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然年前那几天就和东方礼沟通过,皇帝可能在修行。其实想一想也很正常,既然皇帝想要恢复威权,不修行怎么可能做到?
只听东方礼继续道:“之所以紧抓秀庵不放,是因为秀庵或许能够直接指证这一点。武天师和李天师都见过皇帝,但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两位天师都怀疑,皇帝炼的是阴阳合气术中的红铅法门。”
“原来如此......”
阴阳合气术就是房中术的总称,此术原为双修道侣间常用的修炼方法,在道门中有不少争议。持戒最严的某些全真清修士极力反对这种道法,所谓“大道清虚,焉有斯事”,但实际上双修道侣间行合气术能够促进修为的共同提升,这是有诸多实例的。
正宗的合气术有不少种类,包括乘交元真法、乾坤固天法、乐气开窍法等等。但任何事情都会有人想要急功近利,房中术也一样,魏晋之时有不少走上邪道路子的妖人篡改功法,创造了不少流于下乘的合气术,比如采铅法。
阴采阳为“顺采白铅”,阳采阴为“逆采红铅”,无论哪种采法,都属于单向采集,无交流无反补,损他人而专利己,短期看似乎精进极快,长此以往,则损天道而生因果,飞升渡劫时是要遭天谴的。故此,道门争得中原后,这种激进的合气法门就渐渐销声匿迹了。
无论是顺采白铅还是逆采红铅,其中都有一个很突出的特点,对修为会起到很精妙的遮掩作用,几乎令人无法察觉,所以武天师和李天师都怀疑,秀庵的存在是为了让皇帝采炼红铅,以此遮掩他修行的事实。
道门不允许皇帝修行,如果猜测能够确证,这就是阻止皇权进一步扩大的关键了。
既然说到这里,赵然顺便也将自己从裕王府听来的其他消息告知东方礼,包括冯保对宫中有人修炼的怀疑,包括景王可能正骨的传言等等。
和东方礼交换完信息后,赵然用半天时间理了理思路,然后飞符黎大隐:“何时能访元福宫?”
……
这是赵然第二次来到元福宫,当年来的时候,他的身份还是一个受询者,如今再来,已是堂而皇之的拜访者。
马车驶上紫金山的山道,拐了两个弯,眼前出现一片红墙绿瓦的宫殿,这里便是统摄上三宫的元福宫。当年在这里坐镇过的有邵元节,有陶仲文,现在则是陈善道。作为处理上三宫诸般适宜的总摄之处,实际上也是京城之内、应天府的修行事务中心,这里一直是最忙碌的地方之一。
宫门外,一早便有许多朝天宫、灵济宫、显灵宫的修士和朝中官员,乃至不少周边馆阁的道士、散修等候在这里,如往常一样准备向元福宫请示、汇报、申告,这些事务通常都是由元福宫中一些俗道处理,重要的事情才会报到黎大隐处。等候了多时,人群渐渐汇聚,按惯例排成了一条将近百人的长龙。
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就见元福宫侧门敞开,等候的人群开始整理着装,等候传召。却见十多名元福宫俗道匆忙出来,将等候的队列向外侧赶出去十丈远,将宫门前的位置清理一空。
这是什么大人物拜访元福宫么?众人纷纷议论猜测。
果然,又是八名道士鱼贯而出,这些可不是俗道,而是正经的元福宫修士,或是黎大隐的师弟、或是他的弟子。在吱呀呀的推门声中,元福宫正门缓缓开启!
这下让人有点吃惊了,元福宫开正门迎客,怕是已经有好几年没听说过了。
只见元福宫宫院使黎大隐来到门前,整了整道袍,向着山道翘首以盼。由黎大隐出门迎候,这是天师陈善道的客人!
不多时,山道拐弯处驶上来一驾马车,车子稳稳停在了大门前,车帘开处,走下来一个道士,年岁不算大,看上去也普普通通,毫无出奇之处,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元福宫如此隆重的礼遇。
这道士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这边等候的人群,当即有人认了出来。
“这位似乎是黎院使的幕僚。”
“黎院使开幕了?招什么人?我也去报名!”
“老兄不知么?黎院使办修行大赛,这人是重要幕宾,我曾多次见他于赛场上陪在黎院使身边,黎院使对他极为倚重,几乎言听计从。”
“那就绝非幕宾了,怕是军师一流的人物……”
“你们都是胡扯,什么幕宾军师?这是大师兄的师弟,叫赵致然!”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
“初看不起眼,再看时竟有气自华之感,不愧玄门正宗……”
“你们说的都是哪个大师兄?”
“道友竟然不知?这是何等孤陋寡闻!你莫非从来不看书不读笔记的么?大师兄啊,试剑三省四炼师那个!”
“啊,知道了,大师兄的师弟,想必是不凡的,难怪元福宫如此隆重……”
“哼,不过是沾了宗门的光而已,我若也有这样一个大师兄,不见得就比他差。”
“别泛酸了,人家师门拜的好,此乃机缘,有什么不服气的?除了有大师兄,他还有个师兄是川上叟。咱们还是务实一点吧,想想怎么找机会结交才是正理。”
“川上叟?是《君山笔记》的余总编?”
“莫非还有第二个余总编?”
“真是令人肃然起敬啊!”
引发议论的赵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阵仗,冲黎大隐道:“黎副印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黎大隐笑道:“以致然之才,足当得起的,我老师在里面等候着,请吧。”
高高的紫宸殿,赵然拾阶而上,进了大殿,看见了趺坐于高台上的天师陈善道,陈天师伸手延请:“致然请上坐。”
赵然上了六阶,看了看正上方供奉的六御神像,以及五老之位,团团抱拳,拜了三拜,又向斜坐着的陈天师躬身抱拳,坐在他对面的下首处,黎大隐站到陈天师身后相陪。
“七年前也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致然,虽说你我论见不同,但致然的才干,对道门、对大明所做的贡献,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便嘱咐大隐,让他邀请你留一天,想与你再见一面、谈一谈,可惜致然行程匆忙,又去西南,为战玄慈效力,这一面便拖到了七年后的今天。”
赵然坐在蒲团上微微躬身:“能得陈天师看重,是我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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