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你什么人?”她被捂住嘴,仍左右挥着手,像个螃蟹似的挣扎,却不知为何施展不开,那人武功不见得高,只是方才趁她不备,率先制住了她的手脚,这人用力十分巧妙,竟令她一时间动弹不得。』Ω笔趣阁WwΔW. biqUwU.Cc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她吓得浑身抖,“你……你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那人带着的面具很是骇人,初见只大概觉得青面獠牙,颇显惊悚,此刻看明晰了,才现那面具上涂了青色的底,红黑二色纹路缠绕,一张嘴足足有整个下巴那么大,尖细的牙飞斜而出,仿佛一张口就能将人咬碎,这幅模样岑可宣并不是第一次见,因为这面具的相貌,竟是与民间传说的妖魔灵刹一致不二。
街坊上小孩子们常看的小画册里,这幅面孔常常出现,有些人家还挂了他的画像于屋内以镇宅,倘若有不听话的小孩子调皮捣蛋惹怒大人,便会有妇人吓唬小孩:“再不听话,小心被月亮上的大妖怪给抓走了。”传说中自称为月神的灵刹,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妖怪。
而小时候,张敏之更是曾经带着一个相似的面具来吓唬过她,她以前仗着岑子非在,认为哥哥必定能保护好她,因此从未太过害怕。但这一次,她却怕得浑身打颤。
“我是方圆百里内家喻户晓的采花贼‘一只蜂’,你难道没听说过吗?”那人用什么法子变化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仿佛藏在罐子里,令人辩不清他的真声。换做别的时候,岑可宣必定会仰起头大笑三声,这愚蠢的名字对她而言从头到尾都实在可笑万分,可是此刻的她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因为她不了声,不了声求救,这令她惊恐万分。
“呜呜呜……”她挥舞着手,待对方不小心松了些许,立马说,“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我要干什么?”那人说着身子前倾开始凑近她,那张狰狞的面具更加清晰,吓得岑可宣眼泪花儿都出来了,连忙蹬腿朝他踢去,没想到一踢还真给她踢中了。
“哎哟!”那人叫了一声,连忙松手捂住了自己的下身,跺着脚一副疼厉害了的模样。
岑可宣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打算逃跑,又忽然觉得这声“哎哟”十分熟悉,没了那种刻意的伪装变声,竟变得十分清透,好似不久前才听过般。
这份疑惑令她瞬间大胆起来,折回身子迅伸出了手,朝对方面上而去。
“混蛋!”她一把揭开对方面具,待看清那熟悉的面容后,气得浑身抖,“你活腻了吗?”这家伙唇红齿白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转,不是小武是谁?她越想越气,说着又要出手打他。
“哎!别别别!”本就弯着腰的小武连退好几步,差点跌倒,结果一屁股落在了桌边的长凳上,后背撞上桌沿,连桌子都移动了些许,他反伸过手揉摸着被瞌到的后背,一面揉一面赔笑说道:“开个玩笑而已,别生气别生气!”那年轻的面容上,笑起来时竟然带上了两个酒窝。
这家伙似乎总爱吓唬她!想起第一次在井底,这家伙装神弄鬼胡言乱语,自己还当场给过他一巴掌,虽然是他不对在先,但今日想来,终究觉得自己当时过分了些。她气呼呼瞪着他:“再怎样,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抬起的手却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被他这么一闹,原有的瞌睡早去得一干二净了。摸索着点燃了烛火,她气呼呼坐在桌边,把那见鬼的面具往桌上一放,瞪着同样坐在她对面的小武身上。这家伙衣服倒是没换,头束得松散,目光闪闪躲躲的,脸上还带着做坏事被抓包的讪讪笑意,到底是个不着边际,比涑兰还不靠谱的家伙,她怎么就把他当成老江湖了呢?
“你究竟搞什么鬼?灯也不点一个。”岑可宣皱皱眉埋怨道。
这小子半夜不睡觉,不知何时偷偷摸进了她的房间,难不成闲得慌?
原本还向她讨饶的小武听她这么一问,一下子就来劲儿了,一拍桌子理直气壮地道:“我还想说你呢,叫你进来你还真敢放心大睡,不怕半夜人家把你给咔嚓了。”他伸手划过自己脖子示意,语气也瞬间变得极为恼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一开始摸黑进来,本打算推醒她,见她一副毫不设防的状态,一时玩心大起,才跟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谁知道她居然被吓成这副德行,这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天地良心,岑可宣武功可在他之上!
“谁?‘一只蜂’吗?”岑可宣忍不住讽刺他,显然余气未消,见他一脸尴尬,才不高不兴地正经说道:“不是你说要进来住的吗?”
“我可没叫你睡得像死猪!”
“你——”
她伸手去拍他,被他一个巴掌打掉。“说正经的。”他稍微移了移凳子,然后伸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青绿色的小瓷瓶递给岑可宣:“这个药水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蚀骨香,是我师父从百面神姬柳三娘那儿得来的方子配置而成。”
“蚀骨香?”岑可宣皱了皱眉,露出鄙夷的神色,“媚药吗?”
“咳咳……当然不是!”小武义正言辞地纠正她,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最后干脆挪了个位置,从她的对面移到了她右手边的凳子上坐下,这才正色道:“一会儿你要留点神儿,若遇上什么人偷袭你,打得过自然好,若是打不过……”他抬起手晃了晃握紧的瓶子,“你便将这瓶子里的水泼到他身上,凡是遇到这水的地方,立马会化成脓血,连皮带骨,一丝不剩,届时你再趁机逃走!”
“这……这也太狠了吧。”岑可宣目瞪口呆地盯着这小瓷瓶,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喏,先收好。”小武不以为意,只记着把这东西往她手上推了推,轻哼道:“又不至于丧命,算什么狠。”
岑可宣惊叹着接过这小瓶子,又不敢太用力晃动,生怕塞子没塞紧,溅到自己身上。烛火下,那瓷瓶碧绿透亮,似流动的水,乍看去,还以为是什么精细玩意儿,装了何种珍贵药丸或香丸呢,“以前见过宫主常用的凝香丸,便是这么装着,可那是能救命的好东西。”谁能想到眼前这精巧玩意儿,竟是带毒的呢?
她突然就想起曾经金鳞客栈的那一幕,若不是白公子来得及时,她也差点着了他的道儿,不禁暗觉庆幸。还好小武当初只是对她用淬了毒的银针,而不是将肌肤化为水的东西。
谁知事情还不算完,小武又从袖子里掏出另外两小包粉末,用黄色的纸包得四四方方,和那瓷瓶一起给了她,继续道:“如果觉得不想伤人,可以用这个蚀骨消肌粉,名字虽如此,届时你事先将其涂在其他东西上,旁人一旦碰了,手便会立即溃烂,不遇水的话,其实伤不到筋骨,只是皮肉溃烂,为自救时用。”
一口气说完,他终于坐直身子喝了一口茶水,还不忘拍拍她的肩膀最后叮嘱道:“你可要放好了,到了危机关头,这可是能救命的宝贝。”
岑可宣点了点头,觉得自己似乎果真误会他了,“嗯……那个你……”正酝酿着如何说些感谢之辞,却见小武已经放下茶水,一个转身从推门走了,留下一句“我睡觉去了。”就倏地没了踪影。
又是这样!神出鬼没,莫名其妙。
岑可宣盯着那半开的窗户愣了半天,还是爬起身跑去窗边伸出头眺望,只见月色朦胧,夜风阴寒,于是急急把窗户关好,折回床上将小武给的东西贴身放好,盖上被子继续睡觉。
梦里的她似浮在天上,飘着飘着回了家,她在自己的小屋里沉沉睡觉,那个扎着小辫子的姑娘却在门外敲着门大声喊话:“子非哥哥娶我了,你快出去,这里是我的房子。”她不肯走,捂住耳朵埋在被子里哇啦啦大哭,觉得自己变得无家可归了。嘴里呜呜咽咽叫着“哥哥”,却怎么也瞧不见岑子非的身影。
雕花白纸的窗外,爹娘衣衫整洁地出现在廊下,记忆里从来都带着怜爱的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冷淡神色,他们摇着头说:“你不是我们的孩子。”然后牵起身旁的小姑娘,一脸慈爱。李师傅和小姑姑更是将她视若无物,他们同那小姑娘站在一起,嘴里说着同样的话:“走吧,赶紧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你。”
她哭着跑过去:“我是可宣,爹爹,娘亲,我是可宣……”
娘亲却后退半步避开她,一脸哀愁地说:“我的可宣孩儿早死了,早已经死了。”说完闭上眼睛,再不愿看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冷漠,似寒夜里的水,冰寒刺骨。她眼泪哗啦啦地留着,无声地呐喊:“不要……不要赶走我……不要赶走我……”醒来时,被褥上已经湿润成一片,她摸了摸自己已经冰冷的脸,心里仍旧“咚咚”跳得厉害。
楼下一阵急促粗鲁的敲击喧闹声令她瞬间清醒过来,天已经亮了,外面的光线透过窗和门的缝隙洒进屋内,光束中隐隐能瞧见跳动的尘埃,如同浮光掠影。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偏着头仔细聆听,声音从楼下传来,似是有人在用力地敲门,同时伴着女子高声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她也听得不甚分明。
岑可宣很快穿好衣服推门而出,正好瞧见隔壁的小武也同她一样出来,衣裳整齐,转过头朝她咧嘴一笑,端的是一副机灵聪慧模样。两人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凭窗朝楼下望去,只见一名眉目舒朗的女子立于门前,年龄大概稍长于岑可宣,不算太白的肌肤,但有着尖尖的下巴和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神十分清朗有神。
她的衣着鲜丽明媚,像是富家小姐,但言行却十足像个江湖女子,此刻正用力敲着客栈的大门,嘴里还大声喊道:“快开门。快点……”
什么人这么嚣张?岑可宣看看小武,小武也是一脸迷惑。此时店小二终于应声急急赶了下去,嘴里一边咕哝着“大清早的没事儿找事儿!真是吃饱了撑的!”诸如此类云云,开了门见这女子如此富贵模样,一愣后,满腹的牢骚立马不自觉地收了回去。他讪讪地笑道:“这位姑娘,小店还没开张呢,您这是要……”
“奇了怪了,这生意上门还有不做的?”那少女秀眉一皱,却依然明若春风:“不过没关系,我也不是来住店的。”
店小二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那你是要……”
那少女干干脆脆地打断他:“我是来找人的。”话刚说完便不管不顾地越过店小二朝店内走去,四下张望之际,正好瞧见立于楼上的岑可宣和小武两人。一瞬间,目光相接,她稍微愣了愣,很快忽视他们,仰起脸对着楼上喊道:“范玉卿,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给我出来。范玉卿——”
岑可宣和小武面面相觑。那店小二也吓得直哆嗦,连忙道:“姑娘,客人还在睡觉呢,您这样小店还怎么做生意。”那少女冷笑一声道:“我倒还奇怪了,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什么时候居然还有生意了。”她有些奇怪地看了岑可宣两人一眼,“我还以为只有范玉卿这种怪人才住这儿呢。”
店小二脸上一阵窘迫,道:“范少侠还未起床,姑娘若想找他,还是稍等片刻吧。”
没想到这少女还真的听了他的话,忽然展颜一笑,道:“好。”于是端坐于一张木桌旁,待那小二端过一壶茶,她便就此安安静静地喝起茶来,似乎真的要等那范少侠起来再说。
岑可宣忽然对这姑娘极为好奇,心中生出一丝探究之欲,兀自下了楼来,琢磨着怎么上前结交一番。却不料还未走近,那姑娘忽然顿住喝茶的手,从头到尾打量了她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原来是你。”岑可宣一愣,心道:这姑娘莫非认错人了?正待要解释,却听那女子清朗一笑,又道:“我是林雨霏。”
此时早已日上三竿,和风暖煦,一束日光从门外落入房内,被相对而立的纤瘦身影拦腰隔断,连风也变得更为冷峭。两个懵懂时期为了岑子非大打出手的小姑娘,终于在洛阳城外一个偏僻的客栈里,重逢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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