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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四月牡丹花开正盛,花自妖娆多姿,缕缕香气充盈在洛阳城内的大街小巷中,渗入墙缝角落里,吸入鼻中沁人心脾。平康坊里的舞娘们个个发间别着鲜艳的花朵半露酥胸倚在妓馆门前,张着最动人的笑脸,娇声媚语,盼着多招揽一个客人进馆。
街上行人匆匆,他们大多瞥一眼这些姿色动人的勾栏美人,继续各忙各的。眼下兵荒马乱,洛阳都城也是大不如从前,外头七路反军边抢地盘边向都城逼近,大家都是朝不保夕,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情干寻花问柳的勾当。
大周朝现任的镇国公姬彦义骑马打从北门平康坊门前经过时,也是破天荒没去问候他的素日一帮旧相好,反而眉头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他三十多的年纪,身材偏瘦,面庞白净生就一副好皮相,美中不足一双星目大而无神,眼底一圈青紫表明他长期沉迷于酒色之中,生活作息极不规律。
洛阳城里有本领的人多了去数也数不清,可要按运道来排可当数这位镇国公运气最好。他本来是先镇国公续弦所生之子,父亲去世后,公府的爵位是由他的异母大哥继承,自己落个消遥自在,镇日眠花宿柳不务正业,算得上是京城里头有名的风流浪子。
世上的事情偏偏那么巧,大哥生前武艺高强且为人正派,担着东宫太傅之职,七.八年前一次狩猎因为护卫年幼的太子不幸身亡,大嫂早大哥一步难产而死。夫妻双双早登极乐,身后留下一嫡一庶两个孤女,这公侯的爵位则便宜了他。
镇国公的眉头轻挑,大哥走后,他也过了几年快活的日子,挺直腰杆说一不二,大把的银钱任由他挥霍。眼看着公府丰厚的家底只剩下不到一半,屋漏又逢着下雨,好端端的,那帮人造什么反?
镇国公唉声叹气,进了自家的大门阴沉着脸,迈着长腿大步流星,高瘦身子却像是在飘浮,有点眼力劲的人一眼能看出他下盘不稳,很明显从来没有练武打过桩。
武将不能冲锋陷阵,朝中白养他们做甚!
镇国公朝着一旁的花丛狠狠地呸了一声,今天在朝会上天子惜字如金,可几位尚书把矛头齐齐对准了他,说什么的都有,那位萧尚书甚至上议削爵,建议换下像姬氏这样光领俸禄不干正事的公侯之家,另从武家中选拔出可用之材封官加爵。
他愈想愈气,走路愈发飞快,进了垂花门,绕过照影壁一个人凑到跟前,镇国公根本无心去看来人是谁,伸腿将人踹翻在地。
“哎哟!”地上躺着一位美娇娘单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拿帕子抹泪,一双勾魂的眼睛似是会说话,“爷今儿是怎么了,才一进门就冲着人撒气,亏奴巴巴等了你一早上。”
镇国公这才看清楚地上的人儿,满腔的怨怒消了一少半,唇角轻勾,眼底带着笑意扶起她,见左右再没旁的人,他半搂着妇人的肩头亲呢道:“我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敢凑上来,秋娘也不早点吭个气,好让我知道是你。”
秋娘眼波横飞,锦帕下那只纤手已经开始撩拨镇国公,隔着锦衣在他腰间摩挲,嘴里却像是自怨自艾:“这是哪门子的话,府里可是没有妾说话立足的份,夫人早起还说家里生活不宜,要减我们母女两个的份例。”
边说话她又抹着泪,鼓鼓的胸脯子直往镇国公身上蹭,抽抽答答诉苦:“早些年奴满心都是你,夫人那时候就容不下奴,使法子把奴塞给你那死鬼大哥。奴这辈子再没别的盼头,只盼着三娘将来能嫁个好人家,大娘和二娘素日的功课都有名师教导,就连针工女红也是请来宫里女官在教,独撇下三娘一个白白低人一等。奴这才托人求情下话为三娘寻来个好教习,人还没进府,夫人发话要全辞了府里的教习先生,她这是一门心思和奴过不去。”
秋娘诉苦的这功夫,镇国公早已心猿意马,在那妇人身上上下其手,贴耳密语道:“我想起来外书房还有正事没了结,你从那边角门偷偷过去,我让庆儿在门上接应着。”
秋娘腰肢一扭躲开在她身上做怪的手,甩着熏得喷香的锦帕,拿起乔来:“老夫人院里快传饭了,奴这回子还要过去侍奉她老人家用饭。”
见镇国公沉下脸面露不快,秋娘复又贴到跟前撒着娇:“一烛香的功夫急燎燎地能做些什么,不如想个法子离了那母夜叉,快快活活自在几日。”
镇国公耳朵抖了抖,原本无神的眼睛闪出一丝亮光,轻佻地抬起秋娘的下巴,说道:“有什么主意尽管说来,成与不成我心里自有计较。”
秋娘今天来可是做了万全准备,她也熟知眼前这个男人的脾性,不做推辞张口就道:“过几日就是那死鬼的生忌,三娘最孝顺总喊着要去寺里为亡父上一柱香,夫人没理由连这种事也要拒绝罢。”
镇国公会心一笑,这当头花丛另一边却传来重重两下咳声,秋娘明白心腹给她示警,她也不流连做了个口型说奴去了,临去时不忘在镇国公裆里捏一把,回眸一笑几下人已消失不见,空余一股浓浓的胭脂味留在原地。
镇国公暗骂一句妖精,心里像猫抓一样,恨不得把秋娘拉回来寻个没人的地儿做一回那事,畅畅快快地好排揎一早上的郁气。
也只是想一下,府里谁人不知夫人的厉害,镇国公别的上头可以随心所欲,在外花名远扬,回到家中却只使着两个姿色平庸的侍妾,跟木头人一样没甚趣味,也是他与秋娘暗通款曲的原由。
兴致被扫,他不打算过去陪母亲用午饭,提腿回到自己住的正院,人刚倒到榻上,镇国公夫人小梁氏闻风已经赶来,进门噼里啪啦先数落:“我忙了整整一早上,又在母亲房里置下饭菜,从母亲数起二娘子和三郎全都饿着等你回来用饭,你这一声不吭躲到房里又是为何?放着好日子不过,平白无故给人填堵,真是的。”
镇国公抓起榻几上的茶碗扔到地上,腾地坐直身,咬牙切齿道:“圣上说要削爵,你当咱们还有几天好日子可过。”
小梁氏被唬得吓一大跳,单手捂着胸脯压惊,挥挥手让屋里的闲人都退下去,从一旁重新捧了茶端到丈夫眼前问道:“真有这种事?咱们家可不比别家,不是说削就能削的。”
镇国公白了一眼表妹兼妻子,他的母亲出自靖义侯府梁家,当初娶妻时也是亲上做亲娶的是舅家嫡亲小表妹,婆媳两个都姓梁,所以族中人以小梁氏称呼镇国公夫人。
“我问话呢,你倒是说呀!”小梁氏催促道,她是个急性子,做事难免有些武断鲁莽,进门十余年和丈夫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谈不上情投意合,和婆母兼姑母的关系也不是十分的亲密,甚至不如秋娘在太夫人面前得欢心。
镇国公又倒在枕上有一句没一句说话:“今天.朝会上几个尚书议了几句,圣上倒没说什么。”
小梁氏轻喛一声,看向丈夫就差明言说出:一点破事,看把你吓的。
镇国公从小就不是习武的料子,镇日游手好闲可不代表他人也是傻的,明白妻子对自己的不屑,心里愈发不痛快,硬梆梆甩下一句话:“这月十四是大哥的生忌,正好逢着他四十阴寿的整年头,你看着安排让大房娘儿几个去寺里住上三五日,好为大哥祈福,要挑清静的地方,全是女眷千万不能出岔子。”
说完,他扯过一旁的薄锦被蒙头装睡,心里一点邪火跑没影了,对着一个母老虎真是让人大倒胃口。
小梁氏嘴巴张了几张,她干不出来推脱不为死去的大伯做生忌这种事,先前大哥大嫂在的时候对她着实不错,可是……
小梁氏扭头出来,招手唤来一个婆子问话,听说秋娘在垂花门前徘徊了大半日,她的柳叶眉差点竖立起来。
“贱货!”小梁氏轻啐一口,俏丽的面孔上添出几分戾气,亏她张牙舞爪当着国公府夫人,竟连一个小小的姬妾都对付不了,眼睁睁看着秋娘和丈夫偷偷摸摸来往七.八年,满身的力气使不出来,怎一个憋屈了得。
小梁氏用手指头也能猜出是谁在出主意让大房几个人去寺里,她那个丈夫对自己的大哥才没有多少情意可言,也就秋娘能想出来拿死人做筏子,撺掇丈夫出去快活。
避到寺里行苟且之事,他们这对狗男女真是想得出来。白日做梦,这一回无论如何也要收拾了秋娘。
须叟,小梁氏打定主意,派人往正屋送进去午食,她则带着几个心腹前往姬府大娘子姬瑶的院子,有两件不大紧要的事她需要和这位大小姐当面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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