里的人们心中始终有层阴影挥之不去,只有血雨腥风,没有侠骨柔情。
江湖不收他们,只好往世外之地逃去。
——
夜晚的红云寺灯火通明,在夜色中,如同孤悬在外的仙岛。
瘸子敲开了门,向小沙弥求见弘治禅师。
弘治禅师的医术精湛,湖州城不少达官贵人都请他医治,享誉湖州,小沙弥撇了一眼瘸子的穿着,声音透露着冰冷:“方丈已经睡下了,施主明天再来。”
这世上就算有世外之地,但里面住的却是红尘中人,瘸子知道红云寺的底细,乃是皇城司在湖州的聚集地,前院是慈悲,后院则是杀戮,舍利塔下不知道已经葬送多少人命了。
红云寺后院乃是禁地,这一院的僧侣也不尽是皇城司的人,亦有纯正修佛的人,瘸子脸上难见的诚恳和哀求:“红云寺高僧慈悲为怀,还望小师父前去通报,我这朋友只怕活不到第二天了。”
小沙弥在红云寺来来往往见过许多达官贵人,也有些眼力,从瘸子的话语与神态中看到了他一丝不凡,悲悯道:“也罢,我就为你通报吧。”
第二日瘸子在禅房休息,碰见了来访的弘治禅师。
瘸子卸下面具,谁也没有看到过他的面容,他的声音经过自己刻意改变而变声了,所以弘治禅师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落魄瘸子竟然是凶名赫赫的首领。
“施主,你朋友已经脱离险境,还不随我去烧烧香,拜谢佛祖?”弘治禅师进屋闻言的开着玩笑,却在暗中打量着瘸子。
瘸子没有回应,身为首领武学宗师,他知道弘治禅师身手惊人,害怕他看出什么端倪,不敢多说,应声去了大雄宝殿。
弘治禅师随行,待瘸子烧完香,暗含深意的说道:“公子想来身世坎坷,沉沦苦海在所难免,但老衲见你心气全无,没有上岸之心,为何要救助那位名为方七丈的施主呢?”
瘸子知道弘治禅师看出了自己有武功的底子,这个东西是他怎么也掩饰不了的,也知道弘治禅师这是职业病发了,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总想探测人心里的秘密,这大抵就是所有皇城司出来的人的通病,不代表他真的看出什么来了,轻声答道:“佛曰不可说!”
弘治禅师招手令人将方七丈抬进来,方七丈经过打理,原本青涩的脸庞变得俊朗起来,瘸子看了一阵恍惚,楞了一下。
弘治禅师口诵佛号:“方施主虽然暂时脱离危险,但还需要继续用针喂药,否则依旧难保性命,万法随缘,老衲再次特意向施主化缘,三贯足以!”
瘸子也知道红云寺不是开善堂的,每日向来红云寺求医的不胜枚举,要是都不收钱,寺庙早就破产了,所以也不纠缠,只是向弘治求情道:“三日之内,我再来如何?”
弘治微微一笑,这瘸子竟然对红云寺的规矩如此了解,看来也不是外地人误打误撞闯到红云寺的,但他此时却并没太多心思追究,红云寺每天又太多求医的显贵需要去结交,他不可能将注意力放在一个武功被废的高手身上,也不害怕瘸子跑了,轻声说道:“佛法讲究随缘,三天太过刻意,一日便好!”
——
瘸子守在清福观外面,只为了撞见那个一撞见他就会给吃的妇女,以他在皇城司多年的经验,几次的见面自然能推算出她外出的原因,无非就是去道观烧香保佑自己的孩子,而她身上带着的清福观的红绳很明显暴露了这一切。
他不讨厌那妇女,甚至隐隐有些感激,她不同于那些将他当乞丐的人随意丢几文钱给他,而是每次都从自己篮子里递上自己做好的糕点给他。
尽管这一切本质上没有太大不同,但瘸子坚持认为,扔到地上的是给猪吃的,而怀里的才是给人吃的。
不一会,一个妙曼的声音出现了。
黄妙妙看到瘸子,篮子里面的糕点已经分给其他乞丐了,她微微皱眉,准备吩咐旁边的丫鬟买些吃的给他,瘸子迎了上来。
“夫人,借点钱给我,三贯就好!三年内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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