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哒蒂斯位面第十二轮血日从西而落,夕阳照在东塔帝国高高城墙上时,一张年轻冰冷的脸庞迎着那象征明日之前的最后一抹曙光,带着几分孤独。
北风夹杂着零散雪花,呼啸着席卷过被剑妖感染的焦土,越过高高巨龙山脉的山脊,掠过埃尔纳河畔的树梢,吹在那个萧然身影之上,仿佛向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述说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
五百年前,中心位面奥德拉位面的剑帝,因为渡劫失败,爆体而亡,一身剑气横扫了整个奥德拉系位面,带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剑妖所过,尸横遍野,整个奥德拉系再无一片净土。
魔哒蒂斯位面,只不过是无数受害位面之一。
无数种族陷入灭绝,人类和食物大量减少,到处残垣断壁,位面通道尽数坍塌,从此各自成铁壁囚牢。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生命在囚牢中诞生,生命在囚牢中逝去,苦难伴随着每一天,哀嚎回响在梦深处。
可怜的修道者在艰难中繁衍,在繁衍中寻找希望,又在希望中绝望。
整个世界从此就像一盆鲜血,散发着腥臭与狰狞,一双双洁白的双手从鲜血中伸出,挣扎、哭泣、哀嚎,祈祷着那不可能出现在地狱的上帝。
如非世间还有“道”,早已陷入永远的黑暗。
风,拂动林归西如剑发梢,以及左肩那一缕飘扬的剑穗,仿佛一场永不休眠的桀骜。
次郎!
长剑出鞘,仗剑高墙,直指夕阳!
“杀,杀,杀!”
林归西愤声怒吼,带着那一腔的憋屈。
“小子,赶紧给兵爷滚下来,再敢乱嘶乱吼,抓你去当矿工!”
就在归西发泄那一腔怒火之时,城墙内部经过的一排巡逻兵中,猛地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威胁。
“噗通!”
林归西夹住十字长剑,跳下城墙,灰头土脸一溜烟的跑掉了,好死不如赖活,被抓去当矿工,那才是真正的地狱。
冲入街边的一个角落,林归西铁青着小脸,望着那群大步离开的士兵,咬牙切齿。
“妈的,我父母被剑妖感染,变成了行尸走肉,我姐姐被龙武府的王八蛋霸占为妾,连我的阿黄都被人宰了吃肉,还不让小爷发泄一下了?”
林归西抹了抹鼻子,一脸愤愤。
这时,一根和常人手腕一般粗细的手指,不知从哪里伸出,轻轻扣了扣林归西的肩膀。
“大块头,我身上今天没食物,你别找我了。”
林归西依旧趴在墙角,头也不回的落寞说道。
“唔,哥,俺带了半只烧鸡给你。”
一道宛如野兽低沉嘶吼般的粗狂声音从林归西身后传出。
“嗯?烧鸡?”
林归西猛地回身,口水已经滴入了胸襟,目光贪婪的望着角落里大块头凯特,只见他的大手掌中,果然握着半只小小的烧鸡。
凯特是正宗的魔哒蒂斯人种,蓝眼睛,黄头发,拳头一样大小的蒜头鼻,龙爪般粗壮的手臂,上面满是浓密的黄毛。
但别看凯特体型巨大,却是东塔帝国城堡中最受欺负的人种,平常只能和小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羞愧的低着头。
因为那位给整个奥德拉系位面带来末日的剑帝,就是从魔哒蒂斯位面走出去的一位魔哒蒂斯人。
剑帝以武证道,遭遇惨败,留下一场旷古奇难,倒是死得痛快,却从此将魔哒蒂斯人陷入了一场厄运之中,无数像凯特一样的魔哒蒂斯人被当做畜生一样,抓到矿洞里去当矿工,死了就被监工烤熟吃掉,活着就必须没日没夜的劳作。
可怜的魔哒蒂斯人,在剑帝死后,不仅从高贵的天生武士神坛跌入地狱,一生付出没有任何回报的劳力,还要经受折磨,被人鞭笞。
从矿洞里走出的那些头戴巨大钢盔的矿工,没有一个皮肤是完整的,层层覆盖的伤疤就像苦难的血书,记载着他们卑微的历史。
死了还要被人揭去那层老皮,将肉烤熟下酒。
凯特算是绝无仅有的幸运者之一,归西从一个人贩子手中将其买下,花掉了他从父母那里继承的所有而微薄的财产。
归西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是凯特的自由人身份的证明,对归西来说,那可是一块昂贵的牌子,比金银还贵。
对凯特来说,那块牌子则更是他人生最高的荣誉,因为有那块牌子,他就是自由人。
凯特别无所求,只愿归西有一天别再把他卖给人贩子,换取食物。
“真的是烧鸡……。”
林归西一把夺过凯特手上的食物,蹲在街角疯狂的啃食起来,安慰着那咕咕大叫的肚子,一面支吾向凯特问道:“大块头,你从哪弄的?哥真是没白买你,总算给哥弄到一块肉了。”
“哥,俺偷的……。”
凯特眼巴巴的望着那已经被归西啃掉大半的烧鸡,羞愧说道。
“偷的?哪偷的?还能偷到么?”
归西不仅没怪罪凯特,反而两眼冒绿光的向凯特问道。
没错,他以前的确和凯特说过“大丈夫宁可饿死也绝不去偷”的豪言壮语,最主要是一旦凯特行窃被抓住,那抓住他的人可是拥有自由支配凯特价值权利的,归西可不想他的财产被人家拿去卖掉。
但在三天滴水未进的残酷考验下,节操,只能狠狠踹在墙角。
“就是他,肮脏的魔哒蒂斯人,偷东西的盗贼,给我抓住他!”
突然,大街上冲出一伙手持棍棒的人,领头的一看就是某家酒楼的老板,尖着嗓子,两眼冒绿光的怒吼道。
他们可不是因为半只烧鸡被偷而咽不下那口气,就是想抓住魔哒蒂斯人拿去卖给人贩子,那可不止半只烧鸡的钱。
“嗯?哥,快跑!”
凯特呼啸一声,从角落里蹿出,舞动粗大的双臂,迈动结实的大腿,一丈多高的庞大身躯就像一只绿巨人,瞬间在街上的人群中冲开一条沟壑,轰隆隆震动大地的远去。
所过之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叫骂一片。
咻!
归西动作也不慢,几乎在凯特逃往大街另一端,引起一片叫骂的同时,他也窜了出去,口中咬着没吃完的烧鸡,双臂风车一般的舞动,眼睛后瞄的同时身子向前狂奔。
这他妈的要是被抓住,不仅凯特要被卖掉,他这个主人也要被卖掉。
“呼呼!”
狂风在归西耳边呼啸,他感觉自己的腿根本没用力,却不由自主的狂摆着,那完全是身体出于本能的自我求生意识。
一群酒楼的打手追了数里,累得气喘吁吁,棍棒掉了一地,纷纷趴着身子喘气,口中叫骂:“该死的魔哒蒂斯人,可恶的蟑螂……。”
“两个小混蛋,跑……跑得也忒他妈快了,累死你大爷了!”
酒楼老板一条命跑没了半条命,还尖着嗓子叫骂。
……
“大块头,别跑了……哎妈,累死哥了!”
归西见后面追击的人被远远的甩在了某个街口,一面冲前方疾奔的凯特叫唤,一面走到街边的墙角,扶墙急喘。
“轰!”
凯特一个跳跃,从远处直接砸在了归西面前,像只大猩猩一样双拳拄地,吐出大舌头也是喘息了几口,气息如狂风一般的吹在归西脸上。
“那些可恶的有钱人,偷他半只烧鸡,就敢在大街上撵小爷。”
归西一脸愤愤,好玄乎没把肺跑出来,对那些有钱人恨得咬牙切齿,一身家产花不完,穷人“拿”一点,真死命的追。
“哥,是一只。”
凯特闷声如雷的说道,两只大眼睛垂下,有些羞愧,还有些恐惧。
“嗯?一只?那另外半只呢?”归西问道,难怪他娘的死命追,原来偷了一只。
“俺、俺吃了。”凯特扭了扭大屁股,挨着墙角坐下,两手扣着指甲不说话。
“你吃了?凯特,哥不是警告过你……哎,我那没吃完的烧鸡呢,哎妈我去,光想着诅咒那些有钱不施舍穷人的混蛋,忘了烧鸡叼在嘴里了,完了完了,丢了!”
归西正欲大发牢骚,顺便彰显一下作为主人的身份,突然发现自己嘴里剩下的烧鸡没了,顿时心痛的哀嚎起来。
“哥,俺们走吧,一会儿人家要是追来,免不了一顿毒打。”凯特闷声提醒道。
归西一脸痛苦的瞄了瞄远处街口,见那群人还不死心,正混在人群中偷偷靠近,连忙撅着屁股往前走,口中唠叨起来:“凯特,你真是越来越不老实了,偷了一只烧鸡,只给哥半只,哥给你讲过多少遍,是不是,有好东西,必须先孝敬主人,你说哥花掉万贯……十贯家产买下你,图啥?不就图个长远考虑,希望你能给哥每天弄来食物吗?你倒好,每次我有食物分你一点不说,你找到了食物,竟然还敢私自偷吃一半,你这个家伙留不得,哥要把你卖回去,换回我那家产,好吃好喝,活一年是一年……。”
凯特跟在归西身后,低着大脑袋,满脸羞愧,惊恐得不敢言语。
两人就在归西的絮絮叨叨中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了城堡下的另一个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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