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奇特的生物盘旋在空中,说它奇特不只在于外形,更在于它的行为。
自古虎登山,龙入海,鸟飞天,鼠钻地。有几人见过不长翅膀却会飞的老鼠?
世间有物起,便千奇百怪。不在于风物奇特,而在于我等少见多怪。
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凡群聚而生之物必定有阶级结构,大到贪狼小到虫蚁,这当中尤其以老鼠最寻常见,却又最是不寻常。老鼠是喜欢群居的动物,但很少有鼠群能成气候。一旦形成气候,必定是有了严密的组织结构,王、后、将、相、兵齐全了,进攻有度,组织有法。这当中尤其以鼠后最为重要。
这种能成气候的鼠群的鼠后却有一奇,是鸟而非鼠,名做木鹙儿,卵生居鼠洞,为母鼠孵化而出,雄鸟叫枭饕,小而凶残,出生必以兄弟姐妹为食,吃尽鼠窝后便离窝飞走,终身以鼠为食。雌鸟才叫木鹙儿,出生后则恰恰相反,虽有猛禽之凶性,却绝不伤害同窝兄弟姐妹,喜以蛙蛇蝎蜈之流为食,故有降百虫之威风。
这雌鸟有闻啼而孕的特性,通常是听到雄鸟鸣叫便可受孕产卵。所生的卵孵化出来的或为枭饕,或为木鹙儿。只有一种情况特殊,便是雌鸟遇到硕鼠,也就是鼠中之虫。二者相遇便会结成十分罕见的异种伉俪。木鹙儿与硕鼠结亲后,双宿双栖终身不渝,有极低概率结下鼠胎,这鼠胎是卵生,卵破而鼠出叫作遁鼠,耳大生羽,唇尖如喙,尾如弹簧,能以其尾弹地而起,再以其耳滑翔于空中。
那遁鼠有飞天遁地的奇能,继承其母系天赋,生具降服百虫的奇能。蛇虫鼠蚁无不俯首听命。左道之中有驯兽经奇书,比之八行蛊门的驭虫术更高明三分,利用遁鼠传递讯息,对林宏瑾这个级数的大宗师而言实非难事。
左道中人喜养兽兵,与兽兵之间往往会以秘术建立一种心意相通的情感。这遁鼠对林宏瑾忠心不二,平生片刻不离。眼见主人落难被俘,便一路跟随。沿途传递讯息,全是这小东西利用奇能逼迫途中老鼠自杀报信所致。
顾天佑从群兽跟随这件事上产生疑惑,进而发现遁鼠。此刻忽然停下脚步,一是发现敌人暗中窥视,二是有意在此解决掉这个小麻烦,清除后顾之忧。此时此刻,枪在手,杀心顿生!林宏瑾再也按捺不住,撮口成哨发出尖锐的声音,提醒空中的兽兵遁鼠快逃走。
枪响了,大耳朵尖嘴巴,萌萌哒的遁鼠被一枪贯脑,啪嗒掉在地上,眼看死的不能再死。林宏瑾悲啸一声,跑过去双手捧起,放声大哭起来。哭罢多时,指着顾天佑怒骂不休。他悲痛遁鼠之死是真,怒骂顾天佑却是假,分散顾天佑的注意力才是主要目的。顾天佑提枪在手,冷眼看着,注意力全在竹林之中。
枪声还回荡在耳际,竹林寂静无声不见动静。顾天佑却感觉到一股淡若无形的气机,暗藏杀念若隐若现。
这个人冷静的可怕,让顾天佑莫名的心寒。
林宏瑾阴测测声音入耳:“顾天佑,你杀我兽兵如杀我亲儿,无论天上地下,我跟你势不两立!”
顾天佑不搭理他,空口白话杀不了人,林子里的那个若稍稍没应对好便有性命之忧。
林宏瑾也深知此理,继续以言语干扰道:“知道林子来的是什么人吗?”顾天佑置若罔闻,林宏瑾自问自答道:“八行当中有索命一门,古往今来名头极大,却不知若论杀人伎俩,有一个组织更胜它百倍不止,这个组织便是血痕。”
顾天佑道:“起源自雍正年间,创始人本是雍正豢养的杀人工具,粘杆处血滴子成员中的翘楚人物,雍正登基后论功行赏的同时没忘了鸟尽弓藏,派大军诛杀血滴子全部成员,唯独那人却仗着超强的武功和敏锐的感知力逃出了大内,流落江湖后一心复仇,便创下了血痕,血债血偿,杀人无痕!”
林宏瑾道:“你是鹞子门当代独传,知道血痕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你不晓得血痕的手段。”
顾天佑道:“如果藏头露尾算手段的话,我已经见识到了,所谓三百年不失一手的名头也不过如此。”
竹林中毫无动静。
林宏瑾虽非武道中人,却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立刻意识到顾天佑这么说的意图。
此刻顾天佑在明,林中人在暗,林中人不动便占据了主动,顾天佑动则失据,静则失势,宛如高手对弈,已失去了先手。除非能把林中人逼迫或刺激的动起来,暴露出来才能都在明处,相互制约,夺回先手。
“西江烟雨哭陆沉,魑魅魍魉狐兔,北土沦亡黄流注。中原烽火弥路,悲恨相继,万里烟尘,江山知何处。堂堂中华,难忍东倭猖寇,醉生梦死内战,媚倭求存,何言对国人!闽海羊城兴义师,苍苍太无情,天涯海角,足迹无门,千载留泪痕。鸥蒙山重,北顾延河非孤云。”
顾天佑冷哼道:“民国刺杀大师王亚樵,杀汪刺蒋,以一人抗一国二君,十四载纵横,何等英雄了得的人物,却想不到他的后世弟子徒孙这般不成气候,藏头露尾也就罢了,手里拿着枪,占据了有利地形,却不敢向一个站在阳光下的对手开枪,身为刺客,首修胆气,道之所向杀生无悔,虽千万人吾往矣,你的胆气已失,还拿什么对付我?”
这句话说完,顾天佑再不犹豫,提枪而走直奔竹林。
边走边扬声道:“刺客如豹,一击必杀全在一个胆色上,万军丛中取人首级,全凭的是出其不意,陷阵不回的勇气,百兽当中除了老虎,只有豹子具备这种特性,虎为王者,单枪匹马也是居高临下以大压小,豹为刺客,往往敢于攻击体型力量数倍于己的动物,一个破了杀心豹胆的刺客,还能有多大作为?”
竹林中传出一声叹息,一个青衣人从林中闪出,单手提枪,目不转睛看着顾天佑。
刺杀演变成了西方式对决。
林宏瑾叹了口气,道:“百岁,你真不该中他激将法。”
青衣人叫做百岁,他叹了口气,道:“老祖,我是不得不出来啊,我受了他言语影响,心跳气息都乱了,气机已被他锁定,出来还有一战,不出来便只有等死了,弟子无能,今后恐怕不能在侍奉祖师左右了。”
二人相距三十米,顾天佑的势外放范围刚好足以将其囊括。在这个范围内,对手的一举一动,心跳呼吸都逃不过自己的感知。以枪对决,一快二准。顾天佑没入宗师境界前便是此道绝顶高手,入了宗师境界,有拳意道境为势,枪法和心理素质更加登峰造极,这一枪面对的纵然是神机圆满的大宗师也未必没有机会。
“时代变了,我们这一行的人再也不愿意琢磨老祖宗传下的笨功夫了,一枪在手人人都是屠龙杀虎的大高手,这些年死在我手上的宗师人物都有四个,本以为你会是第五个。”百岁提着枪,左右徘徊运动着,他在寻找开枪的机会。顾天佑几乎是静止不动的,他却始终犹豫着。又说道:“从你拿枪的姿态上我就看出来了,你的枪玩儿的比我还好,嘿嘿,宗师玩儿枪,真的很难想象这种事,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练拳入道是与天争命,怎么敢心有旁骛?”
“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你少见多怪而已。”顾天佑道:“你准备好了,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百岁沉默了一会儿,长叹道:“我一直在找机会开枪,但是你一直没给我这样的机会,你看着是静止的,气血其实却一直在动,而我看着在动,其实却一直不敢把气血往手腕手指处运动,我这么说只是承认我输了,却不承认你赢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何?”不等顾天佑回答,自问自答道:“你有许多机会开枪,却没有开枪,因为你有一怕。”
顾天佑道:“这大山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三花道弟子在寻找我们,我这一枪打死你容易,却势必要暴露位置,这的确是一桩麻烦事,所以,我只好等了一会儿。”
百岁不解:“你等什么?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支援你吗?”
顾天佑摇头道:“不是人,是其他,你听,它们已经来了,到处都是。”
百岁一脸不敢置信,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仍是一脸茫然。他也在犹豫,也想拖延下去。对枪他必败无疑,但只要开了这一枪,他便等于给其他人传递了消息。为了林宏瑾,他是可以豁出去的。只是人都有求生本能,如果能不死,谁不想继续活下去?所以他还舍不得跟顾天佑玉石俱焚,他在等同伴经过这里。
竹林里风吹枝摇,发出沙沙声,仿佛大自然在演奏一曲生命之歌。
顾天佑居然闭上了双眼,道:“你若再不开这一枪,便没机会了。”
百岁冷笑:“这一枪开了我才没机会,我就在这里盯死你,你大概也知道此刻正有无数人马进入山中寻你。”
顾天佑叹道:“从前看过一部电影,说的是一个人被老鼠活活吃成白骨,真想知道你会被啃成什么样子,可惜我要走了!”说完,忽然睁开双眼,一道烈阳般的拳意照进百岁隐晦的眸中,他发出啊的一声,吓得心胆俱裂,刹那间竟说不出动不了。
原来目击就是用拳意打对方的灵魂。
顾天佑收了拳势,四下里蛇虫鼠蚁奔行而至的声音已不绝于耳,赶忙提了林宏瑾抽身便走。
林宏瑾还捧着那遁鼠悲怮不已,这会儿忽然来了精神头,狞笑看着顾天佑,道:“姓顾的,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夫,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让你尝尝这蛇鼠大阵的滋味!”说着,双手一分,竟将那遁鼠尸体分成两片,林宏瑾张口一哈,一团血雾像是被人托着似的将顾天佑笼罩在其中。
ps:兄弟们太给力了,青莲也不能怂了,晚上八点钟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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