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卿来回走动的目的性很强,但他没有忽视其他可能出现的信息,很快就从某些人与昨天不同的眼神和越发频繁的窃窃私语中看出了蛛丝马迹。
他的有些同门在不断议论他,所使用的词语并没有什么好意思,在他假作无意看过去时,大多面带古怪的笑容转移话题,但眉眼间的戏谑和怜悯掩饰都掩饰不住。
这样的表现让宁卿想到了一段时间前,他刚刚突破炼气期出关时遇到的事情,眉头不由微微皱起。
小心地四处转悠着听听这些同门的背后议论,连蒙带猜地拼凑出了他们议论的内容。
正如宁卿上次的经历一样,这次也是忽然就传起了流言。离谱的内容一夜之间就遍布宗门各处,速度快得好像每个人听到的东西都是从天而降,相似度之高已经脱离了正常的传播规律。
按照人类八卦的天性,大多流言总是越传越离谱,也越让人侧目。好比宁卿这次的事情,一开始应该是孟师兄推测宁卿对身上中品法器——也就是宁狗剩——的热情应该源于叶真人,他这般癫狂的作态无非是想要向叶真人证明什么。
紧接着,随着孟师兄的推测被人传播,这条消息就有可能会变成“宁卿为了讨好叶真人,把一柄中品法器当做宝贝”、“宁卿惹怒了叶真人,为了讨好叶真人,让叶真人原谅他,把一柄中品法器当作了宝贝”、“宁卿仰慕叶真人,按耐不住向叶真人告白激怒了叶真人,伤心至极之下把叶真人送的中品法器当做了宝贝”。
按照这种方式,越传越离谱,通过数次演变,最后才会产生“宁卿仰慕叶真人,但叶真人一直把宁卿当作后辈,在宁卿告白后无比诧异,又惊又怒地拒绝了宁卿,宁卿因此伤心至极,只好对着叶真人送给他的中品法器睹物思人,结果陷入魔障,反而移情别恋了一把中品法器”这种不靠谱到天际的传闻。
一则流言相似度太高、传播的太快,总让人心生疑窦,但因为这个流言的主人公是宁卿,一个在宗门内出了名的蛇经病,大家在惊奇之余竟觉得传得这么快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蛇经病的笑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不过大多数人对这样的流言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不可能真的信任,谈论两句一笑置之也就是了。
但总有人自作聪明,觉得这的确是个试探宁卿和叶浩渊关系的好机会,带头一番作态,想要知道叶浩渊有没有可能给宁卿留下后手。
宁卿颇为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觉得想出这个主意的人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目光扫过人群中躲躲闪闪的某些同门,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议论声最大的一群人。
“这几位师兄师弟,你们能不要说话了吗?一说话就把你们的智商给暴露了。我真感觉你们这样的傻瓜就像南方的农作物,一年三熟从来都不带歇气儿的。”宁卿一张嘴就是一连串不怎么好听的话,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得罪人。
被他戳了心窝子的同门有的脾气不好,直接便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如何说话的?!”
这战斗力低的,宁卿都不忍直视了,干脆没有理会他继续道:“我觉得有个词形容你们特别合适,那就是‘傻大胆’。你们知道吗?我现在觉得你们的气质特别像那种专治男女各种病的广告里的专家,什么话张嘴都不用打草稿,多自信啊!”
“这种专家看着挺牛,实际上,各位同门,我告诉你们,他们一般说的没有真的。打虚假广告是要负责的,你们知道吗?被坑害的消费者是要上门讨公道的,你们知道吗?就比如我,今天听到了不该听的很生气,所以我要上门讨个公道。”
眼看对面的人露出不屑的表情,宁卿这才一笑:“不过呢我还没满十八岁,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知道什么叫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吗?就是还没成年,可以进行与他的年龄、智力相适应的民事活动,其他民事活动由他的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征得他的法定代理人的同意的人。”
“这种人有时候做的事是没有效果的,所以这种时候就需要我的监护人出现了。知道我的监护人是谁吗?没错,就是被你们议论的另一个主角,叶浩渊叶真人。”
同门师兄弟姐妹:……什么鬼这都是?虚假广告、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都是哪来的,闻所未闻好不好!
看着被一大堆概念绕得晕头转向的师兄弟,宁卿笑得更开心了,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完全是一副蛇经病发病的样子:“算了,以你们的理解能力,我这么详细的解释了你们也未必见得懂,所以你们继续渺茫着吧!现在你们只要知道一句话就行了,那就是——我可是会告状的。”
被宁卿绕晕了的同门师兄弟这才反应过来他到底要说什么,一大串话总结下来不过一句:他要告状了,要向叶浩渊叶真人告状了。
脾气暴躁的同门师兄瞪大了眼睛:“你还断奶么,遇事不自己抗,还需告状?”
宁卿心里都快笑翻天了,嘴上却道:“这位师兄,我听你说话,一种智商上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一看你就没听懂我刚刚的解释,我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这种时候就应该找监护人告状。算了咱们也别嘴上叨叨了,手底下见真章!”
此言一出,宁卿对面的同门立刻眼睛亮了,各自进入备战状态,心中琢磨着一定要把宁卿的后手逼出来,却没想到宁卿一抬手,直接取了玉简将刚刚的见闻记录下来,飞剑传书出去了。
被宁卿这一番举动惊到了的同门全部双目呆滞,满面愕然地看着他理直气壮地向金丹真人告状,冷汗打湿了整个脊背。
他们本来想坑宁卿一把,但是现在看起来好像坑的是自己。而且坑了自己还不够,还要抄起铁锹再把坑挖深一点,然后填两铲子土才甘心。
得罪了叶真人,他们的未来还有希望吗?冒冒失失被带动的同门们悔不当初,在心里把鼓动他们的人骂了八百遍,恨不得时光倒流直接掐死那个被说动的自己。
但事情已经发生,一切余事无补,这些同门只能惶惶不安地等待结局。
目睹了这一切发生的某些人微微笑了起来:“这宁卿做事看着雷厉风行,其实性子非常鲁莽,此等人着实不足为虑。”
旁人也有这样的感觉,因笑道:“师兄此言甚是,他能有今日,全赖叶真人赏识。只是叶真人如今也自顾不暇,他如何还能落得着好呢?”
“不错,正是此理。他那头驴若非叶真人力保,此次定然无法上场。如今叶真人无暇他顾,宁卿此人便构不成威胁。”
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偏偏这些人口中的结论如此肯定,好像他们已经看到了一切会如何发生,并笃定结局必然如同他们所猜测。
这些人的自信让人疑窦丛生,那被他们预测麻烦缠身的叶浩渊到底如何了呢?真的就如他们所说的一般已经自顾不暇了吗?
不,当然不。
叶浩渊是御虚宗的实权金丹真人,在宗门内经营多年,虽然也有看他不顺眼的人时刻想着把他拉下马,可更多的人却是他的同盟,在他遇到困难时会伸出援手。
宁卿遇到的两次流言背后的确都不简单,前一次只是隐隐的试探,这一次却是明刀明枪的直接针对。在宁卿到达会场的那一刻,执法堂也找上了叶浩渊,告知他有人以“勾结同党、污蔑同门、滥用私刑、以势压人、强取豪夺”等罪名将他一状告到执法堂,现在便要他前去对质。
叶浩渊不慌不忙,从他数次收到宁卿飞剑传书的时候,他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早早与秦泽等人做了准备。本来这些人便是诬告,因此他反驳起来也不太费力,许多后手都没用上就把事情解决了,甚至还问出了一部分真相。
“宁卿与百年前的……那位处境相似,故而选择他做突破口……针对叶真人?并非如此,只是他声名在外,弱点较为明显……我等只是马前卒,主子的目的如何会知晓……”
受不住刑罚,状告叶浩渊之人断断续续地吐露了一些东西,便不敢再多言,只求宗门保护他远在东云洲的凡人父母后自我了断了。
叶浩渊等人本就没觉得能问出什么来,能得到一些东西已经是意外之喜,因此也不觉得遗憾,只道给宗门提个醒,以后更注意这方便就是。
执法堂堂主同样也没觉得可惜,甚至也不觉得惊讶,毕竟御虚宗作为第一道门那仇恨拉的可不是一点半点,会有人蓄意针对一点也不奇怪。但同样的,因为御虚宗是第一大道门,一般人还真没那个胆子和御虚宗做对,而敢于作对的人计划必然详实周密,不可能因为一个马前卒暴露过多信息。
“此事叶师弟秦师弟还请多多上心。”执法堂堂主神色淡淡的,语气却颇为严肃。
叶浩渊和秦泽皆视御虚宗为家,自然答应了下来,并道:“此乃我等本分。”
执法堂堂主颔首,正要再嘱咐两句,却被执法堂外的风声惊动,眉头一扬,神识一扫,便见到一封飞剑传书。
叶浩渊也感觉到了,神识扫过眉毛一拧,伸手接下道:“是我的。”
正是宁卿的那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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