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那日,姬瑶与钟家大郎在雪地中偶遇,此后几天两人再没有单独碰面,三五日后,钟家大郎辞别母亲、妹妹和妻子带着钟夫人亲笔信西去长安。
数九寒天,雪深山险,钟夫人送走长子后眼中噙着泪花说起两个儿子的不容易,自有弟媳和胞妹在一旁宽慰她,说什么钟家郎君前程似锦,马上挥汗换来后半生平步青云又有什么不好。
钟夫人勉强点一下头,坐在熏炉前轻舒一口气,姣花似的面容带着一丝憔悴,眉间隐着淡淡的郁气。
姬瑶冷眼在旁,不知是不是她多疑,总觉得钟夫人的笑意勉强,不单单是伤别长子离去这么简单。再者鹊儿听来几句闲话,说钟家大郎归家的那日,母子两人闭门长谈多半天,钟家大郎离开后,婢女们进钟夫人的正堂除尘打扫,拣出两个摔碎的玉盏并窗前六尺高的官窑梅瓶也尽碎在地。
鹊儿托腮猜测肯定是大郎君刚回到家忙手忙脚不知轻重,可姬瑶觉得不是,钟家发生了不能让外人知道的私密事,包括梁夫人和小梁氏都不可能知道。
钟家现在如日中天,姬瑶笑自己杞人忧天替别人操那门子心。她刚走神这儿,屋里的话题已从钟家大郎说到钟盈身上,满屋赞叹让钟盈更加得意,摇着钟夫人的手臂撒娇说想去城外打猎。
“胡闹!”钟夫人轻斥,可眼中全是笑意,顿了顿她放柔声调劝女儿:“往年都是大郎带着你们兄妹,可今年他人不在,外面兵荒马乱的,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出去冒险。”
“阿娘”,钟盈腻在母亲身上,头上一枝珠花轻颤。
钟夫人摇头表示不行,钟盈嘟着樱唇眼中泛泪,正打算开口说出许多委屈的话打动母亲改主意,屋里另有人帮她说话。
“若是夫人能放心,就让小侄带着阿盈去打猎,此回来,小侄身边倒带着几个狩猎的能手,还有几十个身强体壮的家奴,一定护得阿盈毫发无伤。”萧述微笑说话,他着一身深紫云锦圆领襕衣,领上一溜雪里出锋不见一根杂毛,衬得俊颜如朗月,愈加华贵清傲,随意坐在椅上也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尊贵让人不得不重视。
钟盈喜笑颜开,眼巴巴等着钟夫人发话,小手指扣着母亲的手心盼着能遂心愿。
钟夫人带着审视上下打量萧述,嘴角泛起笑意,转头对着姬瑶几个问道:“既然萧公子肯帮忙相护,你们姐妹也跟着去罢,在家里闷了个把月,出去透透气。”
“我不去。”二娘子抢先拒绝,她和钟盈十分不对付,在家里没吵够,难道还要追到野地里去吵?再说她又争不过,没意思。
姬瑶想都不用想钟盈必定不喜欢她跟着去,所以也婉拒道:“是觉得有点闷,可我脚伤刚好怕是不能骑马。”
钟盈对着姬瑶轻翻一记白眼,哼一眼心道还算识趣。
统共四个女郎,已经有两个找托辞不出门,剩下梁恒丽不想去也得去,虽然跟着钟盈出门多半她只有受气的份,可谁叫势不如人,梁家加姬氏也抵不过钟家人伸出一个小指头有脸面。
三人说定后都回屋去换骑装,萧述又拍着胸脯保证人是怎么带出去的原样再带回来,得到钟夫人点头首肯后,他施然离去。
“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梁夫人话中有话瞥向钟夫人。
小梁氏说话更为直白,“能配得上阿盈。”
钟夫人笑而不语,摆手道:“阿盈谈婚论嫁还早,我要多留她几年,早早嫁人有什么好?都从做儿媳时过来,你们也是知道,从进了夫家的门,侍奉姑婆,捧汤问药,家里琐碎的事一辈子也甩不掉,阿盈能在家自在一天是一天。”
话说至此,别人晓得转风向谈些别的,姬瑶看没自己什么事,想告辞出来却被钟夫人留下单独问话。
屋中其他人离开只剩她两人,钟夫人指着身边的位子让姬瑶坐下,收起笑意眼神犀利直视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也不绕弯子,只想问一句咱们出京城前你知不知道宋十一郎还在世上。听人说,他先前来过京郊,试想宋家偌大一个世家,几百人口只剩下一根独苗,这颗独苗难道不想着见他仅存于世的表妹一面?”
钟夫人与其在怀疑宋十一郎,不如说怀疑韩七盗珠杀人那次,姬瑶可能在府里做内应。一直憋到心里没问出口,那是不到时候。
“我只剩一个表兄,不管是生是死,只要没见到尸骨的那一日,我心里认定他在人世间活得逍遥。要说见过,梦里见过无数回,回回醒来全是空。”姬瑶脸上带着哀戚之色,她伤宋家之惨是真不用遮掩,何况现在宋家翻案她更不用掩饰,可也带着坚决,亲人之间血浓于水,钟夫人也有胞弟子侄理应能感同身受。
钟夫人神情不见缓,仔细观察姬瑶面上的一分一毫变化,也不知过了几时,她微微笑了,眼角上挑尽显妩媚风姿,拍拍姬瑶的手背温语道:“你也清楚,绿衣的死吓煞阿盈,她心里存着疙瘩,如今仍夜夜做噩梦,早上起来小衣全湿透了,寻医问药也不见效。事关她的心结,我怎能不问清楚?”
“不怪我多心,话敞开说咱们都好过不是。好了,以后谁也别担这回事,姨妈信你。”钟夫人句句以关怀女儿为由头,一副慈母的模样。
她是慈母,可仅限于是自己生的三个儿女的娘亲。
姬瑶不敢有半分放松,叹口气道:“虽听说宋家表兄安好,他也有书信送来,可我没见到他的人,更不知道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本来想找机会问钟家大表兄,又怕大表兄事务繁多,有所唐突。表兄他……”她迟疑一下,面带恳切看向钟夫人。
“他很好”,钟夫人只说出三个字不愿再多说,看她闭目有送客的意思,姬瑶告辞出来,人刚走到门口,听见身后的人说话:“你和阿盈相处的日子还长,不妨找机会和她多亲近,对大家都有好处。”
姬瑶回首去看,钟夫人仍是闭目养神,她应声嗯,出来后心存疑惑,摸不透这家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没地方可打听,姬瑶不想自己稀里糊涂被人当枪使,半下午闷在房里从朝中大事推算到钟、姬、梁三家的关联,还有宋氏和魏家,想得头脑发胀才躺下补会睡,又被梁恒丽摇醒。出去狩猎的人回来汇报战况:两只野兔,半截狐狸尾巴。
姬瑶听得可笑,问道:“怎么是半截尾巴?”
梁恒丽揉着冻得通红的脸叹气:“本来是我射中小狐狸的尾巴,正好钉在枯树上,那畜生没地方可跑。可阿盈带着人抢在前头,她命人割下插着箭的半截尾巴,说要抱回去养着。”
姬瑶边给梁恒丽脸上涂药膏,纳闷道:“她又是何必呢,把箭拔.出来上过药再抱回来,狐狸还是整只完好无损,缺半截尾巴像什么回事,养三五年后剥皮也少一块。”
梁恒丽睇眼幽幽道:“那样的话,她便要承我一个人情。天寒地冻,出去大半天只碰见一只小狐狸,萧家公子也只猎了几只野兔山鸡,阿盈从来都不会自甘认输。”
姬瑶停手,心中生出一股凉意,她看向梁恒丽,想必梁恒丽心中所想和她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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