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是个技术活。别看好像很简单,但是真想要把一块地种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陈远生与李伯谈了许久,从土壤到堆肥,从水利到田间管理。虽说李伯大字不识,但是他对这些东西却门清的很。
因为以前的那个陈远生每天都关在屋子里读书,不关心这个,所以并没有这类的记忆。所以,现在的陈远生,要从头开始了解这些。
不是说书里的知识无用,而是在运用那些知识前,先填饱肚子。
饿死的人,是没有办法做其他事情的。
关于土壤,李伯给出的办法,是从别的地方运来别的土壤,和山上的红壤混合。
关于肥料,山寨从成立以来一直有堆肥的传统。哪怕山寨的人方便,如果不是特别急,都是去地里。
李伯头头是道,陈远生频频点头。
最后,陈远生给出唯一的建议,也只是弄一个比较大的厕所,聚集粪便统一发酵。这样粪便的利用率,要高于直接把屎尿拉在田地里。
说道水利,倒是难以解决。陈远生脑海里浮现着梯田的图景,但是他一说,李伯就说不靠谱。
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就是山上缺水。这个年代没有电动抽水机,效果比较类似的提水工具,大概就是水龙车。
然而,别说山寨里没有靠谱的工匠,就是有靠谱的工匠,想要修建一个直通山顶,完美运行的水龙车,也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
现在没有办法,不代表以后没有办法,陈远生听了李伯的话,把梯田计划搁置到了一边。
因为,他想到,似乎大部分梯田建立的前提,都是山上有天然的泉眼。山寨所在的山头,要有这样优渥的自然条件。山头早就不归山寨了。
陈远生接下来,又把山寨转了一圈。他今天给自己定下的任务,就是弄明白山寨的人都在做什么,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就是接下来几天的任务了。
先把山寨里的事物弄完,接下来就要开始考察道路了,看看这条路通到哪里,哪里要修,成本多少。
按照道理讲,如果有一个比较成熟的小团队,这些事情完全可以并行去做,节省大量的时间。
只可惜,现在陈远生上哪里去找那么多人,山寨里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字。要想让他们在这些事情上有用处,首先还要教他们写字。教寨民这些全文盲识字,让他们会读会写,这难度甚至比修路还要高。
难又有什么办法,终究是省不了的步骤。难不成最后所有的管理职位,都还用那些饱学诗书的读书人,亦或是世世代代的吏员世家。
别开玩笑了,如果真的那么做,估计最普通的农民,日子还是不会好过。
读书人和吏员,会用语言文字以及知识,筑起一座高高的墙,狠狠地剥削那些爬不上墙的泥腿子。
不太针对的说,这就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获取利益。
陈远生认为,稍稍获取一些利益,让自己生活过得更好没有问题。但要是利用信息不对称,让那些不懂的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就不对了。
难道这样做之后,还要说一句,“活该!谁让你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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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二年七月二十九日,高考结束第二十天。
山齐省青台港,余生落榜了。
树影斑驳,知了聒噪的叫着。
余生靠在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上,略显无聊地望着不远处无忧无虑嬉戏的孩子。他在等陈近南,准备和他一起去海关的仓库。
远远望上去,余生的身材匀称,深蓝色的工装显得他颇为干练。
离近了一瞧,看他精气神十足的样子,白皙的面庞,规整的五官,妥妥一个帅小伙。
这身衣服,这个气质,这个长相,拎出去想亲,就算没有自行车,也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生子,你在这呢啊。”陈近南中气十足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条健壮的手臂,就勾住了余生的肩膀。
“嗯,在这呢,刚从学校回来没多久。”余生回答道。
“高考成绩出来了?考得咋样,够上大学了不?”陈近南问道。
“没考上,志愿没报好,报的山齐大,分数才过专科线几分。”
“考不上也没啥的,不还有明年呢么,你爸是厂长,和那些砸锅卖铁读书考学的不一样,一年没考上不算啥事儿。”
余生点了点头,他是独生子女,他的父亲是青台机械三场的厂长。对于他来说,考大学更多是梦想,而不是迫切需求。他就算考几年没考上,也有退路,大不了在父亲的安排下,回厂里当一个工人。
他想到这里问道身边的陈近南,“你有啥梦想?”
“啊?梦想啊,我想想……”陈近南特憨厚的挠了挠头回答道。“我想考核通过,成为三级工,我想厂里分个房,我想娶个好看的姑娘,生个大胖小子……嗯……暂时就这几个梦想。”
“……”
余生无言以对,还真是现实的梦想。
“生子你的梦想是啥?”陈近南反问道。
“我的梦想……是让咱们中国变得富强,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余生回答道。
他的梦想很伟大,他参加高考考大学也是因为这个,爷爷告诉他知识改变命运。而他认为拥有知识不光能改变个人的命运,还能改变国家的命运。
“我相信生子一定能够实现梦想的。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不然晚了。”陈近南松开余生的肩膀说道。
“嗯,得赶紧去,不然啥好东西都被人挑走了。去年我就弄到一个杯子,今年我希望能搞个小收音机。”余生赶忙说道。
他们两个人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朝着远处大海的方向走去。
今天是青台港海关一年一度清理库存的日子。
改革开放几年了,经由港口发往国内邮件日益增多。其中大多数都能正常投递,而逾期未报关税,以及地址不明的邮件,就堆积在了港口的仓库中。
为了不影响港口的正常运转,这些占用空间的货物邮件,基本上一年会清理一回。
这些需要处理的邮件,将会以极低的价格,福利给港口和海关的员工和员工家属。
陈近南的妈妈就在港口工作,余生则是沾了陈近南的光。才能参与到这狂欢般的“分赃”活动中。
说是“分赃”,其实不尽然。
按照陈近南口中他那个走南闯北四叔的说法,员工得邮件的玩法,更像是缅甸那面的赌石。
一件件邮件包裹不许拆,一人一个选定离场,里头开出翡翠黄金高兴去吧,里头全是石子儿破烂也别抱怨。
事实上也没谁抱怨,本来就是福利,属于白占的便宜,大家都是实用主义者,不管出了什么都能物尽其用。开出杯子能喝水,要是开出外文文件,就算看不懂也能用来擦屁股嘛。
一名穿着海蓝色工作服的中年人,神色激动,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划开贴在邮件上的胶带。
慢慢掀开箱子。
“唉……”,中年人拍了一下大腿,垂头丧气,脸色颓然。原本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脸部皮肤,也随着这声叹息变得松弛。
余生凑过头看了一眼,这位中年大叔开出来的东西是一块好看的石头。
它的颜色淡黄,泛着金属光泽,似乎是什么矿石的样本。
好看却无用。
对于中年人来说,这块东西比能擦屁股的外文资料还没有价值。
“李叔好!”
余生和陈近南两人,异口同声的对看管仓库的李管理员问好。
“好!好!”李叔的身子骨有点瘦。有些脏而且皱巴巴的绿色保安服,不是那么太和身子,看上去空荡荡的。他这幅打扮要是离开青台港,铁定会有人把他当做是要饭的,而不是仓库管理员。
李管理员拿过陈近南手中的两张票子,用油笔画上个道子,特和蔼的说道,“进去挑吧,今年挑点好东西出来。”
“嗯!李叔!”两个人嘴甜的应道,在李叔笑眯眯的注视下,钻进了邮件的海洋。
仓库很大很高却不空旷,各种大小的邮件包裹规整的摆放着,有的地方有点凌乱,那是因为已经已经有人挑过了。
余生和近南分开了,各自寻觅着自己的猎物。
余生拿着一个小邮件,放在耳边晃晃,按照听到的声音和体会到的重量,判断里头是个啥。
看着像是那么一回事,不过,没怎么准过就是了。
看来没有小收音机啊,余生把小邮件都翻了一遍,有些失望的想道。
既然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小收音机,那就随便拿个啥好了。
一直弯腰侧耳倾听邮件的余生,此时站直了身子放眼望去,他决定哪个有眼缘就选哪个。
好!就那个了!林彦看到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包裹,觉得挺顺眼的,就选这个好了。
这个中等大小的邮件包裹,虽然体积不算很大,可却沉得很,抱着它走到仓库门口,余生对李叔说道,“就选它了。”
票子被撕成两半,李叔留下一半夹在本子里当存根,另一半还给余生,同时还递给他一把刀。
这把刀有年头了,上头布满了铁锈,看上去黑乎乎的。余生握着这把不锋利的刀,像是用锯一般,把这个邮件的包装给割开了。
掀开纸壳箱的盖里,看到里头东西的余生,登时觉得眼前一黑,因为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摞笔记本。
我这是开出了两个月的厕纸么?余生觉得自己今年的运气比去年还差,好歹去年还是个杯子。
余生折腾开箱子的时候,陈近南也选好了邮件。他选中的邮件,小小的一只,握在他的手里特别不起眼,在李叔那里过完手续,他都没用刀子,直接用蛮力撕开了邮件的包装。
余生凑过去一看,像是被野兽撕咬过的包装里,静静地躺着一只粉色腕带的电子表。
“近南,你今年运气不错啊。是只电子表!”余生惊叹道。
或许再过几年,来自香港的劣质电子表,就会铺满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商场,变得不再稀奇高端。但是在一九八二年,电子表还是正经的高端货。拿出去***天津产的高端海鸥手表还贵哩。
替陈近南高兴过后,余生就开始为自己发愁了,他抱着些许希望,盼望着笔记本是新的,是空白的,那样的话自己还能拿来用。
当他满心希冀的拿起最上面一本,打开封面的时候,他看到字了,上面的字是汉字,他都认识。写的是“电子游戏记事簿”。
“电子?游戏?”余生觉得有点糊涂。
电子他大概明白是啥,近南开出来的那个表,就是电子表。游戏他也懂,厂子里那些小孩儿玩的就是游戏。
可是,合起来他就不懂了,电子游戏是个啥玩意?难道是在电子表上玩游戏?
再跟后边“记事簿”这三个字连起来。难道这个本子里记载的内容,都是有关于这个啥“电子游戏”的?
余生本来就是一个好奇心颇重的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光还挺好,开出了这一摞挺有意思的笔记。
“生子,看完没?回家再看也来得及。”陈近南提醒道。
来仓库的人越来越多,原本空旷的仓库有些拥挤,他们两个呆在这里,确实有些多余。
“哦,行,回去再看。”余生回过神来说道。
“李叔再见。”两个人齐声告别李管理员,朝厂子的方向往回走。
余生没有着急回家,他坐在老槐树下,翻来“电子游戏记事簿”,想要看看这里头到底写了个啥。
笔记本的数量多,内容也丰富,言之有物,就算没有接触过电子游戏的余生,也搞懂了电子游戏是个啥,脑海中浮现出了生动确切的画面。
余生的手摩挲着书页,似乎是在扭动虚构的旋钮,家中只有晚上七点才打开看新闻联播的黑白电视,似乎变成了电子游戏的显示屏。电视里头的飞船在他的操控下腾挪转移,射击炮弹好不快活。
画面一转,二维的画面转为三维,他操纵的人物手里握了一把枪,射击远处的怪物。
平面屏幕表现的三维,逐渐有了真实的空间感,四处扭头环视,景物随之变化,仿若身处现实之中。
……
沉浸在某件事儿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余生边看电子游戏记事簿边脑补,时间就从下午到了傍晚,太阳往西边沉去,落日的余晖把记事簿略微泛黄的书页染成了金色。
“生子!余生?喂!听到没?”清脆的声音,属于余生身前的少女,她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条马尾辫,身上穿着白色的小碎花衣裤,显得土气的衣服,掩盖不住人的气质,一双仿若会说话的大眼睛,显得她整个人灵动无比。
少女皱着眉头,盯着眼前余生这个笨小子,她叫了半天,他都没反应。
“喂!喂!”少女伸出手在书本和余生的眼前晃了几下。
看到几根嫩如葱白般手指的余生抬起了头,直视着少女的大眼睛说道,“雪儿姐怎么了?”
少女的名字叫做韩雪,和余生同龄,稍微大上一个月,从小就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差不了太多。
“我考上大学啦!”韩雪用小炫耀的语气说道。
“我没考上,雪儿姐来打击我么?”余生玩笑道。
“你没考上还不是因为你眼界高,报的好大学,姐姐分比你还少呢,不是也考上山齐师范。”
韩雪数落着余生,似乎在说他好高骛远。
“呐,这是请柬,收好了,到时候来吃升学宴。”她从随身的军绿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余生。
余生合上电子游戏记事簿,接了过来回答道,“行,那天准去。”
“那你继续看书,我去通知别人啦。”十几岁的大姑娘没有个正形,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夕阳勾勒出少女活泼的背影。
望着韩雪的背影,余生脸上浮现出笑容,他从心底为她高兴。
八十年代高考考生多,录取率低,上了大学就有补助,毕业就有编制,算是捧上了金饭碗,妥妥地天之骄子。
上大学在这个年代真的是光耀门楣,值得大书特书,请客吃饭的事情。
对于韩雪来说特别如此。她是烈士子女,她父亲和余生的父亲是战友,牺牲于越南的战事中。
战后余生的父亲转业到地方,空降到青台机械厂当厂长,安顿好之后就把韩雪和她母亲接了过来。
夏天天黑的晚,昏暗的光线中,孩子们依旧在玩耍。他们把原先在地上轱辘玩的车圈拿起来,地上摆了一排砖头,按远近算不同的分数。扔车圈套砖头。一个小孩几次机会,谁最后的分数高,谁就是最后胜利的人。
余生看了一会小孩们玩游戏,拿他们玩的和电子游戏做对比,直到天黑的看不清东西,小孩儿散了,他才捧着一大摞笔记本往家走。
他不太想回家,不管他再乐观,没考上大学终究不光彩。
俞铁成是余生的父亲,也是青台机械厂的厂长。他坐在板凳上,望着厂区,抽着闷烟。
头上的灯泡不断有小飞虫撞上去,接触到炙热的灯泡,纷纷烤熟落在下边的水盆里。
他的心情不好,不是因为儿子高考失利,而是因为厂子的效益不好,产品卖不出去。
改革开放几年了,原先按需生产的制度变了,现在是个什么市场经济,厂里的东西没人认了。
除了偶尔市政府下来的接济性订单,厂里几乎处于完全停工的状态。
工人的工资虽然还勉强能发出来五成,但厂子的氛围却很不好。不少工人白天睡觉,晚上在厂房里拿公家材料,干私家活儿。他又偏偏不能说,空降的厂长哪有啥威望,这个厂长当的憋屈啊!
不仅如此,过几天省里主办的交易博览会就要召开了,市工业局要求,必须搞出能够出口创汇的产品。
这上上下下都是事儿,地方真难,还是当兵容易。他想起了原先在部队的日子。
俞铁成把烟屁股扔到满是虫尸水盆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余生回到家的时候,他父亲正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看新闻联播。
余生没有和父亲打招呼,俞铁成看新闻联播的时候,最烦被打扰。余生才不会自找没趣,去触他的霉头。
他蹑手蹑脚,轻轻关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前,打开罩在绿色灯罩里的灯,继续看电子游戏记事簿。
一幅磅礴壮观的电子游戏产业蓝图在他的眼前浮现。他数着销售数据里头的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他渐渐明白了电子游戏是一个涉及领域庞杂的高科技产业。
他逐渐有了一个念头,电子游戏似乎就是那个可以让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东西。
我要做电子游戏!余生的脑袋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余生握紧双拳,全身热血沸腾。可是热乎劲还没过,他就发愁了,他连电子管都没摸过,更不懂电子游戏机的运行原理,怎么做电子游戏。
短暂的思考后,他没有放弃往电子游戏发展的心思。一口吃不成胖子,脚踏实地,就从没有电子的游戏机开始做起吧。
余生想着傍晚时小孩们玩的游戏,很快就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搞一个可以拿在手里的机器,里头竖两个像牙签一样的小柱子,再放上数个小小的木环,最后灌上水,设置个装置可以扰动水流。让水流带动木环移动,游戏的目的就是让木环全部套在柱子上。
没多长时间,一幅水力游戏机的外观草图就勾画出来了。
行了!有了样图就去做好了。
余生出了家门下了楼,朝着厂房走去。
厂区里没有路灯,夜空很清澈,在点点繁星和月光的照耀下,倒是也能看得清脚下的路。
远处的稻田地里青蛙叫个不停,余生走的离厂房越近,就越能听到掩藏在蛙鸣下的忙碌声。
侧身从厂房半掩着的门进去,里头亮着数盏灯。
灯火下十数个人,在不同的机床上忙碌。
“生子,你咋来了!”陈近南看到余生惊讶道。
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加工的噪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齐齐停手,惊愕地望着余生。
毕竟他是厂长的儿子,身份比较敏感。
余生被这么多人看着,觉得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说道,“我就做个游戏机,你们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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