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城城内,牧师公会。
中世纪的魔幻位面没有什么太好的医院,所以拥有大批牧师的牧师公会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医院的作用,贝利亚城攻防战中的所有伤员几乎都集中在了这里。
不过虽然“所有伤员”这个词听上去会令人感觉伤员数量很多的样子——但实际上在那场战斗中受伤的人并不多……
更多的人都是直接死在了恶魔的手中。
余下的伤者也大多伤得不重,在牧师公会中待了几天便就离开了。
而现在还在牧师公会里呆着的……大多数都是冒险者,都是之前被人绑架了的冒险者。
而这些冒险者们,此刻正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他们没受什么伤,牧师们也检查了这些冒险者的身体,确认他们的身体并无大碍,但他们却诡异地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
倒也不是说他们完全就没有醒过,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刚被从屠龙会的建筑物中救出来的时候是醒转过一段时间的。
但到了后来时,他们便接连地沉睡了过去,无论用什么办法也再无法唤醒。
所以他们便留在了牧师公会,接受着牧师们的照料。
楠水也在牧师公会里,不过她倒是早就醒转了过来。
她在恶魔们涌进贝利亚城之时遭到了一只恶魔的袭击,似是在与恶魔的交战中受到了重击昏迷了过去,也在战后被送到了牧师公会。
在接受了好几日圣光的洗礼后,终于在被送进牧师公会后的第六天,她苏醒了过来。
但醒来之后楠水的身子骨仍是很虚弱,且每天总会莫名地有些头疼,牧师们认定她的伤势还未痊愈,于是没有允许她擅自离开。
这位娇弱的半精灵妹子便也被留在了公会之中。
但牧师公会里的生活委实很无聊,牧师们每天都忙着给冒险者们检查身体,同一个病房里的伤员又只有一名昏迷不醒的冒险者——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房里房外也没什么植物与动物,只有忙碌走过的人们以及冰冷矗立在过道上的神像。
甚至就连这里的色彩都是单调到了极点。
病房里全是白色,透过病房的窗户看向外面则近乎全是黑色……偶尔能看到一点昏黄以及灰色。
热爱大自然的半精灵妹子感觉生活在这里真的就仿佛缺少了氧气一般,枯燥的感觉令得她有些窒息。
脑袋本就有些隐隐作痛的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更是感到头昏目眩,一躺下来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楠水每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呆呆地望着旁边病床上的那名冒险者,望着这名男性冒险者的脸庞——不是觉得他的脸长得好看,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是这个房间里最有生气的东西了。
那张脸很普通,但楠水却觉得怎么看也看不烦。
有时候看得久了,她甚至会趁着旁边没人的时候,壮起胆子轻轻下床,然后悄悄地去摸一摸这名冒险者的脸颊。
楠水光滑的指腹轻轻地触在冒险者的脸上——他的脸颊很粗糙,但粗糙中所带着的温热感觉却令得楠水异常安心。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于这世间的证明。
这样的感受让楠水觉得很舒服,但也让楠水觉得有些害羞。
在触摸男子的脸庞时楠水感觉到自己脸就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自己的心跳声甚至都清晰可闻。
可她还是不肯收回自己的手,她红着脸望着这名男子,心里默默地想着——
等他醒了……就问问他的名字好了。
只是男子始终昏迷着,没有回应她的诉求。
所以当今天她看到这名男子忽然开始挣扎了起来的时候,楠水在最初时甚至是带着希冀地看着男子的。
她觉得这名冒险者就要醒了,自己马上就能和他说上话了。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眼睛上的睫毛正不断地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抓着白色的床单,一根根如蚯蚓般的青筋狰狞地浮现在了他的手臂之上,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他的眼皮颤动着想要张开,可是却好像遇上了极重的阻碍,睁眼的过程开始变得异常之艰难,隔了好久,那双眼才勉勉强强地打开了一条缝。
那人好像痛苦到了极点,又好像透过那条缝看到了楠水,原本一直抓在床单上的手竟忽然伸向了楠水的方向。
楠水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那只手。
但是当她真的将手向着对方伸去的时候,却只触摸到了一片空气。
冒险者消失了。
整个地消失了。
那张病床上只剩下了洁白的床单与被子,若不是这片洁白上还残留着之前的褶皱,真的就仿佛这名冒险者从来就没有在这里存在过一般。
楠水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一滴泪水忽然自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然后顺着脸颊滚落到了地面。
她有些莫名地看着那一小滩水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想要擦干净自己眼角流出的泪水。
却现泪水越聚越多,它们全部都涌到了楠水的手上,顺着手又流回了她的面颊,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自己……为什么要流泪呢?
楠水在自己的心底默默问。
——“因为你刚见证了一条生命的流逝啊。”
一个不知从哪里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楠水怔了怔,而后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
她伤心地哭了起来。
……
虽然已经处理了那名潜藏在队伍中的杀手,可当雷若雅归队之时,却还是得到了又有三人被杀的消息。
三人中的两人是冒险者,而另外一人则是士兵萨德。
雷若雅默默地看着他们被切成了两截的躯体,看着这三人死后仍瞪大了的眼睛,却现自己心底里下意识的第一反应竟是这三个人都死于利器的切割,被哥哥大人杀死的那名冒险者恰恰也是以拳头为攻击方式的家伙——第二名杀手应该是真的死了。
但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她感觉自己似乎真的将那些死者当成了杀人游戏中的“村民”,死亡只是他们的一种状态,仿佛下一刻便能如现实中的一般起死回生甚至和自己谈笑风生……
可这些明明都是鲜活的生命。
一直以来自己都以高端玩家自居,始终觉得这不过是一个难度“hard”的游戏。
终究只是个游戏罢了……
可是如果在这个游戏中死了呢?
这些冒险者,这些死去的冒险者……
就真的死了吗?
“哥哥大人,”她讷讷地呼唤着自己的哥哥,“你说这些冒险者……是真的死了吗?”
雷杨显然是没理解到雷若雅话语中的深意,闻言后下意识地答道:“这些人当然是死了啊……连尸体都被分成了两截,死得不能再死了。”
雷若雅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既然已经票死了那个藏在队伍里的杀手,那个明面上的杀手倒也是不足为惧了,静待外面的人想办法打开通道就是了。”雷若雅说话的声音很低,可是在说话的同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皱起了眉头,“只是这事我总觉得有些古怪……可是又说不出古怪在哪里。”
“怎么了?”雷杨这次倒是听懂了妹妹的意思。
“总感觉……好像有些太过于顺利了。”雷若雅对着自己的哥哥说道,“我刚推断出了队伍中有可能藏着一名杀手,那个杀手就主动跳了出来,而且还就这么轻易地被我们杀了。简直……就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一样。”
雷杨听得雷若雅这么说,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好像是有些不对……先前观察那几名受重击而死的死者尸体时,我感觉那名杀手的力气似乎极大,只是一击就能够将人的头颅或是全身的骨骼击碎。但先前我们击杀的那名冒险者,他就连你一层的圣光盾都无法击破。”
“……难道说我们杀错了!?那个家伙其实只是个吃瓜群众!?”雷若雅吓了一大跳,但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可为什么另一个杀手要护着他!?为什么那家伙跳出来就要对着我们出手!?”
雷杨想了想,却觉得这里面的疑点有些多,不知到底是什么情况。
雷若雅一下子变得有些烦躁,开始来回地在幽暗的房间中走动。
可是越走她越感到这事情有些蹊跷:“不对……真的不对,另一个杀手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直接保护过那名冒险者,他只是在和我们交战,给我们一种他似乎在‘保护’那名冒险者的错觉,在我们杀死那名冒险者后也是直接溜走了……这根本就不像是对同伴的态度。”
“那家伙可能根本就是在误导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是在保护那名冒险者!而那名冒险者之所以要对着我们出手……”雷若雅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开始以严肃的语气说道,“在那种情况下下意识地便向我们出手,可能是为了杀死我们,但也有可能……只是出于自卫!”
“他可能正在被人追杀,然后听到外面的动静便下意识地以为追杀他的人来了!
怪不得他到死脸上都挂着惊讶的表情,当时我们以为他是惊讶于我圣光盾的坚硬……可是就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在惊讶为什么门外的人会是我!
那名冒险者……真的很有可能不是杀手!”
雷杨闻言挠了挠头,没大明白雷若雅所说的话语:“可是……那名冒险者是安德鲁指证的啊,安德鲁自己也受了很重的伤,而且安德鲁没道理骗我们的。”
雷若雅闻言愣住了。
雷杨的话语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们在最早的时候之所以会认为那名冒险者是杀手,便是因为安德鲁的指证。
如果说那名冒险者其实不是杀手,那便代表着安德鲁在说谎,事实上事情的经过根本就不是他所描述那样的。
可是安德鲁不可能说谎啊……
这就和有两名杀手,并且其中有一名杀手潜藏在队伍中一样,安德鲁作为原住民中的士兵,与杀手也不可能是一条道上的……这都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终归到底杀手的确是只能在现在的冒险者中,而士兵的身份又先天是这场游戏中最无法推翻的“金水”。(注:杀人游戏中的金水代表被预言家指证的村民,预言家可以在每天夜里验明一个人的身份。)
他作为士兵,那么便只能站在自己这边。
……
……
……
只能……
雷若雅想到这里时忽然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
她很快便想起了当时自己在独自探索二十七号房,面对那具无头的尸体时,想着“这具多出来的尸体的确只有可能是那名未知的冒险者”。
只能……
杀手只能在冒险者中……
只能站在自己这边……
只有可能……
的确只有可能是那名未知的冒险者……
士兵的身份……
最无法推翻的身份……
雷若雅下意识地看了一下那三具地面上的尸体,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们三个人那睁开的眼。
就在这一瞬间……
那个雷若雅之前有思考过的猜测,顿时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但上一次觉得缺少了一些关键线索的她,这一次却是一下子跳了起来,狠狠地拍了拍自己身边哥哥的大腿:
“我想到了!”
妹妹的说话的语气异常激动,吓得哥哥几乎忘记了大腿上的疼痛:“若雅你想到什么了!?”
雷若雅闻言看着他,极其认真地说道:“我知道真正的杀手是谁了!”
在说完这句话后,她拉起自己哥哥的手,飞快地跑出了幽暗的房间。
房间外便是冒险者们的队伍,队伍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因此哪怕是见得雷家兄妹激动地跑了出来,他们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雷若雅冲进了队伍中,探头望了望,却现没有找到想要找的目标,连忙抓住了一旁的一名冒险者问道:“安德鲁去哪里了?”
那名冒险者被问得有些莫名,用手往着通道内指了指:“安德鲁……他刚才带两个女冒险者往里边走了,好像是她们要上厕所来着……”
冒险者的话语还未说完,原本在他面前的雷若雅与雷杨便已经不见了人影。
……
安德鲁站在一个离队伍十米左右的房间外,面色看上去还是异常之苍白。
他胸口处那道狰狞的伤口此刻正用纱布简单地包扎着,洁白的纱布上带着红褐色的血迹。
他在房门外步履蹒跚地来回走动着,一副伤势极重的模样。
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间回响。
他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在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之后,他终于有些不耐烦地走向了那扇木门,似乎想要推开它。
木门甚至已经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在不停地呻吟。
房间里的黑暗微微地透了出来。
但这时一道清脆声音却止住了老人的呻吟:“安德鲁,你在干什么?”
安德鲁一愣,而后回过头来,现雷若雅与雷杨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旁。
他恭敬地对二人行了一个礼,认真地答道:“属下带两名女冒险者出来如厕,她们两个进去了已经好一会儿了,却不见她们出来……所以属下有些担心。”
雷若雅抬了抬眼皮:“看两个妹子上厕所用得着把刀给拔出来吗?”
安德鲁看了一眼自己握于手上的佩刀,面不改色地答道:“剩下的那名杀手神出鬼没,就连萨德之前也死在了他的手上,属下不敢大意,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你这样谨慎倒也不错……”雷若雅伸手靠在了自己的下巴上,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说起来……你见到第一名死者的尸体时,他的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
这个前后根本不相关的问题令得安德鲁一怔,但他想了想很快便答道:“是睁开的。”
“哦,是这样啊……之前我听萨德说的时候还以为是他记错了,觉得明明我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的啊……难道尸体自己还会闭眼不成?”雷若雅说到这里自己笑了笑。
“大人您可真会说笑,”安德鲁也跟着笑了笑,“死人怎么会自己闭眼呢?”
雷若雅与安德鲁相视而笑,一旁的雷杨却不知道妹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是笑着笑着,雷若雅忽然话锋一转:
“所以……他的眼睛为什么又闭上了呢?”
安德鲁的笑容一下子似乎凝固在了脸上。
隔了好久,他才缓缓地说道:“是我给他阖上的。”
雷若雅的笑得更灿烂了。
而且在笑着的同时……
她转身抽出了哥哥腰间的佩刀,并且一刀朝着面前的安德鲁劈下!
安德鲁瞬间面色大变!
好在雷若雅的刀不快,他侧过身去悬之又悬地躲过了这一刀!
长刀几乎贴着他的面颊劈下!
“大人,您这是干什么!?我回答得有错吗!?”
雷若雅没有言语,仍是狠狠地对他一刀劈出!
这一刀赫然带上了她体内的圣光力量,洁白的光芒迅地覆盖了整柄长刀!
并且这一刀的角度极其之刁钻……几乎是封住了安德鲁躲避的所有路线!
而士兵的右肩已然重伤,按道理来说也怎么也接不下雷若雅的这一刀。
士兵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下一个瞬间……
只见得他的身上骤然爆出了耀眼的金光!
金光在他的身上凝为了剧烈燃烧的气焰,并且包裹住了他的整个身躯!
锋利长刀触及到金色的气焰却是仿佛遇上了什么坚硬的阻碍……再无法前进分毫!
并且金色的气焰反倒是侵蚀了白色的长刀……
而后“轰”地一下震得雷若雅倒飞而出!
一旁雷杨面色大变,连忙跃起一把在空中接住了妹妹的娇躯,而后落地连退了数步才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雷若雅在雷杨的怀里一下子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被金色气焰包裹住的“安德鲁”此刻的面色非常难看,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兄妹二人说道:“你们是怎么现的?”
他的声音仍然是那般普通的声音……
但说话时的语气,却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杀意!
“我是怎么现的?”雷若雅擦干了嘴角处的血液,冷笑道,“呵呵,我之所以能够现你,还真是全靠你自己按捺不住跳了出来。其实直到上一刻我都不敢肯定你是否真的就是潜藏在队伍里的那个杀手……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第一个死者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闭上的,我就装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随便劈了劈,没想到还真把你给诈了出来。”
“所以说你们这些家伙虽然手里掌握了我不清楚的手段但却还是不改废柴的本质。不过有一点还真是值得称赞一下,”雷若雅看着“安德鲁”,嘲讽似地说道,“自刀玩得不错,狼人。”(注:在杀人游戏中,出于混淆视听或是更加复杂的理由,狼人选择在夜晚里杀死自己的同伴。这种行为称之为“自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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