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直晒在天津城外,天气虽比前些天要凉一些,但依然让人难以忍受,战事看似结束部队却又在天津城外二十华里外和敌人重新对持,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和日军对持,而是和驻守在天津的诸国部队对持。没有堑壕、没有铁丝网,人数不到四千人的各国联军只是极为单薄的分散在各处,被二十余万复兴军团团包围着。此时的天津已变成了一个座钟的钟摆,海河是城市唯一的出口。
而在天津城往北,唐山火车站附近遍地成堆的日军尸首还未收拾干净,玉田、遵化、迁西、丰润四地之间的狭小山地,围歼战远还未结束,或是说这已不是战斗,只是单纯的围困,炮弹涨价、子弹也涨价,在户部和商部的强烈要求下,复兴军只是在各处挖设堑壕,架设铁丝网,其目的只是防止日军突围,以坐等包围圈内的日军饿死或投降。
总参内部对包围圈内的日军有一种意见是饿死最好,另外一种意见则是马上要开始修建的西安到新疆战备铁路,这些战俘刚好可以作为免费劳工,也算是物尽其用。但不管怎么选择,京畿除了追剿零星逃离日军的小规模战斗外,整片地区的敌军已完全肃清,战争,对于关内来说似乎已结束了。
而其他战场,唯有朝鲜中部的战事极为激烈,好不容易找到报仇机会的朝鲜人,在复兴军的力挺下开始对日军发动训练性的攻击,这些部队虽然训练不足,战斗经验奇缺,但士气极为高昂,而且在军内政工人员的鼓动下,他们最喜欢和日军打白刃战,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提升士兵胆气,还可以节省越来越昂贵的弹药。
面对朝鲜人的疯狂进攻,寺内正毅往往选择避战,不断用空间换时间,以等待国内援兵来援,但在其内心深处,更多的则是寄希望大本营能批准自己后撤至对马和支那朝鲜联军隔海攻防,在给内阁的密电里,他坦言面对一百多万的支朝联军,纵然将直隶的部队全部救出也无法守住朝鲜南部,执意要防守的结果只能是帝国最后一批陆军在朝鲜被消耗殆尽,到最终对马海峡由根本没有扛过枪的农民和学生驻守,其结果不言而喻。
寺内正毅的意见和首相松方正义的考虑不谋而合,只是,面对国内鼎沸的民意,即使是天皇也不敢贸然下诏让朝鲜军放弃防线,一口气退到对马,因此早已起草好的命令就这么在大本营放着。
欧亚大陆全是战事,但从六月十八中华政府宣布全歼俄国西伯利亚军团,到六月廿七复兴军围歼各处日军并推进到朝鲜汉城,如此迅速犀利的翻盘,使得全世界的目光从德军凿穿比利时的艰难中转移到了东亚战场,各国报纸在争相报道东亚战事的同时,也引起很多人思考中日战争结局对远东乃至整个世界的影响。
几乎每个人都能肯定,日本陆军一定难以抵抗中国在朝鲜的进攻,更有不少人猜测,中华军队很有可能可以占领日本本土——对马海峡并不宽阔,只要能布设雷区并巧妙使用潜艇和鱼雷轰炸机,日本海军是难以防守不到二百公里的对马海峡的。
华盛顿海军事务委员会内,重重的把一份华盛顿邮报扔在桌子上,委员会主席阿尔弗雷德.赛耶.马汉上校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西奥多.罗斯福憋着气吐了一句:“真蠢!”
“是的,这是我见过最蠢的事情,没有之一。”罗斯福总统任期结束之后就去了非洲打猎,大家以为他永远都无法从热带雨林里出来时,他却又出现在诸人面前,虽然瞎了一只眼睛。前年总统竞选因为得不到支持,他以失败而告终,但毕竟是名人,家族的影响力俱在,欧洲开战后他一心想带着雇佣军前往法国对德作战。
“中国不能发展海军,甚至连陆军也需要制约。”自从被下了封笔令后,马汉的日子越来越枯燥,“但为了微小的商业利益和解除所谓的日本威胁,就把一只睡狮惊醒,他们根本没有考虑到它的惊醒会给整个文明世界带来什么!”
马汉极为激动,从中国购买水压机的时候他就不断给政要们打电话,可那些官僚保证这艘商船会在太平洋某处被日本海军击沉。结果商船确实是被击沉了,但没有人能够解释那本该沉入海底的水压机为何会出现在南京造船厂内。现在的战舰越造越大、火炮口径越来越大、装甲更是越来越厚,如果冶金、金属精细加工、战舰设计能力再得到提高,那不出十年中国就能造出无畏舰,不出十五年就能造出超无畏舰。中国不是日本,他的发展潜力能使其建设一支十倍于日本的远洋舰队,而这支舰队只会与美国海军争夺太平洋海权。
“为了遏制一条狼,于是就去唤醒一头狮子。”罗斯福把雪茄放在烟灰缸上,用手指轻微的按压那只瞎了的眼睛,而后双手交错,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坐姿:“协约国已经决定将日本在直隶的剩余军队编入法国的外籍兵团,从而帮助他们保全这支军队。当然,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日本人必须为战争流血才能重获自由。只是,没有美国的支持,中国人将会继续封锁渤海,也就是说他们将会活活饿死在天津城外。”
多年的交往,马汉闻音知意,他道:“那么我能做什么?”
“马上写一份报告,结论一定要是中国在不久的将来将全面威胁美国在太平洋的利益。明天我与威尔逊的助理豪斯会面的时候递交给他。”罗斯福道。“我希望白宫能立即转变对华策略,支持英法等国的这个计划,把这些黄皮猴子送到欧洲战场去,另外为了和平,东亚战争要马上停止,中国军队只能止步于朝鲜。”
“事实正是如此,可他们会听我们的吗?”罗斯福把一切都想象的太好了,马汉有些不相信,“我听闻国务卿布莱恩先生不但建议总统支持中国占领台湾,还建议他鼓励中国人却占领日本的琉球群岛,据说这是为了扩大中日两国间的隔阂,那些人真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
“一定有用,我保证。”罗斯福笑道,“只要确定中国人最终无法被基督教感化,那些清教徒们将会彻底绝望的。”
罗斯福说的这么自信,那是早就看透了威尔逊对华问题的本质:作为一个清教徒总统,任命了一个清教徒驻华公使,同时还有一个传教士出身的远东司司长,再加上不断在庚款留学生当中宣扬的基督、美式民主,以及越来越重要的中国基督教青年会,这一切都说明,由上个世纪教会发起的感化中国野蛮人的行动已被这些人推至了最高点。
可是,中国当政的复兴会人士当中,没有一个人信仰耶稣基督,而且他们还全力推崇本国文化,再因为那两个邪恶的灾难巫师,中国信基督的人数正在大幅度下降。如果再有马汉这个海军战略权威撰文分析美中两国在太平洋上的战略利益,传教士们阐述中国人不可能被基督感化的结论,再考虑中日两国实力已反转的事实,威尔逊很有可能会放弃之前的对华政策,转到真正正确的道路上来。
在第二天的午间,马汉一夜写就的名为《中华帝国与太平洋海权》的报告由威尔逊最信赖的助理豪斯上校带入白宫,草草看完报告的威尔逊总统吃惊的看着豪斯上校道:“情况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马汉先生认为情况比报告上所写的更为严重。”豪斯看着扶着眼镜的总统,很是郑重:“而且根据英国情报部门的情报,中国和德国之间存在一个密约,在击败日本获得赔款后,中国将马上进攻俄国。总统先生,中国进攻俄国无非是俄国失去远东地区,可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如果中国军队南下进攻印度支那乃至印度,那么情况……”
“这不可能!”威尔逊总统激动的扶了镜框,他无法相信英国人的这个推断,“中国人击败日本之后财政已枯竭,而且他们并没有海军,无法获得海上优势的情况下他们无法进攻印度支那,更何况是印度。”
“总统先生,事实上中国有不少于一百艘的德国潜艇,还有不清数量的鱼雷轰炸机。潜艇的航程超过两千英里,鱼雷轰炸机的作战航程超过两百公里甚至更多,凭借这两件武器,中国海军能获得近海两百公里内的制海权,这就足够了。印度支那本来就和中国本土想连,即便是印度,也隔得不太远。”豪斯上校说道。
“另外,远东司的卫理先生上午也和我谈过了,他认为中国现在虽然在去野蛮化,给予民众更多利益和自由,但在异教徒的干扰下,信仰基督的人不是在增加而是在减少,最糟糕的是基督教青年会的青年信众和留学生中的信众在不断减少。他很悲观的估计,也许不需要十年,以前所取得的成果将毁于一旦。”
豪斯上校把情况说的这么严重,威尔逊总统沉默一会却沉声问道:“是谁在背后推动这件事情?日本人吗?还是英国人?”
见总统问到了点子上,豪斯上校道:“这次出面是罗斯福先生,但是背后是谁在推动,我想有海军的人,也有英国人。总统先生,我认为我们之前的策略似乎真的存在着一些问题。马汉上校认为:中国如此庞大的四亿人口一旦集中到一个高效政治组织中去,以现代器具装备起来,并且囿于对他来说已经是狭窄的领土之内,那是极为危险的。[ 注1]
在中日战争之前,他所建议的对华政策是防止任何外部国家和国家集团处于政治上的绝对控制地位;同时,必须要求中国坚持门户开放,而且是在超出对这个词的一般理解得更广泛的意义上,也就是说,中国不仅应在商业上开放,也应对欧洲的思想和来自各个领域的欧洲传教士开放。[ 注2]
而现在的情况是,复兴会政府完全控制了这个国家,随着对日战争的胜利,这种控制将越来越稳固,它虽然也开放,但这种开放仅仅是商业上、技术上的开放,而不是思想上、文化上开放。之前我们认为中日战争会和日俄战争一样使两国两败俱伤,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中国财政虽然枯竭,但还能维持。和日本借款开战不一样,中国是靠着自有税收储备最为战争军费,现在战争这么快结束,他根本就不需要依靠外国的资本就能维持政府运作,
总统先生,情况在这十天里根本就不是我们当初推测的那样,如果我们还坚持之前的对华政策,那么一个比俄国更恐怖的敌人将崛起于太平洋西岸,这对于美国的长远利益将造成极大的破坏,我们是应该要调整之前的对华政策了。”
豪斯长长的一席话说完,威尔逊总统回味之后开始有些意动,他道:“也就是说现在就要放弃支持中国,转而支持日本?”
“是的,总统先生。”豪斯说道。“杨竟成政府真正担心的是如果和协议国交战,那么他的外贸通道将会被英日等国海军切断,这就是他今年年初和我们签订那个条约的原因;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他希望在若干年后取消多项不平等特权时,美国能够支持。”
豪斯连提中国两个软肋,威尔逊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道:“如果我们违反那个条约,那我们将在外交上处于完全被动的局面。”
“是的,总统先生,情况确实是如此,但是我们和英国签有仲裁条约,如果因为支持中国从菲律宾转口贸易而遭到英国反对,那么按照仲裁条约,和中国的条约将被取消;而支持中国取消多项不平等特权,这也仅仅是道义上的支持,如果国会反对,条约也将无效。”
中美年初签订条约时,豪斯、国务卿布莱恩等人就做了详细的讨论,如何避归条约内容上的风险则是其中的重点,诸人商议之后最终认为,和英国用美英仲裁条约避归英日同盟签订后的美日矛盾要承担的责任一样,美国也可以用美英冲裁条约规避可能发生的中英矛盾所要承担的责任。虽然条约上没有申明这一点,但当中英矛盾发生时,强行将其纳入冲裁条约解决的范围也无不可,仲裁法庭里的冲裁法官都是白种人,其结果也会偏向白种人。
终于把一直把玩的铅笔放下,威尔逊说道:“帮我通知在华盛顿的所有人,我想紧急召开内阁会议,以重新讨论我们的对华政策。”威尔逊总统说完又不安道:“豪斯,如果真的要变更之前的对华政策,那么中国人一定会很愤怒,我们在华已经取得的那些成果很有可能会全部失去,而我,如果在华的商人们强烈抗议,很可能被国会弹劾。”
见威尔逊终于定下了决心,豪斯上校微笑道:“总统先生,失去中国市场总比让中国变成另一个俄国好得多,如果各国能在对华政策协调一致,那么中国人最多只能再来一次抵制美国商品事件,而后,事情会逐渐冷静,最终恢复原样。另外我不觉得我们做错了什么,维护1901年北京议定书是所有签字国的共同责任,美国不能置身其外。
也不必担心商人抗议和国会弹劾,欧洲的战争正让美国的工厂全力运转,对华贸易只是我们对外贸易中最为微小的部分,而且英法都将商船召回国内,太平洋上商船奇缺,即使中国人不抵制美国货,商人们也很难找到商船。”
豪斯上校最后的劝解终于打动了威尔逊,美国的借口很正义,而中国对美国能做的也就是像九年前那样抵制美货,但现在欧洲正处于战争之中,商人即使有怨言也很轻微,而当欧洲的战争结束,英法俄势力回国东亚,在外界的压力下,美中之间这些事情根本不算什么,用中国人自己的话来说,以夷治夷才是最终良策。
白宫紧急召开总统内阁会议,而当会议结果传到北京时,已经是六月廿九了,收到训令的驻华公使芮恩施将电报看了好几遍,最终感觉对华政策发生根本性转变时,他忽然有一种羞愧。是的,从里到外的羞愧,他认为杨竟成是一个伟大的人,在他面前自己虽不敢像白种人那样骄傲,但最少很自信,因为他站在正义的一边,而现在,这道训令却让他秉持的正义消散的无影无踪。
芮恩施并不是外交家出身,而是一个清教徒一个学者,外交上的尔虞我诈他不但不习惯,也不喜欢。把朝鲜从日本的磨爪下解救出来,这是他认为美中两国所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这将改变了朝鲜两千多万人民的命运,让他们彻底摆脱被殖民和被剥削的处境,依照中朝两国签订的协议,朝鲜最后将成为一个完全独立的国家,朝鲜人民也将获得真正的民主。
可是如此正义而伟大的事业却最终被抛弃,美国不再支持被压迫者和解放者,反而要站在侵略者那一边,这让他无法接受,完全无法接受!
芮恩施在公使馆里呆坐良久,直到大厅内的座钟敲了三下时他才惊醒,今天是中华历六月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他必须在总理府下班之前将这份照会送至银安殿。一想到银安殿,一想到杨竟成,芮恩施忽然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人。
芮恩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进来的参赞说道:“先生,英国、法国以及其他几国公使都在门外,他们准备一起就中国海军封锁渤海之事照会中国政府,考虑到中日之间在直隶的战争已经结束,公使团一致要求中国政府立即解除对渤海的封锁。他们希望我国和公使团一致行动,以维护北京议定书中所规定的各国权益。”
芮恩施听着下属汇报,神情变的恍恍惚惚,参赞连喊了几句他才反应过来:“请他们稍等,我和他们一起去。”
下午四点三十分,除德奥两国外,所有驻华公使全部行至总理府银安殿,递上了一份由所有驻华公使签名的照会,杨锐傲然的坐在总理椅上,谢缵泰和李子龙站在他的身侧,他如同看猎物一般的眼睛在芮恩施身上停留了好几下,才站起身亲手接过这份薄薄的照会。
他并没有当着诸位公使的面打开,而是直接把照会放在桌子上,然后沉着声音用公式化的口气道:“照会我已经收到了,按照外交部标准操作程序,我国政府将在收到照会后的二十四个小时内做出答复,节假日除外。也就是说,在七月初二下午四点三十分之前,我国政府将会就照会所提事项答复诸位公使。”
在法国照会日本陆军已全部加入外籍兵团之后,英法两国就‘法国军队’撤出天津一事和总理府做了多次交涉,杨锐对此态度强硬,坦言战争并未完全结束,中国海军潜艇部队将按照以往的命令在渤海范围内实施无限制潜艇战,如果有船只进出渤海,那结果就必定会被击沉;而想将这些军队通过铁路运离中国,德国公使明确表示,津浦铁路北端拒绝运输这些敌国士兵,同时中国政府也认为这些士兵无害通过北中国找不到条约依据。
本来双方纠缠不下,这些日军很有可能将会困在天津饿死,不想美国人却来了,芮恩施加入照会签字方使得中国在外交完全处于被动,而从半个小时前刚译出由驻美公使陆征祥发来的加密电报中,杨锐等人已知美国政府撕破脸皮加入协约国一方,之前的条约和承诺完全作废。
总理办公室里即便这些公使走了,也还是寂静无声,杨锐抽了几口烟悠悠的对李子龙说道:“去看看,人走远没有。”
李子龙不知道总理要干什么,闻言出去看过回报道,“总理,都走远了。”
“真走远了?”杨锐再问。眼色很是寒人。
“确实走远了。”李子龙再道。
他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杨锐一巴掌拍在那份照会上,大声骂道:“操他娘的美国佬!!”
谢缵泰知道杨锐要干什么,早就护住了耳朵,李子龙这回发傻,顿时被吓的半死,而忙碌中嗡嗡直响的银安殿,更是被总理屋内的这一声巨响吓的鸦雀无声,好半响工作人员才静悄悄的重新忙碌,但却没任何人责怪总理又发脾气,所有人都知道,眼睁睁看着侵略者大摇大摆安然而去,这是国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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