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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就传来太夫人生病的消息,而且是病得不轻,据说已经进宫去进太医来为太夫人诊脉。
阿绣说完又无奈加上一句:“陈婆子一口咬定太夫人昨晚被大娘子气得胸口痛,一夜不能安睡,她从早上起来在院里嚷叫不下几十回。”
眼看着自家女郎的风评慢慢有了瑕疵,甚至有人开始说大娘子命硬性子不合群,听到阿绣几个耳中,她们苦于有心无力帮不上忙。
姬瑶也起来得早,正在书房里忙活寻诗稿列单子,拟定三娘子的学习课目,听了阿绣的话头也不转,吩咐道:“去到东边厢房里寻出两块湖州墨,还有那块徽州云台砚,要上好的宣,三妹喜欢作花鸟图,可别叫她一会儿来了没事可干。你尽管去忙,让阿锦陪着我去向太夫人请安。”
阿绣应下临出门时嘟囔一句:“女郎去了,太夫人未必肯见你。”
“可我还得要去。”姬瑶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讽刺,她所有的不甘和憋屈浅浅泄出瞬间即收。
正如阿绣所说,姬瑶被挡在安寿堂外,太夫人的几个心腹并立在她面前横目立目,当她是不同戴天的仇人。
“大娘子昨晚气得太夫人心绞痛,一大早赶着来是想真心气死太夫人啊!”昨晚替太夫人出头的那名婆子正是陈婆子,洪亮的大噪门吼得大半个公府都能听到。
所谓小人得势正是如此。
阿锦抢在姬瑶前头说话,这种时候总不是叫大娘子和几个刁奴斗嘴,她口齿伶俐,说话声音又是十分动听:“陈婆婆,你该不是吃了火药了罢?话不能乱说,我家女郎最敬重太夫人,历来得了好东西都是先送到安寿堂,更是把自己的家底全交给太夫人让代为保管。再说昨儿可是国公发话,说怕累着太夫人,这才让夫人接手大娘子的体己。陈婆婆这么生气,莫不是还有别的原因罢?”
姬瑶暗中急扯一把阿锦,大鬼好惹小鬼难缠,陈婆子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她仗着身后有太夫人,当自己是府里的二封君,平时都敢给小梁氏频频穿小鞋。别说是阿锦一个婢女,就是姬瑶也要怯着这个刁奴三分。
陈婆子变了脸色,她确实从大娘子那堆宝贝中偷拿几件据为己有,为了掩人耳目挑唆着太夫人把几件显眼的首饰赏给秋娘,经昨晚那么一闹,小梁氏明言要对单子,到手的东西又要交出去,她把这笔帐归到大娘子身上。
“祖母真是不愿意见人?”姬瑶问一句。
被阿锦挤兑一句,陈婆子不再张牙舞爪,“太夫人说了要清静,再说一会子太医要来,院里不方便留人,大娘子还是请回罢。”
姬瑶点一下头,转身带着阿锦往回走,走到没人的地方,她转头教训道:“阿锦,你不该呛着陈婆子,她那个人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睚眦必报,以后见了她躲着点。”
阿锦扣着衣角,“奴就是见不得她那个样子对女郎,一时没忍住。”
“忍不住也得要忍。”姬瑶已经恢复平静,眺望不远处的湖水,半池莲叶青翠怡人,春景美在眼前,烦人忧心的杂事暂且抛下。
主仆两人回到竹心苑,三娘子已来了多时伏在桌案前作画,神情专注,皓腕悬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见到阿姐,她抬头笑盈盈道:“阿姐,快来看我画的桃花图。”
姬瑶探首细观,一副桃花图已作好八成,枝干疏密得当,朵朵花瓣晕染在雪浪白宣上,布局也精巧,就数意境略差一筹。
她点头赞许:“又有长进,不过这里应该再少一笔,此处则要繁花连成片遮挡住树干。”
姐妹两个抵头探讨作画,不知不觉快到午时,姬瑶开口留人:“在我房里用饭罢,等歇完午觉,我教你两样新鲜的香料方子,我前几天才琢磨出来,也是头一回尝试。”
三娘子笑弯了眼睛,只是点头不说话。
这府里除了生母秋娘,她和嫡姐最亲,起先识字都是嫡姐手把手一笔一划教她,后来逢着嫡姐去宋家小住,也要带上她一起过去。宋氏是大儒之家,家中男女个个出口成章,府里饮宴游玩全是文绉绉的雅玩,三娘子跟着学了不少东西,她还有机会见过废太子一两次。
来了有大半日,瞅着屋里没人,三娘头低下,眼睛在四处飘浮,声音也明显低了几分:“我阿娘她……”
姬瑶打断妹妹的话,拍着三娘子的手背安慰她:“有阿姐在,你别理会那些闲气,秋娘也不易。不过,你主意一定要正,晓得那些事该做,那些事又不可行,千万不能生出歪念头走弯路负了阿爹一世的英名,他会护着我们姐妹俩。”
姬瑶语气轻轻,在妹妹面前露出一丝轻易不示人的脆弱。她不晓得能看护妹妹到什么时候,更不能保证将三娘护得十分的好,甚至连自己也是处处受制于人。可她理应这么做,立志不悔。
秋娘私底下的耍的花招和作为,姬瑶心中也有数,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力不从心。她只管教好妹妹,别让三娘跟着生母尽学不上台面的小把戏,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罢。
一时饭摆上桌,三娘子瞧得姐姐的饭菜比自己的好不到哪里去,她再偷偷瞄阿姐一眼,姬瑶笑意舒缓招呼她多用一些。三娘子拿起碗筷,心里莫名安宁几许。
饭后,姐妹俩并躺在床帐里说着闲话,很快困意来袭,三娘子先沉沉睡去,姬瑶在半梦半醒间,屋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二娘子像风一样冲进屋,进门先嚷嚷:“你们好大的闲情雅致,祖母一病不起,我阿娘忙里忙外脚不沾地,你们姐妹倒是会躲清闲,闷在屋里睡大觉。怪不得祖母常说,再大的养恩不及生恩,咱们倒底是隔着一层不是最亲。”
三娘子被惊醒揉着眼睛犯迷糊,姬瑶不得不承认二娘子真是一个不合时宜又极煞风景的人。
这边大房一对姐妹起床梳洗,二娘子闲踱到书房里,被桌上的桃花图吸引住,继而看见姬瑶早上才摆上书案的文房四宝。她伸手拿起那方云台砚,见质地细腻润泽,刻工雅而不俗,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翻来覆去看。
“这是废太子所赠之物吧?”二娘子的兴奋抑不住,柳叶秋瞳使劲眨巴,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之势。
姬瑶异常警觉,手下给三娘子挽着发髻,轻描淡写道:“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看清楚了,砚台底下刻着一个梁字,今年上巳那天梁家阿姐托人送到我手里,今早才拿出来用。”
二娘子撇了撇嘴,轻声报怨:“本来是我表姐,反倒和你最亲,又算怎么一回事。”
姬瑶所说的梁家阿姐正是靖义侯的嫡长女,也是小梁氏的内侄女,梁家与姬家结有姻亲,她二人年纪相仿,喜爱也大致相同,自小处得比别人要亲厚几分。
姬瑶给三娘子戴上一对小珍珠耳坠,小巧精美,正适合含苞待放的少女佩戴。
二娘子抽冷在旁边说一句:“早起我阿娘把那对猫眼石耳坠交到阿姐手里,也没见你戴着。放心罢,阿娘吩咐人用烧酒清洗过几遍,不留下一点血渍。”
对着铜镜,三娘子垂下眼帘,姬瑶暗叹二娘子也不是全然没有心机,照这一刀子捅得,她和三娘是有一个共同的父亲,可眼下两人中间横着秋娘,绕也绕不开。
二娘子很满意自己说出的话造成的局面,在屋里转圈巡视边说话:“阿姐不是非要从秋娘手里要回旧物,拿到手里又不用。你想要回自己的东西直说就是,拐了大半圈把别人都当成傻子,让我阿娘出头做恶人,自己等着拿好处。我最见不得这样,若有下回……”
二娘子狠拍一把桌面,美目生威,厉声道:“叫你见识一回姬家二娘子的手段,少把别人都当成软杮子捏。”
三娘子定定坐在椅上肩头微抖,姬瑶轻拍妹妹示意别怕,她转过头迎上二娘子咄人的目光,一字一顿道:“那是我阿娘的旧物,要赏人、要送人该不该问我一声?那对耳坠如何到了秋娘手里,莫非陈婆婆和祖母没告诉你,难道是耳坠自己飞到别人手里,还是秋娘胆子大开箱笼偷拿,试问看屋子的人又在何处?奴才看管不力,责罚她们本是寻常小事,祖母又因何气着?”
姬瑶连连追问,问得二娘子哑口无言。
“别说是秋娘,就是二妹和三妹,甚至是婶娘和祖母用我阿娘的旧物,我也该要问一声,难道说我装了死人不闻不问就遂了大家的心意?再问一句,若是婶娘的首饰戴在方姬身上,二妹做何想?”姬瑶冷笑道。
方姬正是四娘子的生母,姿色平常人又蠢笨,若不然小梁氏怎会单单让她生下庶女。
“方姬她敢!”二娘子再拍一下几案,话刚出口自己也是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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