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者”是十分诡异的意识行走者,我也从未想过,竟然会在末日幻境中碰到这么一个人,对我说他可以和它进行交谈。不过,出于我对“病毒”和“江”的了解,我仍旧对和“交谈者”交谈的那个“它”到底是不是“病毒”和“江”感到不确定。在我的理解中,不存在任何有思想的人,乃至于人之外的任何生命,可以和思想外之物进行沟通和交流,所谓的“交谈”也定然是有局限性的。“交谈者”到底是和什么进行了交谈,又到底从交谈中获得了怎样的资讯,虽然此时无从了解,但是,这种“交谈”恐怕已经给“交谈者”带来了精神和思维上的巨大伤害,而这种伤害更多将体现为一种侵蚀、疯狂和扭曲。
出现在我眼前的“交谈者”,与和“它”交谈之前的“交谈者”,恐怕不能混为一谈。如今这个“交谈者”并没有透露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也必然干涉到眼下的半岛精神病院神秘事件,乃至于这个中继器的末日进程中。他有一个说法,我是十分赞同的,人会根据到手的资讯产生相应的行为,他和我的交谈,会让我产生诸多联想,并导致我的行动,和“不与他进行交谈”的情况有所区别,但同样的,和暂称为“它”的某种可怕存在交谈过的他自己,也当然会因为那次交谈,而产生行为上的变化。
他用自己的意识行走能力干涉我,但他本人,不也正是被那个“它”所干涉吗?既然“它”干涉了他,而他干涉了我,那么,是否可以直接视为,“它”在干涉我呢?
如果“它”就是“病毒”,亦或者是“病毒”于这个世界的一种体现,一个映射,那么,是否可以视为“病毒”正在通过迂回的路线,来试图影响我呢?
然而,“它”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在试图干涉我的行为,这个“它”是“江”的可能性,在我的判断中低于百分之十。“江”就在我的身体里,我的灵魂里,我的精神里,“交谈者”和我交谈时,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在暗示我,他的确感受到了我体内的“江”的存在,但另一方面,在交谈中明显倾向于“阻止末日只是徒劳”的想法,让我也可以认为,他把“江”和“病毒”混为一谈了。
他在和“它”交谈中,所收获的,对“它”,对末日幻境,乃至于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种种认知,和系色、桃乐丝十分接近。那么,他的行为和目的,也同样接近系色和桃乐丝的计划。
是打算侵蚀我吗?我如此想着。
眼前的木屋已经被彻底摧毁,但却没有影响到周边的其他木屋,在连锁判定中,我感应不到其他还活着的人。我不能肯定,这里的人全都死亡,神秘专家的“神秘”多样而诡异,哪怕被斩成碎块,也不意味着受到重创。普通的物理攻击对不少神秘专家来说,效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而人体所谓的必死弱点,也会在“神秘”的力量下,变得不再可靠。
更何况,这里并非“现实”,而仅仅是一个“噩梦”罢了。对神秘专家来说,哪怕不是意识行走者,也会有足够的经验和办法,来处理自己在这种“噩梦”中的“死亡”,让自己受到的伤害尽可能降低,而难以威胁到自身的生命。
我不得不将这些袭击者视为“还活着”,而此时没有再感应到他们的活动,仅仅是他们已经“离开”。
的确有尸体被压在废墟下,我最先确定的,就是“交谈者”的尸体残骸,他的血液和大部分骨头碎肉在爆炸中荡然无存,但是,头颅仍旧是完好的。本来试图带走这颗头颅的袭击者已经在速掠中斩杀。不过,哪怕这里不是“噩梦”,假设“交谈者”的身体也完全粉碎,也大概对“交谈者”没有太大的影响。
身为意识行走者,“交谈者”已经在之前如同幻象一般的对话中,展现了他那可怕的能力。他以我所不了解的方式,和我的意识产生某种更为直接的连通。他以幻觉般的方式,出现在我的眼前,更是我认为他在试图侵蚀我的意识的证明。
我无法理解,所以也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这种干涉意识的力量,要对我这样的四级魔纹使者施展成功,一定需要多种前提条件。从这个角度来说,在遭遇他的一刻起,所遭遇到的种种事情,恐怕就是为了完成这些前提条件。
哪怕从头来过,我也不觉得,自己可以阻止“交谈者”的施为,因为,我对他的神秘,一点都不了解。
不过,既然他觉得“江”就是“病毒”,就是和他交谈的那个“它”,那么,这个认知上的偏差,一定会让所有基于这个认知上的所有行动都功败垂成。
因为,我相信,“江”和“病毒”是不同的。而无论“江”是什么,它都一定会守护着我,注视着我,直到最终之日的到来。哪怕我的计划失败,所有美好的,丑陋的,正确的,错误的,梦想的和抗拒的,都将在末日的结局中荡然无存。
相比起这个最坏的,末日的结局,区区一个“交谈者”的侵蚀,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没有犹豫,也不存在任何惧怕,不会因为敌人的诡异而烦恼,更不会因为敌人的强大而却步——发自内心的声音,如此在我的耳边述说。码头前的湖泊,波光荡漾着,交战的余波在宽阔湖面上留下的波澜也已经平息,一如我的心中。
我走向其余的木屋。
这些人虽然拥有NOG的身份,但是,在“交谈者”这么一个异常人物的干涉下,恐怕已经开始变质,不能再用过去对NOG的理解,套用在他们身上。如此一来,视他们为独立的一方,应该更加合适。
他们披着NOG的皮,但是,想法、行为和目标,应该和构成NOG队伍的各个组织成员的目标是不一样的。这也意味着,当他们是自己人,而踏入这个陷阱的接头人、三级魔纹使者少年和火炬之光的两人,恐怕过得不太安稳,甚至于已经被杀害。
我想确认他们的情况,这并非是客观必要的,而仅仅是因为我们曾经同行过这段时间,哪怕这段时间真的很短暂,而且,每个人都对自己加以掩饰,就如同带着一层又一层的面具。
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可以扭头就走,不顾他们的下场。也许他们还活着,也许他们还在木屋中苟延残喘,如果我就此离开,他们可能就真的没救了。不管他们是不是带着不良的念头,是不是想要利用我,以达成某些会伤害我的目的,其掩饰下的真相,又是什么,我都不觉得,自己可以仅仅凭借这种恶意的猜疑,去拒绝去尝试救助他们。
我不否认,他们可能会在未来,成为我的敌人,但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们是同伴。
英雄不会抛下同伴。
我不是英雄,也无法成为英雄,但是,我确定,自己仍旧怀抱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梦想,并且,哪怕被残酷的现实打击,也绝对不会悔恨。
当我决定,去往其他的木屋,寻找接头人他们时,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绝对不会后悔,此时尝试去寻找他们,帮助他们的想法和决定。
在开门之前,我就用连锁判定感应了里面的情况,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生命活动,难以判断有什么陷阱。即便如此,我也仍旧推开门,彻底地在木屋内找了一圈。
除了被摧毁的木屋外,我一直寻至第三座木屋,才发现了端倪。虽然外表看起来和其他木屋没什么差别,仅仅站在门外,用连锁判定也观察不到特殊的地方,但是,走进去,以更近的距离去感受这个房间的布置,就能察觉到壁炉的异常。
魔纹的力量,在这个噩梦中,被猎人的封印遏制,但是,神秘专家的直觉仍旧可以很好地运作,而且,因为是意识态的世界,是处于噩梦之中,所以有时会觉得,直觉更加好用。
仅仅观察壁炉是察觉不到什么的,但是结合整个木屋的结构和布局,哪怕无法像是小说中那些擅长寻找细节的大侦探那样,找出隐藏的开关,也可以通过直觉,直接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违和感。我拔出长刀,在速掠的力量下,破坏了壁炉和周边的物体。
被斩得破碎的壁炉下方,地板向下塌陷。在一阵轰隆声中,一条长长的阶梯出现在眼前。
阶梯靠近出入口的部分,用来照明的蜡烛被掀起的劲风熄灭,后方的路途仍旧明亮,只是窒闷和腐臭的味道,让人不太想要深入。我嗅到了血腥味,腐臭的味道中,还夹杂着防腐药的气味。无论是气味还是布局,都让人真切感到,这可不是什么善意的场所。
阶梯笔直,只容两人并肩行走,尽头和地面的垂直距离,大约是在二十米左右。挡在身前的是一扇厚重的铁门,门上尽是稀奇古怪的涂鸦,哪怕看不懂到底画了些什么,也能感受到,其表达的是一些阴郁又疯狂的负面情绪,根本不是正常人能画出来的。
我拔出长刀斩开铁门。
在碎裂的门板滑落的同时,我看到了许多尸体——有男有女,尸骸有的完整,有的不完整,有的像是刚刚死去,有的已经腐烂生蛆,但从仍旧可以辨识出年龄的尸体来看,他们都在二十岁到四十岁这个年龄段。这些死掉的人,从残存的服饰来看,也有不同的身份。最多的,是身穿病人服,而其他少部分,有穿军装,也有普通人的打扮,也同样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打扮。
我找到了自己的熟人,火炬之光的特纳,这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此时连脸皮都被剥了一半,就像是被电影中那些变态凶手折磨过的受害者,身上遭到多处摧残,看起来并不仅仅是被拷问这么简单,而是有人在通过这种折磨寻欢作乐。若不是分别的时间不长,恐怕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认出这具尸体的身份。注意到他,是因为,他被固定在一个X字形的木架上,手脚都被生锈的巨大钉子钉穿了,在众多尸体中也很显眼。
特纳的下场,让我有些担心其他人。剩下的人中,接头人和安娜都是女性,三级魔纹使者少年也还没有成年。在我的心中,在面对同样的危险时,女性和孩子总是要比成年男性特殊一些。
这个地狱般的房间后方,还有一扇门,并没有上锁。我推门进去,里面的空气又变得浑浊了一些,但是,在尸体的腐臭和血腥味之外,便溺的臭味更加浓郁一些,反而让人下意识觉得更有活人的生气。我走进去的时候,明显有人发出响动。眼前是一排牢笼,拳头粗的铁棍组合在一起,显得十分牢固,不过,对于神秘专家来说,并不是什么让人绝望的拘禁之所。
如果我要找的人在这里,那么,阻止他们离开的,绝对不是这些肉眼可见的牢笼。
我从牢笼前走过,一一审视着里面的人——他们还活着,同样有男有女,有的是一人一间,有的是数人一间,但是,在看到我的时候,会做出反应的人却很少。而做出反应的人,也完全没有激动的情绪,不会如电影中那般,用力摇晃牢笼,他们的眼神完全空洞,让人感到很不舒服,不由得联想到一些可怕的折磨,并且下意识抗拒去想象这些折磨。
他们的意志,似乎完全被摧毁了。在牢笼里的生活状态极差,他们蜷曲的身体,虽然还有活着的气息,但却就像是活着的肉块。有部分女性被剥光了衣服,身体似乎得到清理,没有太多的伤痕,也不显得虚弱消瘦,但她们的表情也是木然的,似乎彻底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哪怕和我对视着,我也无法从她们的眼神中,看到任何离开的渴望。
我不知道这些人遭遇了什么,但却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与此同时,我也希望,只是分离的这么一点点时间,不至于让接头人他们也遭遇这种惨事,只是有特纳的前车之鉴,让人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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