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江南听到这略微沉闷的声音从对面传了出来,微微眯了下眼,紧接着饮尽杯中酒,在西蜀道这个地方,说书的和光同尘一不提春秋西楚,二不提西夏徐暄,三不提的便是二度母仪天下的苏皇后,这到后面几近到墨守成规的道理,再者又说西蜀道江湖剑客盛行,你说些快意恩仇的东西也容易让人接受,无论是骗银子骗酒吃都算是捷径,而这老头莫名其妙说到西夏徐将军,在座的各位就算再不懂也是知道说的是谁。笔Δ趣 阁WwW.biqUwU.Cc
有些个变了脸色,更有原本西楚的人士以为这老者是在挑衅,一拍桌子便要掀案而起,不过也有因为瞻仰卫家的北地侠客,瞧到有人火中取栗,倒是稳做泰山,一手按在桌子上的刀剑,一手端着酒,似乎没听到书,看上这么一场戏也不错。
而柜台上的掌柜眼见自家店里剑拔弩张的样子,做生意做生意,不就是和气生财,瞧见这种气氛,也是后悔不迭,连忙走上去想给点银子就打走了,毕竟真要纠纷起来,损失就不是一点两点的银子了。只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他正要过去说明来意的时候,邱老头开了口。
邱老头一指覆在古木桌上,微微一勾,像是勾出了琴音涟漪,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开了口,似乎是旁若无人,“大周建国至今,再加一春秋,算而已有三千余载,唯有一人,功过已然入黄土,全由后人评判。”
这一语按意来说本该铿锵,只是邱老头说的极为自然和轻松,便如秋日生春风一般,温和掠过各桌,也是安抚住众人的情绪。
卫月不动声色的出了门,朝着门口小二吩咐数道,这才悄声回来。
等回来的时候,邱老头已经渐入正题。“人穷当街卖艺,虎饿拦山伤人,都是身不由己,那会还不是将军只是个落魄书生的徐暄,也没有办法,老夫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六礼九言,都要看门楣,寒门士子要有出头日,还得再捱个十多年,等捱出个金玉其外的名声,就算是出了头,至于是不是败絮其中,那都是后话。
再说徐暄,一生剑走偏锋,什么时候走过正途,带着唐老太公的女儿便沿路辗转数千里去了长安,气的老太公吹胡子瞪眼临死之时悲鸣数声誓杀徐暄,这才不瞑目的下了黄泉,相传老太公归天之日,余声绕城三日不绝,咬牙切齿恨,不共戴天仇。”
徐江南听到不共戴天仇的时候,揉捏了下两眼之间,不知道想着什么。
卫月之前听卫敬说唐瑾儿挺着大肚子都进不去唐家,还当是夸张言语,这会在这听说书的一说,似乎真的不是谈笑,有些担心下意识问道:“你会去唐家么?”只不过说完以后,卫月有些后悔神色。
徐江南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以他自己的意思,就是不去,不算无情,算是恶因恶果,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凉,这人心是凉是暖谁能知晓,你想去烧,没个几十年几百年的能点的起火来么?热脸碰个冷屁股的事谁愿意去做?再者又说,这十多二十年来,没有这个太公,自己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还少了很多琐碎烦恼。
徐江南毕竟不是圣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年唐家对于他爹和他娘究竟决绝到了何处他也不想去深究,要是其他人做了这般事,徐江南只怕无论如何都会去一趟,至于能活下几人,看造化,杀到杀不动为止,而如今这般想着相忘于江湖,怎么看都算是他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不过李先生了话说让他去看看那两位如今孤苦老人,这又是他无法拒绝的事,两难境界,他已经不止一次想要绕道而行,总是会被人提起。只不过每一次提起,便觉得自己就狠不下心,不过当下徐江南又将这个难题推到卫月身上,微微抬头盯着卫月轻声说道:“如果是你,会不会去?”
卫月怔了一下,没想到徐江南会将这个问题推送到自己这里,不过对于徐江南的眼神有些躲闪,撇头看望窗外,傻呵呵一笑说道:“应该会吧。”可能是肯定,又怕面前男子有些不悦,也有可能本身就没想过这事,只是随口说了个答案,总之疑惑语气甚重。
徐江南笑了笑,也是看向窗外,用卫月的话来回答了她。“我应该也会吧。”加了个应该,圆滑味道更重。
也是这会,之前听到卫月吩咐的小二,端着糕点和上好的成年酒水,进到对面酒楼。
正巧这会邱老头已经说到了长安,先是一停,接着酒气滔天,徐暄目中无人落子成刀,侍召掩面而泣七龙不成,徐江南已经听过一次,如今再一听也是通体舒坦,尤其听到目中无人的时候,大快人心。
徐江南进门的时候见到过这个小二,对于卫月的吩咐也有些好感,见到卫月错过一段有些茫然的时候,自然而然开了口说道:“我爹当年去长安,是个不识五谷杂粮的书生,我娘又算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从这点看,算是门当户对,长安城,长安城,听名字就是好地方,听说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可惜这东西都养不活人,我爹和我娘在长安的时候,一开始都是靠着私奔从家里带来的金银过日子,再是省吃俭用,坐吃山空的道理都知道,起先住客栈,等我娘开始典当饰的时候,就住城隍庙,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能安身,我以前听到过乡野传闻,说徐暄生得三头六臂,力大无比,其实也就是个弱书生,一个一开始连自己媳妇都养活不了的弱书生。
听人说他想了很多办法,都不管用,唐家这个书香门第能追溯到周王朝那会,可能光族谱上的名字,都有些人认不全。说得通俗点,就是卫老祖宗在卫城说了句不准任何门楣收留徐江南,一样的后果。
徐暄也一样,哪怕到了长安,一样没有书香门第愿意收留他,江湖人又看不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也就这样,没了办法中的办法,徐暄每日便拿着一本书,似乎是想告诉那些人,自己是读书人的身份,跑到朱雀街上摆摊子,下棋,准确的说,是赌棋。”
卫月听的很入迷,这些东西在西蜀道不曾流传过,流传的也都是当年何等心狠手辣,要么就是能上天入地的邪魔妖怪,邪乎的不行,也没人敢说,赚不到银子是一个,说不定还要捞上一顿毒打,她以前也没兴趣去问,如今听到徐江南说起,才觉得这个才比较真,接地气,也愿意听。
而且今日是个好天气,昨夜下了雨,散了点云,今天午后也是有些阳光,碎金轻撒下来,落在卫月的眼睑上,不得不说,主观印象对人来说还是占着很大比重,当徐江南摒弃掉以前对卫月的各种并不是很过分小印象之后,再看她,也有几分不同的味道,尤其是这样安静的时候,隐隐有点小烟雨的意思。
徐江南给自己倒了杯酒,轻声说道:“一开始只是几个自诩有些手劲的人过来,说来也是好笑,为的不是从徐暄这里赢银子,也不是为了名声,而是为了让他离开,别在这里扰人眼目,谁知道没人同徐暄下了过五十手。
徐暄也是一如既往,第二天照样是摆个摊子,并没带半点银钱,来者不拒,有时候更是一人同时下三局,操着西蜀口音,不像是来长安谋生的,反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在一干看客的眼里煽风点火下,很快就传遍了长安,直到后来这事从达官显贵之间传扬开来,那会陈铮还不是九五,却从皇宫带了个侍召过来,下了七场,结局同样不堪入目,徐暄这才入了陈铮的眼,进了王府,具体做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徐江南没有夸张,不然有王婆卖瓜的嫌疑,不过就算是这番平淡诉说,卫月也照样听得入了神,徐江南等了一会,眼见太阳渐次倾斜,便用竹筷在她眼前晃了晃,眼见她还是深思状的时候,无奈一笑,取下剑匣,拍了拍卫月的肩膀。
卫月惊呼一声往后躲闪,眼见就要摔倒在地,徐江南用剑匣托住卫月纤背,调笑问道:“想什么呢?太阳都快下山了,再不去挑东西可就没时间了。”
卫月稳住身子之后,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衫,完后又瞪了徐江南一眼,不过没有说话,徐江南并没将这种无伤大雅的事放在心上,将剑匣往背上一带,然后率先往楼下过去。
到了楼下,李掌柜见状迎了上来,徐江南侧身轻言问道:“李老,对面说书的那人是谁知道么?”
李掌柜踮起脚望了望,都是人头,哪里瞧得见是谁,有些赧色神情的摇了摇头说道:“公子,原本在对门说书的不是这老者,今日老朽也不知道是谁。”
徐江南点了点头,正巧这会卫月下了楼,悄然走到徐江南的背后,狠狠的拍了下他的肩膀,像是报上面的一拍之仇,不过眼见徐江南并没有像自己那样失色,有些失望说道:“走吧。”
只是待看到李掌柜的时候,卫月倒是难得的和颜一笑。
李掌柜知道是之前解围的功劳,躬身轻言说道:“小姐,徐公子慢走。”没说太多歪腻的客套话。
卫月点头,出了门,往四周看了看,选了选方向,小手一挥,便带着徐江南往周边商铺过去,正巧对面说书的声音也是顿止,不过那一干人等就同之前卫月一般,入了迷。
一小会,邱老头牵着那个不知姓名的小孩在一干人等意犹未尽的表情中走了出来,正巧撞见徐江南和卫月。
徐江南知道他便是方才说书的,礼节性拱手,可能是因为他敢在这西蜀道说徐暄,又或者是因为瞧着年岁过高。
邱老头随意看了一眼徐江南,一脸温和笑意的点了点头,只用两人能听到的语调喃喃说道:“江湖千岁能几日,光阴荏苒如过隙,天下有酒不成欢,身后虚名有何益。”
徐江南只觉耳膜一震,像是佛音一般,深思咀嚼一番,总觉得意有所指,再转头,邱老头已然不见了踪影,连同那个小男孩。
卫月在徐江南面前晃了晃,没见到反应,眸子笑意才生,徐江南转过头问道:“你听到那个老头说的什么了没?”
卫月皱了皱眉怀望了一下四周喧闹的街道,然后说道:“你青天白日的见鬼了?哪有老头。”
徐江南眉头紧锁说道:“之前牵着一位小乞儿手的老头,你没见到?”
卫月轻笑骂道:“哪里是老头,瞧着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纪。他怎么了?”
徐江南望着街道尽头深深一望,强颜说道:“没事,可能又是我眼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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