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瑞轻微一怔,有些猝不及防,像是被人抢了台词,只是,心中的念想却真切地从自己的父亲嘴里说了出来。
“一人兴,则一家兴;一家兴,才能一族兴。要是我就这么不做作为,把一个愁闷死寂的家族交到你们手上,萧家的列祖列宗地下有知,定要斥我不肖了。”萧景天默了良久,事已至此,决定把话说开。
闻听此言,萧瑞心神动荡了好一番,但这种激动的情绪只持续了片刻,随即又是满脸痛苦之色地说道:“爸!您为萧家做得已经足够多了,不肖的是我们这些子孙才对,非但不能为您分担解忧,还要您顶着这样的身体......”
望着父亲眼角深浅不一的褶皱,萧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像被一只无形的黑手掐制住咽喉,压抑得快要窒息,咕动许久,终于没能再将后面的话说下去,只出一道痛苦的哽咽。
“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萧景天一脸的和悦之色:“想我当年—”
话未说完,一旁的沈伯极默契地接道:“恰同学少年,意气风啊。”说完,二位花甲老人,竟也毫不避讳地朗朗大笑起来,仿佛又回到那段青葱岁月,少年不识愁滋味。
“喂喂喂,从刚才起就萧家这帮小子、萧家年轻一辈、萧家其他人云云的说个没完,三叔,爷爷,你们俩这可不太地道啊,话里话外说得这么凄凉,好像咱萧家后继无人似的。”
“不就是跟白家斗他一斗么?把我的命拿去吧,用我的血来祭奠萧家先辈的英灵,请求他们保佑,佑我萧家长盛不衰。”
萧瑞还不及反应,注意力随着萧景天和沈伯,循着骤然的动静,集体都转向屋檐之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过于精致的男子的面容。他看上去不过2o尔尔,香肤柔泽,素质参红、尔形既淑,尔服亦鲜,极具古典之美。
萧瑞径自朝着男子招了招手,又气又笑地骂咧道:“萧鸾,你这个臭小子,又偷听长辈说话,赶紧给我下来!”
这个叫做萧鸾的孩子是萧瑞的大哥,萧禹城的儿子。跟他那个懦怯的父亲不同,萧鸾英气、聪慧、独立,仿佛萧家最好的基因都遗传在他身上一般。
这小伙子豁达、干练,虽然有点城府却不令人讨厌,挺招萧瑞待见的,只是不知道他从哪练就了一身世故圆滑,喜好偷听人讲话,其乐无穷。
刚才萧瑞不慎忽略了萧鸾,现在要是重新说过的话,如果萧家还有一点儿希望,那么就肯定寄托在他……当然,还有二哥家那小子的身上。
“嘿,三叔你就别诳我了,我这一下去,铁定要吃你“爱的铁拳”,有啥子话你直接说就行,我搁这儿也能听个倍儿清呢。”萧鸾哪点也不像一个做人侄子孙子该有的表现,眉梢微微上扬,并无些许失惶的神色,甚至,眼角的余光,还流露稍稍玩味的笑意。
“萧鸾,你不下来,难道还要爷爷这么一直仰头跟你说话吗?”萧景天半打趣半宠溺地说道。
老爷子膝下育有三子,老三萧瑞放荡不羁爱自由,别说娶妻荫子,现在就连个对象都没有;老.二多年杳无音信,说起他只是徒惹伤感而已;算来算去,也只有老大萧禹城传承下了香火。
所以,萧景天是爱极了他这唯一的孙子。
“既然爷爷都话了,那就算再借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再待在这了,得,这就下来。”萧鸾自我调侃了一句,随即探手攀着房檐边缘的瓦片翻身而下,安全着6。
他捻了捻手指,又用嘴呼了口气吹去指间沾上的灰尘,这才缓缓朝着萧景天三人走来:“爷爷,孙子来给您请安了。”
“呵呵,好,好。”萧景天乐呵地应着,顿了顿,又问道:“怎么就你自己来了,你爸你妈呢?”
不等萧鸾表态,萧瑞便是阴测测地冷哼道:“哼,他们俩还用问?肯定又是跑哪去花天酒地了呗,想都不用想。”
萧鸾闻言一滞,无奈地笑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萧景天也是现了萧炎的尴尬,脸庞上闪过一抹怒气,对着身旁的萧瑞皱眉道:“没大没小,萧禹城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你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议论你大哥大嫂?”
萧瑞本来想不留情面地回父亲一句,“他根本不是我大哥。”但终于,他还是没那个魄力,再来,他是真怕再给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于是,萧瑞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
“爷爷您别置气,其实三叔的话也只是稍微偏激了一点,但本质上倒也没说错,我爸和我妈约了人打麻将,今儿个一早就出门了。”想到父亲和母亲,萧鸾心头自嘲地一笑,淡淡道。
萧景天伸出厚实的指,在萧鸾的头上,温柔地拍着,那种感觉,比午后的阳光还要和煦。他叹道:“你爸跟着我和你奶奶过的苦日子最久,小时候没享过什么福,他现在愿意玩就玩了,你在心里可不要为此怨他。”
萧瑞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说这当爹妈的,护犊起来可真是有够盲目的,就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搁萧景天嘴里硬是能说出来三分凄然的劲儿。
“那不能,您尽管放心吧。生养之恩大于天,我不但不能怨他俩,等他俩老了我还得负责养他们呢。”随手拾起一片飘落在地的枫叶,萧鸾低笑道。
“嗯。”萧景天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又是说道:“刚才我听你说,你也准备为咱们萧家出一分力了?”
“赳赳老秦,泱泱两汉,盛唐芳华,铁骑满清,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姓氏,血汗淌尽,所以寸步不可退让。我反感其他人温吞的模样,升斗小民,不识家族重事,但神龙之地,及之天高。我只希望我们萧家,不联姻、不妥协,爷爷你守家门,我与三叔死社稷,足矣!”萧鸾忽而收敛神色,铁语铮铮道。这才是真正的萧家之人,从骨子里散出强悍与蛮横。
“好,好一句神龙之地及之天高!我萧景天的孙子,就是不凡!”萧景天双目一亮,双掌重砸在石盘桌面之上,溅起淤积的秋雨洒落。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的原因,说完这番话后,萧景天面红耳赤地咳嗽了起来。其余三人相顾失色,手忙脚乱地围在萧景天身边。
“唔...咳咳咳....”萧景天痛苦地摆了摆手,想说话,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等过了好一会,他再将捂在嘴上的手撂下时,掌心内侧,已经沾满了大片大片的腥红。
“爸!您怎么样了?”慌乱中,萧瑞现自己笨手笨脚,这样近距离的看着父亲,才觉他的脸色惨白得骇人。自己不是早该注意到的么,却不甚在意,也许是潜意识中,父亲是强悍如神袛般存在,他根本没想过,父亲也会像这样,在自己眼前,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生命里,摇摇欲坠。
“呵呵,不用这么紧张,多少回了,我这不也挺过来了么?”神情淡然地从沈伯手里接过递来的手帕,萧景天释怀一笑。
沈伯满面涩意地叹道:“老爷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年轻那时候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因为没有条件和时间治疗,早早就落下了病根,直到现在,这些毛病就算想治也很难痊愈了。”
“不可能!只不过是一群庸医自己没能耐,想出这么个理由来逃避责任,我爸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萧瑞眼眶通红地怒吼道。气急的语气夹杂隐隐的挫败,连自己也生疏。
“三叔,你之前不是跟沈伯说,你有好消息要告诉爷爷吗?这一定跟爷爷的身体有关才是,要不然军队纪律严明,你也不会特意请假从辽阳回来一趟吧?”略微慌张之后,萧鸾口齿清晰地询问出了关键问题。(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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