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章宗祥负着手站了起来,他看着面前的杨以德气道:“杨梆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花花肠子,万寿节真要出了事,你也落不到好。”
“大人!”杨以德心中一慌,立马从椅子上滑到了地上,“大人,下官真的没有看到有那里不对啊。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快说。”章宗祥连忙问。
“就是天津那边来了不少人,都是没辫子的,还都买了后日一早到京城的火车票。这些人当中,听说不少是南方口音的。”杨以德见章宗祥逼问,连忙把事情说了出来。
“天津?后日?还是一起坐火车到京城来?”章宗祥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是的,大人!他们有四五百人,都是沪上那边过来的,看模样都是沪上的学生,来京城说是来暑假来参观游玩的,但这些人真要是来游玩,为何不在明日皇上正寿的时候来,偏偏要后日万寿节最后一日来?这里面必定是有蹊跷的。”杨以德道,他虽是北京稽捕局的总办,但他本是从天津出来的,那边有什么事情他还是能马上知道。
“好!北京这边查不着,那就从天津开始查,这些人便极有可能是革命党。”章宗祥马上下令,他先在是草木皆兵了。
大人下令,杨以德立马应承,天津那些人虽然一时不在北京,但真要是来了,还是个问题。事情谈完,章宗祥又是小心的告诫一番,之后便把他打发走了。
杨以德走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关衙的时间,此时正是吃饭的光景,喧闹了一整天的北京城终于歇了一歇。他满怀心事的上了轿子,一到稽捕局就要了天津北段巡警局刘金标的电话,只是今天晚上看样子是要下雨,风刮的挺大,而这长途电话就怕刮风,一刮风,那就窜线杂音,一点儿也听不见。“喂喂喂…”要不通之后,杨以德只能是让着人写了一份电报,交由属下去赶忙发出去,然后等着天津那边回电,不过这电报一直是等到天黑都没有回过来,如此他也只能等明天再催促了。
夜幕暗下来的时候,门头沟东北五里外的板凳沟,雷以镇几个正看着外面的暴雨。根据更改后的计划,举义的军火将提前一日运抵,如此可以节省举义当晚接受军火的时间,但这么做被满清发现的概率就大增了。当时吴锡芬四处探查之后,只把飞艇的着陆场选在板凳沟,这里是燕山余脉,四周的除了几个寺庙,仅有几个村子。现在这些村子都被矿业公司花钱买下来了,变成了矿工居住区,寺庙那边也安插了人,稳稳的把这一带都控制住了。
只是,仅靠买下村庄是无法保密的,飞艇毕竟是飞在天上的,农历二十五六虽然月亮不圆,但是星星还是有的。真正要做到万无一失,只能是选择在雨天或者是阴天时着陆,而且离举义的日子越近越好。
吴锡芬的计划是,举义前五天内如果有合适的天气,那么飞艇提前运输一次,举义当晚再运输一次,因为一次就能运输两万四千支枪械,所以大部队不要再整理行装,只要在第二天在第二天再接受一批弹药即可,当晚十一点便可进攻;但如果举义前五天没有合适天气,那就只能是举义当晚运输一次,此时的枪械是不足的,加上还有要整理行装、分配弹药,要进攻四十多里外的禁卫军军营,那就不得不拂晓前,也就是四点半左右发动。
前者因为枪械足够,两个师的兵力,一个师分两路解决西苑和南苑的禁卫军,另一个师则突入京城,解决那些巡警和巡捕,抓捕光绪和王公大臣,这战将会很轻松;而后者因为只有一个师有武器,最多只能解决南苑的禁卫军第1镇,另外一个禁卫军镇只能等南苑战后缴获武器再打。
这样的情况下抓捕光绪,只能依靠城中的王孟恢所部了。可他的部队一样没有武器,也是要靠飞艇补给。和门头沟这边不同的是,他那边飞艇不是降落北京城外,而是直接降在北京城内的外城——现在的北京城空旷的很,外城有三分之二是荒地,内城靠近城墙的地方也没用住户。
所有人都希望是第一种方案,参谋部更想提前几个月把枪械运进来,只是越早运,暴露的几率就越大。此次举义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提前三五天运,即使暴露,此时各地部队都已经待命,真要突袭不成那还可以强攻;提前好几月,万一暴露,那计划将彻底失败,所以讨论下来,最后的结果还是在举义前五天之内运,一旦被发现,立马发动强攻。
夏天的雨虽然大,但下的时间一般都短,只等瓢泼的那一阵过去,雨点便小了起来。吴锡芬此时看了下表,默算这时间,然后道:“十一点了,应该是快到了吧。”
“是快到了。”雷以镇说完,屋子里的电报铃便响了,看着那电报机里吐出纸码上的长短点,通讯官没有解码便大声道:“军长,客人已经到了,应该就在我们上空。”
听着他说的这么肯定,雷以镇马上道:“那马上把所有指示灯打开,各着陆场协助飞艇着陆。注意雨天路滑,还有运火箭筒的那一艘,要特别小心。”
副官领命而去,电码这边也解码出来了,果然是已经到达。十多分钟后,所有着陆场的灯光全部打开,四处隐蔽着的人也都冒雨跑了出来,开始用压缩气瓶给缓冲带充气。着陆场一共有四个,但是分的很散,就是怕飞艇着陆的时候互相撞击,此时它们的发动机为了隐蔽只能是关闭,这些没有动力的飞艇,有四艘远远的飘着陆场外,而准备要着陆的四艘,为了不想撞,都高高低低的全部错开。
着陆场上的缓冲袋终于像小山一样的鼓了起来,负责指挥着陆的军官,拿着特制的强光手电对着半空中的飞艇了发信号。此时半空中的飞艇只是用蓄电池在驱动的风扇不断给副气囊充气,以求飞艇能缓慢下降,可之前雨大的时候,水滴打在飞艇上使得飞艇下降的厉害,为了不至于撞上山,主气囊已经完全充满,艇仓里的配重也丢了个精光,弄得现在雨小了浮力大大,几艘飞艇怎么也降不下来。
吴锡芬看着那庞然大物老悬在空中,不安道:“落不下来怎么办啊?”
雷以镇在通化是见过飞艇着陆的,回道:“两个办法,一是排出部分氢气,让飞艇的浮力变小,不过这非常危险,二是射绳枪,现在飞艇离地也就一百多米,他们的绳子下不来,那我们就把绳子打上去。”
雷以镇话刚说完,飞艇上就打出了排出氢气的信号,一看到这个灯光,着陆场下面的人都避散了,排气的过程中要是因为静电着了火,那整个飞艇就会像火把一样坠落。此时总后派来负者着陆的洪璜楠少将急忙跑过来,敬礼后道:“雷军长,现在暴雨初停,飞艇浮力太大,我们准备排气作业,请问是否准许?”
雷以镇心中微叹,又看了依然不见星星的天和天那边闪着的雷,道:“还是再等一等吧。我们宁愿不着陆也不要出事。”
雷以镇不准排气,洪璜楠只能敬礼之后把这个命令传了上去。其实他感觉是可以排气作业的,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基本都是这样处理,不过现在所有的指挥权都在雷以镇这边,雷以镇不同意,他也只好命令飞艇不得排气。
局势就这样僵持住了,西山之上,八艘无比巨大的飞艇悬停在漆黑的雨夜里,地面上全是翘首以盼的复兴军士兵,这是他们绝大多数人平生第一次看见飞艇,虽然看不清,但是越是漆黑就越是让他们心存畏惧,特别是从南非抽调而来第四军的士兵,更是情不自禁的跪地膜拜,他们认为这就是复兴会杨竟成的神通,或者更是汉人祖先亿万万的在天之灵。
雨不断的下,屋子里等着雨下大的诸人都很是焦躁,唯有雷以镇是坐在的,其他几人都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看着外面的闪电不断,洪璜楠少将终于忍不住了,他道:“雷军长,现在闪电越来越猛烈了,一旦雷打在西山这边,那飞艇还是要暴露的,我建议开始排气作业。”
“不行!”雷以镇还是坚持道:“宁愿回去也不要排气作业,现在在打雷,一旦排出的氢气被引燃着火,那么就麻烦了。”
“可这样只能执行另一个计划。”这一次说话是参谋长吴锡芬,他也是想飞艇早点降落的。
“不对,真要着火坠毁了,那连那个计划都无法执行,只能是强攻。”雷以镇说道。“我们在等一个小时,要是雨还是不下大,那么就通知飞艇返航!”
雷以镇说完诸将都不再说,他是复兴军第一战将,军校生之中威望最高,他说返航,那飞艇就只能返航。洪璜楠闻言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摸出一支烟点上,好让自己心中的热情冷却下来,轰隆隆的雷声中,屋子里烟雾缭绕。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绵连的雷声中忽然“咔嚓”一声,又是一个巨雷炸响,只把整个北京城都撼的摇晃不已。紫禁城养心殿的光绪此时忽然从梦中醒来,他还没有回想梦里的细节,这惊天的雷声就炸的他浑身颤抖,他大声的叫唤起来:“李谙达!李谙达!!”
“万岁爷!万岁爷!”李莲英知道光绪从小就怕雷,早在外面候着了。“万岁爷,奴才在这里,奴才在这里。”
听到李莲英的声音,屋子里的灯也是亮了,光绪心中稍安,只温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万岁爷,马上是丑时了,今儿的风雨太大了, 雷也打得凶,但天一亮这雨可要停了。明儿是万岁爷正寿,一定是个好天气。”李莲英说着安慰的话,怕皇上又发怒。
光绪倒是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只道:“丑时了么?我睡前就是大雨,现在又是大雨,好像还下的更大了。”
“万岁爷,雨下的得再大,也还是要停的,明日便是正寿,大臣们和外国公使们都会来道贺的,还是早点歇息了吧。”李莲英看着坐在床上犹自发愣的皇帝,婉言劝慰道。
随着光绪的脾气越来越坏,李莲英是唯一一个敢劝慰皇上的太监。在慈禧死后,他本是想着回家请辞的,但临到最后光绪却是不准,最后只把他留自己身边伺候着。对于皇帝来说,熟悉的旧人当中,也就只有李莲英不碍眼了,和他在一起倒也能回忆起往日的时光。
“李谙达,你别走,就在外面候着。”光绪还是没有睡够,但又怕外面的雷雨,只好让李莲英就近候着,心里好多一些安慰。
“万岁爷,奴才就在外面候着,哪也不去。”李莲英答道。
李莲英出去前只把房间里的灯关了,一个人立在外头,听着外面的雨声,这雨从丑时一直下到寅时才歇,临近天亮的时候,便彻底的停了。卯时的时候光绪就起了身,先到太庙是供奉列位先祖皇帝,然后再到太和殿受贺,这时候各国的公使、列位疆臣大臣都一一来贺,如此辰时过去,巳时的时候,各位赐坐听戏的大臣们就全到了宁寿宫的畅音阁,而光绪也不得休息,一会也来到畅音阁,赏过克食之后,戏台上就开始唱戏了。
虞辉祖这一天早早就起床了,朝贺之后再到畅音阁已经快十点,肚子已经饿的不行了。幸好此时皇帝来了,赏了克食,这才压住了饿。克食吃着倒美味,只是这餐饭值近百两,内务府是要过银子的,说到底还是吃自己的,他这边边吃边自嘲,吃完便开始听戏了。
戏一直唱到正午时分,太监又传旨赐宴,他正要去偏殿就食的时候,谁料到来了一个太监,对着他说道:“虞老爷,万岁爷召你独对。”
“啊!”听说是光绪召见,正想着今日之后满清倾覆、汉种光复的虞辉祖很是吃了一惊。
太监见他如此,也不见怪,这个老爷一介商人而已,虽然有个头品顶戴双龙金牌,但那可是假的东西,比花钱买来的还假,笑着道,“虞老爷,走吧,不要让万岁爷等急了。”
虞辉祖傻愣愣的跟着太监去了,只见七转八转,来到一处宫殿,外面就看见光绪一身龙袍,就坐在书案后面,两边立了不少太监。之前一直念叨着反清复汉的他,见了这等皇家威仪心中却有些冒汗,太监已经进去报信了,一会便领着他进去。
虽然有着不情愿,虞辉祖还是跪地磕头道:“草民虞辉祖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虞辉祖参拜,光绪却没有马上搭话,而是好一会才道:“虞辉祖,你知道这次朕召你来所为何事?”
跪着的虞辉祖只感觉到光绪言辞不善,漠然答道:“草民不知。”
见虞辉祖言焉平静,光绪倒是抬起头来,看了看跪在下首的他,笑道:“我听说你和复兴会杨竟成还有来往?”
“回万岁爷,只是有来,但却无往。”虞辉祖很是平静的答道。
“好一个有来无往。”光绪笑道:“杨竟成找你做什么,问你要军饷?你给的还不够吗?”
“回万岁爷,之前杨竟成把沪上产业卖给草民之后,他便不再问草民要钱了。”虞辉祖道,“现在复兴会海外华侨捐款极多,他怕是不会缺钱了。”
虞辉祖今天有点二,之前收过他钱的李莲英只站在一边干着急,不过光绪闻言却笑了,“那孙汶也是靠华侨捐款养活的,现在杨竟成也是在靠华侨养活,他们都说是爱国,可这到底爱的是谁的国,如今天下战火不断,民不聊生,这便是他们要的爱国?”
光绪言辞激烈,不过一会就缓了过来,“虞辉祖,你起来吧,朕找你来,就是要和你说说复兴会的杨竟成。”
光绪这便一让虞辉祖起来,旁边的太监便把椅子送上来了,这其实是光绪赐坐。虞辉祖倒不惊慌,毫不顾忌的只把整个椅子坐实了,让旁边的太监一阵不满。
“虞辉祖,你倒是有些胆识吗。”不知道为何,光绪今日脾气特别的好。
“草民不敢。”虞辉祖客套的答道,他只看见光绪要比之前见过的照片苍老多了。
“虞辉祖,朕问你,孙汶的同盟会要的是民主共和,可杨竟成他到底要什么,反清复明吗?”光绪问道,屡次剿匪不灭,他倒是有了别样的心思。
“回万岁爷,前明只是过往之事了,那杨竟成绝不是为了反清复明,复兴会现在之所以要推出个前明宗室,只是为了聚拢民心而已。以捐款为例,孙汶海外募捐,平常也就只有几万十几万两,这还要坑蒙拐骗,而前明宗室去募捐,当在几百万两之上,特别是南美秘鲁、智利,华侨全是早年的太平军后裔……”虞辉祖说到此,李莲英很是为他捏了把汗,这发匪都被他说成太平军了。
“……海外华侨有数百万之巨,每人出一两,那边有几百万两。每人出十两,那便由几千万两。唯有皇权能聚拢这些人的心,靠孙汶那样的民主共和是不行的。”虞辉祖倒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意思,只把事情说的很细。
“既然他不想反清复明,那他想干什么?”光绪追问道。“现在列强欺压,他若真要爱国之心,那就要停战受抚。”
“回万岁爷。”虞辉祖道,“杨竟成到底要干什么,草民不知,但是要说受抚,前几年倒还有些可能,但现在却是不能了。如今我国内忧外患,但大小官员却玩忽职守、贪赃枉法,靠着这帮人是治不好国的。唯有全部推倒重来,再建体系,方能励精图治。”
虞辉祖说的越多,李莲英心就是越悬,而光绪还是没有对虞辉祖的不敬问罪,而是大笑道:“推倒重来……哈哈,励精图治……哈哈……难道杨竟成就不怕国家分裂吗?现在我大清是列强环伺,国内稍有动乱,那便要四分五裂。他不会真相信只要承认各国在华权利,各国就不会干涉吧?”
“正是怕列强干涉,杨竟成才引而未发。”虞辉祖看着笑着的光绪,心里也想笑,“但列强之间也是有矛盾的,现在欧洲局势动荡,只要那边一乱,怕杨竟成就要发动了。”
虞辉祖一说欧洲,光绪倒是愣住了,现在的他可不比从前,坐在皇位上越久,越对国内外局势就越是了解。这个月初德国法国又因为摩洛哥闹腾起来,德国还派出一艘军舰前往摩洛哥,军舰一派,欧洲局势骤然紧张,诸多报纸都在猜测欧洲马上就要大战。
想到欧洲大战时,严州、沂州的复兴军将大举北上,光绪顿时没有了问话的兴致,他看着面前的虞辉祖,脸色冷峻:“虞辉祖,有机会你告诉杨竟成,真要战,那他就是我中华之罪人。”
光绪只把话提升到中华的角度,虞辉祖倒也没有答话,在他眼中光绪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他何必去跟一个死人较劲呢。见过光绪之后的他心情舒畅的回到畅音阁偏殿,胃口忽然变的极好,先是美美的吃了一顿肉,而后再啃了几块冰镇的西瓜,这才回到畅音阁听戏。
夜幕降临的时候,畅春阁里虞辉祖的耳朵便不是在戏上了,只竖着耳朵听哪里有枪炮声,可是直等到戏散,整个北京城除了唱戏声便没有其他声音了。神情失落的回到寓所,虞辉祖问向自己的管家道:“今日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爷,没有消息。”福总管知道老爷在问什么,很肯定的答道。
“几点了?”虞辉祖再问。
“老爷,九点半了。”福总管道,“老爷,既然筹备了多年,又何必急于一时呢?您还是安心的歇着吧,说不定一觉醒来,这天下就变了个颜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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