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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用力咬着牙,决定死马当做活马医,他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形状古拙的木瓶,手指微微发颤,拔开瓶塞,倒出一颗绿豆大小的乌黑小丸来。
他盯着那颗小丸看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心,缓缓伏下身,将那颗小丸送入她的口中。
若水已经毫无知觉,药丸入口,也没有半点反应。
墨白伸出右掌,捏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左手按在她的下颌处,缓缓送了一点内力过去,刺激她的颈部肌肉,终于,若水的喉咙一动,把药丸咽了下去。
墨白这才松了一口气,两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一颗心犹自提在胸口,不曾放下。
他很紧张,从所未有的紧张。
身为杀手的第一大忌,就是切忌紧张!
从他第一天成为杀手开始,他比其他人做得更为出色的地方就是,他能够在任何情情之下,都保持一颗冷静的心,和冷静的头脑。
可现在,他却冷静不下来。
他的一颗心就像是滚油锅里煎熬一样,上下翻腾不休。
若水服下药丸之后,仍是一动不动的昏迷不醒。
墨白不敢移动她,就这样坐在她的身边,默默地凝望着她。
她是生是死,关系着他今后的命运。
这颗药丸,是墨家世代相传留下来的,传说中,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试验过。
经历了千年的时光,它的功效是否依然存在,没人能够知道。
墨白也知道,即便是救命的良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其中的药性也会发生变异,很有可能良药亦会变成毒药。
如果这颗药丸当真发生了变异,它很有可能瞬间,就要了她的命。
墨白一双深邃黝黑的眸子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若水,她依然昏迷不醒,脸上的黑气却渐渐有消退之意,原本光洁的肌肤慢慢地又恢复了莹白如玉的光泽,登时大喜,知道她这条命终于是保住了
。
若水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在梦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影,有她在前世的导师和同事,有她在军营中的伙伴和战友,然后画面突然一变,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手牵着一名金发少女,两个人执手相看,笑得极是甜蜜。
这画面好生熟悉,但是若水却断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两个陌生人是怎么闯进她的梦里来的呢?
画面又是一转,金发的男子和少女消失了,她的眼前出现的是兀立汗那张凶残狡诈的脸,他手中握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一剑对她唰的劈了下来,她还来不及躲闪,突然眼前窜出一人,挡在她的身前,兀立汗的长剑收势不及,透胸而入,插进了那个人的胸膛。
那人竟是……拓跋小王爷!
若水悚然一惊,浑身大汗急涌而出,顿时湿透了衣衫,她一个机灵,登时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只见墨白的双眼正瞬也不瞬地凝望着自己,见她醒来,眼中闪现出明亮的光彩。
“你终于醒了。”墨白轻声说道,话声中有一丝暗哑。
“我……睡着了?”若水只记得自己喷出一口血,然后就此睡了过去,并且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她晃了晃头,梦中的情景却清晰得历历在目,好像真实发生的情形一样,她不由得怔怔出神,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否还在梦中。
看着她恍忽的眼神,墨白心里又是一惊,他一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道:“你认得我么?”
若水只觉得下巴上一痛,显然现在并不是在做梦,抬起手来,一巴掌打掉墨白的手,没好气地道:“你当我失忆啊,你是墨白,我怎么会不认得。”
“那就好。”墨白放下心来,他犹自有些提心吊胆,毕竟那颗药丸时间太久,她虽然服药之后醒了过来,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就连他也不知道。
“你中了毒,如果你不赶紧为自己解毒,恐怕你会没办法活着赶到虎牙谷。”墨白收起眼中的关切之色,冷冷淡淡地说道。
中毒?
若水眉头一蹙,随即想起自己昏倒之前发生的事。
很显然,压制毒性的药丸失效,自己剧毒攻心,吐血昏迷,可是,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呢?难道是墨白救了自己?
可是,他用的是什么法子救的自己?
若水取下食指上的金针,刺破食指指尖,挤出一颗血来,只见血色殷红,她将血滴涂抹在旁边的一株小草之上,小草依然鲜绿欲滴,并未变色,很显然,她体内的毒性,已经解了。
当真是好生奇怪!
若水知道自己配置的凝神丸药性有多毒,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办法一下子把它的毒质从体内完全驱除干净,只能以金针拔毒的方法,一点一点的慢慢除净。
可现在,她体内的凝神丸的毒性,已经踪影全无,那种浑身无力,每个骨缝都刺痛无比的感觉,也消失了。
她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神采奕奕,完全没有了之前的不适感觉。
墨白看着她的样子,也是大出意料之外
。
她现在完全看不出一点病容,如果不是他曾经帮她把过脉,丝毫不会感觉出就在半柱香之前,她还奄奄一息,毒发待死。
难道那颗药丸,竟然连她体内的剧毒也解了么?
墨白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奇事。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那么,故老传下来的那个传说,或许真的会变成现实!
他的心头一片火热,几乎掩不住眼中的激动之色。
他微微转头,不让若水发觉自己的异样。
若水却意识到了什么,她觉得口中有一种淡淡的药味,味道很是奇怪,问道:“墨白,你喂我吃了什么?”
“一颗药丸。”墨白不动声色地答道。
“什么药丸?”
“我师父赠于我的防身之物,他曾经告诉过我,这药丸有解百毒的功效,我刚才看到你好像中了毒的样子,就拿出来给你服下了,没想到这药丸功效如神,果然救了你一命。”墨白眼都不眨地说道。
“原来如此。”若水登时信了。
她对墨白背后那神秘莫测的师门一直很是好奇,能教出像墨白这样一个徒弟的人,他自己的本事定然更加高强,如果这药丸真是墨白的师傅所赠,那能解自己体内的毒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更想见见这位高人,他居然能够提炼出这样一枚解百毒的药丸,其医术和毒术一定比自己更加高明,如果可以向他讨教一二,自己将会受益匪浅。
“小白,你的师傅,他的本事一定很大吧?”若水语气中透着崇敬之意。
如果不是墨白的师傅赠予的药丸,自己这会儿恐怕已经长眠不醒了,所以对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傅,若水很是感激。
“嗯。”墨白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的师傅,本事自然很大。”
他瞅了她一眼,见她的眼珠灵活地转动了几下,不由失笑。
这丫头刚从鬼门关回来,肚子里又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能带我去见见你的师傅,我要亲自谢谢他的救命之恩,要不是他的灵药,我现在可能已经毒发身亡了。”
墨白一窒,狠狠地瞪了若水一眼。
救她一命的人是他好不好?关他师傅什么事!
怎么她就不能好好谢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哼!”他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啧啧,瞧他这意思,显然是不愿意了?
若水也不相强,她转了转眼珠,总有一天,她会有办法让墨白乖乖的带自己去见他的师傅的。
等到那个时候,再让他师傅讨教不迟。
如果自己能够学得这枚解药的制法,她相信,她会触类旁通,救治更多的病者患者脱离病患之苦。
“如果你没事了,咱们就赶路吧。”墨白抬头看了看天色。
“好
。不过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吧。”若水觉得浑身精力渐复,可是胸口还是有一些闷闷的不太舒服,想来是久未进食,胃部不适。
她取出小桃昨夜为自己准备的甜点,和墨白两人分而食之。
她素来喜好甜食,小桃做的这两样点心经过她的点拨,味道极佳,她平时能一口气吃上十几枚。
可今天不知怎的,她只吃了两口,就觉得甜而发腻,吃不下去了。
若水转头,却见墨白一口一个,吃得又香又甜,不由一笑,把手中剩下的点心一股脑全都塞到他的手里。
“你怎么不吃?”墨白疑惑地看着她。
“小白,我想吃那个。”若水抬头,望着前方的几株杨梅树,上面结满了累累的果实,正值成熟之际,却未有人采摘。
那一颗颗有如鲜红玛瑙般的杨梅,散发着诱人的光采,让若水一见之下,不由得馋涎欲滴。
她喜甜畏酸,杨梅的颜色虽然鲜艳可爱,但果实酸中带甜,她平时并不爱吃。
可这时候吃腻了甜食,看到这又酸又甜的杨梅,登时胃口大开。
“想吃这个?”墨白的目光由树上的杨梅落在若水的脸上,见她一双澄澈的大眼中流露出孩子般渴望的神情,不由得心中一动。
自从识得她以来,她给他的印象一直是聪明剔透,咄咄逼人。有许多时候,墨白甚至觉得她的思想比自己都更加机智成熟,而她那纤弱的身躯,更像是一株坚韧的老竹子,韧而不屈,有着蓬蓬勃勃的生命力。
就连她刚才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时候,墨白都对她有着强大的信心,他相信她一定会度过这次危机,果然,她真的如他所想,醒了过来。
不但醒了,而且一醒过来,就像个孩子一样,吵着要吃的。
这样才对嘛,这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墨白微微一笑,足下微一用力,身形飘然而起,一袭白衣在风中鼓荡开来,在杨梅的绿叶红果间挥洒自如的穿梭。
他稳稳的落在一枝硕果累累的树梢,那根纤细的树枝却连晃都没晃,像是他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这样的轻身功夫,让若水啧舌不己。
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高手!
墨白动作极快的采撷着杨梅,可一举手一投足,就像一副水墨画般的优雅,墨白撩起衣摆,将采下来的杨梅全都兜在衣襟里,一口气摘了满满的一兜,然后身形拔起,轻飘飘的落在若水的面前。
“吃吧。”他兜起衣襟,只见一颗颗杨梅浑圆鲜红,诱人之极。
光看这样子,别说她爱吃,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若水一低头,只见杨梅鲜嫩的红汁浸得他如雪般洁白的衣摆全是点点滴滴的红渍,想起他曾经沾沾自喜的夸耀过,他身上这件白衣乃是天下第一针亲手缝制而成,珍贵异常。
若水知道这杨梅汁染上白衣之后,难以清洗,他的这件白衣下摆上恐怕要永远多上这些杨梅的红汁印迹了,不由得颇为惋惜。
“你的衣服……”
“一件衣服而己,又打什么紧?”墨白不以为意地道,把杨梅往她面前又送了送。
“快吃吧。”
若水一笑,心想这会儿你倒大方起来,等日后疼惜起这衣服来,指不定要我怎么赔呢
。
她见了这红彤彤的杨梅,早就口舌生津,当下拈起一枚,放进嘴里,微微一咬,一股甜酸的汁水登时流出,虽然还是微酸,却是说不出的适口。
说也奇怪,吃了几颗杨梅之后,若水觉得胸口的那股淡淡的烦恶之气消了不少,不由一口气吃了二十多颗,等她要再吃的时候,墨白却把衣襟一收,扬起眉毛道:“这东西不能多食,否则对人体有害。”
其实墨白纵然不说,若水又岂会不知?
她精研医理,也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的营养膳食,对各种水果、蔬菜的搭配和特性了解得十分清楚。
她记得《本草纲目》上有过记载,杨梅能和五脏,涤肠胃,去除烦恶秽气,还能解毒祛寒。
但是再好的东西,多食也是无益。
杨梅会产生大量的果酸,尤其是她腹中空空,这种果酸会刺激到她的肠胃,引起胃部不适,所谓物极必反,就是这个道理。
没想到这个墨白,懂得的东西也不少!
他究竟还有多少东西,是她不知道,不了解的?
她看着墨白怔怔出神,墨白也正凝望着她。
她的嘴角处沾了一抹淡淡的杨梅汁,那浅浅的红色显得她的唇色娇嫩欲滴。
他突然鬼使神差伸出手,在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手指擦过她的唇边,抹去了那浅浅的红。
若水吓了一跳,等到反应过来,墨白已经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染了杨梅汁的手指,然后一脸嫌弃地掷到她身上。
“堂堂太子妃,帝都有名的大家闺秀,吃起东西来竟然半点也不斯文,你羞也不羞?”他勾起唇角,淡淡地嘲弄道。
“我斯不斯文,关你什么事?”若水反唇相讥,拿起帕子擦净了手,正想还给他,但低头一瞧,只见雪白的帕子上也染上了斑斑点点的红色杨梅汁。
她想,他这人好像有洁癖,弄脏了的帕子,他定是不会要了。
那帕子不知道是什么质地做的,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有半点重量,可又洁白如雪,在帕子的一角,绣着几枝墨竹,虽然只有廖廖数笔,却枝叶灵动,疏密有致,墨色浓淡恰到好处。
这样的好帕子,丢弃了岂不可惜?
若水便随手将帕子收进怀里,站起身来,道:“咱们赶路吧。”
虽然虎牙谷距离帝都不过一百多里的距离,但是她相信,以墨白的轻功,就算是带着自己,不出两个时辰也能赶到。
墨白点了点头,正准备将衣襟里剩下的杨梅丢掉,想起她刚才那渴望的眼神,和吃的时候一脸满足惬意的模样,不禁犹豫了一下,准备想个什么法子将这些杨梅带走。
他微一皱眉,对自己的这个想法似乎有些气恼,用力一抖衣襟,数十颗杨梅果登时散了一地。
他瞧也没瞧一眼,挥出衣袖,揽在她的腰间,带着她疾奔而行。
她的喜怒爱好,关他屁事!
她是太子妃,自有她的夫君疼惜她,怜爱她,他对她的好,她又岂会有一星半点放在心上?
他就算为她做的再多,也半点不会被她瞧在眼里,只不过是徒惹她的笑料罢了
。
他墨白,岂是这等低三下四、任人垂怜之人!
墨白胸中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闷气,脸沉如水,足下却奔得更加快了。
若水只觉得迎面的风呼呼从耳畔掠过,他的速度快逾奔马,而自己却丛毫不用使力,这等体验,倒也新奇。
两人靠得极近,虽然风声入耳,若水仍听出他的呼吸有异,似乎气息不匀,和他之前带自己在屋宇间奔行的时候大不相同,不觉奇怪起来。
她略一侧头,向身边墨白瞧去。
只见他神情严肃之极,脸上有如罩着一层寒霜,一眼也没向自己瞧,倒像是生气的样子。
真是奇哉怪也!
刚才他帮自己采摘杨梅的时候,心情似乎不错,看着自己吃的时候,他的眉梢眼角还俱都是笑意隐隐,这会儿怎么好端端地发起脾气来了?
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难道是他心疼起他身上这件千金难买的衣服了?
他这人,嘴上说不在意,可是心里还是在意的,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若水腹诽。
“小白,你说的这个天下第一针,她在什么地方?”
“嗯?”墨白扬起了眉毛,不解地转头看她。
“我想找到她,让她做一件和你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为什么?你觉得我的衣服好看,想帮你的太子夫君也做一件?”墨白的语气有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尖刻。
“不是。”若水摇摇头。
“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连你这件最喜欢的衣服也弄脏了,我想找她做一件一模一样的,送给你。”若水极是认真的道。
原来是这样!
墨白刚才的嘴巴里就像刚吃了十几颗又酸又涩的杨梅,心里正在发闷难受,听了她最后这句话,一下子舒服了起来。
他勾起唇角,笑意像水般漾上了眉梢,心情大好地道:“你以为天下第一针,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见到的吗?就算见到了,她又能随随便便的帮你制衣?如果这衣服真的如此易得,她也就不叫天下第一针了。”
又开始胡吹大气了!
若水眼角扫过,看到他露出的淡淡笑意,只觉得好笑。
说起来这墨白比自己要大了几岁,可有时候的心性儿,却像自己的弟弟一般,孩子气得很。
不知道什么小事,他就会莫名其妙的生气。
可是一夸他一哄他,他就会开心起来。
倒是个直肚直肠的性子,她喜欢。
“好吧,那就不见也罢。要是你不嫌弃,改天我帮你缝制一件,赔给你如何?”
“你也会缝衣?”墨白扬起半只眉毛,脸上满是怀疑之色。
“自然。”若水昂了昂下巴
。
“好,那就一言为定。”墨白抿起了唇角。
两人没走大路,只是在浓荫密林间穿梭而行,晨光升起,淡淡的阳光金色穿过茂密的枝丫,有如碎金般洒落在二人的身上,脸上。
空气清新,带着青草的气息,树上的微露,打湿了若水鬓边的散发,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察觉了一丝异样。
“小白。”她小声地低语。
“怎么?”墨白一下子就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异常,马上停下脚步,伸手一带,让她稳稳地站在当地。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咱们先别走了。”若水的目光向周围一打量,眉心微微皱起。
“哪里不对?”虽然墨白没感到半点异样,可听了她的话,心中警戒之心大起,双眼微微眯起,有如闪电般向周围扫射,同时屏气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我说不出来,只是一种直觉。”
若水的眉皱得紧紧的,她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是强烈。
放眼望去,全是茂密的树林,高大笔直的树木冠盖如云,浓荫蔽日,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落,明亮而美好,空气中带着清洌的气息,实在是一片静谧之极的所在。
可不知道为什么,若水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里有危险!
“小白,你发现了吗?咱们走了这么久,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
若水的话,让墨白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他侧目看向若水,声音里含着一丝怒意:“你说什么?”
她是在怀疑自己吗?怀疑自己不想带她去虎牙谷?
她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若水却没有看他,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怒意,她向前走了两步,从一丛荆棘林中取下一块小小的布块,递给墨白,道:“你瞧!”
“这是什么?”墨白拧了拧眉,不解地看着那块淡绿色的小布条。
“这是我裙子上撕下来的布条。刚才路过这里的时候,被那片荆棘勾破的。墨白,咱们其实一直在这周围兜圈子啊!”若水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你是说,我迷路了?这不可能!”墨白马上摇了摇头。
他是一名杀手,这世上最好的杀手,他有着极强的方向感,就算是在从未去过的密树丛林中,他也能准确地分辨出方向,绝对不会迷路。
若水一眨不眨地瞅着他:“咱们走了这么久,你的轻功又这么好,那虎牙谷距离帝都不过一百多里,以你的脚程,用不了两个时辰就会赶到,可咱们在这片山林里走了最少也有一个多时辰,却没看到半点虎牙谷的影子,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听若水一说,墨白也确实觉得有点不对。
可是让他承认自己迷失了方向,他却不信。
若水看着他的神色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把手中的布条往他手中一放,道:“那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咱们走了这么久,我裙子上撕下来的碎布,会出现在咱们的前方?”
墨白解释不了
。
他怔怔地看着掌中的布条,长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片密林除了树就是一丛丛的荆棘林,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墨白一直是根据太阳来辨别方向,所以他坚信自己走的是一条直路,而不是在原地转圈。
可是看到手中从若水裙上勾破的布条,他的信心不由得动摇起来。
他和若水遇到的这种情形,倒好像是和尚道士们常挂在口边的“鬼打墙”!
但……见他的鬼!
青天白日,红日高悬,怎么可能出现鬼打墙这种不着边迹的存在!
更何况,墨白从来就不信鬼神,那些说法统统是和尚道士们用来骗人钱财的勾当。
就算当真出现鬼打墙,也绝对不会发生在白天!
墨白为自己心中冒出来的荒诞念头而感到好笑。
他才不信这个邪。
“跟着我,咱们继续走!”墨白一伸手,牢牢握住若水的右腕,他的掌心中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手的冷汗。
可他偏不服气。
什么狗屁的鬼打墙,原地转圈,他就不信自己走不出这片密林。
“小白,别费力气了,咱们就在这儿呆着,让我好好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水看破了墨白的心思,她颇为无奈的摇了摇。
“走!”
墨白却不理会,足尖一用力,带着若水拔地而起,在一株树枝上轻轻一借力,已经跃上了一棵大树的树梢。
虽然他带着一人,那树梢却只是向下稍稍一沉,并未断裂。
那虎牙谷是在帝都的南方,墨白看了看天空的太阳,再次辨清了方向,然后展开轻功,带着若水在树梢枝头轻跃跳纵,身法轻灵飘逸,奔行疾速。
这一片密林占地极广,放眼望去,只见绿意苍苍,有如一片大草原般一望无际。
墨白奔行良久,直到呼吸渐促,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前后左右,都是参天巨树,有风吹过,碧涛如海,起伏不定。
饶是墨白再不信邪,这时也不由得目瞪口呆。
见此情景,若水再次叹了口气,道:“小白,咱们先下去休息一会吧,我累了。”
她听得墨白呼吸粗重,显然这一段奔驰,内力消耗着实不少,但他性格又犟又倔,又不肯认输,要是自己提出让他休息,他一定不肯,所以故意说是自己累了。
果然,墨白听了她的话,嘴角一勾,似乎在笑话她弱不禁风,却依言带着她落下地来,找了一片浓荫之处,两人坐下休息。
刚才顶着烈日奔了这许久,两人都觉得口干舌燥,若水从背上取下小包袱,拿出两个灌满了水的水囊,丢给墨白一个。
喝完水,若水往树上一靠,闭上了眼睛,道:“我要休息一会儿,你别来吵我。”
墨白不由瞪了瞪眼。
可是看到她合上双眼,靠树假寐的样子,到嘴边的讽刺之言又咽了回去
。
他刚才也消耗了不少力气,于是盘膝而坐,运功恢复内力。
他所习的这门内功很是博大精深,平时只需要要静静地打坐半个时辰,内力就会变得活活泼泼,充沛之极。
可这时不知怎的,他调息了好一会儿,不但没感觉到内力增加,反而在体力运行的真气变得渐渐凝滞起来,像是一条奔淌的河流,遇到了阻碍,变得滞涩不前。
自他修习内功以来,这种情形从来没有出现过。
墨白蓦地睁开双眼,他终于意识到哪儿不对了。
他们在这树林里呆了大半天,只觉得周围安静异常,静得连树叶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听得清晰入耳。
这样的静,不但没有人的呼吸声,就连动物的足音也没有。
更是没有鸟兽的鸣叫之声。
就在这时,若水也睁开眼来,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之意。
很显然,若水也发现了这个异常的情况。
这样大的一片茂林里,就算没有虎豹熊狼之类的猛兽,但是像山鸡麋鹿鸟雀居然也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难怪两个人的心里会同时感觉出异样。
这里,竟然是一片死林!
偌大的密林里,只有他们两个活物。
墨白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这时背上竟然爬上了一层寒意,一种未知的莫名恐惧感袭上心头。
他伸手一扯,把若水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四面张望,只有树林间弥漫的淡淡雾气,周围平静异常。
可是在这平静的背后,却潜伏着巨大的杀机。
明明没有人,可是那种危机的感觉却在墨白心头缠绕不去。
他生平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生死危机,每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他的后颈就会莫名的发凉。
现在,这种感觉再次出现。
虽然阳光普照,可是他却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寒凉。
究竟是这杀意来自哪里?
越是看不到,墨白的心里就越加没底。
他不怕强大的对手,就算是熊狼虎豹突然出现,他也不会有半点惧意。如果对方是武功比他更厉害十倍的高手,他的心里也不会产生这种莫名的寒气。
俗话说,越是看不见的对手,越是强大。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若水发出一声轻呼,他马上回过头去。
“怎么了?”他的语气带着丝紧张。
“小白!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若水双掌轻轻一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伸手指向树林间升起的淡淡薄雾,道:“你瞧,那些雾气!”
“这些雾气怎么了?山林多雾,这是很正常的啊
。”墨白眼神中透出疑问。
“正常?这不正常!”若水摇了摇头。
“通常山林中的雾气只是在早晨才会产生,大多是因为夜晚的露水蒸发导致的雾气,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山林中有河流或是山泉,水气氤氲也会产生雾气。但是,当太阳升起,阳光很快会驱散这些水雾,可是你瞧,这林中的雾气虽淡,却弥漫不散,这说明了什么?”
若水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凝重无比,墨白听得心头一凛,问道:“什么?”
“唉,这些根本不是雾气,而是瘴气啊!”若水幽幽的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两枚药丸,自己含了一颗,另一颗递给墨白。
墨白接过,想都没想地就往嘴里一丢。
“这叫避瘴丸,对山林中的瘴雾毒气有很好的抵制作用,只是这药丸有毒,你含在舌下,让它慢慢融化,千万不要一口吞了,否则对你身体有害。”
若水叮嘱了一句,墨白点点头。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这片山林中除了咱们两人,再也没有其它的飞禽走兽,原来,都是这瘴气做的怪!如果我所料不错,这林子里定然有一片巨大的沼泽,这瘴毒就是由那沼泽释放出来的,这种瘴毒厉害无比,所以导致走兽绝迹,飞鸟无存。”
“那咱们刚才岂不是吸入了不少瘴毒?”墨白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不错。这就是为什么咱们一直没有走出密林,一直留在原地转圈的原因所在。就是因为咱们都不知不觉地吸进了毒气,这毒气会使人产生幻觉,让你不自觉迷失了本心,所以你认为自己一直向南而行,实际上,你却是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地。如果咱们没有发现这片雾气的秘密,最后的下场,不是中毒而亡,就是奔得筋疲力尽,脱力而死!”
若水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做的那个梦,历历在目,有如亲见,却原来在那个时候,自己已经中了这瘴毒,怪不得会做那个荒诞无稽的怪梦。
“这瘴毒居然如此厉害?难道咱们刚才一直是在幻觉之中,不知不觉的迷失了心性?”墨白悚然一惊。
“不错。”若水肯定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墨白低低地说了这四个字,就沉默不语。
他一直为自己刚才的异样心思而暗自心惊,听了若水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自己当真对她起了别样的想法,原是中了瘴毒的缘故。
他生平不喜女色,更不近女色,可自从这段时间和她接触以来,他却在不知不觉之中,和她越来越是亲近,在她面前说话行事,渐渐变得放松。
就在刚才,他甚至对她的夫君,产生了极强的醋意。
他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那个冷峻如冰的男人,总是不自觉地拿自己和他比较,总是不服气地想到,那个男人有什么好!她的眼光也忒差了一些。
武功不及自己,相貌么,也不比自己强出半分,可她看他的目光,却像是看到这世上最稀罕的宝贝一样,哼,好稀罕么!
可是,一想到她看小七的眼神,他就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诸般滋味齐齐涌上心头。
这感觉真他娘的难受!
难道,这就是师兄师弟们常常说的,为女人争风吃醋?
他墨白,也开始为了一个女人,而牵肠挂肚,拈酸吃醋起来?
这怎么可能
!
墨白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自己居然会为一个女人动心,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他纵横四海,独来独往,生平见过的绝色姑娘不知凡许,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心静如止水,没有起过半点波澜,如今怎么可能对一个嫁了人的姑娘起什么心思!
要是传了出去,他墨白的脸岂不是大大的丢尽了?
所以这一路上,虽然携她同行,他却一直和她保持距离,用衣袖环在她的腰际,不再和她有任何的肌肤相触。
可他还是觉得酸得难受!
当她的目光流露出渴望的神情时,他会情不自禁地帮她采摘杨梅,看到她吃的高兴,他的心里就产生一种满足感。
甚至他当时还曾想,只要她能一直对自己这样,自己就算为她做再多的事,也乐意。
可很快他就把这个没出息的想法抛诸脑后。
并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怒意。
自己是谁?是墨白!是江湖中第一杀手,杀人如麻,冷血无情!
自己怎么会为了讨一个姑娘的欢心,生出这么没出息的念头来。
他还有大事未做,还有心愿未偿,在这一切的谜底没有揭晓之前,他必须控制住自己,绝对不能让她对自己生出半点疑心。
他深深看了若水一眼,就转开了头去,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探路。”
也不待若水答应,就展开轻功,有如一只白鸟般,在浓荫密丛间消失了踪影。
等到离她渐远,墨白才吐出一口长气,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
是的,瘴毒!
她给他的避瘴丸真的很是神奇,只含了这一小会儿功夫,已经化解了他身体里吸进去的瘴毒。
现在他的内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原先凝滞晦涩的内息再次变得流动自如,在体内像一条大江般流淌不息。
但是,这避瘴丸能除去他体内的瘴毒,种在他心底的瘴毒,也能除得掉么?
若水留在原地等了好久,终于看到墨白去而复返。
一看到他的表情,若水就知道了。
“找到路了?”
墨白点点头,伸手向南方一指:“你猜的不错,那里丛林里果然有一片极大的沼泽地,一眼看不到头,沼泽的周围聚集着浓浓的瘴气,我含着避瘴丸稍稍靠近,都觉得呼吸不畅,怪不得这整片丛林,渺无生机,全叫这沼泽发出来的瘴气给毒死了。”
若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怪不得陛下派去虎牙谷的人会一直杳无音信,穿过这片丛林,是从帝都到虎牙谷最近的路,那些人定是像咱们一样,贪赶路程,进了这里,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她皱起眉头,又想起一事。
这片沼泽中的瘴气形成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了,它一直存在,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把虎牙谷牢牢的保护起来。
怪不得乐正毅会选择屯兵于此,只要他守住谷口,就任是千军万马,也绝对攻打不进去。
难道说,乐正毅真的有谋反之心吗?
若水烦恼地揉揉眉头,她已经找到了这丛林中的秘密,很快,她就会赶到虎牙谷,事情的真相也即将浮出水面
。
“小白,咱们走吧。”
墨白沉默地挥出衣袖,卷住了她,带着她向南而去。
这次没有了瘴毒的侵扰,不过一个多时辰,二人很顺利地走出了那片迷宫样的丛林。
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是一个地形奇异的山谷。
那一块块突起的山石,齿牙交错,形状狰狞,有似虎牙一般,怪不得会被称为虎牙谷。
两人站在谷口向里面张望,这山谷极大,里面的地势也不像若水原先料想的那样空旷,而是像进入了另一个密密麻麻的山林。
因为刚刚吃过先前的暗亏,两个人都不敢贸然进入,而是站在谷口,仔细观察了好久。
这一片山林和刚才那片死气沉沉的丛林截然不同。
若水已经听到了鸟雀清脆的鸣叫声,山林中,还有时不时的鸟儿从林中飞起,更有獐子小鹿等动物,从山林的边缘探出头来,对着谷口的二人好奇地张望,等若水想要靠近的时候,又受惊飞快地跑走。
看到这样的情形,若水又疑惑起来。
这山谷中的气氛安详而静谧,像是一片未曾开发的原始地,不像是有大批的军队集结驻扎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乐正毅的军队入驻其中,山林中的鸟兽不会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得的出没。
而乐正毅的人,真的会在这片山谷之中吗?
这山谷看上去一片祥和,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异样的凶险埋伏在其中呢?
“走吧。”若水不瑕多思,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已经来到了虎牙谷,她就绝不能打退堂鼓,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能不能见到乐正毅,她都决定进谷一探究竟。
墨白自是没有异议,这山谷极大,四周围全是高大的山石耸立,怪石嶙峋,看上去险恶之极。
他不读兵书,只是觉得这里地形奇突,但是看在若水的眼里,这却是一个绝佳的伏兵之地。
如果她是乐正毅,真的要起兵叛乱的话,她也一定会选择这里驻扎军队。
这里谷口窄小,腹地却是极大,可以驻结大量的兵马,有山林的遮挡,对方根本看不到己方有多少人数。
而且这儿易守难攻,只需派少许人守住谷口,就可阻挡住对方十倍以上的兵力。
实在是好地方啊,好地方!
二人在林中走了许久,只见时有山林小兽出没,却没看到半点人迹。
墨白纳闷,不是说乐正毅的人马集结于此吗?为什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也没看到一个人影,尤其是以他的目力及耳力,也没听到附近有什么马嘶人声。
若水却突然眼前一亮,朝着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墨白紧随其后,心中一动,暗想她心思细腻,难道她发现了什么踪迹?
若水在林中奔了好一会,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那条从山谷高处流淌下来的溪流,清澈见底,乐得眯起眼来
。
山泉淙淙,溪水在游鱼可见,水质极为清澈。
若水欢呼一声,伏下身去,掬了一捧溪水尝了尝,清凉微甜,当下拿出水囊,满满了灌了两大袋。
“小白,来洗把脸,这水清得很,水中有鱼,说明水中无毒。”
若水看到墨白笔直地站在溪流旁边,却是动也不动,眼珠一转,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显然是被刚才丛林中的瘴毒给熏怕了,所以处处警醒,生怕这片林子里又会出现什么变故。
墨白其实早就口渴得很了。
顶着烈日奔波了这么久,体力消耗极大,加上那片林中瘴气浓郁,他只觉得自己的脸和衣服上,全都沾着毒雾,让他很不舒服。
他本*洁,早就忍耐了许久。
这时看到这片清澈的山泉,要不是担心水中有毒,他真想跳下去,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澡。
听了若水的话,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说无毒,那水中就定是无毒。
他先是喝了一个饱,又洗净了头脸,洗脸的时候,看到水流中游过一尾大白鱼,当下伸出五指,抓个正着,提出水面的时候,那尾白鱼在他的五指间拼命的挣扎,甩了他一头一脸全都是水。
墨白把鱼儿往岸边草丛中一抛,然后盯住水面,见不多久又有一条鱼游过,再次抓起,抛向岸边。
他一口气连抓了五六尾鱼,若水已经在岸边搜集枯叶,生起了一堆火来。
当看到他抓第一尾鱼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他分明是想吃烤鱼!
若水抿唇一笑,取了些河边的湿泥,裹了两条鱼,埋在了火堆下面,再在上面继续堆枯枝落叶,烤了起来。
墨白脸上全是不屑,道:“你这是做什么?这鱼裹了泥巴,还能吃吗?”他很是鄙夷的撇了撇嘴巴。
果然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
“能不能吃,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若水微微一笑,不去理他,自顾自地在泉边打理了一下自己,拿出帕子,擦净了脸上的水珠。
她回过身来,看到墨白正在熟练的剖开鱼肚,刮去鱼鳞,然后把剩下的四条鱼串上树枝,放在火上烧了起来。
“小白,瞧不出来,你的手法还挺熟练的嘛。”
墨白轻哼一声,没有答话。
他的神情很认真,握着树枝在火上翻滚着,眼睛紧紧盯着鱼身,让鱼的每一面都能烤到。
过不多时,鱼身上的油脂开始滴进火堆之中,鲜香四溢。
“喂,你这鱼该烤好了吧?”若水闻着这股鱼香,忍不住道。
墨白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盯着手中的鱼,专注地翻转着树枝。
一直等到四条鱼的每一面都烤得透出焦黄色,他才满意的抿了抿唇。
“你的泥巴鱼呢?拿出来也让我见识见识啊
。”他见若水眨都不眨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烤鱼,不由得意地翘了翘下巴。
瞧着他那臭屁的样子,若水也是一笑,微微摇头。
“你要是想吃我烤的鱼,只要你开口,分给你一条倒也不打紧。”墨白举着焦香四溢的烤鱼,送到了自己的唇边,张口就吃,边吃边赞。
“这世上吃过我烤鱼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但凡吃过的,就没人忘得了这种滋味。你知道我烤的鱼为什么好吃吗?”
墨白的话并不是吹牛,若水闻到那股烤鱼的香气,也可以知道它的味道定是极佳。
“为什么?”她一笑,顺着他的话问道。
“因为我专心!”墨白对她白了一眼,“我烤鱼的时候心无旁骛,专心去烤这四条鱼,所以它才会美味无比。如果像你那样,把鱼包了泥巴埋在土里烤,然后撒手不管,怎么可能烤得出这么好吃的鱼来?”
虽然他说的很有道理,若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不专心,不认真,烤出来的鱼就不好吃喽?”她微微侧头,笑着瞧他。
“你那鱼,没去鳞,没剖肚,还裹了两团烂泥巴,岂能入口?就算是送给叫化子也没人吃。”墨白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好吧,那我就让你瞧瞧,我烤出来的这泥巴鱼,究竟能不能吃。”
若水在空中轻轻嗅了嗅,然后点点头,用树枝将埋在土里的两坨烤得*的泥巴鱼挖了出来。
墨白看着那黑乎乎的两团泥巴,再看看自己手中呈焦黄色的烤鱼,几乎要大笑出声了。
若水不去瞧他那一脸鄙夷的模样,她拿起一团黑泥,在石头上轻轻一磕,黑泥登时碎裂,一股鲜甜之气破泥而出,只见黑乎乎的焦泥外壳剥落之后,鱼鳞也随泥而落,露出来的鱼肉细白鲜嫩,诱人之极。
墨白登时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不需要吃,只要闻到这种鲜甜之气,墨白已经知道若水烤出来的这泥巴鱼,比之自己的要鲜美得多。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模样实在太蠢,用力闭紧了双唇,一眼也不看向若水的泥巴鱼,泄愤似地把手中的烤鱼塞进嘴里,大口大口的吃着。
哼!他好像又被这鬼丫头给戏弄了。
自己每次和她斗智,总是落于下风。
这实在是让他不爽,非常不爽。
可是为什么她用泥巴烤出来的鱼,会比自己精心烤制的更加美味?
墨白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水看着墨白那阴沉得要下雨一样的脸色,微笑道:“我这泥巴鱼既没费心,也没劳神,但是烤出来的味道好像还不错,小白,你要不要尝一尝?”
她等到的回答是墨白的一声冷哼。
墨白不是不想尝,他是没脸尝。
要是先前没有在她的面前把话说满,他倒是真想尝尝她用这种古怪方法烤出来的鱼是什么滋味。
“你既然不领情,那我只好独自享用喽!”若水抿唇一笑,正准备把烤鱼送到唇边,突然看到墨白脸色一变。
“怎么了?”她正疑惑地问了一句,就看到墨白双眼一眯,射出危险的光芒
。
“有人来了!”他沉声道。
若水侧耳倾听,却没听到半点声响,可她知道墨白的耳音比自己要灵敏得多。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她就听到身后的密林里传来了“沙拉沙拉”的细微声音,像是有什么动物踏在了落叶枯枝上。
沉稳而有力,又很有规律的脚步声,是人,不是动物!
哦?当真是有人!
难道是乐正毅的人?
若水的秀眸也觉着墨白,微微眯了起来。
“好香,好香!”人未至,声先至。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密林中转了出来,乍然看到山泉边的若水和墨白,他马上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了惊奇和意外的表情。
他似乎愣了一下,对墨白并未多做注意,目光却在若水的身上打量了好几眼。
在他打量若水的时候,若水和墨白也在仔细观察着他。
这男人的身材结实魁梧,穿着一件半毛半皮的粗布衣服,露出肌肉虬结的半条手臂,相貌粗犷,肤色黝黑,脸上满是风霜之色。
若水还注意到,他双手的指节粗大,右手握着一柄猎弓,背上背着一个竹篓,虽然隔得一段距离,若水仍然能闻到那背篓里散发出来的一阵阵血腥之气。
看这人的模样,倒像是一个终年行走在深山老林里的猎户。
墨白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松,对眼前的男人半点也不在意。
可是若水却眉头微皱,那股随风飘过来的血腥味让她又开始觉得胸口发闷,看着手中的烤鱼,胃口全无。
在初初看到若水和墨白的时候,那猎户一脸的紧张,一下子拔出了腰间的大砍刀,满脸的戒备之色。
等他看清楚眼前的若水是个娇柔美貌的姑娘之后,他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把手中的砍刀插回腰间,裂开大嘴,对着若水爽朗一笑。
“对不住,姑娘,我吓到你了吧?我以为是山间的野兽,没想到这里人迹罕至,竟然会有人来!”
他笑得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大步朝溪边走来,却在离若水和墨白大约三丈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是吗?这位大哥,你分明是嗅到了烤鱼的香味而来,如果是野兽的话,它会烤出这样香的鱼吗?”
若水微微一笑,略带调侃地说道。
那猎户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脑袋:“小姑娘,你烤的鱼味道真是不错,可不可以分给我一条吃吃?”
他的两只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若水手中黑糊糊的泥巴鱼,对墨白手中那几条烤得金黄诱人的鱼宛如不见。
墨白气恼地哼了一声。
这人准是个瞎子!
他连尝都没尝,凭什么就认为若水烤的鱼比自己烤的好吃!
那猎户生怕若水拒绝,马上又道:“小姑娘,我不会白吃你的鱼,我拿刚打到的獐子和你交换,怎样?这獐子可是咱们虎牙谷有名的香獐,肉嫩味美,包你一吃,准喜欢
!”
他大大咧咧地放下背篓,从背篓里扯出一只獐子来,那獐子脖子上中了一箭,显然这猎户的箭法还不错。
若水的目光在他的背篓里扫了一眼,见里面还有两只野兔,目光闪了闪,微笑道:“好啊,咱们就换换。”
她拿起一只没剥去外壳的泥巴鱼,向那猎户抛去。
那猎户大喜,提起獐子也向若水抛来,墨白一个纵身,抢在若水的身前,伸手接住了獐子,目光冷冷看向那猎户,神色大为不善。
用一只肥大的獐子交换一条黑乎乎的烤鱼,这猎户会不会是脑袋有毛病,吃了这么大的亏,脸上却是一副占了便宜的表情!
要是换了旁人,都会以为是这猎户吃了大亏,可是墨白的心里,却充满了忿忿不平。
他就拿一只破烂獐子,就交换了一条她亲手烤出来的鱼?
简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尤其是那鱼,就连他还一口都没尝到呢,居然让这臭小子占了先!
那猎户接过若水抛过来的烤鱼,压根就没理会墨白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手忙脚乱的剥开泥壳,露出鲜美白嫩的鱼肉来,欢呼一声,也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赞不绝口。
“好吃,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美味的鱼!”
他的吃相很是粗鲁,转眼间就把一条肥大的鱼吃得干干净净,连鱼刺都没剩下。
他恋恋不舍地舔了舔手指,目光投向若水手中还没来得及吃的另一条泥巴鱼,露出馋涎欲滴的表情。
若水一笑,把手中的鱼也抛给了他。
“这条也给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那人嘴上说不好意思,手下动作倒快,一把接住烤鱼,风卷残云地吃了个干净,然后抹了抹嘴巴,目光转了转,又从背篓里把两只野兔提了出来,笑道。
“吃了你两条鱼,害得你饿肚子,这两条兔子倒也肥大,就给你烤着吃吧。”
那两只野兔却是活物,被那猎户提着耳朵,在空中不停地蹬腿挣扎着。
“好啊,这样可爱的兔子,我可舍不得吃。”若水瞅着野兔那可爱的大耳朵,笑微微地说道,伸出手去,准备接他手中的兔子。
就在若水的手刚要碰到兔子耳朵的时候,突然身后响起一声惊呼。
“不要!”
出声的正是墨白。
他身法极快,声音未落,整个人已经向那猎户扑去。
但是已经晚了。
那猎户突然用力一抛,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在半空中向墨白扑去,墨白手中没有兵器,伸指在两只兔子的脑门中心一弹,两只兔子登时脑骨碎裂而死。
只这么耽搁了一瞬,若水已经被那猎户扯了过去,拔出腰间的砍刀,横在若水的脖子上,厉声喝道:“站住!你再敢动一动,我马上要了她的命!”
墨白身在半空,闻言,硬生生使了个重斤坠地,从空中落下地来,两道目光有如寒冰,没有半分暖意,一字一字地道:“你要敢伤了她一根头发,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刀一刀的剐下来喂野狗
!”
那猎户仰起头来,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道:“黄口小儿,就知道胡吹大气吓唬人,我偏偏要割了她的头发,你能把我怎的?”
话音刚落,他手中刀光一闪,已经割断了若水鬓边的一缕散发,被山风一荡,飘飘扬扬地缓缓落地。
只这一刀,墨白已经看出,这猎户的刀法极为高明,他伸手快如闪电,削掉的是紧贴着若水脸边的几根细发,却没伤到她的肌肤半点。
这等功夫,虽然比他自己尚有不如,却也可称之为高手。
“你!”墨白被他故意挑衅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紧紧握成了拳头,却使他无可奈何。
他知道现在不能贸然行动,否则以对方的刀法,只需要轻轻一割,轻而易举地就能要了若水的脑袋。
他只恨自己刚才竟然把这人当成了普通的猎户,没有多作提防,直到最后他发难之前,才发现了不对,出言提醒若水,可是已经迟了。
“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与我们为难?”
墨白冷眸注视着他,目光死死盯住他握刀的手。
“哈,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们才是,你们究竟是何人,来到虎牙谷究竟为了何事?”
那猎户一反刚才憨厚老实的面相,眼睛眯起,目落凶光。
墨白看了若水一眼,冷声道:“我们不过是迷路了,在这山泉边烤点野味,和阁下无怨无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你堂堂一个男子汉,竟然和姑娘家为难,你羞也不羞?”
“你少巧舌如簧,想骗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她的确是一个弱质女流,可是尊驾你的功夫可好得很哪,如果不是我出其不意制住了她,只怕此刻我脖子上的脑袋已经搬家了。”
那猎户的眼光果然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了墨白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神色间满是戒备之色,手中的刀锋更是紧紧贴在若水娇嫩的肌肤上。
“只要你放了她,我答应你,绝对不会为难你,我让你安安全全地离开,如何?”
墨白深了口气,强行压住了满腔的怒意,他不知道这猎户是谁,只要他肯放了若水,就饶他一命又如何?
“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你要让我放了她,好,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可以饶她一命。”那猎户盯着墨白,眼中透出一道厉光。
“什么条件?”墨白沉声道。
“只要你卸下你的右臂,我就马上放了她!你答不答允?”那猎户狞笑一声。
什么?
墨白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猎户好狠毒的心!
他竟然想要自己的一条右臂!
没了右臂,他的功夫就等于废了一大半,到时候如果这猎户突然发难,他和若水两人都会遭到他的毒手。
这个他万万不能答应!
“怎么?你舍不得?这小姑娘是你的心上人吧?难道在你的心里,你心上人的性命还及不上你的一条右臂吗?”
那猎户看出墨白的心思,哈哈一笑,对若水道:“小姑娘,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该知道,你那情郎待你如何了罢?”
他居然挑拨离间
!
墨白气得直咬牙,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猎户早就被他不知道杀死多少次了。
“这位猎户大哥,你说错了,我不是他的心上人,他也不是我的情郎。”
若水眨了下眼,悠哉悠哉地说道,声音里没有颤抖,脸上更是没有半点惧意。
“不是?小姑娘,你就别骗我了,这小子明明对你紧张得很。”那猎户看着若水,微微一愕,然后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他是我的贴身护卫,我要是出了事,他自然会紧张。”若水唇角一翘,微微笑道。
那猎户惊讶得睁大了眼,在自己雪亮的刀锋下,这小姑娘还能笑得出来?
她当自己手上的刀是拿来吓唬人的吗?
他手上的刀不由得紧了一紧,在她的肌肤上划出一条浅浅的血痕出来。
“你大胆!”墨白瞳孔一缩,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若水却轻轻一笑:“乐大将军手下的人,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
“你说什么?什么乐大将军!”
那猎户的神色一僵,随后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小姑娘,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这里哪有什么大将军了!”
“瞧你刚才吃鱼时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想必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吧?哎,什么时候乐大将军对待部下,也是如此的苛刻了呢?”
若水微微歪头,不解地问道。
那猎户的脸色蓦地阴沉下来,冷声道:“果然!我就说你们二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原来就是冲着我们将军来的!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是想来加害我家将军的吧!”他的目光中满是寒冷的杀意。
“我是什么人,你回去问问你家将军,他自然知道!”
若水冷眸一眯,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沉静无比地侧目看向那猎户。
她伸手入怀。
那猎户神情一紧,喝道:“别动!否则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难道你现在就对我客气得紧么?”若水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道:“拿去!”
“这是什么?”那猎户疑惑道,却不伸手去接。
“解药!”若水简短地道。
“什么解药?”那猎户茫然不解。
墨白也一怔,难道说她在那条泥巴鱼里下了毒?
怪不得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却听若水说道:“这是给你家乐大将军的解药。”
“胡说八道!你从未见过我家大将军,我家大将军何时需要什么解药!”那猎户冷冷道。
“是么?你怎知我从未见过乐大将军?”
若水像是想起了什么,笑得不怀好意,看得那猎户肚子里直打鼓
。
“你家大将军的右手……”她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那猎户瞬间瞪圆了眼,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知道?”
他目光中又惊又疑。
“我自然知道,你把这解药交给他,他就知道我是谁了。”若水把手中的小瓶抛了抛,又道:“你转告你家大将军,服了这颗解药,他的右手就会恢复如常。你若是不信我的话,自也由得你。这解药服不服用,悉随他意,你只需要原话转告便是。现在,你去罢!”
若水将小瓶向那猎户一抛。
那猎户不知不觉地撤了横在若水颈间的大砍刀,伸手接过瓷瓶,定定地看着若水发呆。
“还不快去?乐大将军的部下,怎地也如此婆婆妈妈起来,做事一点也不痛快。”
若水颇为无奈,真是什么样的将军有什么样的属下。
那乐正毅又硬又倔像块石头,他教出来的人也和他一样,全像石头一样不开窍。
“你敢诋毁我家将军?”那猎户目露凶光,手中砍刀再次扬起。
但墨白再也不会给他出手的机会。
离得远远的,只见墨白的手指一弹,那猎户只觉得掌心剧震,像是被一柄大铁锤重重砸了一下,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砍刀,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大惊之下,急忙后跃,离得墨白和若水都远远的。
他一脸骇然地瞪视着墨白,虽然他早就看出墨白身手不俗,却没想到会高到这样的地步,简直达到了飞花摘叶,弹指伤人的神通。
本来他是想回去报信的,可是看到墨白的功夫,他又改变了主意。
万一这两个人来意不善,他岂不是害了自家的大将军。
所以明知道不敌,他还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要是想利用我找到我家大将军的行踪,嘿嘿,那就是老猫闻咸鱼,休想啊休想!”
那猎户昂起了头,冷声而笑,神情极是倔强。
若水简直好笑又好气。
这人真像一头没脑袋的倔驴。
“我要你的性命做什么,快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柳若水前来找他,问他见是不见。”
“柳、柳若水?”那猎户结巴着重复了一遍,紧接着睁大双眼,眼中全是惊喜之色。
“你是太子妃?”他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若水。
墨白不由瞥了若水一眼。
看来这丫头的名字,还真是够响亮。
“怎么,我不像么?”若水微微颔首,淡然而笑。
“像,真的像!”那猎户连连点头,大拇指一翘,道:“在我的利刀威逼之下,犹自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言的女子,这天下也唯有太子妃你才能做到。太子妃,在下适才无礼冒犯,还请太子妃恕罪。”
他说完,也不顾地上满是碎硬尖石,双膝一跪,对着若水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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