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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影有心想拦阻,可他刚被若水数说了一通,心中羞愧难当,怎么也张不开嘴来。
只听得小桃兴高采烈地咭咭呱呱,数说着回到相府的好处,青影真是又气又急,恨不得把这个多嘴的丫头堵上嘴巴。
可他什么也不敢做,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水和小桃在那儿翻箱倒柜的找衣物。
若水捡出一件青色长衫,目光对着青影瞬了瞬,清清冷冷的视线让青影后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逾规了。
太子殿下不在场,自己竟然私闯太子妃的内室,他赶紧低下头,倒退而出,并反手带上了房门。
退出房门的青影暗自着急,太子妃一怒之下要走,自己是要去通报太子殿下呢?还是想法子劝阻太子妃呢?
他站在门外,彷徨无计,只听到房里两个姑娘在嘀嘀咕咕。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突然打开,一个青衣少年迈步而出。
青影只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从太子妃房里走出来的这名少年,眉如远山,目似秀水,好像明珠美玉一般,莹然生辉,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他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太子妃的房中怎么走出来这样一名美貌少年?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竟然连他都没有发现。
他的手按在腰间软剑的剑柄上,正要拔剑喝问,忽见房里又追出一人,正是小桃。
她一把拉住那青衣少年的手,叫道:“小姐!”
小姐?
难道眼前这名青衣少年,竟然是太子妃易钗而弁,装扮而成的?
青影揉了揉眼睛,仔细向那青衣少年瞧去,这才认出来,那眉眼果然是极熟悉的,正是太子妃。
只是太子妃穿成男装出去,这是要闹哪样啊?
青影满心迷糊,却不敢发作,只愣愣地站在原地发呆。
“小姐,你要去哪里啊?带小桃一起去。”小桃嘟起了嘴巴,扯着若水的衣袖,不肯放她走。
若水笑着回头,捏了捏小桃的脸颊,笑道:“我要去的地方,你可不能去,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
小桃急道:“为什么小姐能去,我不能去啊?小姐,咱们还是回相府去吧,这里的人就知道欺负人!”
说完,大眼睛狠狠地瞪了站在金桂树下的青影一眼。
青影微微苦笑,心道:小桃姑奶奶,你有这样一个厉害的小姐,哪里还会被人欺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儿才是!
“好了,小桃听话,你就在这里守着,对了,准备点金创药。”
“啊?金创药?”小桃纳闷地直眨眼。
若水也不解释,对着青影扫了一眼,淡淡道:“青影,你是准备去给你的主子报信么?”
“属下不敢。”青影倒退一步,躬身道。
他和小桃眼睁睁地看着若水,着一袭青衫,宛如翩翩浊世佳公子,飘然出府而去
。
等二人反应过来,若水已经不见了踪影。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青影忽然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金创药?
太子妃让小桃准备金创药?
难道说太子妃……她是去醉春阁找太子殿下算账去了么?
苍天哪!
青影两眼望天,欲哭无泪。
主子哎,不是青影不去报信,实在是青影没这个胆子啊。
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若水对自己的这一身行头极为满意。
走上大街,引来路人侧目纷纷,不时有人对着自己投以欣赏和赞叹的目光。
她寻了一名路人,打听了醉春阁的所在,然后长衫飘飘,径自走向远近闻名的醉春阁。
穿越而来这么久,她还一次也没逛过传说中的古代青楼。
这次难得有这样一个时机,倒是不可错过。
远远地,若水就瞧见前方一座伫立的高楼,极是引人注目,不时有衣饰奢华的男子在楼门口进进出出。
那牌匾上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正是“醉春阁”。
在朱红填漆的大门前,亭亭玉立着几名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姑娘,一个个搔首弄姿,挥着帕子对着往来的路人不停地抛媚眼。
“哎呀,这位官人,瞧您长得一表人材,要不要进来玩玩啊?”
“哎呦,这不是李大人吗,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呢!快请进,快请进。”
一个个娇声燕语,声音又软又糯,听得人骨头发酥。
其中一个姑娘一转眼间,忽然瞧见了若水,眼睛一亮,马上甩着帕子扭着腰肢凑上前去。
“哟,这位小公子生得真俊!可是脸生得紧,是头一次来这里吧?奴家名叫春枝,是这醉春阁里的红牌,小公子,快请进,让奴家好好地陪小公子您喝上一杯!”
她身上浓浓的脂粉味儿呛得若水的鼻子直痒痒。
若水不动声色地退后一小步,躲过她那双涂着鲜红蔻丹的手,脸上依然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春枝姑娘是吧?姑娘好眼力,在下的确是第一次来这里。”
见这美少年躲开自己摸向对方胸口的手,春枝也不在意。
她在这一行做得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但是像眼前这名又清又俊又一身贵气的美少年,倒真是头一遭见到。
一看这美少年就是个雏儿,但是眼光绝对低不了。
她原本也没指望对方能瞧上自己,她也有点自知之明,以她的姿色,在这醉春阁里也就算是普通的庸脂俗粉。
但是看他衣饰华贵,就连袍角上都是以金线绣以繁复的花纹图样,就可猜出对方的出身,定是非富即贵。
当下嘴角一翘,笑容满面,热情地招呼道:“小公子,快请进吧,我们这醉春阁啊,那可是咱帝都头一家,凡是来过咱们醉春阁的公子,谁都知道,咱阁里的姑娘容貌最美,要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
她笑嘻嘻地看了若水几眼,又道:“不知道小公子喜欢哪种类型的姑娘?要清纯的?还是妩媚的?要风韵独具的?还是要楚楚动人的?咱们这阁里呀,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不管哪个姑娘,都会把小公子你服侍得周周到到,绝对让小公子你满意。”
她舌灿莲花般地为若水介绍着。
若水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这些姑娘我一个都不要。”
“啊?”春枝有点傻眼。
来到醉春阁的公子哥儿她见得多了,可是来这儿之后,不找姑娘的公子哥儿,她可真是头一次见。
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闪着光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变得勉强起来。
“呵呵,原来小公子喜欢的不是姑娘啊,呵呵呵。”
她的笑太古怪了,看得若水莫名其妙。
“小公子,那、那也里边请,咱们醉春阁里不光有美貌如花的姑娘,还有……还有……”春枝咽了下口水,才说出下面的话来:“还有清清俊俊的小倌儿。”
春枝一面说,一面引着若水往里走,一直把若水带到醉春阁的鸨母面前。
“容妈妈,这位小公子,他是来找……找小倌儿的,就交给妈妈您好好招呼了啊。”
春枝勉强笑着交待了两句,就转身迅速离开。
走的时候还回头瞧了若水几眼,啧啧两声,脸上全是惋惜的神情。
这么俊美的小公子,竟然喜好男风,哎,自己真是没福气!
她一边叹息着一边继续走到门口拉客去了。
若水这才恍然大悟,知道她误会了,也懒得解释,索性由得她继续误会下去好了。
倒是那风韵犹存的老鸨,颇有兴趣的上下打量若水,忽然凑近了,一双妩媚入骨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若水,笑启朱唇,风情万种地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来我醉春楼有什么事情啊?你可真是来找小倌儿的?不知道姑娘您是想找经验丰富、待人温存的小倌儿,还是想找那未开花结过果的清倌儿呢?”
她阅人无数,一双眼睛毒得很,可比那春枝厉害多了。她一眼就看出了若水女扮男装的身份,所以对她想找小倌儿倒也不觉得出奇。
若水登时目瞪口呆。
这鸨母的话要不要这么直白露骨啊!
听得她瞬间面红耳赤,答不上话来。
她不由暗自庆幸这话没被小七听到,否则,他要是真以为自己来这地方找小倌,非把自己连皮带骨地吞吃入腹不可。
那容妈妈见她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掩着唇吃吃地笑个不休。
“呵呵,姑娘面嫩,这种话想来是头一次听,哎呀呀,以后等姑娘来得勤了,还怕容妈妈我这话不够火辣露骨呢。啧啧啧,像你这样标致的人儿居然能来我这醉春阁找小倌儿,真是让我们这儿蓬荜生辉,让容妈妈我猜上一猜,姑娘可是刚嫁人不久?”
她笑得神秘兮兮地,也不待若水点头,就凑到若水的耳边轻声笑道:“容妈妈我这眼力可是很厉害的,想来姑娘定是对你家夫婿的房中之事不甚满意,姑娘放心,包在容妈妈我的身上,一定给姑娘你找一个千伶百俐、花样百出的好小倌儿,定叫姑娘你尝到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儿,嘿嘿,嘿嘿嘿
。”
若水真是哭笑不得,听得她越说越露骨,赶紧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元宝,放在容妈妈的手里。
“这锭银子送与容妈妈,还望容妈妈帮我一个忙,我来这儿,确是来找人的,不过却不是找小倌儿。”
那锭银子足有五十两重,容妈妈拿在手里掂了一掂,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好说,好说,不管姑娘是要找男人还是女人,咱们这儿都有,应有尽有。”
她眼珠溜溜一转,恍然大悟,小声道:“啊,老身明白了,姑娘你是来找你家夫婿的,对不对?”
若水不禁服气,这容妈妈的眼力的确厉害,便点了点头,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
“妈妈真是料事如神,不错,我成亲不久,我家夫君他……就背着我来到这里。”
容妈妈听了若水的夸赞,不由“嘿嘿”地得意笑了两声。
像若水这样前来她醉春阁找自家男人的姑娘她见得多了,处理这种事对她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她要不就是花言巧语地把对方打发走,要不就是叫来看家护院对将方轰走,如果这满帝都的婆娘们一个个全来她醉春阁找男人,那她的醉春阁以后在帝都还要不要混了?
不过嘛,今天倒是个例外。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这一见了若水,她居然起了恻隐之心,也许是若水给的那一锭银子打动了她,也许是她心中起了不平之意。
眼前这姑娘长得多俊啊,那眼神水灵的,就像是一汪泉水一样,尤其是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就连她这见惯了无数风月的老鸨见了,都会心中一软。
她不由气忿起来。
娶了这样俊的媳妇,那男人也忍心抛在家里,来到自家这地里寻花问柳,那男人是不是没生眼珠子啊!
虽然容妈妈一向自诩自家醉春阁里的姑娘个个都貌美如花,在帝都首屈一指,但和眼前这名女扮男装的姑娘比起来,她们通通加起来也不及这姑娘好看。
她穿着男装已经如此动人,要是换上女装,啧啧啧,那来她这醉春阁的恩客们怕不一个个都要看掉了下巴么!
“姑娘你放心,包在容妈妈我的身上,你那男人连你这样的小娘子都忍心撇下,容妈妈我都看不过眼,等姑娘你闲了,就来这找容妈妈我,我好生教你几下对付男人的散手,定叫你把那没生眼珠子的男人收拾得服服贴贴!”
她拍着胸捕,义愤填膺地说道。
若水不觉好笑,继续装出柔弱无依的模样,含羞带怯地向她道谢,那容妈妈见了,心中越发的软了,拉着若水的手,上了楼,送她来到一个单独的包房。
“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咱们这醉春阁啊,一会儿有一场很精彩的节目表演,你家那男人定然也会出来瞧,只要姑娘你一指他是谁,容妈妈我帮你想法子收拾他!”
她说完,宽慰地拍了拍若水的肩膀,就扭着腰肢一步三晃的出去了。
等容妈妈出了包房的门,若水马上收起了之前委屈的模样,惬意地往软榻上一靠,见茶几上摆了几样点心瓜果,模样倒也精致
。
若水端起来闻了闻,发现没有添加什么特别的料,便拈起一粒桂花酥饼,放入嘴里,微微眯眼,品尝起来。
她一边吃着点心水果,一边转着目光打量着周围。
容妈妈给她安排的是二楼的一个包厢。
若水发现,这整个二楼,全都设计成了一个个包厢,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从包厢里探身出去,可以清晰无比地看到大厅下方那一个布置华美的舞台。舞台上面帘幕低垂,丝竹之声隐隐传来。
若水扫视了一圈,只见有好几间包厢都拉上了帷幕,里面呢声俏语隐约可闻,可想而知里面在干什么勾当。
也有一些还未来客,但显而易见,这些空着的包厢很快也会坐满了人。
至于那些坐了人的包厢嘛,若水加意留神了一下,却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
她目光闪了闪。
难道小七和老八不在这里?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不管他们在不在,她这可是穿越之后头一遭逛青楼,新鲜感十足。
尤其是刚才那容妈妈还提到,一会儿有精彩的节目,她更是来了兴致。
外面的乐声和招揽客人的声音依旧不绝于耳,若水静下心来,斟了杯美酒,慢慢品尝。
乐声渐渐变得响亮悦耳,楼下的气氛陡然高涨。
叫好声、喝采声一阵接着一阵。
若水好奇地探头出去,只见下方的台子上已经拉开了一重白纱帷幔,几名身穿轻纱彩衣的少女正在翩翩起舞,腰肢款摆,有如风拂弱柳。
少女们一边跳,一边对着楼下的看客抛媚眼,真真是巧笑倩兮,引来看客们阵阵欢呼。
原来所谓的节目表演,不过如是。
若水有些意兴阑珊,兴致缺缺地往后一靠。
少女们的舞姿也说不上有多曼妙,编排更谈不上新颖生动,无非就是穿着一些引人瑕思的轻纱薄裳,做出一些妖娆的动作,来勾引那些男人的观感罢了。
她有些无聊地举起杯中美酒啜了一口,目光漫无目的四处转悠。
突然,她的视线一凝,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小七!
他果然在这儿!
就在她前面左侧不远的包厢里,不知何时坐上了两位少年公子。
一人穿碧,一人穿白,两人都是风采翩翩,仪容出众,让人见之忘俗。
在二人的身边,正围坐着四五名莺莺燕燕,一个个生得都是粉面桃腮,我见犹怜,手中捧着瓜果美酒,正在殷殷奉客。
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小七和老八。
此时的小七正端着酒杯,心不在焉的看着下方台子上轻歌曼舞的少女们,一张脸板得紧紧的,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傲模样
。
而他身边的老八却是眉花眼笑,左右拥抱,好不快活。
他时不时地和美人们说笑几句,逗得几名姑娘娇笑声不断,有如花枝微颤。
在小七的身边,正侍立着一名年方二八的妙龄佳人,她一脸爱慕地看着眼前的清俊少年,却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吓得不敢靠近,所有讨好逢迎的话全都憋在了肚子里,素日里用来应对恩客的手段,在眼前这名公子面前,竟然一点也不敢使用。
“七哥,你瞧你,老是板着一张脸,连点笑模样也没有,吓得小茹姑娘都不敢说话了。”
老八举着一杯酒,对着小七敬了敬,同时对他身边的那少女小茹使了个眼色,示意让她上前服侍。
小七心情郁郁,虽然美酒在杯,美人环侧,他眼里却像压根没看到周围那几名花朵般的姑娘似的,只是自己一个劲地闷头喝酒。
老八和少女们的调笑声却声声入耳,他只觉得刺耳之极,再一看到老八那挤眉弄眼的模样,他就更是有气。
“喝酒就喝酒,你叫这么多人来做什么!你自己没长手,不会倒酒?”他冷声斥道。
老八吐了吐舌头,自己的马屁好像拍在了马蹄子上。
他再对那小茹挤了挤眼睛,小茹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端着酒杯往小七面前送去,嘴里娇滴滴地道:“公子爷,就喝了奴家手中的这杯酒嘛,这可是奴家第一次出来接待客人,公子,您就喝一杯嘛。”
那声音柔媚入骨,听得人骨头缝里发酥。
若水情不自禁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抖了抖。
小茹手中的酒杯离得小七唇边还有一尺的距离,就突然发现递不过去了,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拦阻在她和小七的中间。
她觉得奇怪,不禁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墙,可自己就是走不到那公子身前一尺之近。
“扑哧”一声,旁观瞧好戏的老八不由笑出了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七哥,既然来到这烟花之地,你何苦还要做出这股清高的劲儿来,就算你不让小茹姑娘靠近你的身边,又有谁能知道?如果七嫂得知你曾经涉足这里,不管你碰没碰过小茹姑娘,七嫂都定是不会原谅你的了。所以嘛,依小弟之言,七哥你就不妨放开了胆子,尽情的喝,尽情的乐,这小茹姑娘嘛,我看她也是娇小可人,冰雪聪明的,服侍起人的功夫那也是极好的,七哥,你何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他自觉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定能打动七哥的心。
哪知小七置若罔闻,只是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就像他刚刚放了一个没味的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的目光既没看向身边的小茹,也没朝下方台子上面身段玲珑、极尽妖媚的姑娘们瞧上一眼。
老八无奈,只好自嘲地一笑,揽过身边的一名姑娘,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好姑娘,快给八爷斟酒。瞧着你这俊俏的小脸蛋,八爷我这酒喝得也畅快。”
那姑娘笑嘻嘻地给老八倒满了酒。
老八再次一饮而尽,哈哈一笑,左右顾盼,神采飞扬。
突然之间,他怔了一下,笑声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包厢里,一人独坐,正在轻斟薄饮,握杯的手指纤长白细,有如牙雕
。
那是一名年纪很轻的少年,白玉为冠,青衣为衫,风流蕴雅,倜傥潇洒,只是惊鸿一瞥间,已经让人过目难忘。
这少年好生眼熟!
老八皱起眉,苦苦思索。
像这样出众的人才,如果他曾经见过,绝对不会想不起来。
可他究竟是谁呢?
他再次向那少年瞧去,越瞧越觉得熟悉,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他怎么越看这少年,越像是他的七嫂呢?
他在看这少年的同时,那少年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如秋泓般清澈欲流,神情似笑非笑。
老天哪。
这少年分明就是若水!
女扮男装的若水!
老八一看到她那双眼睛登时认了出来。
天下间再也没有一个人的眼睛能像她这样,清澈见底,一眼就能看透人心深处。
他的嘴巴登时张得大大得,活像被人塞进了一个大鸭蛋。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若水的眉峰一蹙,似乎警告般对他微微摇头。
老八马上会意,七嫂这是让自己暂时先不告诉七哥。
瞧七嫂这架势,显然是找到这儿向七哥兴师问罪来了。
他登时一阵心虚。
七哥之所以来到这醉春阁,十之*都是出于自己的鼓动。
这要是让七嫂知道,自己才是带七哥来青楼逛窑子的罪魁祸首,自己真是吃不了要兜着走了。
老八心中萌生了退意,只觉得如坐针毡,这酒喝着也不香了,佳人看着也不美了,只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
小七虽然心不在焉,还是发现了老八的异常,双眉一皱,问道:“怎么,不舒服么?”
“是啊,突然觉得伤口不舒服。”老八灵机一动,顺着小七给的梯子往下爬。
他愁眉苦脸地捂着胸脯哼哼了两声:“可能这伤口刚刚愈合,还不能喝酒,小弟刚才一口气连喝了七八杯,这会儿不但伤口痛,连肚子也内急起来。七哥,你在此稍待,小弟去方便一下,马上回来。”
他也不待小七答言,嗖地一下站起身来,对身边那几名美貌少女连一眼也不敢多瞧,夹着尾巴就逃出门去,像是身后有老虎追他一般。
小七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奇怪,但随后也不在意。
老八的性子向来是这样古古怪怪,他突然落荒而逃,想来是叫的这几名姑娘不对他的胃口,借机逃遁罢。
那几名少女见老八走了,上上下下打量着小七,觉得面如寒霜的小七比刚才那笑容满面的八公子看起来更有吸引力。
他身上那股子冰冷的气质就像一个光源,吸引着这些少女们不停地往上扑。
她们见过的男人多了。
像小七这种初来青楼的公子更是多了去
。
刚开始的时候冷若冰霜,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模样,可等到真个尝过了她们的滋味,那冰霜瞬间就化成了蜜糖,粘在她们的身上,甩都甩不开。
她们自恃手段,对不得靠近小七身边的小茹不屑一顾,冷冷一瞥,打鼻子里轻哼一声。
连一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都笼络不住,容妈妈的那些个对付男人的法子真是白教她了。
几名少女胳膊一拐,把小茹挤在一边,扭着杨柳细腰,娇声媚笑地往小七身前凑去。
“哎哟,七公子,您自个儿喝酒,多闷呀,不如让奴家来陪您喝上一杯,如何?”
“七爷,奴家的小曲儿唱得不错,您要不要听奴家为您唱上一曲呀?”
“七哥哥,你怎么光自己喝酒,也不理人家,人家要不高兴了呢!”
若水遥遥听了,差点酸倒了牙,忍不住侧过脸去,只用眼角的余光往那方向瞟。
她肚里暗暗好笑。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而铁骨骨骨的硬汉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的柔情。
这几名少女娇媚万状地缠上身去,她倒要瞧小七如何应付。
小七对几人宛如不见,理也不见,见众少女缠上身来,仍是动也不动。
那小茹见状,眼中露出恼恨之色,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
显然,那七公子是瞧不上自己,所以才不叫自己近前,对她的这几名姐妹,却丝毫不加抗拒。
几名少女心中窃喜,哪知就在她们的纤纤玉指将将要触到小七的衣衫之时,猛然觉得一股大力袭来,再也站立不定。
“扑通,扑通”几声,少女们齐齐跌了个屁股墩儿,只有小茹因为距离较远,才没受到波及,仍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她见众少女跌得狼狈,知道定是从那名七公子身上吃了个暗亏,不由得捂住唇,吃吃地笑出声来。
少女们恼羞成怒,一个个揉着摔得生疼的屁股蛋,爬起身来,却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好端端的摔了这一跤。
“哪个再敢靠近,我就不客气了。”
小七冷冰冰的声音响了起来,少女们只觉得后背猛地窜过了一阵凉意,这才意识到,刚才就是眼前这名七公子,出手给了自己一个教训。
少女们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吃了这样一个亏,再也无人敢上前凑近乎,一个个像木头人般杵在那儿,只觉得连手脚都没处放,连呼吸都变得轻微,唯恐喘气的声音大了,惹得小七着恼。
小七满心的不耐烦。
虽然众少女们不敢上前罗唣,他却半点也不想在此逗留了。
包厢下方的台子上歌舞正酣,丝竹悦耳,看客们的喝采声此起彼伏,他却只觉得烦躁不堪,一心一意只想早点回府。
他不禁琢磨,若水回府之后,发现自己不在府内,她会不会焦急?会不会出来寻找自己?
他马上又摇头否认。
她才不会!
那个鬼丫头不知道有多聪明
。
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所以压根就不会为自己担半点心。
更何况,她现在一心一意地只想着救那乐正毅,什么时候把心思花在自己的身上了!
小七心中一阵烦闷上涌,不知不觉又是一杯酒入腹。
都说一醉解千愁,可酒入愁肠,却是愁上加愁。
小七只觉得这酒,越喝越是不快,他索性把杯子一掷,不喝了。
他只想等老八回来,然后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
哪知道左等右等,都不见老八回来。
小七再也呆不下去了,霍然起身,抬眸一扫,只见周围几名姑娘全都吓得缩起了脖子,一副瘟鸡的模样。
想起小桃看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像耗子见了猫。
这人人见了自己,都觉得害怕,可为什么唯独他的那鬼丫头,却是半点儿也不怕自己呢?
看来真的是自己太宠她了,待她太好,宠得她越发不知天高地厚。
老八说得没错,这女人嘛,就不能宠!
他越是冷着她,说不定她反倒想起自己的好处来,前来讨好自己。
嗯!就这么着!
小七又想,若水在府里左等自己不回,右等自己不回,说不定有多心急心焦。
哼,就让她也为自己担心一回好了。
如是一想,小七又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决定再多逗留一会儿。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台子周围的看客们发出一阵喧嚣之声,随后又变得安静之极。
若水也被惊动了,不由抬眸向台上瞧去。
只见那些身披轻纱的少女们已经歌舞完毕,不知何时退了下去。
一重一重的帷幔正在缓缓拉开。
原本靡靡的丝竹之乐也停歇了。
人声寂寂中,只听得一抹琴音悠然响起。
铮铮淙淙,有如山涧泉水,流淌而下,飞珠溅玉,忽地拔起一个高音,宛如凤啸龙吟,声动四野。
台下登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琴,好琴!”
“人间能得几回闻,果然是妙比天音啊!”
“能够听得千秀姑娘妙音一曲,真是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那琴音铮铮不绝,众人的采声虽响,却半点也没将这琴音压下去,反倒衬得琴音更加悠扬响亮。
若水对抚琴说不上通,也说不上不通,只是觉得这琴曲大为不俗,倒不像是青楼妓馆应该弹奏的靡靡之音,反而有种高山流水寻觅知音的淡淡惆怅。
没想到在青楼妓馆之中,居然能听到这样不落俗套的琴音!
她不由来了些兴趣,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台子上面
。
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帷幔被缓缓拉开,只剩下最后一层薄如雾般的轻纱,轻纱后有一名少女,正端坐抚琴。
朦胧且诱人。
她微垂螓首,对着台下的众人瞧也不瞧,全副身心都倾注在自己所奏的乐曲之中。
若水不由击节赞叹。
这姑娘倒是比那些庸脂俗粉多了些意思。
听了众人的喝采,她扬了扬眉。
这弹琴的女子名叫千秀?果然琴声不俗,人也不俗,就连名字都如此好听。
她的眼角对着小七的方向瞬了瞬,心里突然多了个主意。
小七却没什么心思听琴。
他的心思来来回回,都缠绕在若水的身上。
一忽儿想早点回府就可以看见到她的容颜,一忽儿又想多逗留一些时候,让她为自己牵肠挂肚。
他的心思被这两种心情弄得七上八下,哪有什么听琴的情趣。
琴音未歇,他实在是呆不住了,再次霍然起身,往外就走。
就在这里,房门突然开了,老八走了进来,见小七要走,一把勾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七哥,急什么,这好戏才刚刚开始,来,来,来,咱们再喝上几杯,听着这样美妙的琴音,真是让人将烦恼俗事,尽诸抛于脑后啊。”
他拉着小七再次坐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轻纱后的弹琴少女,忽地转头对小七道:“七哥,你瞧这台子上弹琴的姑娘,像不像一个人?”
老八本来想借着出恭之机,脱身开溜。
可转念一想,七嫂前来问罪的对象又不是自己,自己何必像耗子见了猫,溜得这么快?这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心虚么?
倒不如装做若无其事,好好的欣赏一下这出戏,会唱到什么样的地步。
所以他才去而复回,见小七要走,哪里肯依。
哪知却被楼下弹琴的少女牢牢吸引了视线。
“像什么人?”
小七随口应道,半点也没将老八的话听进耳中。
甚至楼下那弹琴少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也完全视而不见。
他拧眉不耐烦道:“走吧!这里味道难闻得紧,也不知道你叫来的这些女人身上擦了些什么鬼东西,臭也臭死了。”
厢房里充溢着的是几名青楼姑娘擦的胭脂浓粉,熏得他头疼。
那几名姑娘的脸全都变得难看之极。
她们身上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顶顶极的上品,就连胭脂花粉,用的都是万香斋万大娘亲手所制的花粉,一小盒就要整整十两银子!
这贵公子的嘴巴恁地毒,竟然把她们用的这些好东西贬得一钱不值。
可在小七的气势这下,谁也不敢吭声。
老八也是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楼下,眨都不眨。
“七哥,你瞧,她像不像七嫂?”
要不是他亲眼看到女扮男装的若水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厢房里,他真的会以为是若水正在台上弹琴
。
像若水?
小七倏地一眯眼,对着台子上的少女瞧去。
轻纱之后,那少女的容貌模模糊糊瞧不清楚,但见她穿着烟纱碧霞罗,如烟笼芍药般风姿绰约,乍眼一看,那体态风姿,倒真的和若水有七八分相似。
小七一眼看过,再不瞧第二眼。
他对若水熟悉之极,那少女的容颜虽然隐在轻纱之后,他还是分辨出来,她绝不是若水。
但却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家之心。
琴音越弹越低,渐渐轻杳无息。
楼上楼下,依然是一片寂静,众人的耳中,似乎仍在缭绕着那袅袅的琴音,犹自未歇。
过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采声如雷。
眼见得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容妈妈这才一脸笑容地步上高台,不无得意地道:“诸位大爷,诸位公子,千秀姑娘这琴音可美妙?”
“美!”
“妙!”
台下一片叫好声。
容妈妈又笑问:“琴音美,人更美。大伙儿想不想瞧瞧千秀姑娘有多美?”
“想!”众人异口同声。
容妈妈笑着一抿唇,双掌拍了拍,台子上那最后一层轻纱也缓缓向两旁拉边。
楼上楼下的客人们全都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渐渐展露出真容的弹琴少女千秀。
老八更是看得眼都不眨。
等到轻纱完全拉开,千秀抬起下巴,目光对着台下诸人轻轻一瞬。
“哇!”
“好美啊!”
楼上楼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赞美之声。
就连成日里徜徉于花丛,见惯了美人的老八,也啧啧赞叹。
“七哥,你瞧这姑娘,长得倒真是和七嫂有那么几分相似,嗯,秋水为神玉为骨,形容的就是她这等绝代佳人,她这眼波如盈盈秋水,看得人心都要化了。哎,可惜,可惜,这等美人,却流落在烟花之地,有如白玉染了微瑕,但,听她琴音,却是瑕不掩瑜。”
小七却很是不耐,什么白玉微瑕,他对那千秀就没半点兴趣,也没兴趣听老八在那儿对她品头论足,他现在只想早早离开回府。
“这琴也听了,美人也见了,咱们该走了。”他皱眉道。
“不急,不急。七哥,你且坐下,稍安勿躁,看一看这下面还会有什么精彩的节目,据我所知,七哥你要是不看,可会后悔哦?”
老八笑嘻嘻地道,不动声色地向着若水的方向瞟了两眼,哪知若水却压根就没注意到他们。
她正直勾勾地看着楼下的千秀,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看了好一会,她抬手唤进一名小厮,指着楼下的千秀,开门见山地问道:“这姑娘多少钱一晚?”
她问得又粗俗又直白,听得那小厮一阵汗颜
。
但他见若水独处一所包厢,气度高华,服饰都雅,贵公子派头十足,倒也不敢怠慢,一脸谦卑地回答道:“这位公子爷,您是第一次来咱们醉春阁吧?”
若水就纳闷了,心里直嘀咕,自己脸上难道刻着字?为什么人人见了自己,都认出自己是第一次来。
“不错,咋的啦?第一次来你这醉春阁,就选不得姑娘不成?”她挑了挑眉。
那小厮连声不敢,赔笑道:“公子爷您有所不知,这千秀姑娘,可是咱醉春阁的头牌姑娘,她可是一位从来没接过客的清倌人。”
他看了看若水,小心道:“公子爷,您知道什么是清倌人吧?”
若水自然明白,点头道:“我明白,就是说这千秀嘛,还是清白之身,对吧。你继续说。”
那小厮似乎松了口气,笑着继续道:“千秀姑娘来到咱们醉春阁时间不长,但是她卖艺不卖身,每晚上只在台子上弹奏一曲以娱嘉宾,有不少的达官贵客都想求一亲千秀姑娘的芳泽,他们不在乎钱,只求能和千秀姑娘共度一宵。但不管对方出多少银子,千秀姑娘都没有答允。”
“哦?原来是这样。”若水对着台子上的千秀又打量了几眼,没想到倒是个有气节的姑娘。
“但是……”那小厮话风一转,笑得更加谄媚:“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公子爷第一次来咱们醉春阁,就赶上了千秀姑娘的好日子。千秀姑娘突然决定,从今晚开始,就要正式接待恩客了。至于谁能今夜抱得美人归,就要看谁兜里的银子鼓不鼓啦!公子爷,您要是真的对千秀姑娘有意,待会可直接参与阁中竞拍,千秀姑娘的初夜,乃是价高者得!”
“原来如此!”若水点了点头,这法子倒是简单。
她随手掏了一块碎银子丢给那小厮,那小厮喜出望外,点头哈腰地道谢。
若水摆了摆手,等那小厮退出门去,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千秀身上,随后对着小七的方向一瞟,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
既然他背着自己来到这勾栏院、青楼阁,那自己要是不送他一份大礼,岂不是对不起他?
这千秀姑娘嘛,看上去倒也清纯可人,想来一定会对他的胃口吧。
最起码也比他和老八身边围绕着的那些庸脂俗粉更加顺眼。
若水越想越是得意,手指随着乐曲在桌面上轻轻有节奏的敲击着,等着楼下报价的开始。
而正在被若水算计着的小七,却浑然不觉,心不在焉地喝着酒。
楼下的竞拍何时开始,他竟是丝毫不知。
“五十两!”
“一百两!”
“二百两!”
“五百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
千秀的身价被一节节提高,随着银两数目的加大,现场的气氛也空前高涨热烈。
容妈妈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她挥舞着帕子,不时地对楼上楼下的看客们大声相询:“五百两?李大官人出到五百两,还有哪位爷出更高的价?”
“六百两?哟,还是王老爷您慧眼识佳人,咱们千秀姑娘这小模样,那可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只要六百两,真的不贵不贵
!”
“什么?一千两?哎哟喂,这位大爷脸生得紧,您是头遭来咱们醉春阁吧,您可真有运气,眼光更是好,咱千秀姑娘要是跟了您,可真是她的福气……”
“啊?这位刘公子,您说什么,请恕老身耳背,没听清楚,您出了多少银子?五千两?啊哈,刘公子,您这可是第一次在咱们醉春阁挑姑娘,您一挑就挑了个最好的,这五千两啊,一点也不贵……”
千秀的身价有如水涨船高,很快就被叫到了五千两的高价,可是老八依然坐得稳如泰山,只是两个眼珠子一个劲地往千秀的身上瞟。
小七抬眼看着老八。
“你怎不叫价?”他觉得有些意外,这种热闹,老八一向是最喜欢凑的,更何况那千秀的姿容体态还和若水颇为相像。
老八摇摇头,笑道:“这种清倌儿,都骄傲自大得紧,性情孤高,你瞧她那一脸冷冰冰的模样,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二百吊钱一样,让人瞧了就倒胃口,哪有这几位聪明伶俐、温柔美貌的巧姐儿善解人意。”
说着,笑嘻嘻地在身边一名姑娘下巴上一勾。
几名姑娘全都咯咯地笑了起来,一口一个“八哥”、“八爷”、“八公子”得把老八围在中间,俏语娇音,轮番敬酒。
老八来者不拒,喝得好不畅快,同时眼角的余光还往若水那边瞄了瞄,心道:七嫂恁地沉得住气,居然还不前来找七哥算账。
难道说她正在暗中酝酿着什么不成?
而楼下,千秀的叫价已经被看客们抬到了九千两。
“九千两!”容妈妈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的颤音,“这位侯老爷出九千两买千秀姑娘的初夜,还有哪位爷出高价没?”
看客们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千秀,直咽馋涎,却无人再喊价。
九千两!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给一个普通的清倌儿赎身的了。
如果拿来只是买一个姑娘的初夜,这个价未免太贵。
于是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不再竞价。
那侯老爷乐得捻须大笑,对身边的随从一使眼色,那随从点出九千两银票,准备上台送给容妈妈。
众人一齐羡慕地看着那最终抱得美人归的侯老爷。
见他方头大耳,体态肥胖,满脸油光,一副富富态态的模样,再瞧台子上的千秀,有如一朵清莲般亭亭玉立,纤尘不染。
众人尽皆惋惜。
“这年头,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啊!”
人群中,有人叹息着嘀咕了一句。
有不少人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随声附和。
那侯老爷似懂非懂,转头问身边的随从:“猪爱吃白菜么?赶明儿你拉一车白菜回来,喂咱们后院养的那几头猪。”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笑得那侯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容妈妈也是心中一叹,看了看轻灵如水的千秀,再看了看蠢笨如猪的侯老爷,摇了摇头
。
不过这种事见得多了,她的心肠也刚硬了。
她再次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如果没有哪位大爷再出价,那千秀姑娘今晚就是侯老爷的了!千秀啊,这位侯老爷可是咱们醉春阁的大贵客,他待姑娘那叫一个温柔体贴,你头一个能服侍侯老爷,也是你的造化。”
她又转头对着千秀道。
那叫千秀的少女挺直了身躯,有如一枝秀竹般站在台上,容颜清冷,目似寒星,神情淡漠,好像刚才竞拍的不是她的初夜一般。
听了容妈妈的话,她的眼神终于动了动,顺着容妈妈手指的方向,秋水为神的大眼睛对着侯老爷瞬了瞬,微微点了点头,神色竟无半点异样。
那侯老爷被千秀的秋波一扫,整个人的骨头都似要酥了,恬着脸就往台子上走,嘴里乱七八糟的嚷着。
“哎哟,千秀小乖乖,这小模样看得老爷我的心都要化了,来来来,咱们这就赶紧进房,让老爷我好好地疼你。”
周围的人同时叹了口气,有的便转开了眼去,不忍看到这样花一样的姑娘落在那肥胖如猪的侯老爷手里,任其糟蹋。
也有人暗自懊悔,怎地不多带点银子来,以至于让这样水灵的姑娘从手指缝里溜走。
“等、等一等,这、这位公子……出、出一万两!”
就在侯老爷拿着一撂厚厚的银票走上高台,容妈妈准备一锤定音的时候。
突然,一个战战兢兢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万两!
在场的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连拿着银票的侯老爷,脸皮也抽搐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循声瞧去。
只在二楼的一间厢房探出了一个脑袋,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正缩头缩脑地朝下看。
容妈妈一见之下,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杏眼圆睁,叉腰指着那小厮喝骂道。
“小四,你这个小兔崽子,捣哪门子的乱!一万两!你这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把你祖宗八代都卖了,也卖不了这个钱!去、去、去,哪凉快滚哪儿呆着去!”
那小四被容妈妈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吓得马上把脑袋缩了回去。
容妈妈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侯老爷道:“侯老爷,让您见笑了,小四是咱这阁里跑腿打杂的小厮,他喊的价,不作数,嘿嘿,不作数。”
那侯老爷这才缓和了脸色,咳了一声,正准备说话。
突然楼上那小四又探出头来,叫道:“容妈妈,我、我不是自己喊价,我是替包厢里的这位公子叫的价,这位公子说了,他看上了千秀姑娘,要出一万两买她的初夜。”
闻言,楼上楼下的客人们全都一齐向着小四所在的厢房看了过去。
却见这厢房帘幕垂得密不露风,什么也瞧不见,只有小四从帘幕中露出一颗脑袋,朝着楼下喊话。
众人均想,不知道这间厢房里坐的是哪位财神爷,恁地财大气粗,只不知他为何不肯露面,难道是容颜丑得见不得人?
可他就算是再丑,还能丑过那侯老爷去?
容妈妈听了小四的话,眉头一皱,仔细向那间厢房看了两眼,忽然一拍额头,想了起来
。
这不正是她为那女扮男装前来醉春阁找她夫君的那个姑娘安排的房间嘛。
可她明明是个姑娘,又怎么会看上了千秀,出到一万两银子的天价,来买另一个姑娘的初夜呢?
这事儿,还真是匪夷所思。
至于那位姑娘嘛,倒的确像是个有钱的主儿。
容妈妈自认这看人的眼力还是不错。
乞丐就算是穿金戴银进了她这醉春阁,她也能一眼看出对方不过是披了层锦衣的要饭佬,贵公子要是穿了一身补丁衣裳想装穷,也休想瞒过她容妈妈的一双利眼,就算是石头缝里她也会榨出对方三两油来。
所以,只要对方出得起这个钱,她管这金主是男还是女。
送上门来的银子,她容妈妈岂有往外推的道理?
当下她笑得像朵花似的,对那侯老爷道:“哎哟,侯老爷,包厢里的那位公子出价一万两,不知道侯老爷您……”
侯老爷气得脸通红,怎么也没想到,这煮熟的鸭子居然被人劫了胡!
他满心不忿,气呼呼地一甩袖子,道:“我出一万五!”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
一个个伸出了舌头缩不回来。
我的个乖乖!
一万五!这要是换成白花花的银锭子,足足能把人砸个半死!
就算是数银票,也要数上好一会儿啊。
侯老爷身边的随从脸都绿了。
他凑到侯老爷的身边,悄声提醒道:“老爷,咱这趟出门可就带了一万五,这可是夫人让您买大肥猪的银子,您要是……回头夫人那里恐怕交不了差。”
侯老爷浑身一个哆嗦,想起了自己家里那头母老虎,开始觉得后悔。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就这样收回来,他侯老爷的脸岂不全丢光了。
他咬了咬牙道:“要你多什么嘴!给老爷把银子准备好,老爷我今晚就要定这小姑娘了。”
那随从不敢再劝,把所有的银票全数交到了侯老爷手中。
侯老爷握着厚厚一撂银票,斜着眼睛对若水所在的包厢瞟去。
“怎么样?老爷我出价一万五,楼上的哪位兔儿爷还要继续和老爷我抢人哪!”
小四把伸出来的舌头好不容易才缩了回去,回头问若水。
“公、公子,咱们还要继续出价不?”
若水不紧不慢地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小四刚缩回去的舌头再次伸了出来。
乖乖,两万两?
自己没看错吧?
若水笑着对他点点头
。
小四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控头往楼下瞧去,只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期待着自己的再次报价。
他心头突然涌上一股自豪感。
他小四活了十六年,还从来没被这么多人关注过。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公子爷说了,他出两万两!”
话音刚落,楼上楼上的看客们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喧嚣叫好声。
那侯老爷脸黑如墨,伸手指着楼上,喝道:“究竟是哪个兔崽子躲在那里不敢见人,鬼鬼祟祟地和老爷我捣乱!你要出两万两,就拿出银子来,拿不出来,千秀姑娘就是老爷我的!”
容妈妈听小四喊出了两万两的天价,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了一块大馅饼,一下子砸到了她的脑袋上,砸得她晕晕乎乎的,半天回不过神来。
听了侯老爷的话,她才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
是啊,那两万两听着虽好,也得见了白花花的银子才作数,否则就一切都是空谈。
“小四,你知道咱们阁里的规矩,见银子领人,如果那位公子真心要买,就劳烦公子爷带着银子下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小四转头看向若水。
若水点点头,从怀中掏出厚厚一叠银票,也不点数,往小四怀里一塞,道:“你识数吧?数四十张。”
小四握着银票的手直哆嗦。
他小四活了十六年,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呐!
每一张银票都是五百两的面额。
虽然这银票没一张是他的,但是能够摸一摸这么多的银票,那也是天大的福气。
他哆嗦着手终于数出了四十张银票,恭恭敬敬地双手交给若水。
若水却并不数,接过剩下的银票,往怀里一塞,下巴对着楼下一努,道:“下去交给容妈妈。”
小四捧着银票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现场一片寂静。
容妈妈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小四把那叠银票交到自己手里。
她一张一张看得很是仔细,越看心里越有底,眉眼弯弯,乐得合不拢嘴。
这可都是帝都里最有名的多宝钱庄发行的银票,绝对的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她心满意足地把银票往怀里一揣,拉过千秀,吩咐道:“千秀姑娘,你有福气啦,买下你的那位公子爷呀,他可是一等一的俊俏人才,你可要好好服侍哟!”
千秀一直静静地站着,神情淡然,好像眼前的一切都和她无关。
闻言,她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跟在小四的身后,向二楼厢房走去。
“好喽,今夜千秀姑娘终于觅得了良主儿,大伙儿也别闲着啊,咱们醉春阁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
容妈妈的几句话重新调动起了众人的热情,姑娘们的娇音俏语再次响了起来,醉春阁再次恢复了一片热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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