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玄前世曾经听人说过,有些人这辈子就是倒霉催的,天生一副歹命,买股票买到高峰点,买完就跌,买房子追风,买完就成接盘侠……
叶清玄原本还不信真有这倒霉鬼,但今日他不得不相信了。
自以为得计的他,在密林中足足狂奔了一夜,最后自己竟然发现——
他迷路了……
夜黑无月。
叶清玄站在树巅上茫然四顾,黑漆漆的夜色,加上四周放佛无穷无尽一般的丛林,竟然让他失去了方向感,最后连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都已找不到。
只是在数十里外的一处密林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篝火光芒透射出来,对方似乎也有意隐藏,但在这漆黑深夜,再加上叶清玄异于常人的超乎神识,自然将那位置确定的清晰无比。
病急乱投医。
叶清玄着急赶路,也顾不上对方是否介意被人打扰,直奔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
银鹰静静地藏匿在屋顶一处阴暗的角落里,目光所视的地方,便是魏彩蝶的闺房。
不久之前,面对魏彩蝶的构陷,他根本百口莫辩,尤其当一个美若天仙的少女,拼着自毁名声,也要揭露他人的罪行时,更是分外可信。
尤其会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所以,魏越变得怒不可遏,魏子通变得怒不可遏,最后就连怒鹰也变得怒不可遏……
这个混蛋,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怀疑自己的兄弟。
不过这种事似乎江湖上早有先例。
这多少有些让银鹰气恼,因为在此之前,他绝对不相信这种信任危机会出现在自己兄弟之间,但现在似乎一切都变了。
好在残鹰和血鹰没变,二人绝不相信自己的为人,声称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眼见冲突愈演愈烈,残鹰就要一口气爆出魏彩蝶的无耻为人,但银鹰知道,此时绝不是与魏家翻脸的时机,于是主动承担罪责,先行搬离老宅。
众人明日一早便要赶路,这里的事情自然要在鹰王面前有一个交代。
以魏越粗豪的为人,只怕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女儿嫁给银鹰,消弭不良影响……
但是,这整件事从发生到结局,银鹰始终都有种困惑在里面。
是的,不是愤怒,不是羞辱,而是困惑……
魏家。
到底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今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个意外,还是有计划的预谋?
……
加上之前有神秘人窥探展羽的尸身,这就更令银鹰心中不安。
他必须搞清楚这一切,所以,在离开大宅的第一时间,他便绕了一个圈子,重新回到这里,监视魏彩蝶的一举一动。
一直以来,银鹰作为鹰王帐下最聪明的人,堪称鹰王第一智囊,第一次感到自己一直以来似乎太过轻视敌人的手段了。
如果一切以最坏的结论推算,不知不觉间,那个人培养的自家势力,恐怕已经完全超乎出自己的想象,尤其是那个人的出身——
难道……
他早就已经知道了?
想起那个人出身的银鹰,瞬间身躯一僵。
这个秘密除了鹰王等有限几人知道外,十二飞鹰中,应该就只有自己知晓这件事……
哪怕是如魏越这般出身鹰王帐下的老人,对这件事都毫不知情。
但如果他早已知晓,并且告之了魏越……
他们到底会如此抉择呢?
魏彩蝶的闺房内,从早前的哭喊声,劝慰声,逐渐消失,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只剩下魏彩蝶一个人。
房灯熄灭。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
可就在半个时辰之后,呼——
一道身影从魏彩蝶的闺房中飞出,横过屋顶,飞上另一侧的房顶,极速向黑暗中逃遁……
嗯?
是之前窥探展羽尸身的那个神秘人!
魏家果然与敌人有勾结。
银鹰冷哼一声,翻身飞上屋顶,朝着那神秘人快速追击而去。
银鹰如一只夜枭在空中滑行,荡过一个又一个屋顶。
不远处,那神秘人始终在前面的黑夜里时现时隐,那熟悉的背影,更是让他越来越是心惊。
而这种来自心底的好奇,更迫使他不肯放过这一次的跟踪,一路前行到一处小巷之中,黑影翻进了一堵破旧院墙之内的院落。
银鹰微微一顿,巧然安落墙头,眼前所见,却是一座闲弃许久了的大宅。
地上布满杂生的野草和落叶,荒园的中心处,有间坍塌了半边的房子,一个身影傲然站立在院落之中,背对着银鹰。
银鹰深吸一口气,跃下墙头,脸色淡然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冷声道:“你倒是不再隐藏,准备好见我了?铜鹰!”
噼噼啪啪一阵骨骼剧烈响动,背对着银鹰的那神秘人身躯陡然胀大了三分,身高几乎达到两米,变得雄壮异常,手脚关节极为粗大,施施然地晃动了一下粗壮的脖子,咔咔声响中,铜鹰缓缓转身,满脸络腮胡子的粗豪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二哥,我就知道能骗过八弟、十二妹,但却无法骗过你这双眼睛……”
“为什么?”银鹰音调有若寒冰,但心内却极度挣扎。
虽然他早已分辨出对方的身份,但到了真的确认之时,还是不能接受……
铜鹰冷哼一声,淡淡道:“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的身份?继承鹰王大业的,只能是他!不,甚至这江山,也应该是他的!”
银鹰双目一缩,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确认,原来那人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并且为了这一天,准备了无穷岁月,终于在这一日爆发了!
银鹰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投靠他了?你背后的那个人知道吗?或者说,他也参与了?”
铜鹰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笑意。
“你猜!”
铜鹰雄伟的身躯霍然飞起,几乎与此同时,周遭传来一声轰鸣,院落四周那看上去破败不堪的墙壁,同时出现了数十个大洞,每个大洞里都露出一只连床劲弩。
嗡——
无数只专破罡气的连弩便如暴雨般射了出来。
银鹰这才知道,这四周的墙壁根本就是中空的,这本就是早已设好的陷阱,而铜鹰出现的目的,就是要杀死自己……
银鹰翻身而起,身形宛如九天神鹰,在雷雨中盘旋。
起落间,他便已摆脱连弩的射界,跃到了半空之中……
昂——
一声鹰啼,铜鹰庞大的身形如同大鹏展翅,骤然横亘在银鹰面前,嘴角荡出一丝冷笑,铜鹰硕大的重拳直面轰来,红铜色的罡气裹挟在拳锋之外,沉重处犹如重逾万斤的铜锤一般!
唔!
银鹰双臂猛地架在胸前,罡气护体,轰然一声,被铜鹰从空中直轰入地下,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铜鹰其人,本就是鹰王帐下仅次于金鹰的勇将,银鹰只是以智计见长,真正面对铜鹰硬桥硬马的身手,并不占据绝对优势。
银鹰被砸落坑底,顿时又是一片箭雨覆盖而来,直入烟尘缭绕的深坑之内。
如此足足射了数十个呼吸,铜鹰冷硬的表情终于露出一丝冷笑,挥了挥手,四周连弩射击之声顿时一止。
大踏步走上前去,铜鹰往深坑内一看,哪里有银鹰的踪迹。
不好……
铜鹰刚要提示众好手防备,突然间,四周的架空的墙壁中不断传来惨呼之声,一只只连弩从空洞中抛出,接着,一个个的尸体也从墙壁中被轰飞了出来。
铜鹰脸色大变。
看出这些自己精挑细选的好手,全部一击毙命,除了咽喉处露出一丝血迹,浑身上下全无伤痕,显然是被银鹰趁乱偷袭而亡。
中空的墙壁中,本来埋伏了八十八个连弩射手,如今一眨眼功夫,便抛飞出来五六十,剩下的二十余人也不敢在夹层中留步,惊呼高叫着破壁而出。
混蛋!
铜鹰怒吼一声,猛蹿而出,双手成爪,在空中不停向下轰击,一连数记重击,宛如重型炮弹犁过一般,不但院墙完全破损倒塌,便是地面也被强悍的攻击轰出数个巨坑。
到了最后一下,身影一闪,银鹰再次被铜鹰逼出身形……
“想跑!?”
铜鹰如饿鹰扑食,倏然出现在狼狈不堪的银鹰身侧,轰然一拳,再次将银鹰轰飞了出去。
银鹰一连撞塌无数房屋,大宅仅存的半个房子也在轰炸声中倒塌,待他勉强从废墟中爬出身形,快速向外窜出的瞬间,铜鹰再次现身,冷喝道:“二哥,忘了我的鹰眼之术了吗?方圆十里之内,只要被我气机锁定,你便休想逃走……”
蓬——
又是一记重拳,银鹰再次如炮弹般横飞出去,凌空一口热血喷洒出来,登时受了重伤。
这一次,银鹰落在地上接连翻滚,狼狈不堪,却是再难有力气爬起来。
铜鹰狂笑声中,缓步而来,双手骨节在掌中捏得咔咔作响,一脸狞笑地说道:“知道吗?一直以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明明出身低微,偏偏接着鹰王的信任对我指手画脚,还背后向鹰王说我坏话,以至于失去信任,排位在你之下,而偏偏你这个虚伪小人,人前人后还一副照顾我的模样,实在令人恶心……今时今日,我要让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全部都在我面前磕头认罪!”
铜鹰凌空一转落下,轰然落在他身上,一只脚正踏在他的胸膛之上,另一只踩着他肚子,就象是猎人踩着只中了箭的山羊,黝黑的脸上发着利之光,嘴角带着征服者的笑。
银鹰猛喷出一口鲜血,整个身子被踩踏得向地下陷进去半尺有余。
铜鹰脸上带着从未出现过的残忍狞笑,无比欢愉地问道:“二哥,所有人都说你足智多谋,但眼前这一刻的局面,你做梦也想不到吧?”
银鹰的脸色几乎成了酱紫色,但双眼依旧冷冷地看着他,冰冷道:“我的确没有想到,一向表现忠勇的你,也是个背主的小人……只不过,我有件事一直不懂……”
铜鹰一愣,笑问道:“我满足你最后的要求,说吧,什么事?”
银鹰冷冷一笑,缓缓道:“咱们十二飞鹰堡,厉害人物不胜凡几,我不明白,金鹰他隐忍一生,为何动手的时候,偏偏选了条蠢猪来动手,难道以为我会害怕你这头只懂蛮力的野猪?”
铜鹰俯首踏着他,目中出现怒火,忽然提起脚,猛然间向下丹田一跺。
砰!
银鹰的身子再次向地下沉下去三分,银鹰的身子一阵颤抖,脸上的肌肉,一根根扭曲可是他咬紧牙,绝不呻吟出声。
铜鹰厉声道:“这一下又怎么样?被我踩在脚下,是不是很爽?”
银鹰连声咳嗽,每咳嗽一次,便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看着怒不可遏的铜鹰,他忽然笑了。“老三,一直以为你是个爷们,可怎么今天动起手来,却像个娘们?”
铜鹰脸色涨红,瞬间怒火爆发,咆哮声中,整个人狂跃而起,接着带着一股沉重的气息猛然跺向银鹰的身体。
这一下如果踏实,只怕银鹰当场就会变成一坨肉泥。
可就在铜鹰双脚离开银鹰的刹那,银鹰的嘴角突然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没错。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激怒本就易怒的铜鹰,甚至包括之前的受伤,都是故意的。
因为在刚刚落入陷阱的刹那,他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敌人这一次的所有算计,似乎完完全全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忌惮自己的人,也只有与铜鹰勾结的幕后之人——金鹰。
我若不死,只怕金鹰还不敢公开背叛,反倒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难以收场。
既然如此,不如趁了敌人的心意,就让他们杀了自己好了……
嘻嘻。
之前展羽吞服的药丸,当初叶清玄似乎也送给了自己一粒!
当铜鹰一跃而起,施展最后的杀招之时,银鹰咕噜一声,吞咽下了舌底的药丸,接着双手猛地在地面上一拍!
蓬——
冲天的烟尘飞起。
银鹰趁着乱势猛地向外窜了出去。
追来之时,银鹰就已经在半空中看过地形,大宅南面院墙之外,不足十丈的地方,便是一条通往大江支流的小小水渠。
轰!
身躯飞在半空的银鹰,背心处毫无意外地受了一击重击,整个身子如破布娃娃般向水渠方向抛飞,这是耳畔才传来铜鹰愤怒的嘶吼声,以及十余支劲弩破空袭来的声响。
噗,噗噗噗……
一瞬间,半空中被轰飞的银鹰,便被射成了刺猬,尸体再次向前横飞,噗通一声,跌入大宅墙外十丈远的那条水渠之中。
鲜血染红渠水。
铜鹰领着一众手下站在水渠之边,看着银鹰的尸体越飘越远,最后沉入水底。
“童爷,要捞尸首吗?”有属下垂声问询。
铜鹰冷笑一声,淡淡道:“免了。银鹰一向自诩要做个马革裹尸的将军,今天便让他葬身鱼腹,就算死也要带个畏罪潜逃的名声,好好丢一丢鹰王的脸面。虎组的人立即退散,这里交给犬组的人打扫干净。吩咐鸽组,给少主传消息‘银鹰已按计划折翼’,我们立即走。”
说完一摆手,铜鹰率先隐入了夜色之中。
大批好手有序的分散离去,脱去武者服装,重新化为各种身份的凡人。
接着,小巷四周的民居之内,稀稀拉拉地走出一大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分工明确地开始打扫战场,到了最后,别说是被轰塌的房子,便是院墙也重新码得整整齐齐。
甚至,就连当初这看似荒凉的大宅,也重新住进了人家,放佛之前的惨案,根本不曾发生过一般。
而银鹰的踪迹,也就此消失,完全消失于江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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