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寇特站在他的第一分队长的尸体前,神情阴沉。
能够成为米特寇特的心腹,这位龙裔当然不可能是那种莽撞天真的蠢货,第一分队中的每一个人都被他限制在军营与自己的宅邸里,出行的时候三人一组,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而他就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还不是卧室或是书房,而是他的召唤室,几乎每个强大的施法者都必然会建造的一个房间,能够密闭的,绘制或是镶嵌魔法符文,线条和各种图案,用以禁锢自己召唤而来的幽魂、魔鬼或是恶魔,以及保证自己的安全。
龙裔术士的死状并不好看,深绿色的藤蔓钻开了他的骨头,血肉和皮肤,在他的躯体上蜿蜒伸展,肆意生长,根系深深地刺入他的内脏与血管,将里面的液体吸吮一空,认真点说,他所留下的尸体根本无法被称之为尸体,只能说是碎屑与残渣。米特寇特身边跟随着的一个灰袍做出手势,施放法术,他投出的施法材料与尸体的残片在火焰中燃烧,噼啪作响,在整个狭小的房间里造出浓重的烟气,但片刻后那蓬火焰只是发出了一声讥嘲的尖笑,就蓦然委顿了下去,随即便熄灭了。
“他的灵魂不在哀悼荒原,”死灵法师说:“三个可能,第一,他已经应格瑞第召唤而去;第二,他因为信仰不够虔诚而被作为无信者或是伪信者被钉在了死亡之神克蓝沃的城墙上;第三,他一死亡,他的灵魂就被恶魔,或是魔鬼抓住吞了,所以我们现在根本找不到他。”
第一个可能,也许有,但米特寇特,作为站立在新王身边,距离格瑞第如此之近的孩子来说,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格瑞第现在并不能说是一个真正的神祗,不要说是他的第一分队长,就算是格瑞第的那些侍女死了也未必能在哀悼荒原上听见格瑞第的呼喊;第二个可能,克蓝沃的乌鸦虽然遍及哀悼荒原,但它们虽然有着胜过闪电的速度,但和它们的主人一样严苛而又谨慎,它们绝对不会在一个灵魂初入哀悼荒原不过几个小格的时间就判定他的信仰不够真实,除非一个神祗亲自前来指认;第三个可能,大概是最大的可能,他的第一分队长是被恶魔吞噬了,从躯体到灵魂。
之所以说是恶魔,而不是魔鬼,米特寇特猜想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做出这样的判断,因为死者身上的藤蔓来自于弗洛魔的孢子,那种孢子密布在每个恶魔的皮肤上,让它们看起来又恶心又可怕,在他们和敌人作战的时候,他们会抖落孢子,让它们在敌人的皮肤上生根发芽,“你觉得这里会有几个弗洛魔?”他问身边的灰袍。
“一个,”灰袍法师环顾四周,“但一个就已经够了,一个弗洛魔有三分之一的机会召唤出另一个弗洛魔。”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龙裔术士才会很不幸地死于两个恶魔的夹击之下。
这时候一个术士突然发出了一声呼喊,指着一个法阵中央偏外的地方,米特寇特立刻走过去观察,发现那是一根奇特地卷曲起来的秘银线,如此精巧的损伤不是物理或是魔法攻击能够做到的。他们一进入这个房间就探测出这里的禁锢法阵已经被破坏了,但他们以为那是恶魔的手笔,但看起来或许还有人类或是龙裔插手其中,也就是说,正确的顺序是法阵被破坏,恶魔逃出法阵后杀死了召唤者并大肆破坏,而不是如他们以为的,恶魔逃出了法阵后才杀死了召唤者,破坏了法阵和房间。
“这是一个陷阱。”灰袍说。
“还有奸细。”另一个术士说,一边将那根秘银线奉给米特寇特:“有人用药水腐蚀了这根秘银线。”
“您的第一分队长容许第二个人进入自己的召唤室吗?”灰袍惊讶而讥讽地问道。
“祭品就可以。”米特寇特回答,无论你是黑袍,灰袍还是红袍,在奉献祭品的时候祭品必然是可以进入法阵之中的,如果祭品之中有着一个愿意为另一个人舍弃性命的人,他完全可以在奸细的帮助下将药水带入这里,然后毁掉其中的一根秘银线。只是这种药水无疑是特殊的,至少在表面上,这根秘银线看不出有什么损伤的地方,但它从坚韧变得脆弱了,这让它再也无法经受住沉重的碾压与灼热的焚烧,它随时可能断裂,变形,而一个严密的法阵,只需要错误的一小点儿就能酿成一个你所无法想象的大错误。
灰袍看了一眼那根秘银线,他倒很有意思想要研究一下,从药水,还有这个想法都算得上新奇,但那根秘银线已经被米特寇特收进了手里。
“那么那两个弗洛魔呢?”米特寇特问:“如果他们,或是他确实是我的下属召唤出来的,那么在召唤者死去之后,他们应该迫不及待地在这里享受一番才是。”事实上,这个宅邸,从学徒、弟子到仆人和奴隶,都安然无恙,第一分队长的尸体还是其中一个弟子发现并通报米特寇特的呢。
“也许是因为隙缝扭曲的关系,”一个术士不确定地说:“有时候召唤者的死亡也会引起通道崩溃,损毁的通道有时会消失,有时则会产生吸力,将被召唤的恶魔和魔鬼带回无尽深渊。”
米特寇特注视着那个术士,他立即将头低了下去,而米特寇特的视线落在其他人身上的时候,他们的表现也莫过于此——他们将自己的不耐烦与警惕深藏在温顺的外表下面,除了灰袍,他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偷偷摸摸地用脚趾拖拽那些藤蔓,这些藤蔓本身无害(除了它会从人体里长出来),而且放着不管它也会在几天之内枯萎,但在一些法术里,它算得上是种好材料——灰袍的平静只不过是因为龙牙骑士中从来就没有灰袍或是黑袍,黑袍是因为不受信任,而灰袍除了不受信任之外还有鹰首狮身兽们也会排斥这种阴冷的怪物和自己近距离接触的关系……米特寇特突然觉得头疼,真的,他站在这里并不是想要为自己的第一分队长复仇或是做些别的什么,格瑞纳达对于死者从不关心,他所想要知道的是谁斩断了他的臂膀,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毫无疑问,首先需要怀疑的是克瑞玛尔,他召唤出了一个魅魔,而魅魔是能够召唤出一个弗洛魔的,问题是,他的小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米特寇特可以向红龙格瑞第发誓,他在见到克瑞玛尔之后从未显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敌意,就算是凡人中那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也未必有着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情深意笃,他甚至不介意克瑞玛尔从他手中夺走了龙牙,并且把他当做一个下属。而且就之前他从奥斯塔尔与其他渠道得来的情报来看,他最小的兄弟并不是那种生性凶残暴虐,冷酷无情的人,恰恰相反,正因为他身体里有着一半精灵血脉的关系,他在某些方面可以说是迟钝或是优柔寡断的,甚至可以说,在权谋方面相当的没有天赋,正是因为如此,米特寇特才愿意暂时性地后退一步,向他屈膝,因为他知道这个黑发的龙裔对他没有太大的威胁性,至少要比凯尔门和凯尔丝要小得多。
而且他还需要米特寇特的帮助,如果没有米特寇特,他可能就连龙牙的整备工作都无法完成,他难道不需要米特寇特带领着他去观察每一只鹰首狮身兽与每一个骑士吗,难道不需要从米特寇特那里寻找每一个过往与隐秘吗?还有那些可以收拢的人,不可以收拢需要设法清洗掉的人,模棱两可左右摇摆不定需要记录在名单上待更换的人——这些不都需要米特寇特的指引吗?虽然克瑞玛尔一直以来的行为可以说是……嗯,极其的幼稚和傲慢,但米特寇特以为只需要一两次失败以及随之而来的惩处,他就马上会向唯二对他表现出善意的人之一,他的长兄哀叫恳求了。
所以米特寇特很快推翻了这种假设,如果说能够召唤出一个魅魔,格瑞纳达的王城中只怕有难以计数的施法者可以做到,他倒觉得这应该是凯尔门,或是凯尔丝在从中挑拨,要么就是奥斯塔尔,或是格瑞第身边的侍女也有可能。
他最后看了一眼房间里的人,如果说还有人会这么做的话,那么大概就是第一分队中的骑士们了,他们在术士塔做学徒的时候就学会了不择手段的竞争,陷害、欺骗、伤害与杀戮简直就是一日三餐加夜宵地出现,这种风气一直被带到军团里,作为军团的统领,米特寇特并不赞赏这种行为,因为这只是在徒然地消耗格瑞纳达自身的力量,但这是红龙格瑞第所赞赏的,所以他并没有那个权利和愿望去改变——但不得不说的是,当初每隔几年就要更换一个分队长的日子可真是让他烦躁至极,所以最后他作弊了,现在的第一分队长所有的力量有不少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这让他卓然于其他人,也让米特寇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题是,现在他又要设法从这几个人中重新挑选与强化一个了,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
“宅邸里的所有人都被控制起来了吗?”米特寇特问。
“都被控制起来了。”一个术士说。
“那么。”米特寇特跨过那些乱糟糟的藤蔓:“把这堆藤蔓送到术士塔里去,告诉他们没有一箱子秘银我宁愿把它们烧掉,还有那些弟子与学徒,也一起送回去,我想他们总会有人愿意接收的,”听到这里灰袍做了一个鬼脸,术士塔中每个导师都有自己的学徒与弟子,别人的,除非天赋出色到了他们无法放弃,不然只会成为祭品与礼物——施法者有着比凡人更多的魔法能量,无论是直接献祭还是做成灵魂宝石,都要比一般的祭品更得魔鬼以及恶魔的青睐,“至于那些仆役和奴隶,”他转向灰袍:“把他们全都杀死,毁灭他们的灵魂,我不介意你怎么使用它们,但我希望他们的死亡来得越快越好。”
灰袍高高兴兴地鞠了一个躬。
“然后,”米特寇特说:“清理这栋宅邸,不要留下任何痕迹。”如果找不出什么痕迹,就索性将所有的痕迹全部毁掉,免得有人伪造证据反而让他,或是他的下属陷入危险的境地。
新王的长子再次踏上街道,翻身骑上蜥蜴的时候心情很糟糕,但今天他的运气的确有点儿差,因为蜥蜴还没跨出第三步,一只鹰首狮身兽就从天而降,半降落半坠落地掉在了他面前。
鹰首狮身兽上的骑士一个翻滚从狮身兽的翅膀上跳了下来,也许是因为他踩到了几根羽毛,鹰首狮身兽暴怒地唳叫了一声,猛地扭转头就想要啄自己的骑士一口,米特寇特一挥手,一道细小的闪电从空中落在了鹰首狮身兽的身上,它刺耳地啼叫了一声,但没敢再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显然它也发现了,龙牙的前统帅现在正处于一个暴怒的境地。
米特寇特随行的术士做了几个手势,遮蔽了他们所在位置的声音,就连影像都变得模糊起来,不过这种防备几乎不需要,因为只要有眼睛和双耳的人都能知道龙牙营地出了问题。
更正确地说,不是龙牙营地,是龙牙的坐骑们,鹰首狮身兽们的巢穴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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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说她和你真是心有灵犀吗?巫妖说,你想要混乱,好吧,她就带来了混乱。
费瑞克希尔懒洋洋地躺卧在庭院里,凡人以为魅魔只会出现在月光,星光,或是黑暗中,但施法者可以告诉他们,这是个错误的观念,有很多魅魔,在有目的地想要刺杀或是诱惑某人的时候,都是以一个可怜可爱的人类女性形象出现在阳光之下的,不然为何又有那么多的白袍与圣骑士最终不是因为她们死亡就是因为她们堕落呢?要知道,无论是施法者或是凡人,在黑夜中都只会提高警惕而不是降低防备的。
像现在的费瑞克希尔,就不是以魅魔的形态,而是以一个深褐发色,灰绿色眼睛的人类女性形态出现在克瑞玛尔的侍女以及其他人面前的,连同着她本身的魅力,让所有看见她的人都变得柔和起来。
当然,不包括巫妖和他的同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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