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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却目光一瞥间,看到若水俯身在唐珊瑚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七心中一动,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好整以瑕地坐在那儿,一副静观好戏的模样。
这几人说话全都是用东黎语交谈的,二长老听不懂,示意阿秀翻译给他听,阿秀说完之后,二长老脸上现出恚怒之色,疾言厉色地对大巫师喝了几句。
大巫师昂着头,说了几句什么,神色极是倨傲。
二长老愣了,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二长老以长老的身份,让大巫师脱衣验证。大巫师说他的身份和二长老平起平坐,二长老无权命令他做任何事。”
阿秀低低对若水道。
“阿秀,你让二长老不用着急,静静的等一会儿。嗯,大巫师可能会觉得这里太热了,自己会主动脱衣也说不定,那时候你可不许偷看哦。”
若水抿着唇轻轻一笑,眸光流转,对着大巫师轻描淡写的瞟了一眼。
阿秀被她调侃得脸一红,低下头去,牙齿咬住嘴唇,随后脸色又转为苍白。
大巫师额头上的青筋爆了爆,咬了咬牙,对着若水怒目而视,见她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阿秀低声把若水的话译给二长老。
二长老一脸狐疑地看着若水,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若水只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瞅着大巫师。
大巫师被若水的目光看得局促不安,他向来冷静自持,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少女的面前,他觉得自己浑身像爬满了毛毛虫般的不自在。
嗯,好像真的有虫子在爬?
大巫师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前一阵麻痒,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他的眉头跳了跳,随后又镇定下来。
但是很快,他就突然像被针扎到屁股一样,从蒲团上跳了起来,身体一阵颤抖扭动,厉声喝问若水。
“你对我做了什么?”
若水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大巫师你一直瞧着我,我可是连手指头都没有动一下,能对你做什么?”
她的表情很无辜。
她的确连手指也没动
。
动手的是唐珊瑚,又不是她。
大巫师只觉得刚才被咬到的地方一阵阵发热,很快这种灼烧般的感觉就顺着血液流传了他的整个上半身,又热又痛,身体好像要着火了一样。
最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只要他轻轻一动,衣服擦过他身体的时候,都会有那种被无数烧红的细针扎过的刺痛。
他心里知道,一定是若水对他做了什么手脚,目的就是想让他把衣服脱下来。
可是他一直眼睁睁地盯着若水,却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这种神出鬼没的功夫,让他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大巫师死死咬住牙,强忍着越来越强烈的灼痛,可最终还是没忍住,双手狂舞,把自己的上身衣服撕了个粉碎,露出肌肉虬结的上半身。
“啊!”阿秀一声惊呼。
只见他上半身的肌肤变得通红一片,像是被煮熟的虾子一般,仿佛还在冒着热气。
唐珊瑚哈哈一笑,得意的翘了翘鼻子:“能忍耐那么久,你也算是很厉害了。要是你的衣服再脱得慢点,火烈蚂的毒就该烧到你的内脏了。”
她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一滴水珠般的液体准确无误的被她弹到了刚才大巫师被火烈蚂蛰的地方,只看见一个芝麻大小、浑身通红的蚂蚁,慢慢地从大巫师背后那个伤口中爬了出来。
大巫师火红的肌肤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他看着停在自己胸前的红蚂蚁,咬牙切齿,伸手就把那只红蚂蚁捏在手里碾死。
“我劝你不要动它,不然它会咬破你的手指头再次爬到你的身体里哦,除非刚才那种感觉,你想要在体会一次。”唐珊瑚闲闲地提醒他。
大巫师的手指一下子定在距离红蚂蚁两寸的地方不动了。
若水站起身来,突然一扬手,把从天葬台带回来的瓷瓶里的液体泼在大巫师的胸前。
几乎是瞬间,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苔藓斑从他平滑的皮肤下冒了出来。
“啊……”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声。
二长老被惊得猛得站了起来。
“你、你、你还说不是你做的?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他伸手指着大巫师,颤声道。
站在祠庙外围观的人们全都不敢置信地看着大巫师。
他们谁都想不到,被他们尊敬爱戴的大巫师会做出伤害族人的事来。
他虽然年纪轻,但自从他当上大巫师之后,为族里人做了不少的好事,驱除了好多人身上的邪祟,让整个部落维持着安宁平静。
刚才若水和二长老指证大巫师的时候,他们全都不以为然,可当他们亲眼看到大巫师身上冒出来的苔藓斑,还有二长老满含愤怒和失望的指责,却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他们可以不信若水说的,但是连二长老都这么说了,还有假的吗?
难道,把苔藓病带给族人们,害死了大长老和三长老的人,竟然是大巫师?
众人看向大巫师的眼神全都变得怪异了起来,有震惊、有怀疑、有不可置信……
站在前面的人,看到大巫师光裸的上半身上显现出来的层层叠叠的苔藓斑之后,全都脸色大变,身不由己地向后退去
。
有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大巫师身上的异常,全都惊惧万分,纷纷后退。
短短的时间,围在祠庙外面的人群集体退后了一丈的距离。
大巫师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勾起,微微冷笑。
他看着二长老:“是,我也染上了这种怪病,二长老,难道就因为我隐瞒了自己的病情,你就一口咬定,这苔藓病是我带来的吗?”
二长老被他问得愣住了。
虽然他心里已经认定始作俑者就是大巫师,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
大巫师再次冷笑,转头看向若水:“这就是你找出来的证据?”
若水站起身来,围着大巫师转了一圈,细细打量着他胸前密密麻麻的苔藓斑,微微一笑。
“大巫师,如果您真的是染病,以您这种程度的病情,只怕你在好几天以前,就躺在天葬台上了吧?二长老,如果我猜的不错,死去的大长老和二长老,他们身上的苔藓都没有大巫师身上的多。对吗?”
她收起了笑容,正色问二长老。
二长老点了点头,目光中露出不解。
“二长老,您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大巫师的病情比大长老他们更加严重,而他却能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呢?”
“是啊,是很奇怪,为什么?”听了阿秀的翻译,二长老迫不及待地发问。
“因为……”若水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字,吐字清晰无比。
“受你们所有人敬爱的大巫师,他身上长出来的这些苔藓斑,不是因为他生病了,而是因为,他是用自己的身体为养份,培养出这些能要人命的蛾卵!”
“哗……”庙里庙外的人齐声发出惊呼。
二长老吃惊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大巫师的身子一颤,缓缓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若水。
“大巫师,我说的对吗?要不是你以深厚的内力压制住这些蛾卵,再加上你的医术,恐怕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罢!”
若水淡淡地道,一双妙目迎视着他的目光:“为了害人,不惜以自己为饵,大巫师,你这样害人害己,究竟为了什么?”
她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大巫师使用的这种手段,比之阿秀修炼毒功不知道更要歹毒了多少倍。
而他承受的痛苦折磨,更是远远超过了阿秀。
阿秀是心中有切骨的仇恨,可是大巫师为了什么?
他在部落中已经拥有了如此崇高的地位,被众人所敬仰,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能令他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
让若水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想出这种法子,用自己的身体来培养蛾卵,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他自己也会死吗?
大巫师恢复了平静的表情,他若无其事的道:“我是部落中的大巫师,得了这样的病,自然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现在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那就帮我医治吧
。阿秀叫你神医,你也治好了我族人中的苔藓病,想必我的病,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己。”
他的语气中依然充满骄傲,连半点求恳的意思也没有。
唐珊瑚一听,就心头有气,叫道:“有你这样求人治病的吗?若水姐姐,不要给他治,就让他被这些虫子吃了!”
若水点点头。
“大巫师的病,我确实治不好。因为他的身体里已经布满了虫卵,现在咱们看到的,只是他的一副完整的皮囊而己。一旦他的内力流失,他将再也无法压制它们。这些虫卵会在他的身体里结蛹,然后孵化,最后咬破他的皮肤钻出来。”
唐珊瑚越听越怕,最后捂住耳朵叫道:“太可怕了,别说了,若水姐姐,求你别说了。”
听了若水的话,所有在场的人全都脸色大变。
只有大巫师,却站在当地,好像若水说的人不是他一样。
若水瞅着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巫师,难道你真的要我当众证明,你就是那个幕后的始作俑者吗?”
要证明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用匕首挑破他的皮肤,就可以露出他皮肤下面密密麻麻的虫卵。
但若水不想这么做。
因为这不论是对大巫师来说,还是对看到这一幕的人来说,都太过残忍和无情。
大巫师闭上眼睛,似乎笑了笑。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羽毛披风,慢慢地披在自己光裸的身体上,然后深吸了口气,被若水用腐水激发出来的苔藓斑很快地消褪下去,他的皮肤又恢复了原本的光洁。
但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
他再次在自己的位置上盘膝坐了下来,一脸平静的看着若水。
“说吧!你想早知道些什么?”
人群中发出愤怒的咆哮声。
大巫师这话,明显就是承认了,他承认带给部落灭顶之灾的苔藓病,就是他造成的。
二长老虽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悲愤,抓起手中的拐杖,对着大巫师狠狠的挥去。
大巫师动也不动,唇角勾着一抹冷笑。
眼见得拐杖就要砸在他的后脑,一只白玉般的纤手伸了过来,托住了拐杖。
“二长老不必动怒,他……”
若水欲言又止,看向大巫师的目光很是复杂。
现在大巫师的身体,已经脆弱不堪,受不了一点伤害。
就在他刚才运气让身上的肌肤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已经冲破了小七封住他的气穴,此时已经气脉逆流,就算不动手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若水扶着二长老,让他重新坐回原位,然后转头看向大巫师。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害人?”
大巫师白眼一翻,冷冷一笑:“我说过,我害死的都不是无辜的人!”
“你胡说
!”
阿秀突然冲了出来,甩了他一个耳光,咬牙道:“我的弟弟阿泰,他有什么错?他得罪了你吗?他是最老实最听话的孩子,他连踩死一个蚂蚁都不忍心!你为什么要害他?你害了我的父亲,你害了我,这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要再害死阿泰?我们一家人,究竟和你什么仇?你说,你说啊!”
因为愤怒,阿秀温雅的脸都变得狰狞起来。
若水怕她再次出手,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抚。
大巫师抬头看着阿秀,目光定定的,带着一抹温柔的凄绝,嘴角勾起,笑了。
“阿秀,阿泰的事是个意外,我从来没想过要害死阿泰。他是你的亲弟弟啊,我疼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害他呢?我要杀的人是阿雅,我在她的衣袖上下了蛾卵,如果她不被火烧死,也会被虫子咬死。”
“可是我没想到的是,阿泰会主动冲上前去绑阿雅。不,我应该想到的,阿泰他那么喜欢阿雅,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被烧死呢?他一定在捆绑她的绳索上做了手脚。”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有要害阿泰?”阿秀怔怔地看着他,然后用力摇头。
“不,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你就是杀人的魔鬼!部落里的人全都是你杀的!”
“呵呵。”面对阿秀的指责,大巫师笑了笑,随后收起了笑容,面容凝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阿秀。
“阿秀,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以为当年的事情是我做的吗?你以为你的父亲是我杀的,你以为是我逼死了你的母亲,你还以为是我在天葬台强暴了你?甚至,你以为我会害死阿泰?”
他一叠连声地追问道,脸部微微扭曲,眸中透中痛楚的神色。
阿秀目呲俱裂的瞪着他。
“难道不是你?除了你还会有谁!你不在的这些年,我们一直生活得很平静,很幸福,可是,你回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的父亲原本是最有可能成为长老的人选,要不是你害死了他……”
阿秀的声音哽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
她伏在若水的肩头,轻轻啜泣起来。
周围的人全都听呆了,就连二长老,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我会害死你的父亲?阿秀,要不是你父亲突然去世,你早就嫁给我了!”
大巫师平静的面容终于变得不再平静,他神情激动地道:“我为什么会回来?回到咱们的部落里来?就是因为我一直记得我和你的约定,我说过,我要娶你!阿秀,你忘记了吗?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约定,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如果我害死你的父亲,让你恨我,恨得不惜去修炼毒功,恨得永远也不会嫁给我,难道这就是我要的吗?”
他大声质问。
阿秀被他问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大巫师站起身来,扶住阿秀微微颤抖的双肩,柔声说:“阿秀,我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你,一直在保护着你,可你却把我当成仇人一样,对我恨之入骨,这几年,我活得很痛苦,很难过,你知道吗?”
他的话一下子刺醒了阿秀。
她猛地甩开了他的双手,像个受伤的野兽一样,冷冷的逼视着他。
“你痛苦?你难过?你是高高在上,受族人敬仰的大巫师,你也会痛苦和难过?你知道这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让毒物啃噬着自己的双手,你知道我有多痛?多难过?你会比我还痛吗?啊?你说啊
!”
阿秀近乎疯狂的大叫道。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阿秀,正因为我知道,我才没有阻止你练毒功,也一直没有告诉你事情的真相,因为我知道,仇恨是你活下去的动力,如果你有一天不恨我了,你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大巫师的眼睛里隐隐闪现着泪光。
若水相信,此时此刻,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都是真诚的。
“是吗?可惜,现在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了。你还记得,当年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去找过你,你和我说过什么话吗?”阿秀冷冷地道。
“我当然记得!”大巫师闭上眼睛,痛楚地道:“我说我不会娶你了,我要继承我父亲的使命,做大巫师!”
泪水从阿秀空洞的眼眶中流了出来,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就是因为你这句话,让我伤透了心。我半夜里爬上天葬台想向父母倾诉,可谁知道……”她顿了顿,仇眼的目光射向大巫师,冷声道:“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滴泪水从大巫师的眼角泌了出来。
“我知道!那天夜里,你被一个畜生强暴了!”
“对!”阿秀猛的抬手指着他的鼻子:“那个畜生就是你!”
“不是我!”大巫师睁开眼睛,露出微微苦笑。
“阿秀,在成为大巫师前一个月,要接受阉刑,从那天开始,我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我永远也不可能抱你,不可能抱任何女人!这样的一个我,又怎么可能……强暴你?”
闻言,阿秀猛地退后几步,满脸的不可置信,指着大巫师的手颤抖起来。
“你……你说谎!你、你骗我!”
大巫师苦苦一笑,转头看向二长老:“二长老,你告诉她,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二长老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点头道:“阿秀,他说的没错,大巫师……是要接受阉刑的。阿索他……唉!”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就闭口不言了。
阿秀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呆呆站在原地,眼珠都不转了。
大巫师定定看着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成为大巫师,放弃你,放弃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吗?”
阿秀用手捂住耳朵,叫道:“我不听,你骗我!你说的全都是谎话,我不听!”
她边摇头边向后退。
大巫师上前一步,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展开双臂环抱住她,在她耳边柔声道:“阿秀,我的时间不多了,让我最后再抱你一次,好不好?”
他低下头,温柔地亲吻着她长长的秀发。
“你说什么?你的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阿秀像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巫师轻轻一笑,没有回答她的话。
“阿秀,我替你杀了你的杀父仇人,你高兴吗?还有那些当年知情不报,替他隐瞒一切的人,也全都死了,你高兴吗?”
“我的杀父仇人?”阿秀的瞳孔一缩,“他是谁?他是谁
!”
“三长老!”若水突然说道。
“三长老?不!不会的。”阿秀一脸震惊地看看若水,又转头看向大巫师。
“阿索,你告诉我,她说的是真的吗?他和我父亲亲如兄弟,他一直待我那么的好,就像父亲一样疼爱我,关心我,怎么会是三长老?”
大巫师温柔地抚了抚她的秀发,笑得心满意足。
“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又喊我的名字了。阿秀,你叫我的名字的时候,特别好听,我常常在梦里,都听到你在叫我的名字,可是醒来之后,才发现那只是个可怜的梦。”
大巫师的目光落在祠庙供桌上的牌位上,眼中的柔情倏地消失,眯起眼,眸中闪过一抹深深的恨意。
他冷冷地道:“三长老,他就是一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当年,他和你的父亲一起,被族人们推举为长老会长老的人选,但是你父亲的威望比他高,在族人中的人缘比他好,以他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容得下你父亲呢?”
“只要你父亲在一天,他就永远也当不了长老会的长老!于是,在那一年的狩猎中,你的父亲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在噩耗传来之后,你的母亲也为你父亲殉情了。阿秀,你仔细回想一下,那年的狩猎我根本没去,怎么可能害死你的父亲?当年去的人,是大长老和三长老,还有你父亲!”
阿秀转着眼珠,显然是在想当年的往事,然后她猛然叫道:“不!你去了!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亲眼看到你在狩猎的队伍里,跟在我父亲的身后出发的。我追了上去,叮嘱你一定要小心,你答应我,还说要抓一只小狐狸回来送给我,你明明去了的!”
大巫师微微一笑,握着她的手,心疼地抚着她瘦削的肩膀。
“阿秀,你记得没错,当年我的确是跟着狩猎队伍出发了,可是刚刚走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二长老就派人追上了我,告诉我我的父亲生病了,于是我马上就赶了回来,可是,我只来得及见了他最后一面,他老人家就去世了。”
“二长老,他说的是真的吗?”阿秀半信半疑地转头。
“是真的。”二长老缓缓点了下头,“阿索说的没错,那年的狩猎,他的确没有参加,老巫师突然生了急病,我就派人把他叫了回来,可是他赶回来没多久,老巫师就去世了,临去的时候留下遗言,让阿索接任大巫师的位置,可是阿索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当年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才明白了。”
二长老的目光分别看向大巫师和阿秀,微微噫了一声。
“阿索当年不肯当大巫师,自然是为了阿秀这个女人!”
一个清脆悦耳又带着几分娇媚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巫师和阿秀转头,才发现阿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祠庙。
阿秀一看见她就瞪圆了眼睛:“你进来干什么?这里是你能随便进来的吗?还不快出去!”
阿雅对她的斥责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你能进来,我为什么不能进来?而且,你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你……”
阿秀用力甩开大巫师的手,就要向阿雅冲过去,被大巫师拦住了。
“阿秀,别管她了,她爱进来,那就进来吧,让她听听也好
。这件事情跟他们家也算有关系。阿秀,我只希望你能安安静静的听我把话讲完,有些话,如果我不说,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的声音平淡,带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和惆怅。
阿秀只觉得心头一酸,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看着大巫师,“阿索,我的父亲,真的是三长老害死的?”
大巫师点了点头,“你父亲一死,三长老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进入长老会,成为人人尊重的三长老。当年狩猎队回来之后,也带来了你父亲的噩耗,我就觉得你父亲死得蹊跷。三长老说,他们遭受了野兽的袭击,你父亲为了救人,挺身而出,所以才遭了难。”
“但是事后,我偷偷去检查过你父亲的遗体,发现那些伤根本不是野兽的爪牙造成的,而是刀伤模仿的,所以我就断定,三长老他们在说谎!说谎的人,并不止三长老,还有大长老和阿雷阿雅的父亲!”
阿秀、阿雅和二长老全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说谎!你才在说谎!”阿雅大声反驳,“要是你当年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为什么不说出来?一直要等到今天?我阿爹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二长老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大巫师冷笑道:“当年的我还不是大巫师,我说的话,有谁会相信?更何况,阿秀的父亲死后,三长老在阿雅父亲和其他人的支持下,很快就当上了部落中的三长老,他位高权重,随便说句话就能让我毫无翻身之地,我又怎么敢说?”
阿秀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心中对大巫师的怨恨,随着泪水一点点慢慢地流走,剩下的,只有昔日的柔情。
大巫师伸手轻轻拭着阿秀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净,他宠溺地笑了。
“阿秀,你还是这么爱哭,当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趴在我怀里哭,我说过,我会为你的父母报仇。现在,我终于做到了。”
“我的母亲,也是三长老害死的吗?”阿秀回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夜,心中浮起了疑窦。
“三长老以你和阿泰的性命威胁你的母亲,逼死了她。当我得知真相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要想为你报仇,保护你和阿泰,我只有获得更大的权势才能做到,于是,我终于决定接受阉刑,然后做了部落里的大巫师。”
大巫师神色淡淡地说来,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阿秀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用手背紧紧堵住了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阿索,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可是我却恨了你这么多年,甚至时时刻刻都想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阿索,我对不起你!你,你这里,一定很痛吧?”
她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大巫师的胸口。
阉刑,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无疑是最残忍的刑罚!
但是为了替她报仇,他竟然毅然决然地接受了!
她记起,当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亲口和她说过,他并不打算接受他父亲的衣钵,做部落里的大巫师,他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和她成亲,生子,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他还和她约好,等他从外面游历回来,就和她成亲……
往事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闪过,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可一转头,早已经物事人非。
大巫师扶住她的脸,让她抬起头来,眼中爱怜横溢
。
“阿秀,别哭,我已经不痛了!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是啊,在他的心中憋了几年的真相终于说出来了,他最心爱的女子终于为他流泪了!
只要她不再用憎恨的眼神看他,大巫师就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
他无怨无悔!
二长老听到这里,阴沉的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他注视了大巫师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阿索,你杀三长老和这些人,就是为了当年的事?为了替阿秀的父亲报仇?”
“他们通通都该死!几年前,他们的心就黑了,不,他们已经没有心了。”
大巫师面无表情地道。
阿秀仰起头看着他的脸,眼中泪雾弥漫,“阿索,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要是告诉了我,咱们两个可以一起为我父母报仇,你也不用痛苦了这么多年。”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我不敢!”大巫师紧紧握住她的手,闭了闭眼睛。
“当我发现你父亲死的可疑的那天晚上,我曾经去找过你的母亲,把我的怀疑告诉了她,可是第二天,她竟然也死了。三长老说,她是为了你父亲殉情自杀了。可我知道,一定是三长老逼死的她!”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说一个字,更不敢告诉你,我怕他会加害你!可我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你!在我拒绝你的那天晚上,他跟在你的身后,偷偷上了天葬台,然后在那个神圣的地方,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阿索……”阿秀痛苦地呜咽一声,把头紧紧埋在大巫师的怀里,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大巫师揽着她,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响起,又冷又硬没有半分感情。
“我恨他!我恨不得拆了他的骨头,抽了他的筋!后来,他终于死了,我如愿以偿!阿秀,你知道我怎么对他的吗?我把他的骨头一根根的拆了下来,然后扔到了万年冰洞之中,他将永远被冰封在那里,永远没有办法升入天堂!哈哈,哈哈哈!阿秀,你听了之后,高兴吗?”
听到这里,二长老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了,他用力敲了敲拐杖,厉声道:“阿索!你不但是部落里的大巫师,更是送葬师!让不让三长老的灵魂进入天堂,是天神的决定,而不是你!”
“天神的决定?”大巫师转头,嘲讽的一笑:“二长老,这就是天神对当年犯罪之人的惩罚!当年是谁害死了阿秀的父亲,他们所有的人,都必须接受惩罚!”
“那阿雷呢?阿雅呢?你为什么会对他们下毒手?难道他们父亲犯的错,你也要怪罪到他的子女身上吗?”
二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连手中的拐杖都拿不稳了。
“阿雷的父亲死得早,他算是幸运的,没等到我惩罚他就先死了。二长老,我不是滥杀无辜的人,父母犯的罪,和子女无关,我并没打算伤害阿雷。他之所以会发病,完全是受了阿雅这个贱女人的连累!”
大巫师一脸鄙夷地看向阿雅。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贱?你害死了这么多人,你才是最大的罪人!你不配做我们的大巫师,二长老,你快下令把他送到万年冰洞,让他接受神的处罚!”
阿雅像被蛇咬了屁股一样跳起来,指着大巫师,尖声叫道。
二长老只是冷冷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二长老,你以为自己是谁?”阿秀眼中满是鄙夷冷诮,要不是大巫师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早就冲上去教训阿雅了
。
“她就是一个贱人!”
大巫师正眼也不看阿雅一眼,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这个贱人自以为长得美貌,在部落里勾三搭四,处处留情,她却沾沾自喜。她早就和阿木睡在了一起,可是转眼间她又去勾搭你的弟弟阿泰!”
“阿泰,他才只有十六岁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受得了她的引诱?于是他很快就对这个贱女人唯命是从,甚至不惜为了她,进入万年冰洞!不惜为她去死!要不是我拦住了阿泰,他早就死在这个贱女人的手里了!”
大巫师凝视着阿秀的眼睛,“阿秀,你还记得阿泰为这个贱女人做的傻事吗?”
“是的,是的,我的阿泰!他对这个贱女人可真痴迷啊,他说,他可以不要我这个姐姐,却不能没有这个贱人!啊,我恨她,我恨她!”
阿秀的眼中涌出疯狂的泪水。
大巫师的话,就像是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水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他是用部落的语言说的,祠庙内外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部落中的许多男人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神色,一齐看向人群中的阿雅。
“阿雅,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男人吗?你、你竟然和阿木他也……”
一个十*岁的少年冲上前,指着阿雅愤声质问。
“什么?你、你究竟和多少男人睡在一起过?你明明说,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是第一次!”
又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站出人群,满脸涨得通红。
“阿雅,你、你竟然骗我!你说只要我帮你采到了洞里的奇花,你就会容颜永驻,你就会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你……你全是骗我的!”
一个稚弱的少年声音也响了起来。
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若水向外瞧去,却是刚刚病愈的阿泰。
“阿泰,你真傻,这个贱女人的话,你也相信!”阿秀气恼的跺跺脚,“现在,你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吧?”
“阿姐,对不起,我应该听你的话,我不该相信这个贱女人!”阿泰用力地点头,年轻稚气的脸上写满了鄙夷。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阿雅的身上。
人群中又有好几个男人都站了出来,大声地质问阿雅。
若水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也瞧得出来,这些男人全都是阿雅的入幕之宾。
“啊,真是不要脸!”唐珊瑚显然也看出来了,她的小脸涨得通红,几乎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女人。
她和一个又一个的男人睡在一起,却还百般纠缠若水姐姐的七哥。
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无耻啊!
阿雅被孤立在人群中央,她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最后变得煞白。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她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再也不出来见人。
阿雅怎么也想不到,她自以为私密的隐事就这样暴露在所有族人的面前
。
那些厌恶、不屑、鄙夷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赤着身体站在众人的眼前,无遮无挡。
这种目光真比杀了她还要让她难受!
隐情刚刚败露的那一会功夫,阿雅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高高地昂起了头,向周围的人回以蔑视的目光。
反正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他们爱怎么看她,随他们的便!
只要离开这里,她就又是那个又纯洁又美丽,人见人爱的姑娘,会有更多的男人喜欢她,宠着她,疼惜她!
这些部落里的男人,个个像蠢猪一样,她不稀罕!
阿雅目光轻蔑地扫过一个个和她相好过的男人,讥嘲的一笑。
“是我逼着你们和我好的吗?你为了和我上床,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苦苦哀求我的时候,你不记得了吗?”
“还有你,你说我是这个世上唯一让你动心的姑娘,你愿意把你的心剖开来给我!还有你,小阿泰,你可真嫩啊,在这些和我好过的男人里,你是最纯的一个,你真的肯为我去死,真的肯为我进万年冰洞去摘那朵奇花,所以,在这些男人里面,我最喜欢的还是你,阿泰,咯咯,咯咯咯。”
阿雅突然笑了起来,向阿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他的脸。
阿泰满脸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怒道:“你这个恶心的女人,别碰我!”
“我恶心?”阿雅娇媚的一笑,“你抱着我亲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恶心?还有你,你说我的嘴比这世上最甜的蜜还要甜,还有你,你说我比你未过门的妻子美丽一千倍,你……”
阿雅水汪汪的眼睛对着一个又一个男人瞟了过去,被她目光扫过的男人全都面红耳赤,齐齐向后退了一步,又是愤怒又是羞愧。
他们通通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被她的容貌迷得失了魂!
“无耻贱人!”大巫师上前一步,挡在阿泰的身前,从齿缝里冷冷道。
“对了,还有你,大巫师。”
阿雅的眼睛对着大巫师一瞟一瞟的,像会勾魂一样,大巫师丝毫不为所动。
“怪不得那天,我扑进你怀里的时候,你毫不留情的把我推开,原来……”她甜甜地笑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哈哈,原来……你是个阉人啊!”
阿雅的笑容很甜蜜,可说出来的话比毒蛇还要恶毒。
“啪!”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已经狠狠抽到了她的脸上。
登时抽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她还没站稳脚步。
“啪!”又是一记耳光。
连续两记重重的耳光,打得阿雅晕头转向,打不着北,“噗通”一声坐在地上。
她被打懵了,抬起头,看着站在身前的两个少女,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楚是谁。
“若水姐姐,打得好,真痛快
!”唐珊瑚拉着若水的手,叽叽呱呱地道。
“……”若水甩了甩手,白了唐珊瑚一眼,转头看向阿雅:“我忍你很久了,做人可以无耻,但是,做女人做成你这样无耻的,简直给全天下的女人丢脸!”
“对!真给我们女人丢脸!”
唐珊瑚只觉得胸口憋闷的一口气全都出了,狠狠地瞪了阿雅一眼。
本来她是想送点毒虫毒物给这个不要脸的阿雅尝尝滋味的,可是若水这两记清脆玲珑的耳光,显然更让她觉得痛快。
阿秀满脸感激地看着若水,说不出话来。
大巫师神色复杂地看了若水一眼,揽紧了怀里的阿秀,一言不发。
部落里的男人们全都对阿雅发出嘘声,而那些大姨大妈姑娘们,则直接脱下鞋子,对着阿雅兜头兜脑的砸过去,边砸边骂。
等到部落里的人发泄了一阵,二长老才用拐杖顿了顿地,咳嗽了一声,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安静下来。
“做为部落里唯一的长老,我现在宣布,将阿雅逐出我嘎达部落,永远不得踏入村子半步,否则,就送她接受神罚!阿雅,限你明天天亮之前,离开村子!”
二长老神态威严地宣布。
人群中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阿雅慢慢地抬起头来,脸如死灰,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是说不出的恨意。
二长老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里没有半点感情。
看在阿雷的父亲和阿雷的面子上,他没有对她赶尽杀绝,否则以她的所作所为,早就够得上接受神之处罚了。
“滚!快滚出村子!”
“滚出部落!”
“你这个肮脏的女人!”
在众人的喝骂声中,阿雅慢慢地站起身来,她努力挺直了身子,昂起了头,向外面走去。
她的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长长的指甲刺破了掌心,流出鲜红的血,犹不觉痛。
赶她走?
哈,她早就不稀罕呆在这里了,她会走!
但是,她绝不会这样灰溜溜地像老鼠一样被众人赶走,她要让这些族人们亲眼看到,她是怎样风风光光地离开这里的。
一只又一只的鞋子落在她的头上,脸上,身上,砸得她一阵一阵的疼痛,阿雅咬牙全都忍住了,她眯起眼,目光射向祠庙中的一个人,嘴角勾起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等到阿雅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二长老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大巫师。
“阿索,你说阿雅是带给部落灾难的邪祟,所以借着上苍的指示,要烧死她,就是为了阿泰吗?”
大巫师静静地看了二长老一会,“她确实是带给部落灾难的邪祟,我是部落里的大巫师,我答应过我阿爹,要保护好部落里的每一个人,而阿雅,她带给咱们族人的,是灾难,不是祥和。”
他转头看向若水:“要不是你们多管闲事,她现在已经被烧成了灰。你们救了她,她却觊觎你的夫君,你现在后悔了吧?”
他嘿嘿地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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