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醒木一声脆响,茶馆中的人蜚声安静了下来。这是九江江边码头处的一家茶馆,借着码头的光,生意兴隆。而且这名闻天下的浔阳楼,就在这茶馆不远的地方。浔阳楼,可是九江非常非常热闹的一个地方。
“咱们之前说了《建虏秘史》,道尽了乌喇那拉氏阿巴亥的风流,今天就再说一说这《九龙夺嫡》。”说书先生语调把握的很好,吐气开声,拿腔拿调。或者说这家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挺有名气,这开口之后茶馆内虽然依旧有说话的人,但整体上保持一个相对的安静。
人在雅间里的陈鸣和陈鼎,声音就听得很清晰。
陈鼎耳朵竖的直直的。这个时代娱乐不多,听说书可不仅是底层人的爱好,上层人也一样。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一行方便啊。
说书人这一职业大致起于宋代,发展到眼下这个时候,那已经是几百年的传承了。不讲究符合事实,民间演艺故事才是这些说书人最拿手的表演。甚至21世纪中国很多的‘传统小说’,那实际上就是出自评书。
《大八义》、《小八义》、《三侠五义》、《白眉大侠》,《杨家将》、《说岳全传》、《瓦岗寨》、《隋唐英雄传》什么的,都能跟说书扯上挂唠。
陈鸣受前世的影响,就算在这个时空已经生活了十年了,对于说书也没什么太大喜欢。可是陈鼎不一样,小家伙很喜欢听说书。皇宫里头,老太太和陈鸣他老娘也都喜欢说书,还有看戏。
“什么是九龙夺嫡?这又是哪九龙?我与你们一一道来。”
“康麻子序齿的儿子有二十四个,其中有九个参与了皇位的争夺。这九个儿子分别是:大阿哥胤禔、二阿哥也就是废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最后四阿哥胤禛胜出,在康熙帝去世后继承皇位,这就是雍正帝。”
陈鸣知道说书先生要说的段子是什么了,诋毁前朝,应该是每一个后来王朝都会做的事吧。满清狠狠地诋毁抹黑了一把大明,陈汉兴起,那自然也对满清抹黑起来毫不客气。这《九龙夺嫡》可不是21世纪央视的《雍正王朝》,更不是啥个东西的《康熙大帝》,侧重点不一样。这部由教化司主编的《九龙夺嫡》,更侧重的是康麻子为了保证皇权,为了自己的唯我独尊,拔出明珠来斗索额图,为了抑制太子和索额图一系,捧出大儿子来跟二儿子来打擂台,然后是三四八九十十三十四,几个儿子依次而来。
八爷党兴了,反掌打压。老四突出了,大将军王抬起……
两废太子,私窥皇帷,不敬老师,暴戾不仁,恣行捶挞诸王、贝勒、大臣,还有庶母乱那个啥,乃至于后世小说里虚构起来的断康麻子粮道……等等,等等。全都添油加醋的倒了进去。
雍正与年妃真真假假的情谊,与自己老娘令人崩溃的母子关系,以及生母乌雅氏的死,雍正登基上位后对于自己的对手们的处置,对于隆科多、年羹尧的辣手……
这个《九龙夺嫡》突出的是康麻子的无情冷酷,奸诈阴险,是康熙儿子们的争权夺利,你压我轧,毫无兄友弟恭仁爱之心,血亲之眷。可不是康麻子的英明神武,宅心仁厚,皇子们的文武双全,一时龙凤。
“…………三皇子胤祉出生于康熙十六年三月,粗通书法,在众多皇子里面表现突出,备受康熙的喜爱。”
“这皇帝老子都说自己这儿子文采出众了,那胤祉就是想不看书也不行啊。”
“所以时不时就到街市上收集古书,寻到古书后还献给康熙御览。”
“这天胤祉又进宫了。垂头丧气,郁郁不乐,两手空空,没给他皇帝老子再带新书。”
“这康熙很奇怪,自己这儿子是怎么啦?难不成在外头还受了委屈?谁那么大胆子?”
“就连忙发问。”
“这胤祉脸上带着苦色的回道:“却不是受了他人委屈。而是儿臣在街市上看到了一本禁书——《皇明英烈传》。这等禁书竟然还在市井流传,儿臣心中为我大清江山担忧啊。”
“康熙一听是《皇明英烈传》,脸色立刻阴沉起来。先传令给顺天府,查抄了那家书铺。然后他也心里担起忧来。”
“这大明江山败了才几十年,建虏以异族莅临中原,根基不稳。民间反清之声不断。这北京城天子脚下都有人胆敢贩卖禁书,就可见一番了。”
“那么该怎么办才好呢?康熙先问胤祉。”
“这胤祉是早有准备啊。他回道说:“此事当以毒攻毒。”《皇明英烈传》多传口于市井说书人口中,自前明至今三百年,潜移默化,在民间影响甚大。”说书人这可不是瞎白话,时间往前推移个六七八十年,天底下有几个说书人不会《皇明英烈传》的?如果说满清禁这书下了多么大的功夫,当初这话本在民间就有多么大的流传。
“就算是清廷把书列为了禁书,民间依旧有流传,说书人更是多有人会。”
“此书之影响在于说书人,更甚于市井书铺间的文本流通。”
“儿臣以为当一边禁止说书之人再论此话本,另一边集朱明之阴私之肮脏,宣之天下。”
“胤祉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要诋毁污蔑抹黑。大家伙都想象,这些年里你们谁听过《皇明英烈传》?不都是《大明英烈》、《明英烈传》么?这里头都少不了火烧庆功楼、炮打庆功楼类的典故。
讲到这朱洪武起兵推翻蒙元,得了天下,做了大明朝的开国皇帝,就对和他同甘苦共患难的开国大臣起了疑心,深恐他们谋反,夺取他的皇位,又担心那些与他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兄弟们恃功夺权,于是建造了一座庆功楼。在庆功楼建成那天,他摆下宴席邀诸位文武功臣们前来赴宴庆功,暗地里却派人在楼下埋好大量火药和干柴,准备借机引火烧楼,一举灭之,以除后患。
这事虽然做的很隐秘,但却被神机妙算的刘伯温看穿了。席上,刘伯温坐在了朱元璋旁边,悄悄将朱元璋龙袍的一角压在自己的坐椅上。当大家喝得酩酊大醉时,朱元璋悄然离席。由于有衣角牵动,刘伯温顿时警觉,于是跟随皇帝出了门。果然,朱元璋下楼以后庆功楼便笼罩在滚滚烈焰中。赴宴功臣以及侍卫宫女数千人,全部葬身火海。”
“最毒莫过妇人心,可这读书人要是起了坏水,可比妇人更要阴毒百倍。”
“《皇明英烈传》成了《大明英烈》、《明英烈传》,天下百姓久而久之,只闻后者不闻前因。倒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将那洪武大帝当成了阴厉刻薄暴戾之君……”
陈鸣也在竖着耳朵听,这还真的出乎他的预料,这个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竟然把《九子夺嫡》玩出了新花样。
“爹,这是真的吗?洪武大帝火烧庆功楼,真是鞑子瞎编出来的吗?”
陈鸣被儿子的声音唤回神来,他向汪辉祖递了个眼神,自己对陈鼎温声说道:“不然呢?你以为这样的话本会在大明的时候出现吗?”那绝逼不可能啊。所以它只能是满清时候出现的。虽然一切来历都不可考据了,但是满清的锅总没有错,那按到康麻子和他一个儿子头上也是很有才华的一种表现。
“老爷,这是九州府教化处出的新话本,属于九江府内部试用。”
汪辉祖很快就搞明白了这处戏的来龙去脉。“九江府教化处的主事姓张,出身桐城张氏。”
“张氏?”
“张氏嫡支,张廷玉的四世孙。”
张廷玉晚年虽然被乾隆厌弃,搞得很是狼狈坎坷,还影响到了张氏后人的前程。但他的儿子、侄子多人依旧身居一二品大员之位,尤其是他的四个儿子,即使次子张若霭早丧,也依旧做到了礼部尚书之位,可以说张氏一门荣光在张廷玉辞世之后依旧非常耀眼。
陈汉起兵的时候,桐城张氏也亦然是安徽的豪门望族。只是张家人滑头,与复汉军暗地里早有勾搭,虽然没有立下大的功劳,可到底有一份情面在。陈汉席卷天下后,张氏的田亩店铺是大大的缩水了一部分,但总算还保住了门庭。
“哈哈,配享雍正太庙的张廷玉的重孙子诋毁康熙……”陈鸣心里头突然的就生出一股乐。这可真的是有趣!
“这个说法不错。转给教化司,推行天下。”
“遵旨。”
汪辉祖恭敬的领旨退了下去,跟在雅间外头站着的刘武眼光对照了一下,一股不言自明的感叹在两个人的心底同时升起。这是天不亡张氏啊。一下子就被皇帝给记住了!好运道。
……
上百名伤员正躺在伊尔库茨克后方的伤病员聚集地里,一股子血腥气直冲鼻子。时不时的,痛苦的呻吟声传入亚历山大神父的耳朵,穿着一身黑色祭服的亚历山大绕过帐幕的外边缘,能够晒到太阳的重伤员病床区——躺这里的人都是刚做过截肢手术,少了一条腿或者是一条胳膊的倒霉蛋。
三三两两的在哼哼歪歪的呻吟着,更有人在默默地流泪着。
亚历山大不可怜他们,也不觉得他们真的可怜。
首先,他是一名俄国人;其次,他是一名行走在西伯利亚的神父。
任何一个俄国人都知道西伯利亚意味着什么,这里有丰富的猎物,但懦夫在这里是无法生存的。俄国人开拓西伯利亚百多年,这里已经形成一个旧有的印记,印刻在所有俄罗斯人的心底。
而作为一个在西伯利亚行走的神父,亚历山大自身更不缺乏勇气。
当然他也为受伤和战死的俄罗斯人祈祷,每天亚历山大都有真诚的祷告。如果有可能,他希望所有的伤病员在一瞬间里恢复健康。在这个没有抗菌药的时代,不要说枪弹炮弹伤口,就算是肉搏的冷兵器伤口,很多人也会在破伤风下和感染下无助的死去。伤病员,尤其是重伤病员能不能活下来完全要碰运气。
手术后的病菌感染以及伤口溃烂,哪怕是欧州人信奉的上帝也没办法解决!当然,在亚历山大看来,这正是考验人的信仰的时候。只要真诚的信仰主,主自然会庇护他的羔羊。
对比此刻复汉军的医护营,俄罗斯军队里的军医和医疗环境实在是太够呛了。这里连清洗伤口的浓盐水和烈性酒精都不够,更没有中医里传统的伤创药。虽然那些金疮药面对刀枪伤口的效用也比较有限,但它确确实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伤口发炎和溃变几率。伤病员或许会吃点苦,但无论如何也比送命要好得多了。
更别说对于伤口腐烂的士兵,复汉军这里还有一个西方医学界的发明——蛆虫疗法。
据说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人发现蛆对感染创口的清洁作用。在西方的十六世纪中叶,欧洲就已经有人发现感染创面上孳生的蝇蛆非但不会加重感染,反而有利于愈合。但是欧洲人从没有大规模系统的整理这套疗法,反而是复汉军最早的将这种疗法系统的应用到了军队。
虽然在最初的开始,这种蛆虫疗法根本不能被人所接受,这太恶心了。最初的时候,上到众军将、军医大夫,下到军队中最最普通的一员士兵,都对蛆虫疗法报以坚决的抗拒,但事实面前所有人都要低头。这种看起来恶心人的疗法,真真的对治疗伤员大有好处。
对于复汉军来说,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是珍贵的。医护营的建立可不是为了给军官医治的,而是为了整体官兵。甚至在战争期间,中下级军官与士兵的差别待遇并不大。能体现两者地位差异的地方,不是前线的医护营,而是后方的休养院。
亚历山大完成了自己的祈祷,但是悲哀的很,那名接受祈祷的士兵还是死在了手术台上。现在他需要回自己的帐篷。这场战斗还不知道要进行多久。
从北方而来的土尔扈特人扑街了,亚历山大站在城墙上都能看到复汉军在城外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土尔扈特骑兵的围剿。他们都不知道这批土尔扈特骑兵究竟有多少人能逃出生天。希望俄军能真正的给力,让这座遍布痛苦惨叫的伤病地不再有更多地人到来……
伊尔库茨克的战斗继续在进行。
喊杀声没有,枪炮声则一阵阵的从伊尔库茨克上空传来。复汉军在解决了土尔扈特人之后,趁着势头对伊尔库茨克发起了一次进攻,结果打先锋的复汉军和蒙古人在城下被撞得头破血流。纵然伊尔库茨克已经被炮弹轰出了好几个缺口,但俄国人的反抗力还是挺强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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