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欣和襄王,都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还刻意寒暄了几句。
但是两人的立场相差得太远了,谈了没几句,刻意营造的气氛就被打破了。
襄王其实也是一肚子火,当然,更关键的是,他态度再和善,事情也无法挽回了,所以他很干脆地表示,“我确实是被你吓到了……郑王倒是没扯起反旗,结果呢?”
果然是这话,赵欣欣心里也是一声暗叹,嘴上却还是要辩解,“郑王也就差最后那步了……不过,他是自杀的,围攻他的是朝廷军队,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你雷谷先攻击他的,”襄王艰涩地发话,“可怜他人在豫州,你在三湘,中间还隔着一个博灵呢……他招你惹你了?”
“他一个小小郡王,实在太僭越了,”赵欣欣冷冷地回答,“不过,这跟我无关,他的供奉里,竟然藏着两名揶教真人,李永生去豫州,就是查那两名真人去了。”
她这话是在说谎,因为细细辩解的话,很容易陷进细节的争论中,不但没效率,基本上也没用处——没有谁能叫得起一个装睡的人。
所以她索性撒谎了,反正襄王嘴里也不全都是实话,关键是——那两名真人是客观存在的,至于李永生是为那两人而去豫州,还是半路上撞到的,这根本不重要。
襄王也没纠结细节,他能再次确定,双方的立场分歧明显,这就足够了。
所以他慢吞吞地发话,“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欣欣你愿意告诉王叔实情吗?”
赵欣欣很干脆地点点头,“王叔你只管问便是,我只有不方便回答的——毕竟我已经深入道宫了,但是绝对不会有假话欺瞒王叔。”
襄王闻言松一口气,“这就好,我问你,玄女宫……或者说你的雷谷,是不是执意要对付诸王,扶持当今天家?”
“王叔这是哪里话?”赵欣欣强压着怒火,尽量客气地回答,“我玄女宫跟朝廷的关系,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前一阵宫中从伊万国迎回了失落已久的离火扇……”
她将离火扇差点被劫走的消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说了出来,是的,她没有替朝廷遮羞的意思——你算计我,还不许我跟别人嚼谷一下了?
至于说朝廷的名声会因此受损,她才不会在乎,害怕坏名声,当初你就不该做这事,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甚至,她连范含的人头被送来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我玄女宫十八头之一的寮头因此而丧命,跟朝廷的关系,怎么好得起来?”
襄王一听这话,情绪有了明显的波动,他略带一点欣喜地发问,“既然是这样,欣欣你为何还要支持那黄口小儿?不如你来支持王叔,大事若成,王叔给你一个护国尊者的称号。”
这也是他想得多了,赵欣欣身在道宫,哪里可能明确支持一个反王?就算她可以打擦边球,但是九公主的老爹,那也是一位亲王,名声比襄王可是好得多。
对于这种痴人说梦一般的话,赵欣欣连拒绝的兴趣都没有,她很明确地回答,“我已经身入道宫,不会支持任何人,王叔你莫要多想。”
“我能不多想吗?”襄王气得笑了起来,“看看你雷谷对付过的亲王吧,荆王就不消说了,秦王、宁王、燕王、蜀王、郑王……还要我多说吗?”
“宁王?”赵欣欣的眉头一皱,雷谷何时对付过宁王?正经是帮着把害死宁王的凶手揪出来了。
“咳,”李永生干咳一声,轻声发话,“是往博灵郡运送战马那次……”
会稽水军想要扣掉运往博灵的战马,李永生指使朱雀完成了护送任务,估计襄王是把会稽水军的损失,也算到了雷谷头上。
“你便是那号称大师的李永生?”襄王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不悲不喜,“你若肯投我襄王府,条件任你开,封你异姓王也没问题,世袭罔替。”
异姓不得封王,这是开国太祖定下的铁律,更别说世袭罔替了,襄王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可见他招贤之心有多么迫切。
事实上,这种承诺是相当危险的,襄王现在敢破坏规矩相许,将来一旦身登大宝,异姓王的处境会有多么尴尬,简直是不消说的。
别说世袭罔替了,能够善终就可以谢天谢地了。
可是权力的魅力就在于此了,虽然明白人都知道,这个承诺有多么危险,但是面对这样的诱惑,很少有人能做到不心动——万一襄王真有那么大度呢?
不过李永生对此,是毫无兴趣,他摇摇头,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拿眼去看赵欣欣。
九公主不以为然地笑一笑,“我们都是出世之人,王叔,不是我要对付那些王叔或者族人,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损害了黎庶的利益,动摇了道宫的根基,雷谷才会出手协调。”
“协调?”襄王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冷笑一声,“你的出手协调,就是出手攻打郑王,害死了你的王叔?”
“现在你协调到了海岱,下一步,是不是就该轮到我自杀了?”
赵欣欣扬一扬眉毛,没有说话,很明显,这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襄王见她这副样子,也懒得再多说了,有气无力地发话,“你今天要见我,何事?”
“还请王叔去掉反旗,”赵欣欣的语调很平缓,像是在问对方“吃了没有”一样。
但是她的话的内容,却是惊天动地,“若您能答允,我保您后半生安然无恙。”
“你说什么?”襄王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大声笑了起来,“莫要开玩笑,你一个道宫的人,保我这亲王……你确定玄女宫不会将你开革吗?”
“便是开革也认了,”赵欣欣波澜不惊地回答,“王叔护送西行之事,我未敢忘记,所以我今天来,也算是为王叔指出一条明路。”
“这明路我敬谢不敏,”襄王冷冷地回答。
别说他没有这个心思,就算有这心思,也不可能当着众多军士的面说出来。
反正他已经使出了最后一手,把柄掌握在新月人手里,彻底没有退路了。
而且他并不认为,赵欣欣若是因为干涉皇族的事务,被驱逐出道宫,会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安全,别看你雷谷混得风生水起,但是离开道宫的支持,真的什么都不是。
所以他又冷笑一声,“老大不小的姑娘了,别净说这些幼稚的话。”
赵欣欣闻言大怒,心说当着这么多人,我本来还想给你留下最后一块遮羞布,既然你上杆子找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于是她面无表情地发话,“我这里还有几句不是那么幼稚的话,却是不方便当众讲。”
“你直说就是了,”襄王冷冷地回答,“成熟的话,自然可以让大家都听一听。”
赵欣欣的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王叔你执意要我在这里讲?”
襄王一听,这似乎不是好话啊,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种关键时刻,军心是乱不得的——只要撑过这段时间,新月国那边有了进展,他的局面就会好很多。
他不能让大家生出猜忌之心,所以非常果断地回答,“你直说就是,我做事没有隐私。”
赵欣欣心里暗叹一声,微微提高了点声音,“我说的撤去反旗,只是客气话,我真正想说的是,王叔你还是停止跟新月人勾结吧,他们长久不了,你别落个身败名裂,那就……”
“大胆!”襄王气急败坏地大喊一声,“赵欣欣,你若是再胡言乱语,扰乱我的军心,休要怪王叔将你留在此地了!”
就在此刻,百里之外的一朵白云中,青龙真君兴奋地攥着双拳,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他低声嘀咕着,“动手啊,你倒是快点动手啊……你不动手,我怎么能有机会表现呢?”
自从恶了永生仙君之后,青龙一直在尝试找机会补救,今天就是很好的契机,不但永生仙君在,永馨仙子也来了,若是他能找到理由出手,那便是完美的结果。
至于那俩小小的真君,虽然距离永生仙君只有十里,但是,不是他小看他俩,速度绝对比不过他这条百里之外的青龙。
不过令青龙真君沮丧的是,襄王竟然活生生地忍住了。
襄王真的很想出手,可惜的是,他不得不考虑十里之外的那两个真君,大事将成,这个节骨眼上沉不住气,导致功亏一篑的话,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他急速地喘几口气之后,轻咳一声,很恼怒地发话,“欣欣,你的那些兵家手段,就不要在王叔面前卖弄了……我的士兵,军心不是那么容易扰乱的。”
上位者说话,感染力相当不错,军士们刚才多少有点狐疑,听到王爷的话之后,才反应过来:嗐,现在是两军对阵,我们怎么能听信对手的话呢?
赵欣欣却是冷笑一声,然后急速地吸两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平静一些,耐着性子发问,“王叔,新月人已经大举寇边,进入中土了,你真的要做赵家的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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