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出现的这个人,不,应该是三个人。因为角度问题,阿鲁尔没看到这人身后还跟着一人。而这个人手中,还提着一人。阿鲁尔之所以差点没叫出来,正是被提着的这个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让他吃尽了苦头的钰公子。
钰公子终于还是没有逃掉,竟然被生擒活捉了。
噗通,那黑袍人将手中拎着的钰公子扔到了地上。看得出来,钰公子是遭到了重创,这让他倒在地上挣扎了良久想要起身,却终是只能无力的仰躺在地,急剧的喘息着。
幽寂的山林中,唯有远处隐隐能听到某些不知名的雀鸟的鸣叫,而这些个黑袍人,自始至终便没有任何一人发出声音,这使得钰公子的喘息声显得竟有些刺耳。
深山、密林、黑袍、幽闭,这种环境凭空多出几分诡谲阴森。阿鲁尔大气儿都不敢出,努力的蜷缩着身子咬着牙,生怕自己一个颤抖便让他暴露出来。
“哈哈哈,嘿嘿嘿,裁决者啊,你们这些只能躲在黑暗中的余孽,别以为这事儿算完了。你们会受到惩罚的,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躺在地上喘息的钰公子忽然嘶哑着大笑了起来,一张扭曲的俊脸上,满是狰狞嘲弄之色。
黑袍人们如同未闻,抓住他的那个往后退开一步,将他身后那人让了出来。
出乎阿鲁尔的意料,那人竟缓缓拨开兜帽,露出一张清矍的面孔,完全不是先前他看到的那张跟鬼也似的骷髅头形象。
这是一个中年人,留着短须,目光清朗温和,甚至有几分儒雅的感觉。这让阿鲁尔心中升起极度的不适应的感觉,实在是反差太大。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对我儿不利?”中年人静静的打量了一会儿钰公子,似乎不带任何烟火气的问道。
钰公子笑声一顿,目光在中年人面上转了转,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但随即露出恍然之色。嘿嘿笑道:“苏宏,原来竟是你。哈,你问我为何对你儿子不利?你竟然问我为何对他不利?我恨不得啖其肉、拆其骨,又何止是仅仅不利?你不认得我吗?你真的不认得我吗?嘿嘿嘿,呵呵呵,嘎嘎嘎……”
钰公子发出连串的怪笑,笑声森然阴鹜,疯狂中却透着无尽的怨毒。
苏宏皱眉,目光死死的盯着钰公子端详,忽然眼神一动,失声道:“你……你是那田家公子?”
钰公子哈哈大笑,喘息道:“哈,你终于认出来了,不错,我便是田钰,拜你儿子所赐,我田家上下百余口一夜尽没,只剩下我这孤魂野鬼,孤零零一人在天地间飘荡。嘿嘿嘿,怎么样,这下知道了我为何要对付你那杂碎儿子了吗?”
苏宏默然。他当然早已知道了当时苏默和田家之间的事儿,只是没想到的是,昔日的漏网之鱼,竟然还有如此的背景,这实在让他大出意料之外。
“田公子,你当知晓,当日之事本是你家有错在先,何以竟迁怒到我儿头上?韩家女已是我儿之妾,你田家逼婚在前,图谋不轨在后,被朝廷所剿,与我儿何干?”
钰公子脸上嘲讽之色更甚,抬手擦了把嘴角留下的血迹,勉强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一棵大树上,吐了口唾沫道:“你儿子不过区区一个贱民,凭什么跟我争女人?他配吗?他以低贱之身,不自量力与我田家争锋,本就该死至极!更不要说什么朝廷之事,是他勾结道门迫害所致,你竟还跟我来说什么道理。嘿,便是你这老畜生,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们父子等着吧,此番你们竟敢参与到三大隐脉中的事儿来,你们死定了,死定了,哈哈哈……嗯?不对,你……你怎么可能调动裁决者?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先是满脸的不屑嘲讽,但说到最后猛然一道灵光闪过,忽的面色大变,嘶声大叫起来。
苏宏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退开,对那个黑袍人抱拳道:“我的事儿问完了,此番多谢诸位高义了。”
那黑袍人却侧身避开他的施礼,微微抬头,露出兜帽下半掩的骷髅也似的半张脸孔,关节张合着,发出阵阵如同铁器厮磨般暗哑的声音:“不必谢,帮你原只是因为暗影令而已。如今三次机会全数达成,从此后,再无牵连。”
苏宏叹息一声,脸色复杂的点点头,但随即似又想起了什么,口唇蠕动,似乎犹豫着要说什么。
那黑袍人却似早有所料,冷哼一声,涩然道:“暗尊戒确实为吾等尊主之信物,然若要做我裁决之主,却不是一枚暗尊戒便可令我等俯首的。尚需通过暗尊塔九层的考验方可,此乃我裁决一脉自古传承下来的规矩,便是昔日历代尊主大人,也莫不是如此。”
苏宏啊了一声,想了想,终是黯然一叹,拱拱手退开一边不再多言。
那边钰公子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这里不由满面震怖之色,指着苏宏嘶声叫道:“你……你你,你们苏家竟是暗影余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苏宏瞄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低着头一言不发,脸上一副沉思的模样。
黑袍人袍襟一动,一步跨到钰公子身前,微微俯下身子,似乎在打量着他。这让钰公子的叫声戛然而止,下意识的身子往后缩了缩。但随即似乎觉得这样太过示弱,便又再挺起胸膛,冷笑着和他对视。
“看来,你便是这一世的司梦使者了。你们,不该存在的。”黑袍人半响才直起身子,淡淡的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钰公子一直以来脸上不屑的讥讽之色猛然大变,豁然惊道:“你竟然知道司梦使者之名?看来圣堂对你们还是小觑了。”
黑袍人似乎笑了下,哼道:“知道司梦使者的名头何足道哉。圣堂?哼!一帮老怪物和疯子的组合,也敢妄自称圣。千年以来,你们这帮魑魅魍魉,兴风作浪不绝,昔日吾主之事,背后未尝没有你们的手尾,真当我们不知道吗?小子,老夫给你个机会,说出你们秘境进入的法门,留你个全尸。否则,定让你魂飞魄散!”
钰公子眼神明显缩了缩,但随即仰天大笑起来。笑的如疯如癫,气儿似乎都喘不过来。
“原来你们还不死心,还想着进入秘境,嘿嘿嘿,别妄想了,秘境之地非入圣不可进,便告知你们,你们便能进去吗?哈哈哈,蠢货,一帮子蠢货!让我魂飞魄散?来啊,来动手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杀不死我的,杀不死我的,哈哈哈哈……”他大叫着,笑的鼻涕眼泪齐下。
黑袍人默然不语,但从那微微波动的袍角却能看出,他的内心实则并不像外表那么冷静。
良久,便在钰公子笑的连连咳嗽起来,黑袍人忽的抬手一掌拍了下去。
这一掌毫无征兆,钰公子身子猛的一挺,便如同被强大的电流击中一般,整个人随即剧烈的颤抖起来。
躲在缝隙中的阿鲁尔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脸上的惊怖瞬间达至了顶点。
他看的分明,黑袍人这一掌下去后,钰公子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件脆弱的瓷器。就那么从头到脚开始,一丝丝一道道裂痕开始乍现。偏偏那裂痕中,却无半分血液流淌,便仿若那不是一具血肉之躯,而真的只是一件土捏泥塑的瓷器陶器一般。
噗的一声轻响,在短短的几个呼吸过后,钰公子整个人忽的暴起一团血雾,又似乎变成了一阵烟尘,就那么活生生的从有到无,直至半丝痕迹都不曾留下……
阿鲁尔面色青白靛蓝的,牙齿再也控制不住的发出轻微的颤响。杀人他见多了,哪怕是五马分尸,甚至再血腥的踏为肉泥都见过,但与眼前这一幕比起来,都远未有如此震怖的感觉。
苏宏也震惊了,他颤颤的指着原本钰公子躺卧的地方,嘴巴张合着,却说不出话来。而环绕着四下的黑袍人们却毫无波动,便似眼前的事儿极为稀松平常。
动手的那个黑袍人显然就是头领,此刻却仰头看向某处,骷髅似的脸孔上,如幽火般的目光跳动着,显示着内心此刻远不似外表那么平静。
“果然如此,这便是入圣的手段吗……”良久,一声似呢喃般的低语从他口中发出。寻常人或许注意不到,但是他却能感觉到,就在方才那一瞬,有一道隐晦莫名的波动,从钰公子消失的地方凝聚起来,然后又如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清风也似,极速的远遁而去。
“走吧,此间事已了。”半响,他转身过来,目光在苏宏仍然震惊的面上扫了一眼,低沉的下令。
苏宏如梦初醒,激灵灵打个冷颤,连忙点头应了。同时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后一定要将儿子手上那枚戒指要回来,决不能让儿子陷入这种诡异道超越常理的事件中去。
至于先前那番期望着,把这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依为儿子的保护的心思,在这一刻再也不存半分。
好在那黑袍人也说了,若再想进一步得到他们的认可和帮助,就必须要去通过什么考验才行。那么只要儿子不去触碰那个考验,倒也无虞缠夹不清。
他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只想着能让儿子平平安安一生就可,这种超出常规理解的世界,恐怕祸福难料,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他却不知,他的儿子如今早已不是他所期望的普通人了,其所经历的几次事件,都足以颠覆常人的认知……
有黑袍人过来,将其负在背上,一行人仍是保持着静默,飞身往外而去。
临行之际,带头的黑袍人若有若无的瞄了阿鲁尔藏身处一眼,就在阿鲁尔被这一眼差点没当场吓死的时候,再睁开眼时,却见空山寂寂,整个林中除了风声呜咽外,再无半个人影。若不是他亲眼看到刚才的一幕幕,简直让人以为这里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呼——,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猛的瘫软下去,随后不可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再没了一丁点儿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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