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蒋正按剑而立,看着下面返回的苏默一行人进了城门,脸上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放松的神色。
此番出城会盟,他其实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只不过即便心中再如何担忧紧张,作为大将也不能表露出一丝半分来,否则必定会让下面的将士跟着人心惶惶。
是以,打从送众人出城后,他便一直在城头上往来巡视。这固然是为了安定军心,但又何尝不是他自己也放心不下。直到此时看到他们回来,这才算是终于放下了心。
“保持警惕,莫要懈怠。”他冷冷的吩咐着,自己则翻身上马,径直往城主府驰去。
究竟谈的怎么样了呢,他心中很是焦急的猜测着。这帮家伙一起出去浪了,却只把自己留在家里担心,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东西!好吧,外表端凝的蒋统领其实也有一颗“浪”迹天涯的心。
待到了城主府门外,甩鞍下马,正遇见庄虎和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走了出来。看到他大步走来,连忙躬身施礼。
蒋正面色微缓,也颔首回礼。对于庄虎,他一点也不曾小看了。别看庄虎只是个侍卫,但那却是苏默最贴身的人,蒋正深知,在苏默心中,怕是这个侍卫头子的地位并不比张悦和徐鹏举等人低。
“回来就好。”他淡淡的说道,目光掠过旁边那商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但却并没多问。只是点点头又道:“你家少爷他们可都在?”
庄虎笑着回道:“是,都在里面呢。”
蒋正就点点头,不再多言,大步往里走去。直到走到二进门处,才又转回头遥望了已出门而去的两人背影一眼,略一沉吟,随即迈步而入。只是一进门目光所及,就是不由的一怔。
城主府上的正厅里,苏默和徐鹏举二人毫无形象的斜倚在椅子中,旁边张悦一脸的哭笑不得模样,另一边姚太监却是满地团团乱转,嘴中吧啦吧啦的不停抱怨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众人都把目光看过来。苏默三兄弟只是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姚太监却是目光一亮,如同看到了救星般,嗷嚎一嗓子就扑了过来。
蒋正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拦住,诧异道:“姚公公,你这是…...”
老太监哭丧着脸,追上去一把扯住他袖子就嚎开了:“蒋统领啊,祸事了,祸事了啊。你快来劝劝吧,不然的话,杂家怕是此番回去,说不得你我二人都要人头落地了哇。”
老太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蒋正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只得任他扯着,口中耐心的道:“姚公公莫急,究竟怎么回事?”
姚太监翘着兰花指,掏摸出一条绢帕擦了擦眼,这才将此行过程说了起来。待到最后,又哀泣道:“你说说,你说说,这把蒙古七王子都给打了,后面可还能有好?杂家是百般劝解不住,这下完了,全都完了,可要如何是好……”
蒋正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又斜眼看看那三个,却见哥仨儿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哪有半分紧张的意思?心下只稍稍一转,已然暗暗有数了。
“唔,此番来去公公辛苦了。好了,这事儿末将知晓了,来日回京与陛下面前,定然会为公公作证的。如此,公公便先回去歇息吧,不必忧虑。”他温言劝慰道。
老太监这才哭哭啼啼的应了,一步三叹的走了。蒋正站在门口目送着他背影转过弯儿不见了,这才回身向那哥仨儿看过去。
老太监的作态他懂,哪里是让他劝什么?依着苏默那厮的性子,真要做了什么决定,别说他了,怕是就算皇帝的劝听不听都两说呢。
之所以明知如此,老太监还要那般作态,无非就是怕回去担责任而已。既然有了蒋正承诺帮他作证他出了力了,自然也就最大限度的将自己摘清出来了。
“说说吧,你这又是憋着什么坏呢?”他斜眼乜了三人一眼,自顾往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张口问道。
几人之间,姚太监相比起来,才算的上真正的外人。所以在有姚太监等人的面前,蒋正从来都是一板一眼,从不会流露出跟苏默等人的关系。
但此刻没了外人后,他便也不再端着,毫不客气的直接发问。张悦和徐鹏举他早就识得很久了,跟苏默之间,接连几次承情,又中间牵扯着程月仙的关系,更是早已等若栓在一条线上了。
此时听他问起,张悦两手一摊,耸耸肩表示无辜。徐鹏举却是理也不理,整个人几乎躺倒椅子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事儿,脸上满是忍笑不禁的模样。
苏默一脸的茫然状,“什么怎么回事,没事啊。别听那老太监瞎哔哔,其实谈的挺好的,已经都定下具体地点了。”
蒋正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指着他泛青的眼道:“这就是你说的挺好?都好到乌眼青了?”
苏默蹭的跳了起来,急道:“什么?青了?大爷的!悦哥儿,悦哥儿,赶紧的,给我拿镜子来。嘶,唉哟……我日他个祖宗的,那孙子下手够毒的啊。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嫉妒我长得比他帅……”
张悦笑呵呵的起身,真去找来一面镜子。苏默接过来,左照右照了一番,嘴中大骂不绝。
蒋正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苏默演不下去了,将镜子一扔,回身又往椅子里躺了,翻个白眼道:“那老太监该说的不都说了吗,你还想问什么?”
蒋正就哼了声,淡然道:“自然是想问那不该说的。”
苏默转过头来,一脸的茫然,“不该说的?悦哥儿,举哥儿,咱们有什么不该说的吗?”
张悦坚决摇头:“没有!”
徐鹏举则嘿嘿哂笑。
蒋正也不恼,看都不看二人一眼,淡淡的道:“别忘了,我可也是恩盟一员,方才虎子送出去的那人我有印象,姓方的吧,好像正是恩盟在大同这边的麻雀。”
麻雀,这是恩盟组织里的一个专门负责传递情报的部门。麻雀最是常见的一种鸟儿,总是成群结队而过,却又无处不在。恩盟便用了这个名字命名情报部,倒是颇为贴切。
苏默眼眸略略一缩,随即眼皮子抹搭下来。
蒋正又道:“你这人看似整天神神经经的,好像总喜欢胡闹,唔,用那些老家伙的话说,就是轻浮跳脱,不类正形……”
苏默恼了,坐起身子叫道:“喂喂喂,说话就好好说,怎么骂人呢?”
蒋正不理他,继续自顾自言道:“……但偏偏却瞒不过我去,你苏讷言岂是肯平白做什么没好处的事儿?你这人无耻皮厚就不说了,一切都以利益为上。若有利可图,别说暂时的委曲求全了,便是跪舔怕都是肯的。说到底,便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奸商也不为过。以你这样的性子,会因为一点点口角就跟人动上手了?更不要说主动去寻衅挑事,最后竟还会被人打成猪头。那阿尔博罗特也是傻了,明知道你是故意的,却也偏偏就这么中计了,嘿,倒是演的好一出大戏……”
苏默面色木然,眼底却闪过一抹赞赏。
徐鹏举从椅子里翻身坐起,嘴中啧啧连声,怪腔怪调的道:“哟哟哟,没看出来哈,咱这里还有一位诸葛亮呢。怎么着,要不蒋大统领改名诸葛正好了。”
蒋正脸上青气一闪,斜着眼乜他,冷声道:“你徐小公爷可以厚颜无耻的谮岳元帅的名头,蒋某不如你远甚,可不敢那般不要脸的往先贤上靠。”
徐鹏举大怒,蹭的跳起来便要开骂,苏默连忙拦住。开玩笑,就徐鹏举那点拳脚,怕是都不够蒋正一巴掌打的。这两人总有些不对付,虽然同为武勋世家,但是在朝中的待遇却是天差地远了去。
和英国公、定国公又不同。英、定二公和魏国公一样,都是国公之尊,徐家虽被排斥在朝堂之外,但其中关窍却是众所周知,身份上也并不落两家多少。
可是蒋家不同,蒋家说到底只是侍卫出身,偏生几代人经营下来,身上爵位无法与几大国公比肩,但那圣眷却是始终不绝,甚至可谓隆厚至极。
如此一来,如张悦、徐光祚这样的还不觉得什么,但是徐鹏举却不免总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是以,这两人一旦撞到一起,往往便总忍不住寻衅几句发泄。
只是惨痛的事实是,最后受伤的总是某小公爷,这便使得这份纠结愈发越结越深了。最后形成的局面就是,徐小公爷屡战屡败,但却屡败屡战,毫不气馁。
“你想说什么?”拦住了徐鹏举,苏默终于是抬眼看向蒋正,正色说道。
蒋正也眼神锐利起来,直视着他毫不退让,沉声道:“你这般故意激怒阿尔博罗特,应该是为了拖延时间吧。我记得,你身边那位胖子,还有定国公世子二人都早早派了出去。你这么做,想必就是为了等他二人的发动。可你究竟要怎么发动,又要发动什么,我却是无从所知。咱们现在既然一起共事,为了确保完成差事,我有必要,也有权利知道你的计划,方可做出必要的配合。再者,我很不明白,你的拖延我能猜到,可那个阿尔博罗特又是为什么?真的是被你迷惑了吗?”
苏默静静的看着他,半响才缓缓靠回椅子中,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嘿然道:“被我迷惑?你太小看这位七台吉了。你猜的没错,我百般拖延,正是为了等光祚他们那边。或者说,应该是他们在等我这边。之前你看到的麻雀,便是去给他们传递消息的。至于阿尔博罗特,嘿,我在拖延时间,他又何尝不是?我估摸着,怕是这会儿,派往王庭那边的信使也早已出发了吧。”
蒋正眸子猛的一缩,霍然站起身来,惊怒道:“你是说……他们欲要对我们用兵?这会盟谈判什么的,其实是迷惑于我们的?”
苏默沉默着,半响,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悠远的望向门外的天空,声音恍如从极远处飘渺而来。
“…….你猜的,对,也不对。这位七台吉殿下啊,心可大着呢,可又狡猾如狐……若说他父兄等人是虎,那这位七台吉啊,那就是标准的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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