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豪和陈瑾吾匆匆跑下二楼。贝萨体育场的主球馆被四面建筑环在中央,球场上方是露天的,夜幕将至,漫天的繁星已崭露头角。
两人从楼梯口跑出来,尽管隔着球场,却也一眼就能看到席尔瓦的办公室。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被戈维亚一通数落后,陈剑豪莫名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越接近席尔瓦的办公室,就越想打退堂鼓。但他也不好意思在陈瑾吾面前气馁,只好硬着头皮走在前面。
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陈剑豪越走越慢,心里的忐忑也更进一步了。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陈瑾吾,二者的眼神稍一触碰,就心虚地回过头来。
草!不管怎样,先进去再说!
陈剑豪心一狠,竟连敲门都忘了,一把拧开门,就闯了进去。
“等!……”陈瑾吾刚想制止,却慢了一步。
席尔瓦正站在书架旁,一手托着下巴,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忽听得身后有动静,便回过头,脸上倒是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只是看着他们。
陈瑾吾跟了进来,尴尬地笑了笑。
“呃,教练好……”
陈剑豪也勉强挤出微笑道:“教练。”
“嘿,孩子们。”席尔瓦看了看门,说:“这……这是你们国家的习惯?”
见陈剑豪愣着不说话,陈瑾吾连忙替他道歉道:“不不不,您别误会。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哈哈……”
席尔瓦并没深究,转身向办公桌走去,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没事,是他……”
“哦?”席尔瓦直接往桌上一坐,说:“来这边谈吧。”
陈瑾吾偷偷拉了一下陈剑豪的衣襟,便走了过去。
“说说,他想谈什么?”
“让他自己说吧,我给你们翻译。”
说完,陈瑾吾又看着陈剑豪,说:“好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直接问他,为什么不让我上场?”
“呃,不能这么冲吧,婉转点。”
“这我说什么他又听不懂,还不够婉转啊?”陈剑豪想了想,说:“还是你帮我说吧。我想说什么你清楚得很,用不着翻译来翻译去的。反正意思到了就行。”
“可是……”
“别磨叽了,你要是怕他有意见,那不管说什么,都直接说是我的意思就行。”
见两人嘀咕个不停,席尔瓦忍不住打断道:“不是要找我谈事吗?怎么了?”
陈瑾吾又看了看陈剑豪,推托不过,只好说:“教练,其实这件事我也有疑问。最近为什么不让我们上场?”
席尔瓦没有回答,只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才突然咧嘴道:“我以为一个月前你们就该找我了。”
“哈?”
“坐吧,别呆站在这里。”席尔瓦说,“你觉得我们青年队的实力如何?”
“呃……教练,我没理解你的意思。”陈瑾吾引着陈剑豪往边上的沙发坐下。
席尔瓦望向他,说:“实话实说就行了,无需介意。”
“嗯,我觉得……”陈瑾吾犹豫了一下,才说:“并不是太强。”
“是吗?还不止吧?”席尔瓦说,“第7小组总体算是比较弱的,但我们却排到了第15名。”
“嗯,是挺……”
“近来已经很少有新成员加入了,如果要留下他们,就得让他们觉得有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赛季末恐怕还会流失一些人,起码成年队会走掉不少。其实我们的青训水准在当地并不算弱,但那已经是过去了。而近几年那些还不错的孩子,都被菲利普提到了一线队,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俱乐部青训能够自产自用,倒也不错。但我们是被迫的,提拔新人不能赶鸭子上架,否则很快就会尝到恶果。如果把有天分孩子都消耗尽了,又缺少新鲜血液的补充,所谓的古老传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过去的风光没法帮你赢得未来,球队距离陨落,也不过是朝夕之间。
所以,我必须留下这些孩子,一个都不能跑了。哪怕有些人的水平根本达不到我的要求。”
席尔瓦说这番话时,语速极快,陈瑾吾一时没有跟上节奏,在脑海中消化半天,才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意思。没等他开口,席尔瓦又接着说:“你们已经有一线队保障了,所以剩下的机会,我必须留给其他孩子。我担心接下来的几年会更糟糕,必须把仅有的资源利用好。”
“我明白。”陈瑾吾说,“可是不让我们上场的话,我们能提高么?”
“这你就放心好了,青年队跟一线队完全是两回事。比如我们的邻居西班牙,外籍青训都没资格参加青年联赛,只能偶尔踢一些无关紧要的青年杯赛,但也不妨碍他们日后升上一线队,踢真正的职业比赛。目前你们最需要的是努力训练。况且我们还有队内对抗赛,面对的是真正的一线队球员,所以不用担心没有实战的机会。”
席尔瓦喝了口水,又笑着说:“要是你们担心强度不够,以后我可以让他们下脚狠一点。”
陈瑾吾笑了笑,说:“那倒是不用。”
“其实也有一些难以启齿的理由,我想你们懂的。”
“什么理由?”
“比如他。”席尔瓦看了一眼陈剑豪,说:“他的实力远超我们的预期,某些人感到有威胁了……”
席尔瓦说一半便止住嘴,陈瑾吾点头道:“我懂了。”
“所以我想让他趁着这几个月把语言问题一并解决掉,这可以帮他赢得队友的尊重。我想这在全世界都一样吧,你们要是遇到一个会说中文的外国人,应该也会更欢迎他。”
“好的教练。”陈瑾吾起身道,“占用您太多时间,我们该走了。”
席尔瓦示意无妨,说:“目前没多少人知道你们,其实这对你们是有利的。把自己当成秘密武器,我对你们的新赛季充满期待,希望你们能够一鸣惊人!”
“谢谢!我们会努力的!”
※※※※※※
自从2月27日对阵科英布罗斯的比赛过后,陈剑豪便没上过场。肖龙涛并不知其中的原因,随队看了几场,见陈剑豪迟迟未能获得机会,就放弃了追踪。
他不认为这是实力问题造成的。尽管博阿维斯塔青年队最近遇到的都是中上游球队,但是1胜2平3负的战绩也未免太惨淡了些。他想不通,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剑豪依旧不能获得出场机会。至少也该尝试变阵吧,这教练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他断定,陈剑豪必然是得罪人了,否则凭白无故被打入冷宫,于理不通。但是他究竟得罪谁了呢?肖龙涛发了几次短信给他,都没有得到回复。后来也打过电话,有时是放任不管,有时被掐断了。总之根本联系不上他。
肖龙涛也到俱乐部找过人家,但是训练时间只允许观众在远处围观,不得接近训练场。而每次训练一完,陈剑豪就匆匆回到更衣室,就像是有意躲着。肖龙涛百思不得其解,又试着联络俱乐部中的一些当地球员,但他们基本都表示跟陈剑豪并无深交,问不出什么来。戈维亚和席尔瓦也不愿接受他的采访,双方的目的性差得很远,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他只运营着一家没什么名气的自媒体,报告对象也只限于留洋的中国球员,所以对俱乐部来说,也没有非得接受采访的必要。
肖龙涛的网站上,关于陈剑豪的内容已经很久没有更新,只有一些训练时的照片。包括其他三人,也是一片空白。
这批“造梦之星”计划的40名球员,已经有近一半在青年队站稳了脚跟。其中有14名来自乙级和丙级球队,也就是说,在乙级青训迟迟未能打上比赛的,除开陈剑豪一伙,也只有3人而已。
肖龙涛的媒体团队里,都是遍布葡萄牙各地的兼职留学生。他个人负责的是波尔图区,主要也就是博阿维斯塔而已。相比其他人而言,他的工作量并不大,却常常没有内容可写。团队成员们常常吹嘘自己追踪的球员多么牛逼,然后互相嘲讽,不知不觉就分成了各帮各派。
实际上,这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罢了。不少从事记者的人也反映:如果长期报道某个球员或俱乐部,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情结。肖龙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把别人的嘲讽放在心上。但不知怎的,他每次到现场看球,见陈剑豪又再被排除出首发名单,而后强忍着看完全场,对方竟连替补登场的机会都没有,就不由得感到失落。
肖龙涛好几次让吴曦琼帮忙联系,吴曦琼都以“我懒得跟他说话”拒绝了。他又不好意思去学校堵人,毕竟对方总是不接他的电话,总不能像狗仔一样厚颜无耻,连私生活的场合都不放过。他认为自己是个有节操的媒体人,最多只能去训练场守着,绝不能越过这个底线。
于是,肖龙涛决定顺其自然,日后有空就去训练场蹲着。时间一长,总能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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