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存在两种人,强者和弱者。强者信念坚定,可以从容面对死亡和屈辱,但绝不会被屈辱所征服,就算暂时的退却也是为了更长远的目标。而弱者迷信力量,对规则总是充满敬畏,永远只会茫然随波逐流,就算暂时窃居高位,也摆脱不了鼠目寸光的本质和内心深处的恐惧怯懦。
野鹤指着废墟中的一具尸体质问顾天佑:“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这就是你办事的方式吗?”
顾天佑道:“很多人从火堆中逃了出来,只有极少数人被烧死在里边,如果你观察的足够仔细就会现,死掉的人,每一个都有取死之道。”顿了顿,又接着道:“我这么说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就是天道对一切物种命运的选择方式,在你眼中我是杀人的魔王,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但在天道之下,我只是个替天行道者。”
“你这是狡辩!”野鹤不以为然道:“如果没有你命火狐放的这把火,这些死者根本就不需要面对这残酷的选择,而你只不过是打着替天行道的盗寇匪徒。”
顾天佑不以为意,轻轻一笑道:“如果那个时候他们当中有一个肯站出来为萨芬娜说句话,就根本不会有这把火,或许你会说他们未必人人都看到了萨芬娜当时的绝望,但你必须承认看到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很显然,你所向往的正义和道德并不为更多人所认同。”
“我从来没听说过那个人能把滥杀无辜这种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野鹤叹了口气,道:“而最可悲的是,贫道他吗的竟然无言以对。”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绝大多数人都以追求力量为信仰。”顾天佑继续说道:“在这个信仰之下,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不是彼此的对手,而我不需要这样的伙伴,我们追求力量,但绝不迷信它,跟自由独立的意志和生死与共的伙伴比起来,力量有时候根本毫无意义。”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野鹤道:“你的目标是地火龙晶,显然是因为这东西可以让你变得更强,不追求力量你又何必为了这东西冒险找上烈火门?”
顾天佑哈哈大笑起来,道:“从灵山佛界起,你就跟我在一起了,可曾见过我顾天佑丢下过任何一个同伴?”
“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追求力量是要承担风险的,强者之路注定不会平坦,从踏上这条路的一刻起,我就已经有了死的觉悟,我绝对相信所有我的同伴也都是如此,天佑城不需要崇高的理想和伟大的目标,只要自由无畏高贵的生活而已。”
野鹤道:“不管你有多少道理,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如果你只是这样的一味地用逞强斗狠,烧杀掠夺的方式面对这个世界,终究有一天会遇到比你更强的人用同样的方式夺走你的一切。”
顾天佑嘿嘿笑道:“所以说这是一个勇敢者的游戏,我们赌上命运,相信彼此,走上这条不归路,如果注定了我们的结局是被别人替天行道,那我们便从容拥抱死亡。”
“在这条路上,烈火岛只是个开始,以后你会看到更多的杀戮,他们出现在这里,就跟我们一样走上了这条道路,就是我们的对手,对待对手,我是从来不会留情的,因为那么做是对跟我生死与共的同伴不负责任。”
“你再怎么努力也只是改变了你们这一小撮人的命运而已,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野鹤继续说道:“很遗憾我这次还是不能说服你,但是你也无法让我认同你的观点,今后你的命运如何,我会拭目以待。”
顾天佑转移话题道:“也许明天地火龙晶现世的时候就会见分晓了,毕竟那位火德仙君可是火圣的嫡传弟子,记得你曾经告诉我说在神国的力量体系里有八品为仙,九品称圣的说法,这位火德仙君莫非还没修行到九品圣境?”
野鹤嘿的冷笑道:“你虽然追求着力量,却对力量一无所知,火德仙君这四个字代表的是世俗王庭给他的封号,跟他的实力强弱根本毫无关联,火德仙君刘焱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是神国最具天赋的先天火德者,虽然卡在亚圣这个级别许多年,却是连很多大圣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
“原来如此。”顾天佑满意的点点头,道:“道兄不愧是引路的明灯,照形的镜子,你在玉虚天机阁多年果然没有浪费时间,却不知这刘焱身上可带了什么厉害法宝?”
野鹤道:“轩辕门与玉虚门齐名,玉虚执掌古地金池,轩辕手握世俗神国,彼此间虽属同一阵营,但其实却是面和心不合,经常起一些摩擦,甚至弟子之间公开决斗都是习以为常,所以,轩辕门中的法宝我这个玉虚门人怎么可能知道?
顾天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关于这个的人事情。”
“你刚刚放走了刘大郎,现在却跟我这儿打探起刘焱的消息,难道你就不担心咱们这一伙人活不到明天吗?”野鹤的情绪不高,语气生硬:“还是说你真以为烈火老祖成名八百年,完全是浪得虚名?”
顾天佑道:“就是因为他成名八百年,活了九百年,我才更加笃定这老家伙比谁都惜命,我敢公然烧了他的同欢阁,接着又差点把刘大郎踩了蛤蟆,这老家伙听到消息后,只会更加谨慎,他已经知道我是冲着地火龙晶来的,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莫过于等待刘焱及时赶到。”
萨芬娜忽然插言道:“老板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个烈火老祖向来最怕死了,前些年烈火岛上来了个雅利安族大汉,因为喝酒的事情起了纠纷,结果那人一剑就把集市北的飞焰楼给削平了,烈火门好多人围攻那人,也被那人砍的支离破碎,最后烈火老祖亲自到场,我们都以为会生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呢,提心吊胆等到最后,这老家伙居然跟那人和解了!”
顾天佑嘿的一笑:“这老王八蛋的揍性果然不怎么样。”又道:“死了那么多手下最后居然跟对方和解了,就冲这一件事,咱们就更不必在乎他。”
火光散尽,天色也暗淡下来。
震旦元界中有三个太阳,却没有月亮。只有高纬度区域才会有黑夜,越往北部黑夜就越长,直至最后进入永夜暗黑地区。也就是寂灭森林的深处。离开大日龙城后行船快一个月了,这还只是顾天佑经历过的第六个夜晚。
船上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顾天佑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把自己的元神窝在混沌元界中参与天道演化进程,感悟天地自然中的各种道相灵韵的运用之道。这种枯燥的生活过的久了,实在是有些无聊。办完了萨芬娜的事情,接下来面对漫漫长夜,顾天佑决定找点开心的事情去。
这座岛位于神国北部次大6和寂灭森林之间,相当于一座资源中转站,往来于此地的冒险者多如牛毛,有了这些冒险者,自然就不会少了那些服务于冒险者的行业。长街上酒肆林立,顾天佑说,看样子今天刘南炳那只老狐狸是不打算再派人来了,咱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傻等着,难得遇到漫漫长夜,不痛快喝一顿都对不起这难得的一个晚上。
顾天佑一马当先,野鹤不闲不忙跟着,其余人又落后一步的距离。一路走来,沿途所过之处,人群远远侧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烈火门中的小辈老远坠在后面悄然监视。走了一程,现店铺很多,但人人避之不及,见到几人走到近前,便立即表示已经打烊,宁愿关门也不做他们的生意。
转了两条街,才终于来到一家门面古雅的酒肆,见到几人走上前来,却并无任何人出来表示打烊。顾天佑吃了一晚上的闭门羹,丝毫不以为意,嘻嘻哈哈走上去,只见门口挑着幌子,上书百草楼三个大字,左右两边分别写道: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字迹古雅清隽,颇见功底。
许多烈火门的弟子跟了上来,站在街对面瞧着,窃窃私语后,有几个人匆匆跑掉了,看样子多半是去向什么人报信的。顾天佑等人也只做没见到,旁若无人的径直走进这家看名字像药铺多过酒楼的酒肆。只见廊下阶上摆满了茉莉、素馨,麝香藤、朱槿、玉桂、红蕉等物,堂上又挂了伽兰木、真腊龙涎等香珠,但觉馨意袭人,清芬满屋。
顾天佑见多识广,不禁暗赞,这店铺还真够阔气的!
店伙计青衣小帽干净利落,快步迎上前来,先念了个肥喏,然后将众人引入店中。然后问道:“几位是来饮酒的还是来采买药品的?或者是有什么硬通货要出售?”往顾天佑等人身后瞥了一眼,又道:“我们这儿是荥阳陈氏开办的老字号,无论几位是来做什么的,进了这个门便是我们的客人,我们保证买卖公道童叟无欺,更不会有人追来找麻烦。”
荥阳陈氏?不是神佑军的老本家吗?怎么把分店开到烈火岛上了?顾天佑稍一转念已明白其中道理,陈氏已古医术独步天下,自然需要大量草药原料。寂灭森林无疑是一个原材料重要的来源地。他们把分店弄成酒楼的样子开办在此,主要目的并非卖酒,多半是冲着冒险者们从寂灭森林中带回来的那些类似妖丹的东西来的。
野鹤笑道:“转了两条街就这一家开门迎客的,却转到神佑军的本家来了,难怪烈火门那些弟子们不敢跟随了。”
顾天佑对伙计说:“我们是来喝酒的,你这里有什么好酒?”
伙计道:“我们这里最好的酒当属陈氏秘酿的百草黄,吃食嘛,有荥阳陈氏家传的百草宴,荤素搭配,价钱略贵,不过蛇羹熊膏应有尽有,不但入味好吃,而且还能祛风明目,理气调神。”
顾天佑听着有意思,这荥阳陈氏果然不俗,区区烈火岛上一家分店的伙计就有这样的谈吐气度,真不愧是家学渊源底蕴传承的种姓贵族。随口应道:“初来乍到,也不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你就挑最好的给我们安排一桌子吧。”
伙计应了一声得嘞,转身冲后厨大声叫:草精为菇,木华为耳,山中珍品,海底老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贵客登门,点一品菜肴一桌!
顾天佑听着有趣,不由慨叹道:“这他吗卖的可不只是酒菜,简直就是在卖文化了,这样的店铺要是开到了地表世界去,肯定能赚翻了天。”
野鹤道:“陈家老字号遍布天下,可不是为了那点点铜臭。”
店外,烈火门的人越聚越多,却不敢越雷池半步。店内其他客人显然是受到了影响,人人担心受了池鱼之祸,纷纷起身结账走人。宽敞的大堂里只剩下顾天佑这一桌客人。
等待的时间略长,第一道菜终于上来了,是一道汤菜,有个名目叫龙凤呈祥,内容是一条百步赤链蛇和一只锦鸡与一些草木药材混炖而成。紧接着,其他菜也纷纷登场,无一不是色香味俱佳的精致美味。每一道菜都有个古雅的名字,且各具独特的药用价值。
野鹤赞叹道:这就是天下闻名的陈家药膳,果然名不虚传。
酒是最后上来的,正坛子的黄酒,拍去泥封,顿时酒香四溢,味道中含着药物的清香,吸入鼻中令人不禁心旷神怡。
萨芬娜等人虽是异邦来客,然而在神国生活多年,早熟悉了神国的礼仪规矩,顾天佑没有动筷子,他们便也都纹丝不动。纵然这一桌子的酒菜散出的味道是如此诱人,也都强忍着诱惑。
顾天佑端起杯子,小狐女立即满满倒了一杯,又给其他人添酒。除了野鹤坦然受之外,其他人包括口不能言的吉娜在内,纷纷起身谦辞客套了一番。九品妖王,放在魔女国已经是能够媲美血族亲王的存在,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人们早已习惯了对力量充满敬畏。
顾天佑举杯说道:“今晚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种虚礼客套只此一次,老子读书少,大老粗一个,最不习惯那些繁文缛节,大家江湖漂流,本就是苦中作乐,再要讲那些零碎规矩,岂不是自寻烦恼?从这杯起,开怀畅饮,吃喝随性,桌上没有八品九品之别,只有志同道合的一家人,再要拘束便是不把我当做家人。”
一席话让酒桌上的气氛逐渐热烈开来,大家开怀畅饮,话也渐渐多起来。波耶特说起刘大郎来,感慨万千的说起从前被此人盘剥侮辱的经历,看到他今天在老板脚下的怂样子,对比当初的威风八面,真是很难想象这一天之中的变化。
正这时,店外忽然来了一条金碧眼的大汉,长得金碧眼,隆鼻巨口,全身充满了爆炸一般的肌肉,形如雄狮一般,皮甲简陋,几不蔽体,随身背了一口双手大剑,阔步而入,径直来到了顾天佑等人的桌前,张口便问:“你可是烧了同欢阁的顾天佑?”
来者不善,顾天佑安坐不动,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也不要轻举妄动。转头看向来人,点头道:“我就是顾天佑,你是哪位?”
“川普是也!”大汉昂然说道:“站起来,跟我到外面来一场勇士之间的战斗怎么样?”
顾天佑笑问:“我为什么要跟你打?”
川普道:“有人托我来砍了你的脑袋,你不跟我打,我就不能还了欠刘南炳的情,我在这小岛子上已经七年,这还是他第一次托我办事,所以你必须得跟我打这一场。”
顾天佑见此人讲话直率,举止做派豪气非凡,心中先自生出几分欣赏来,笑道:“神国皇帝都知道不差饿兵,我现在肚子里正空着,可没心情陪你打架。”
川普微微迟愣了一瞬,盯着满桌子的珍馐美味,闻着诱人的酒香,咽了一下口水,道:“不成,我也两顿没吃了,咱们空肚子对空肚子,很公平,你快拿上武器跟我出来,这个屋子里不许打架,咱们到外面解决去。”
顾天佑笑道:“与其空肚子对空肚子,为何不饱汉子对饱汉子呢?不如你坐下来跟我一起吃饱喝足了,咱们再出去该怎么较量就怎么较量,如何?”
川普愣了一会儿,忽然拉椅子坐到了波耶特身边,道:“吃就吃,还怕你跑了吗?”
有了这雄狮般来意不善的外人,大家谈兴也淡了许多。专心对付食物,不知不觉,酒喝了数坛子,菜也多半见了底。大汉旁若无人,豪饮暴食肆无忌惮,不住的啧啧赞美。
顾天佑酒足饭饱算还酒帐,众人一同起身。川普立起,看着桌上残杯剩盘,问了一句这些你们都不要了吧?然后便自顾自的从身上取下一块汗巾,铺在桌上,把盘碗内所剩草菇木耳干肉仙贝之类,尽数包了,也不理汤汁污秽直接揣在怀中。
“现在可以出去打架了吗?”顾天佑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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