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自知时日无多,在病床上叫来唯一的儿子杨越。
“小越,你听着。”杨慎枯瘦的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顶,“爸爸要离开啦,以后你要好好听爷爷和林叔的话,要把林叔当做我一样知道吗?”
杨越乖巧的点头,视线看向病床另一边站着的人。那个人很高,面无表情的回看着他,眼睛像鹰隼一般锐利,只是此时此刻却溢满了就连杨越都能感觉出来的悲伤。
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杨慎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轻拍着他的头,“小越乖,你的路我都为你铺好了,以后要靠你自己了。你是我杨慎的儿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未来再艰难险阻,我相信你都能解决。”
他艰难的说完这段话,捂着唇重重咳了几下,杨越抬头,似乎有殷红的颜色自父亲的指缝中溢出。林剑见状一遍轻抚着他的后背顺气,一边掏出一块手帕为他擦拭唇上的血迹。
杨慎艰难的喘过气,凝视着手中的手帕,黯淡的眸中浮现怀念的神色,“这是……你受伤的时候,我为你包扎的那块手帕?没想到……你还留着。”
“是。”林剑低低的回应一声,“你所有的东西……我都留着,等着你回来拿走。”
杨慎悠悠的叹口气,转头看向儿子,“小越,我刚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杨越点头,温热的小手拉着父亲冰凉的手,稚嫩的童音充满了疑惑,“爸爸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他们都说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妈妈也跟着你去吗?为什么不带我去呢?”
杨慎心中一颤,即便看淡了生死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面对唯一的儿子时,强烈的不舍又涌了上来。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慈祥的说:“爸爸走了很长很久的路,现在很累啦,准备去休息了。以后啊,林叔就代替爸爸陪着你。爸爸会在终点一直看着你,你一定要努力一点坚强一点,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迎难而上不要逃避知道吗?”
杨越脆生生说:“我知道。”
“乖孩子。”杨慎心中越发悲戚,他喃喃道,“你一定要记住,只有你强大起来,你的未来才能由自己主宰。以后你要是遇到了非常喜欢的人,一定不要放弃,不管什么原因什么理由都不可以。自己喜欢的一定要牢牢抓在手里,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后悔。”
林剑沉默的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微微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拳,仿佛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失控。
杨越似懂非懂的点头。
“我的孩子,来让爸爸抱抱你。”杨慎艰难地坐起身,将儿子拥入怀中,“我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你的未来能够自由自在的不受任何拘束,可惜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我真是……真的不甘心啊。”
杨越回抱住父亲,只觉得脖颈间有冰凉的液体滴落。他轻轻拍着父亲的后背,就像很小的时候父亲哄自己不要哭那样。
说了那么多,杨慎越发疲倦了,他放开儿子轻声说:“去吧,出去玩一会,爸爸和林叔有话要说。”
杨越关上病房门前,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说话声。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病床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伏在父亲手边上,颤抖的声音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而父亲半躺在床上,目光中透着当时的杨越看不懂的复杂。
不知为何,这一幕让杨越鼻子忽然酸酸的,眼泪不自觉的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再后来,父亲去世了。
林叔便在所有人或默许或无视的状态下,来到他身边。
杨越通过飞机舷窗看向窗外,视线却漫无目的的不知落在何处。
接到那通电话后,杨越首先便拨了林叔电话,却一直无法联系上他。似乎是从林叔开始请假后,便失去了联系,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即便是心中对那通电话再怀疑,为了知道林叔的情况,他只能匆忙的结束了和柴非的度假,带着人离开了青河镇。
父亲去世的时候有人都告诉他,父亲再也不会回来,连母亲也不要他。他以后就是一人了。
可明明不是啊。他那个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很疑惑。他还有爷爷还有姑姑和表哥,还有林叔。
林叔很厉害,好像什么都会一样。他也手把手的教了杨越很多,最重要的是会一直陪着他。
在杨越成长的那段时间,林叔同时担任了父亲和老师的责任,是他生命中最重要也是最不可或缺的人。
下飞机之后,早已有安排好接机的车等待多时,杨越也不停歇,当下便匆匆赶往了那通电话所约见的地方。
那是一处隐蔽性非常好的高档会所,杨越也经常来这里谈一些事情。他来到指定的包厢时,已有人在这里等待多时,那人竟然是陶其华身边的姜助理!
“你来了。”姜双看着似乎来得很匆忙,还穿着一身职业装。
“嗯。”杨越不懂声色的打量她一眼,不懂为何出现在这里的人是她。
姜双从陶其华接管杨氏集团开始便一直跟随着其左右,是陶其华最信任的人之一。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是我。”姜双扶一下眼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你先坐下,我慢慢和你说。”
杨越坐在她对面,即便心中再着急着想知道林叔的情况,也按捺下来耐心的等着姜双开口。
“你看看这个。”姜双递给他一份资料,“你一边看,我一边和你说。”
杨越接过资料却并不翻开,公事公办道:“姜助理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好了。”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姜双,目前就职杨氏集团董事长助理。这个想必你也知道。”姜双微微一笑,“但实际上,我是你父亲安排在陶小姐身边的人。”
杨越豁然抬头,好半晌才淡然道:“姜助理在说什么?”
“你可以翻开我刚刚给你的资料。”她的目光放在杨越那份资料上,略带怀念,“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我父母因为我是女孩子,在我读完高中后就算我考上了大学,他们也要让我出去打工供我弟弟上学。我当时很绝望,可我无法反抗。后来在打工的时候,因为年龄太小,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又总是被同事或是小混混欺负,那个时候我特别绝望,想着也许只要我死了就解脱了。”
“于是我站在路边,看到有一辆车开过来的时候就冲了上去。我那时想着,我要是被撞死了,我父母也能得到一笔赔偿金,这样也算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没想到司机反应很快,及时偏了方向刹住了车,但我还是受伤了。”姜双微微笑着抬头凝视杨越,试图在他脸上找到自己熟悉的影子,“你猜得没错,那辆车的主人便是你父亲杨慎。”
杨越翻开资料,第一页是一封信的复印件,熟悉的自己让他一眼便认出写这封信的人正是自己父亲。
“我知道我的做法很自私,可我那个时候太绝望了,现在想想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哪来那么大的勇气一心求死。”她自嘲般的勾了勾唇角,“你父亲没有追究我的责任,还把我送到了医院。明明是我先撞上他的车,可他却一点都不计较,甚至在知道我的情况后,提出他会资助我读书。就这样,我在他的资助下一直到大学毕业。”
姜双也曾经想过,倘若当时自己胆怯一点,会不会此后的命运与如今截然不同。
杨越手中的资料皆是姜双与杨慎的通信的复印件,以及杨慎定期给她的汇款记录。
“我大学毕业后,你父亲便问我愿不愿意为他做一件事。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在我看来,你父亲是我的无以为报的恩人,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哪怕让我去死。”
“但你父亲并不需要我去死,他只让我先等一段时间,他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安排我进杨氏集团,跟在陶小姐身边工作,只需要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异动便和林哥报告。同时他和我说,除非必要,不要让你知道他安排了这件事。”
“可我却没想到,他说的所谓合适的时机竟然是他……”姜双眼中渐渐湿润,声音也渐渐带了些颤抖,“我竟然不知道,他找到我的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
姜双低头摘下眼镜轻拭眼角,等到继续道:“你父亲……后,我便在他生前的安排下了进了杨氏,也顺利跟在陶小姐身边工作。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林哥和我,但他从来不和我联系。但是在差不多一个多月前,林哥忽然找到我,让我帮他在陶小姐的家里和办公室转上摄像头和窃听器,他告诉我,他偶然发现陶小姐被人威胁,但陶小姐却从不报警。他觉得可疑,费了一番功夫查了一下,他发现那个威胁陶小姐的人曾经的身份竟然是你父亲生前的主治医生。林叔怀疑——”姜双的视线直直看着杨越,“你父亲的病逝并不是偶尔,而是人为。那个人,正是陶其华。”
杨越在姜助理的讲述下,一直半信半疑,但骤然听到这句话,他瞳孔剧烈收缩一下,不可置信的道:“你再说一遍!”
“很难相信是吗?”姜双压抑着心中滔天的恨意,“我没想到,陶小姐竟然会是这样的人,她怎么可以……”
“证据呢?”杨越直勾勾的盯着姜双,“把证据给我,我就信你。”
姜双摇头,“所有的证据都在林哥手上,他还没给我便失踪了。昨天晚上他办点事情便来找我,然而一直到今天早上我都联系不上他。我不得以才联系你,现在你是唯一可以找到他的人了。”
“我知道了。”即便心中各种情绪翻涌,杨越面上却是不显,他收拾着东西起身,“你先回去吧,找到他之后我会再联系你的。”
姜双站起身,轻声道:“小越,你打算怎么做?”
杨越深吸一口气,待情绪平复下来才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如果我真的确定了林叔调查的事——”他眼中寒意逼人,“她欠我多少,我就让她加倍的还回来。”
“谦哥你看,就是这个人。”瘦高个把陆谦带到一个房间,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人,他手臂和腿上皆有伤,坐在床边皮肤黝黑的男人看到陆谦过来,连忙起身站到一边。
“怎么回事?”陆谦皱眉,“不是交待你们办事吗?怎么带了个人回来?”
“是这样的谦哥。”瘦高个赶忙回答,“你之前交待我们去解决目标人物,我们正在动手的时候,这个人忽然就闯了进来要把人带走。然后我们双方就打了起来,结果……”
瘦高个支吾了半天“结果”,陆谦不耐烦的问:“结果怎么样?交给你们的事情完成了吗?”
“谦哥,不是我们不完成,就是这个人……”瘦高个指着床上躺着的人,“要不是他突然出手,我们也不会让目标人物逃跑。”
陆谦危险的眯起眼睛,“你是说你们五个人还打不过一个人?既然这样你们还把他带回来做什么?”
“谦哥,都是我的错。”站在床边的人上前一步低声说,“这个人是我以前在部队的教官,我……”
“你心软了所以手下留情,所以让跟着你的兄弟们都没有完成任务是吗?”陆谦盯着眼前的人,“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可是……”
“没有可是。”陆谦眼神冰冷,“你没有完成任务,按照规矩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男人低头应了一声,“但是……”
陆谦冷笑一声,“你想和我讨价还价?现在,马上把这个人处理掉,然后自己去领罚,罚三倍。跟着你的人,每人罚一倍。”
“谦哥,我没有完成任务甘愿受罚,但是能不能请求你留下他。”男人哀求的看着陆谦,“他以前救过我,我不能……”
“既然不能动手,那就我来。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破坏。”陆谦看了男人一眼,视线转向床上躺着的人,忽然又看着男人问道,“他是你以前的教官?”
男人小心翼翼的应一声,“是。”
“姓林?”
男人不知道他问这些做什么,偷瞄陆谦一眼,小心回答道:“……是。”
陆谦皱着眉,心里已经确认了这人的身份,只是他为何会出现破坏他们的任务?
忽而心神一动,陆谦转而想到了出钱让他们解决目标人物的那人身份,微微勾唇,望向男人道:“我可以留下这个人,但我要你从现在开始,马上找到目标人物,把他带过来,要活的。至于客户那边,你自己去解决。”
男人睁大眼睛,欣喜的点头应道:“是,谦哥放心。”
离开前,陆谦拍拍男人的肩膀,“去叫医生吧,你的惩罚暂时放到一边,这件事结束了再去领罚。”
“是。”男人无声的长舒一口气,知道这件事就算这么过了。
陆谦和瘦高个走出房间,瘦高个男人候路好奇道:“谦哥,你为什么放过那个人了?”
“那个人身份不简单。”候路是陆谦的心腹,因此陆谦难得有耐心的解释,“能不能顺利把黎川找回来,就看他在杨越心里够不够重要了。”
候路听不是很懂,但他知道陆谦说的都是对的。想到另外一件事他挠了挠头又道:“对了,你让我送的照片我扮做送快递的送到那个小白脸手里了。他看了照片后很生气,现在吵着要见你。”
“我知道了。”陆谦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准备开车去看看。
陶其华半阖着双眼趴在床上享受着私人按摩师的精油推拿,她的一只手搭在床边的美甲师手中,正被精心修理着。
吕今南下班回到家,走进房间,看到这一幕接过按摩师手中的精油,接替她的工作。同时又分别看了二人一眼,两人很知趣的收拾好东西了房间。
陶其华听到动静,也不睁开眼睛,直接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快就下班了?”
“当然是有好事。”吕今南又滴了几滴精油在她背上,在她光裸的背上来回抚摸,“我刚刚接到消息,那个人已经解决掉了,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碍事。”
“嗯。”陶其华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她应了声,不再说话。
吕今南接着道:“城西那块地我已经打点过,差不多是我们的了,只是资金方面……”杨氏目前开发了好几个大型项目,暂时没有多余的流动资金抽调出来。
陶其华笑了,“资金有什么问题,你先把杨氏可以流动的资金抽调出来,再联系一下人,看有没有人有兴趣收购杨氏的股份。”
“你要卖股份?”吕今南一吃惊,手中的力道不自觉大了一些。
陶其华痛得挥开他的手不耐烦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就算卖了一部分股份,我还是掌握绝对控制权,等国外那个投资商的投资款到账之后再把杨氏的账补上,等项目盈利之后再把股份收回来,接下来怎么做还用我教你吗?”
“是是是,老婆大人最厉害。”吕今南笑着低头吻一吻陶其华的脸颊,轻嗅她的脖颈,“真香……”
“别闹。”陶其华推开他,拿过一边的浴袍穿上,“等下还有事。”
吕今南站在她身后轻抚她的长发,“你身体不好,不好好在家里歇着还有什么事?”
“还有什么事。”陶其华揉揉额头,“自然是去看看我那个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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