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9的春天来的有些晚。
用临安城百姓的话说,这天气还是有些凉。
这一天清晨,大宋官家赵显在福宁殿里起床后,在宫女的服侍下,先痛快地撒了一沷尿,这一次他用心了,一滴都没有落到虎形官窑马子的外面------在洗漱的过程中,他好奇地问宫女:
“这一次的香皂是何味道?”
宫女如实说,这是流求岛新出的薄荷黄瓜味。
早饭依旧是很丰盛,但是他仍旧不喜欢吃。
在宫女的服侍下,他胡乱吃了几口烤面包,喝了些米汤后,就被带去慈宁殿那里向谢太皇太后问安。
问安后,他要和他的大娘一起上早朝,然后就直挺挺地坐着,听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真是太烦人了。
但是他不能不去。
他听侍读教授说过,他若是不在那坐着,便会天下大乱,苍生不可活------恐怕那些在御花园里的鹦鹉和袋鼠、麒麟和小象也都会死去吧?!
那太可怕了,他只能好好坐着。
崇政殿里仍然有些阴森森的,空气里总有一股老人的味道。
大宋官家赵显从大娘谢太皇太后那里闻到过,从贾平章那里闻到过,特别是在这崇政殿里,味道特别浓特别让人烦。
比他大两岁的哥哥赵昰身上就没有,比他小一岁的弟弟赵昺身上也没有!
但是,他只能面无表情,端坐着,听着那些老人天天吵个不停。
那些老人也都端坐在大殿里,那是谢太皇太后给他们的软椅子。
谢太皇太后私下里曾经悄悄对他说:“我的孙啊,你们老赵家将来只能靠他们啦,千万要对他们好些,不可任意责骂------”
大宋官家赵显听了后满头雾水,不是说没有自己在那里坐着,天下就会大乱嘛,怎么又要全靠那些老人啦?!
谢太皇太后当时看赵显噤声噤言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他和他的爹爹赵禥的表情一模一样------
大宋官家赵显其实挺羡慕那些坐着的老人,他们还可以站起来,可以四处走,还可以大声说话------尽管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而他只能端坐着,动也不能动。
但是他的眼睛可以动,他的眼角总是扫向大殿旁的镀金檀木大座钟。
赵家三兄弟中,他是第一个学会看钟的,为此还人人夸他聪敏。
他知道到了十一点钟时,那大钟会自动打点,然后一切就完事啦!
十一点到下午一点,将是他最最快乐的时间,匆匆吃过饭后,那些老人都要睡午觉,没有要他学经典,也没有人让他学更可恶的小学算术------他可以和两个兄弟去看袋鼠逗鹦鹉骑小象!
再不和小黄门一起踢足球------不是那种蹴鞠,那个轻飘飘的早都没有男人玩了。
足球是皮球,是踢起来咣咣响的!
那太好玩了!
御军火器营大统领法可自从自己只能端坐着之后,便极少去枢密院办公,整日在火器营里操练人马。
他的娘亲全太后曾经在私下里说过,说不管是殿前司,还是侍卫亲军马、步军司,都没有御军火器营好玩,还说那是他的爹爹亲手建立起来的,要他多多和法可大统领亲近。
他曾经摆驾去过火器营,那里没有老人,果然是个好玩的地方,只可惜,他只能看着,却不能动手。
他喜欢看火枪营和火炮营之间的足球比赛。
听法可大统领说过,连流求陆军足球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他的指点下,大宋官家赵显很快就明白足球比赛的规则,煞是好看!!
他给五比三获胜的球队一人发了一块金牌,给输的球队一人发了一瓶御酒。
顿时演军场上山呼万岁,让他听了小心肝呯呯直跳。
真好玩啊-----
法可大统领曾经私下里提到过要兴兵北伐,大宋官家赵显非常好奇地问道:“此甚乐,为何要兴兵北伐?!”
法可大统领一时间哑然无语。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法可大统领很长时间都不快乐了。
大宋官家赵显极力在上朝时想着能让自己快乐的事情,他期望那大座钟走得越快越好,可是怪了,每当上朝的时候,它从来都走的慢,每当下朝可以玩的时候,它走的飞快!
大宋官家赵显眼角再撇向那大座钟是,那上面的指针似乎是停了的,根本没有动过一样,还有好长的时间!
谢太皇太后让他和她学习主政,他也想跟着学,可是什么也学不到。
谢太皇太后不是和他也一样,就是端坐在那里听别人讲吗?!
只不过她能讲话,而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面无表情。
大宋官家赵显拼命去想象着,据说一个海岛上全是袋鼠的情景------想象着大草原上有无数的麒麟,无数的房子一样大小的大象的情景,想象着------
突然,他的想象被惊醒了!
他高兴地看到贾平章竟然要和江万里与留梦炎打起来了,他们说什么对方才是纵容贪腐之人,说什么汴京路土地招标有阴谋------他听不明白这些,但是他真希望双方打起来,那可就太好玩了。
结果太可惜了,竟然被谢太皇太后好言劝止了------老人打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像自己和弟弟打闹一般吗?
天下快乐的孩子大多相似,不快乐的孩子各有自己的不快乐。
大头领法可的儿子法善,这一天上午正在以泪洗面。
昨晚,他的爹爹说要送他去流求小学读书------这可太可怕了!
他听说那里的小孩子要光着上身洗冷水澡,学习不好要打手心,吃饭前要跑步------听说还要去爬山!
在那里十几个人要住一间大屋子,吃一样的饭菜!
那里半年才能回一次家!!
法善无声地流着眼泪。
别了,我的蛐蛐;别了,我的捶丸;别了,我的弹弓!
王小五,张小六,黄小三,我的朋友们,我等半年以后才能一起去掏鸟窝,粘叫蝉------张家巷的那些小泼皮只能暂且放过他们,等我回之时再对付。
他的娘亲安抚他说:“善儿,那里有你爹爹的好朋友------听闻有很多好玩的物件!”
法善倔强地说:“这天底下哪里有临安城好玩?!我在国子学里求学甚好,为何要转而去海外之地?!”
他的娘亲叹了一口气,她为此也和法可说过了,善儿蒙学时成绩很好,在国子学里安安稳稳的求学,将来很容易得到一官半职。
何况法可一直深得圣眷。
但是法可却说,四书五经之说,他自己就可以教得,何时学都来得及------唯有这理科之学,非要去流求岛求学不可。
法可深情地对他的娘子说:“你我只有这一子,他虽顽劣一些,但是天资尚可-------我等不能因为父母私心耽误了他的将来。
将来必将是文理并重的时代!”
官人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法善的娘亲也只能听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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