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屠杀幸存者的家里出来,张然驱车前往石湫影视基地。
张然的电影有不少南京大屠杀期间的戏,需要搭建和还原当时的场景。张一谋拍《金陵十三钗》的时候在石湫影视基地搭过景,那些景现在还在,修复后还可以使用。不过光是《金陵十三钗》的景根本不够,《金陵十三钗》只搭了一条街。张然这部电影场景也特别多,除了需要搭建几条街外,还需要搭建金女大和拉贝家的实景。
另外, 1995年张纯如到南京采访大屠杀幸存者、寻访日军暴行发生地,这部分内容特别重要,可以说是整部电影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因此南京之行对张纯如的冲击非常大,她发现很多幸存者都家境贫寒,生活困难,就觉得特别不公平,发誓要给受害者讨回公道,从此她从一个普通作家转变为斗士,开始为南京30万冤魂奔走呼号。不过张纯如采访过的幸存者大多已经去世,他们的房子也大多拆迁,这部分建筑也需要重新搭建。
张然对美术指导霍廷霄说过,金女大和拉贝家不要求100%还原,也不可能100%还原,但至少要还原到90%以上。霍廷霄也是按这个要求做的,尽可能还原当时的场景。
张然来到石湫基地后,发现拉贝的房子已经搭建好,金女大的建筑还在搭建中,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工。张然拿出照片对着拉贝的房子看看看,感觉还原工作做得很好。不过他是还专门请了几位老人来看,大家都说当时就是这样,他才满意。
张然结束在南京考察,刚回到临安,张一谋就找上门来。张一谋准备拍一部关于替身的电影《影》,想跟张然聊聊,听听他的看法。
结果刚一见面,张然把自己的剧本扔给了张一谋,让他看看,随便提点意见。
张一谋读完剧本,大为震动:“这个剧本好,比《金陵十三钗》要好。电影立意非常高,格局非常大,非常深刻。我觉得看完电影大家都会思考一个问题,南京大屠杀这样的事情,在西方竟然被遗忘了,为什么会这样?还会思考,连南京大屠杀都会被遗忘,那么还有多少事情被遗忘和抹杀了呢?我觉得这部电影从某种程度来说,是《未来启示录》的延续,《未来启示录》在讲历史轮回。这部电影是在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轮回,因为我们太健忘,我们太容易把过去的事情忘记了!”
张然听张一谋这么说,不由笑了:“行了,好听的就别说了,问题呢?”
张一谋想了想,道:“真没什么问题,整个剧本可以说是丝丝入扣。要是我拿到这样一个剧本,做梦都会笑醒。不过有一个地方,我倒是比较担心。”
张然马上道:“什么地方?”
张一谋道:“《金陵十三钗》在美国上映后,挨了很多骂。很多媒体根本就不是从电影本身来批判的,而是从政治角度进行批判。他们说电影是民族主义、国家沙文主义;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们说电影丑化东瀛人,把东瀛士兵描绘成了野兽。1937年的南京城里的东瀛兵不是野兽是什么?你这部电影不光有对东瀛兵残暴的描绘,还指责掩盖大屠杀的人是帮凶,等于把这些人都骂了。电影上映后,遭到的攻击肯定比《金陵十三钗》要多。”
张然知道东瀛人在美国影响力很大,也知道很多描述南京大屠杀的作品都受到过攻击。
华人作家刘宇昆对张纯如的死,是这么说的:不仅在网络上受到攻击,连有名的西方学者也开始发表学术文章表达对张纯如著作和动机的怀疑。有人宣称她夸大了死亡人数,还有人指出她叙述中的细枝末节不是无法核实就是与其他证据向左,并因此竭力侮辱她。不可思议的是,有非常多的人似乎认为努力记住一场暴行比暴行本身更下作可耻。
这些恶毒攻击张纯如的人带着学术讨论的文明面具,既不疯狂叫嚣,也不恶语相加,他们就是拒绝承认《南京大屠杀》的真实性与重要性。他们用谨小慎微、字斟句酌的话语将张纯如解剖,最终将她和她的著作,以及书中的真相,一并切得粉碎。张纯如无法摆脱这一切,因而陷入抑郁,并最终自杀。
华人作家哈金在写完《南京安魂曲》后,同样受到了攻击。因为东瀛跟美国的关系非常密切,在书评界势力很大。不过哈金写的是纪实体小说,受到的攻击没张纯如那么厉害。
在美国电影圈,东瀛人有不小的势力,哥伦比亚影业是索尼旗下的产业;在评论界更是有一大帮东瀛的潜在支持者。张然这部电影上映后肯定会遭到这些人的猛烈抨击,甚至学术界的东瀛势力都会跳出来!
不过张然对此早有准备,坚定地道:“张纯如说,**屠杀犹太人,这件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但是在美国,在西方,南京大屠杀的事实几乎无人知晓,作为中国人的后裔,写出它是我的责任。我觉得把这部电影拍好,是我作为导演,作为中国人的责任。张纯如当初是一个人跟他们战斗,《金陵十三钗》上映的时候,我们在美国影视圈的话语权很小。”
说到这里,张然提高声音道:“但现在不一样了!在美国,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发出自己声音。他们不跳出也就罢了,要是他们敢跳出来,我一定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张一谋听到这话笑了:“我很期待电影上映的那一天!”
就在这时,助理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科斯里克来了。”
张然心想他来做什么,难道看上《全频段阻塞干扰》了,就道:“请他进来吧!”
很快助理将科斯里克带进了办公室。科斯里克看到张然,上来给了他一个拥抱,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亲爱的朋友,我想死你了!”又转头对张一谋道:“一谋,我想死你了!”
张然觉得好笑,怎么把冯巩的那句话给学会了?他笑着夸赞道:“迪特,汉语说得不错嘛,什么时候学会的?”
科斯里克听不懂汉语,但他知道张然是在夸自己,得意地笑了声,用英语道:“我会说三句中文,亲爱的朋友,我想死你了!谢谢,还有,再见!我只会这三句,你还是讲英语吧!”
张然哈哈大笑道:“现在学汉语可是潮流,我还以为你也追赶潮流,学会了汉语呢!”他看着科斯里克,问道:“你怎么到中国来了?”
科斯里克像只老狐狸似的笑了:“我听说你准备拍一部和拉贝有关的电影,拉贝是德国人,我觉得电影放在柏林首映是最合适的,我希望能够邀请你的电影到柏林参赛。”
张一谋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瞪大了,他在九十年代拿奖无数,很受电影节欢迎,但也顶多享受电影节主席到机场接机的待遇;而张然新片还在筹备阶段,要今年年底才开机,八字还没一撇,柏林电影节主席就亲自上门相邀,这也太夸张了吧!
张然诧异地道:“我的新片还在筹备阶段,演员都还没有完全敲定,电影要今年年底才会开机,现在就邀请我去参赛,是不是早了点?”
科斯里克今年年初听乌尔里奇-图克尔说,会参与张然的新片,将在电影中扮演拉贝。科斯里克知道这部电影,五年前张然带《一个人张灯结彩》到柏林电影节参赛时,还是他帮忙找到拉贝后人的,当时他就道对张然说,柏林电影节预定了。
现在听到这部电影,会有不少拉贝的戏,科斯里克这部电影不是普通的传记片,会是一部很独特的电影。拉贝是德国人,而柏林电影节又偏爱政治题材,这部电影放在柏林电影节无疑是最合适的。不过科斯里克也明白,柏林跟戛纳和威尼斯相比完全没有优势;而且《一个人张灯结彩》这部被认为新千年最佳的电影,竟然没拿到金熊奖,难保张然不会有什么想法。
科斯里克觉得应该尽早拿下这部电影,否则等到戛纳和威尼斯出手,柏林就没机会了。于是,等到柏林电影节一结束,他就第一时间赶到中国,向张然的新片发出邀请。
此时,科斯里克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点都不早,要是等到电影开机,戛纳和威尼斯肯定都上门了。亲爱的朋友,你忘了吗?这部电影我可是预定了的!”
张然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地表情:“从电影的主题来说,放在柏林确实很合适,但时间不合适。这部电影我们要冲奥,并不是我在乎奥斯卡,而是我希望借助奥斯卡的影响力,让更多的观众知道这部电影,并最终走进电影院。我们可能会选择纽约电影节首映,因为纽约电影节是10月份,纽约电影节后,颁奖季很快就开始了,对冲奥比较有利。”
其实从宣传效果来说,先去威尼斯,然后到特柳赖德和多伦多,是最好的选择。但这部电影片长接近200分钟,会在中国、美国和德国取景,拍摄周期预定是六个月。如果去威尼斯的话,那么做后期的时间就只有三个月左右。从时间上来说,太赶了。当然,如果电影能够提前杀青,四五个月就拍完,那去威尼斯还是有可能的。
科斯里克听到张然新片准备去纽约电影节送了一口气。如果张然决定去威尼斯,那柏林就没机会了,因为一部电影入围了A类电影节的竞赛单元,就不能去另一个A类的竞赛单元了。纽约电影节不是A类电影节,去纽约电影节展映,并不影响电影入围柏林。
科斯里克就道:“去纽约展映并不影响入围柏林电影节。拉贝是德国人,放在柏林放映会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张然觉得这话有道理,这部电影在柏林放映确实很有意义,到时候可以将拉贝的后人请到现场,一起观看这部电影,当即道:“那好吧,到时候我会带剧组的主创到柏林的。”
与此同时,在首都国际机场,王思冲正坐在自己的私人飞机里,等待飞机起飞。他望着窗外的灰蒙蒙的天空怔怔出神,知道自己这一去可能好几年都不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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