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一与小刘团长此时都不知道突辽皇帝已经做出应对,他俩仍旧按照原计划,带守备团兵马撤回定北县。
回到定北县城,虽说一战全歼两万金狼骑兵是目前整个天下一等一的大胜。但出人意料,小刘团长并未按照以往,摆开庆祝大胜的流水席,李得一则只是让人给定北县百姓发了些枚银钱。
把兵马安置好,伤兵都送到伤兵营救治之后,师兄弟二人一起赶来见师父。进了门,孙老医官正端坐在四方桌后头,静等着大胜归来的两个徒弟。
进屋之后,孙老医官发现俩徒弟脸上并无大胜的欣喜,反倒有些悲伤。孙老医官心中稳了稳,并未急着说话,依旧坐那儿静等着两个好徒弟先开口。孙老医官此时尚不知道这次的战损,小刘团长拍回来报捷的兵士只报了大胜,全灭两万金狼骑兵这些消息。三位把总虽然运粮上过前线,但这几个月鞍马劳顿,着实把他三人累得不轻。三位把总仗一打完,直接就歇歇了,孙老医官也没去打扰。所以孙老医官此时并不知道两位爱徒为何会面带悲恸。
李得一与师哥两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小刘团长开了口。
“师父,咱们这次虽然灭掉两万金狼骑兵,但咱们的兵马也损伤过半。光战死的兵士就有七千三百二十九人,重伤者两千有余,轻伤不计其数……”小刘团长越说,语气越沉重,到最后,只能停下,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这些战死的兵士,一等战兵居多。这些一等战兵,都是小刘团长手把手从新兵训出来的,一路把他们教成优秀兵士,感情非比寻常。在邺城脚下,包括回来的一路上,小刘团长都是有说有笑,不停跟兵士们说着这场胜利是多么厉害,是天下第一。但他那么做是为了维持大军的军心士气。如今一到师父面前,内心隐藏的悲恸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就红了眼圈,哽了咽喉。
定北守备团成立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战死这么多袍泽。这些兵士,都是小刘团长手把手从新兵慢慢培养出来,眼瞅着他们渐渐成长为精锐一等战兵。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如今却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战死,小刘团长的内心,真是犹如刀刮一般难受。
李得一同样不好受,这一仗他的骑兵战殁超过一半,整个建制几乎都被摧毁,纵然最后获胜,他哪里高兴得起来。
孙老医官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徒弟,缓缓端起面前的青瓷茶壶,给俩徒弟摆上两个茶杯,缓缓倒满茶水。把茶壶放下,孙老医官端起自己那杯,举到嘴边,缓缓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李得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小刘团长径直道:“师父,这仗打完,咱们守备团可是伤筋动骨,没有一年半载,休想恢复战力。师父,你当初为什么要……”
孙老医官不急不慢把手中茶杯放下,抬头看着自己的大徒弟说道:“怎么?想不通?自古以来,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可自打定北守备团成立以来,有了你师弟弄的那个铁蛋,咱们攻城拔寨,如履平地。就连洛都城下对阵突辽西路六万精锐骑兵,也是有惊无险。如今你师弟更是别出心裁,用这铁蛋成功克制突辽人的‘爆箭’。”
说到这儿,孙老医官故意停顿一下,想要看看两个徒弟的反应,但他发现两个徒弟对此丝毫不以为然。
心中叹了口,孙老医官接着说道:“自从有了这铁蛋,数次大战,咱们定北守备团几乎都是兵不血刃,轻松获胜。洛都城下,这铁蛋炸伤过万突辽战马,使得突辽骑兵实力大损,短时间内无法集中全部兵力作战,这才给你俩可趁之机,能够将其大败。甚至后来你们率兵攻打邺城,都大得铁蛋之便。这种大城若搁在以前,不经历一番惨烈的攻城厮杀,如何能攻得下。可你们有这铁蛋之助,居然一日而下。你俩有没有想过,长此以往下去,咱们兵士会由于缺乏血火磨练,而变得柔弱?咱们定北守备团的战力会因此而消磨?”
孙老医官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担忧两个小徒弟过度使用铁蛋,使原本需要兵士竭力厮杀,付出大量伤亡的战事变得简单,长此以往,会导致定北守备团兵士战力下降。
小刘团长听出了师父话里的门道,坐那里不言语,心里不停思索着说辞。
李得一则根本没明白师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他不假思索张嘴就道:“师父,突辽人当初发明‘爆箭’之后,立即想方设法扩大产量,现在凡是突辽人攻城、野战,必然用‘爆箭’打头阵。更别提他们最近做出的那种巨石砲,更是攻城利器。突辽人频繁使用这两样利器攻城,俺也没见他们骑兵的战力衰弱多少。那金狼骑兵随军携带大量爆箭和巨石砲工匠,战力照旧天下难敌。这回在邺城,俺把能使的手段都使上了,结果突辽金狼骑兵临死反扑,还是杀伤了俺们近万弟兄。这一仗要是没俺手里的铁蛋,突辽人放手对咱射‘爆箭’,弄不好俺也得战死在那儿。”
孙老医官闻言一愣,他却忘了,如今突辽人已经大规模使用“爆箭”和巨石砲这两样利器。无论攻城还是野战,都在使用,并且因之极大提高了突辽人的整体战力。
听李得一这么一说,孙老医官凝神思索起来。他虽然人老了,但并不是冥顽不化的老顽固,只是思维一时有些慢,没意识到,这战争的模式,已经渐渐变了样子。但他毕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老人,经小徒弟这么一提醒,思索一阵,立即就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是的,是突辽人率先使用威力更大,并且难以抵御的“爆箭”,定北守备团若是没有铁蛋,根本无法与拥有“爆箭”的突辽骑兵相抗衡。现在突辽人又做出那种巨石砲,用于攻城简直无往不利。若是定北守备团依旧默守陈规,不肯做出应对,最终下场,只会败在突辽人手中,毫无翻盘可能。
想到此处,孙老医官缓缓站起身,缓缓说道:“此次作战,咱们守备团损失巨大,责任全在为师身上。为师战前不该硬给你二人定下与突辽金狼骑兵正面对攻的策略,最终导致这一仗损失如此多的弟兄。罢了,等明日的安魂大祭,就由为师亲自主持,也好安慰那些逝去袍泽的英灵。为师会在大祭上刺血认错,以安慰战死弟兄的在天之灵。”
邺城这一战,李得一之所以没有再用铁蛋去炸突辽人的战马,就是战前得师父叮嘱,不要过分使用铁蛋,要好好锻炼锻炼兵士打硬仗,与金狼骑兵硬碰硬的能力。孙老医官想的并没错,定北守备团未来将要面对的,是十万金狼骑兵,不能总靠李得一使这些投机取巧的办法获胜。
然而这一仗打下来,定北守备团虽然获胜,却损失惨重,仅仅惨胜而已。这一仗,将定北守备团两年来的努力发展,全部打没了踪影。精锐一等战兵损失过半,新兵短时间内又难以撑起大梁。
若是再这么硬拼下去,定北守备团,甚至威北营,早晚要自己把自己活活耗死。想通此节,孙老医官双眼一闭,默不再言。
而且现在,突辽人已经率先在战事采用新式兵器。定北守备团也必须跟进,不然以后的仗,更加没法打。
小刘团长与李得一面面相觑,不知师父为何不再言语。
许久,小刘团长轻声试探道:“师父,突辽人本就兵强马壮,兼之如今又多了巨石砲这一攻城利器,我们若是想胜,必须就得有什么手段就使出什么手段。我如今也想通了,只要这仗能打赢,不管使什么手段,都不要紧。要是一旦败了,咱们这定北县百万黎民,咱们威北营最后这点香火,恐怕立时就要灰飞烟灭。”
孙老医官依旧没睁开眼睛,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挥挥手,示意自己需要安静一阵。孙老医官这时想起在这一仗损失的弟兄,巨大的悲痛瞬间就击垮了老人的心理。在两位徒弟面前,为了维持师道尊严,这才强忍着。等俩徒弟把门关上,孙老医官两行浊泪,唰就流了出来。
“师哥,俺刚才瞅着师父有些不大对头,他老人家不会有事吧?”李得一边走边担忧道。
“别说师父,这一战死伤如此多的袍泽,就是我现在,心里也是难受的紧。回头你跟三位把总说说,这次咱们得拿出钱来,好好抚恤那些战死袍泽的遗孀,幼子,父母,兄弟。若是无力抚养孩子的,你可把这些孩子接进咱们守备团,让他们上学,教他们读书识字。”小刘团长语带哀伤,缓缓说着自己对这次战死兄弟的后事安排。
“师哥,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俺。平周朝早就垮了,也就没了朝廷公试,定北县仅有的一个学堂也早就散了。俺瞅着不如借此机会成立一个新的书坊,专门教授小孩子读书认字。这头一批,正该是咱们定北守备团兵士的孩子,只要到了年龄都该来这书坊读书。”李得一听了师哥的话,双眼一亮,忽然有了想法。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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