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熟悉的黑暗笼罩而来。
像是那场大火将花海竹屋烧了一个干净,一切再次化无。
离落坦然地伫立其中,没有初入时的茫然,望着前方隐隐的光亮,心知花中梦境怕已了却。
光亮倾泻处,一股灵气从中扑面而来,夹杂着山间云雾特有的湿润,让呆在梦境中数十年的离落洗去了满身心的枯朽与沉寂,只觉得像一泓清澄的泉水,缓缓流入心间,带来无限的清新舒适。
“你醒了。”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离落一愣,微微分辨后,心中涌起了丝丝的喜悦,费力地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光亮顿时将她笼罩完全……
君子峰。
床榻上的小人儿,眼睫轻轻地颤动,眼皮似是沉重般,良久才掀起。
看着不同于仙师宅院中的屋顶,离落怔愣片刻,便反应了过来,匆匆忙忙地起身,便看见外间屏风后坐着的一熟悉身影。
“长离拜见老祖。”因为长时间昏迷,离落整个身子都有些发软,手支撑着床榻,声音也有些干哑。
“嗯。”老者停顿了片刻,应了一声,随即走了过来,打量了她片刻,眼神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点了点头,嘴角难得显出一点笑容,“倒没有想到,如今你身上还是有傲气的,没让老祖失望啊。”
离落低着头没答话。
“按理来讲,这次你花海试炼出了变故,沉入梦境,因为其中的千万年的怨念压制太过强大,就连我也没有办法查探一二。”老祖正色道,“本想让你休息好了,再将其中经历道出,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
时候?
离落微微皱眉,梦中这十几年过去,也不知现实过了多久。看着老祖的模样,这岁月流逝好像也并没有猜测中的那般严重,那既然这般,眼下还能有什么要紧之事?
“我听说你入虚无时,便已一阶中期,看样子平城历练中,你处理得不错。”老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枚丹药递了过来,“赶紧吃了吧。”
这是能化解神识疲惫的药,离落两手接过,便服用下去,顿时只感到神清气爽,浑身气力又恢复了。
“好了,我们走吧。”看到她乖巧服下的样子,老祖想着之前在尘清门时这丫头的倔脾气,不由一阵舒心,想着出来历练到底也是好的,心中愈是坚定了那念头,往屋外走去。
离落迟疑了稍许,便下了床榻跟着老祖的步伐,这时她比对着屏风,才发现她的身形矮了一大截。
看样子,似乎也没过多少时日,不然怎么还是这十二三岁的小身板?
她干笑了两声,实际上,她还是颇为怀念那长大后自己的样子的。
出了门,离落看着眼前的如水墨般的高山峻岭,云霭沉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在茗记堂。脚下的地面就好似一处被横削出来的断壁,不过十来丈,便已是云海。她四处张望,才发现之前先走一步的老祖正在侧边的一个小山洞外,似乎是在拽着什么,那里面不知道是什么物什,半天也拉不出来,显得老者颇有些吃力。
老祖在尘清门,属于全派上下,乃至掌门都尊敬的人。无论老祖想要做什么,下面的人都一早就打点完毕,这么多年,她何时见过这般场景?
离落正准备往那边去看个究竟,这时远处一抹粉色的霞光,似是从云霭中投射出来,往她直奔而来。她被那光刺得耀眼,正准备抬手遮住眼睛,却只感到手中多出来一物什,她下意识地一握,就见那霞光已然消失。
这是……
阿萱的蝴蝶钗。
竟然这般找到她来了么。
想到梦境中的种种,再看着眼下的云雾缭绕,离落只觉得一时间恍若隔世。
这花开了千万年,可谁也不知道这花曾经见证着那样一位爱得惨烈的女子的一生。所有的酸涩,微甜,怨念,绝望都一点点的造就了这现在的美人娇。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
神识内守,一志不散,原本或许能出阴神,位鬼仙。可惜一生的执念都落于这仙师宅院,到如今也不过是一股怨念。
真是个傻的。
离落不自觉地握紧蝴蝶钗,眼神中带着嘲讽,习惯性颇为凉薄的想着,只是想着想着,却又觉得,陷入执念的又岂非是阿萱一人。
那大火烧尽时的说的那些话,她又何尝不是……
像是想到她避讳的事情,离落深深地皱了下眉头,随即松开,抿着唇,一脸平静地侧过头,随意注视着远处御剑的虚无弟子们。
青冥倚天开,彩错疑画出。
虚无山中景,就像一张被打开了的尘封已久的画卷,这般看着,便觉得似乎千万年以前也应是如此。
她骤然想到在梦境中感受到的那一瞬间的似是来自于万古洪荒般的岑寂,只感觉一向充满着郁气的心中顿时涌出一丝开阔明朗之意。
这岁月太过沉重,遮掩了太多的不为人知。她纵使怨,纵使恨,可是也到底改变不了她也不过这尘世中的一芥子的事实。
离落眼眸微敛,正待细细想着,却见着老祖牵着一只身形巨大的白鹤从那里过来,让她吓了一跳。
“老祖,你这是……”
一向仙风道骨的老者面上颇有些灰头土脸,又拽了拽绳子,“你眼下怕是难以御剑,咱们就乘这个过去,也能赶上大典。”
“大典……”离落面上露出犹豫之色,想着刚刚的心境,沉声道,“老祖,我此时正有所感悟,恐于修为有利,想要去打坐冥想。”
“……”老者无语,半晌看了看天色,又仔细观了观她的面貌,吐出两字,“憋着。”
离落:……
“顿悟的心境过于难得,在那个瞬间,无论心得为上乘,亦或下乘,但凡能够助你度过当下心障,皆可一朝顿悟。然而我看你此时神态面色,有些念想,怕已存在于心,并不会稍纵即逝,既然如此,想要对其感悟一二,便是稍稍推迟也是无碍的。”老者摸须耐心为她讲解着,随即像是想到什么,笑问,“怎么?长离可是放下了一些原本不该有的执念?”
离落垂眸,恭敬道,“只是心中有所感悟,至于执念……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放下。”
老者顿了顿,双手背于身后,凌空踏于白鹤,“罢,你如今能想到这里,便已经很让老祖欣慰了。”说完,又让离落坐上白鹤,转而拉住绳子,控着白鹤往群山中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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