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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咱们过河。”
小七拍了拍马头,见那河并不深,河上也无桥梁,便一提马缰,小灰迈开四蹄,一步一步地踩着河中的卵石,来到了河对岸。
“小灰,今天你无论如何也要带我找到她,听到了吗?”小七拍拍马头,小灰却甩了甩马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小七语气森严。
小灰再次耷拉下脑袋,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小灰,你……”
他话未说完,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右侧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啧啧啧,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向一头畜牲问路,真是可笑啊可笑!”
一听到这个声音,小七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咬着牙道:“墨白!”
随着他的声音,一条白色的人影飘然而至,暮色苍茫中,他雪白的长衫被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霞
。
墨白昂着头,一脸的倨傲和不屑,对着小七斜眼一瞥,冷冷地道:“怎么,你把我赶走了,却连她也弄丢了吗?”
“这不关你的事!你给我闪开!”小七挑高了眉毛,声音比墨白更冷上三分,还带着隐隐的怒意。
如果不是这个墨白插足在他和若水的中间,弄出种种暧昧之事,害得他误会了若水,若水也不会负气而走。
归根究底,都是这个墨白惹出来的祸事,他倒还有脸来数落自己?
“我把她交给了你,你却弄丢了她,还说不关我的事?”
墨白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眼中幽幽地闪着两朵危险的火苗。
他那自以为是的语气,让小七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来?好像若水是他的一样!
“要不是因为你,她绝不会离开我身边,墨白,你来得正好,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要是个男人,就跟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小七攥紧了拳头,暗运内力,浑身的骨骼格格作响。
“打架?我很乐意奉陪!你想打多久就打多久!只不过,我现在没空!”
墨白冷冷地道,足尖一点,有如一只白鸟展开了翅膀,翩翩向远处飞去。
小七心头火气正盛,哪里能容他说走就走。
“墨白,站住!”
他从马背上飞跃而起,对着墨白的后心挥出一掌,掌风凌厉之极,一阵劲风刮得墨白后背一凉。
墨白知道厉害,不敢托大,突然在半空中身形一扭,硬生生向右偏侈了数分,小七这一掌就打了个空。
可墨白一口气却也泄了,从空中落下地来,斜眼睨着小七,冷冷地道:“太子殿下,您还真是皮子痒痒,想让本公子帮你挠挠?”
小七却不打话,空手猱身而上,双掌如翻花蝴蝶般,攻势凶猛。
墨白的功夫虽然高出小七一筹,但是真要分出个胜负,却也得斗到百招之外。
小七这番如急风骤雨的攻击,他不得不出尽全力应付,唯恐一个失神,中了这势如疯虎的家伙一掌,那可就万事休矣!
墨白却不欲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他心中还有一个宏愿未曾完成,哪里肯去拼命。
可小七却不管不顾,出手狠辣之极,他胸中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不烧不烈,眼前的墨白就像化身成为掳走若水的人,让他每出一掌,都恨不得将对方毙于掌下。
墨白越打越是落于下风,越打越是心惊肉跳。
他想不到短短的时间里,小七的功夫竟然精进了这么多。
他要是不出尽全力,极有可能会输在小七的手里。
墨白又气又急,忍不住骂道:“你是疯了不成?我又不是你的杀父仇人,你用得着和我这么拼命么?”
小七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眼底一片血红,胸中的种种愤懑和焦虑,全都通过拳脚而发泄出来,他心中只觉得说不出的畅快。
墨白一个疏神,避得稍慢,只听得“哧啦”一声,他的一片衣角已经被小七的五指抓落
。
小七五指一张,将那片衣角丢在地上,有如一片掉落凡尘的白蝴蝶,让墨白好一阵肉痛。
他又气又怒地叫道:“你撕坏了爷的袍子!你知不知道,爷的衣服很贵的!”
小七却理也不理,继续挥掌击中,这一掌轻飘飘的看似无甚力气,暗中却蕴含着极大的能量。
墨白不敢怠慢,打起精神伸掌相迎。
两人的手掌在空中“啪”地一声相击,然后便似黏在了一起般,再不分开。
墨白只觉得小七的内力有如排山倒海般,猛地向自己疾攻而来,直似无止无休。
显然,对方已经动了真怒,到了和他一拼生死的地步。
他心中骇然,忍不住叫道:“你这个疯子!真是疯子!你在这儿和我拼命不打紧,她却落在别人的手中,你和我斗得两败俱伤,却让谁去救她!”
小七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本欲拼尽全力和墨白斗个不死不休,墨白这句话却有如醍醐灌顶一般,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和墨白在这儿打生打死,若水却下落不明,要是自己死了,谁去救她?
墨白察觉他手上劲力一缓,知道此话奏效,又补了一句:“你赶紧撤手,别再斗了,我带你去找她便是,你知道我的追踪之术,天下无双,一定可以找到她的行踪。”
小七一想,不错!
如果说天下还有人能够找到若水,自是非墨白莫属。
“好!我数一二三,咱们一齐撤了掌力。”他沉声道,两眼紧紧盯住墨白,唯恐他暗中捣鬼。
“行!”墨白早就不想打了,巴不得早早休战。
“一、二、三!”
三声过后,二人同时撤开了手掌,各种向后跃出三丈开外,遥遥对视。
“快带我去找她!”小七一跃上前,右掌伸出,牢牢抓住墨白的左腕。
墨白不闪不避,任由他抓住,唇边露出微微苦笑,道:“太子殿下,你抓得我手痛,你这手是鸡爪子吗?又冷又硬!”
小七不去理会他的挖苦,只是死死盯着他。
“你放心,我墨白说话算话,你当我墨白是什么人?我好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第一高手,你当我墨白是那种说话有如放屁的小人吗?”
墨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中暗暗后悔,刚才为什么要开口出声,暴露了自己的行迹,结果让这个恼羞成怒的男人缠上了自己,像个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脱。
小七却不理会他的话,抓着他的左腕毫不放松。
墨白讽刺道:“太子殿下,你这样抓着我的手,就不怕落在别人眼中,让旁人误会吗?”
“什么误会?”小七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微露不解。
“误会太子殿下您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女人,却喜欢男人!”墨白抬高了嗓音,声音大得方圆三里之内的人都能听到。
虽然小七听声辨音,知道这附近绝对没有旁人,听了墨白的话,还是忍不住俊脸微红,脱手松开了墨白的手腕
。
他差点让墨白这话给恶心死。
想起刚才自己还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只觉得连右手都变得不洁净了。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左手凌空一抓,刚才墨白掉落在地上的那片白色衣角便翩翩飞起,落入他的手中。
“啧啧,好功夫!太子殿下,在下先前倒一直小觑了你,你的这一手擒龙功用得很帅啊!”墨白啧啧称赞道。
小七不去理他,他往右掌中吐了一口唾沫,拿起那片衣角,狠狠地擦了擦掌心,然后随手一丢。
这一下墨白险些被气得背过气去。
他的脸一阵青又一阵红,伸手指着小七,声音抖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太气人了!
他当自己的手腕是有毒的吗?
“废话少说,还不快走?等天色一黑,就更难寻找了。”小七冷冷瞥他一眼。
墨白心想,这倒是真的。
他气呼呼地瞪了小七两眼,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很好,这个仇,他墨白记下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终有一天,他墨白会向他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墨白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只是他背过了身子,小七却没看到。
小七的双眼紧紧盯住墨白,没有放松他的一举一动,见他伏身于地,仔细地观察着地面,心中不由纳闷。
这里除了泥就是土,还有一些青草,他能看出些什么究竟来?
墨白趴在地上,顾不得地上的泥泞,他身上的白袍下摆沾满了黑色的泥点子,可他却丝毫也没留意。
他前后左右各自探察了数米,终于站起身来,走到河边洗净了双手,然后指着右前方,道:“他们往那边走了!”
小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方并无道路,只有一片密草,草势茂密,并无马车和人马通过的痕迹,不由对墨白的话半信半疑起来。
墨白眼角一扫,已经明白了小七心中所想,微微冷笑道:“路,我已经指给你了,你爱信不信,跟不跟来,全由得你!”
他话音未落,便足尖点地,往右前方疾掠而去。
小七心中怀疑,足下却已经跟上了墨白的脚步。
现在他除了相信墨白,别无他法。
他奔出两步,回头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灰一眼,将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个唿哨,小灰仿佛听懂了一样,大眼睛对着他看了一眼,然后掉转了马头,向着帝都的方向飞驰而去,几乎眨下眼的功夫,就剩下了一条淡淡的灰色影子。
“真是好马!”墨白回头赞了一声。
他别的对小七倒也并不佩服,唯独羡慕他有四匹能通人性的神驹,三匹之中,犹以塔克拉玛干为最。
要不是塔克拉玛干性子太烈,绝不允许他走到身边三尺之地,他早就琢磨着将那匹神马偷到手里了
。
但是退而求其次,小灰虽然比塔克拉玛干略逊一筹,也是万中无一的宝马良驹。
“你要是能帮我找到她,我就将此马送给你。”
小七面无表情地道。
“当真?”墨白眼睛一亮。
就算小七不答应他的任何条件,他也会不遗余力地去寻找若水,因为她和他休戚相关。
可是能够凭空得到一匹好马,墨白登时觉得自己赚大了。
“一言为定?”他对小七伸出掌来。
小七毫不犹豫地和他三击掌,立下了约定。
墨白的嘴角一翘,脸上笑得像开了一朵花。
小七看在眼里,脸色一沉,冷冷地道:“要是你寻不到人,又该如何?”
“我会寻不到人?”墨白忍不住怪叫一声,对小七翻了翻白眼珠:“如果天亮之前我没找到她的线索,我就趴下来给你当马骑!”
“好,君子一言?”小七扬起了眉毛。
“快马一鞭!”墨白痛快地再次和小七对了三下手掌。
他沿着刚才发现的线索,一路追踪下去。
小七默不作声地跟在他的身后,越走越是怀疑。
墨白带他所走的,几乎没有道路,两人在荒山野岭中奔波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天色渐渐放亮,两人还是游走在丛林山野之间。
这下就连墨白也觉得不对劲了。
他好几次停下了追寻的脚步,细细地察看线索,然后又坚定不移地追了下去。
虽然是在黑夜之中,但是月亮升在半空中,洒下淡淡的银辉,墨白的眼睛本就可以视暗如白昼,借着月光,他对自己看到的线索极有信心。
哪知道两人一直奔到天亮,放眼望去,还是一片密林山草。
小七虽然一声不出,但是眼中的怀疑和嘲弄之色,登时让墨白如坐针毡。
他想起自己之前夸下的海口,如果天亮之时还没有找到若水的话,他就要趴在地上给对方当马骑!
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几乎正眼也不敢向小七瞧去,看着天边渐渐放亮的晨光,他恨不得这黑夜越长越好。
小七却像是忘了此事,一字不提。
墨白自然也不会提,过了好久,他面红微窘的神色才略恢复正常。
他一静下心来,马上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伙青衣人绝对不可能带着若水,在这荒郊野外奔波一夜!这事情于理不合!
更何况按照昨夜他和小七的脚程来说,就算是对方也是和他们一样的轻功高手,但毕竟带着一个人,自己二人说什么也该追上了,可偏偏连对方的半个影子都没看到。
这只能说明了一点!
自己带错了路,走岔了方向
!
但这更不可能!
墨白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他再次停下脚步,观察着周围的地形,然后猛地一拍后脑勺,懊恼地叫道:“啊哟!我这可上了一个大当!”
“怎么了?”小七也停步查看周围,只见地上满是长及小腿的长草,中间还密布着一圈圈的荆棘,走了这一夜,看上去的景色全都是这样,也真亏墨白能分得出路来。
“你说,你上了什么当?”小七等了一会,见墨白一脸的气恼之后,却没了后文,便追问道。
墨白却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也不说。
他才不会自曝其短,让小七笑话自己。
说起来,也都怪他太过自信,对自己的追踪之术有十足十的把握。
他昨夜的确在草丛里发现了有人经过的痕迹,而且对方的队伍显然也有一名深谙此道的高手,将他们一队人走过的痕迹尽数遮盖,如果一般人绝对发现不了。
可惜他是墨白,他却偏偏发现了其中的蛛丝马迹。
不过这些细小的线索时断时续,墨白就根据这微小的线索一路追了下去,哪知道这一切竟然是对方故意布置的。
对方借着地上的荆棘和长草,还有黑夜的掩护,竟然在留下的线索中布下了一个迷宫,让墨白不知不觉地绕在其中,奔波了整整一夜,还是没有走出迷宫的范围。
一直到天光大亮,墨白看到山林间朦胧升起的雾霭,终于恍然大悟。
这些话,他自是不会告诉小七。
可是现在该往何处走呢?墨白头一次感觉到束手无策。
因为跟到这里,对方留下的线索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怎么办?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颓然地望向小七,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小七和墨白茫然没有头绪的时候,若水却在十三皇子的别院中,过得极是悠哉。
那名丫环过不多时便送来了盥洗用品,若水好好地洗了把脸,只觉得神情气爽,整个人精神奕奕。
“姑娘,您喜欢什么发式,奴婢好侍候您梳头?”那丫环拿起一把牙梳,细细地帮若水通顺长发,又轻声赞道:“姑娘,您的这把头发真好,又滑又亮,就像是缎子一样。”
若水从镜中看着她的容貌,生得倒十分清秀,说话也乖巧,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突然浮起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也梳得一手好发髻,生得也是清秀乖巧,将自己服侍得周周到到,自己百分之百地信任着他,可谁知到头来,那个夜夜和自己同榻而眠的俏丫环,竟然是个男子扮成的!
一想到这点,若水就对自己闹的那个大乌龙心有余悸。
她从镜中打量着那名丫环,见她喉间无结,胸部鼓起,倒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姑娘家,这才放下心来,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杏花。”那丫环小声答道。
她见若水秀眉微蹙,又轻声加了一句:“奴婢的名字很俗气,是奴婢的娘给奴婢起的,她说,奴婢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杏花开放的时节,所以就给奴婢取了这个名字,只是村里的人都说奴婢的名字不好听
。”
她垂下头,很是不好意思。
若水微笑道:“叫杏花也不错,只是有些拗口,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小杏吧?”
她又想起了和自己形影不离的小桃,也不知道这个实心眼的丫头现在过得怎么样?
不过她相信,青影一定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那丫环脸露喜色,道:“好啊,奴婢多谢姑娘赐名,以后奴婢就叫小杏了,小杏,这名字好听!”
若水淡淡一笑,望着镜中的自己,由小桃又想到小七,托着下巴怔怔出神。
小杏喜滋滋地道:“姑娘,您喜欢什么发式?奴婢觉得,您长得这样好看,梳一个望仙髻,好不好?您一定会比天上的仙子更好看!”
若水回过神来,看着小杏两眼闪光的样子,笑着摇摇头。
“不必了,你就随便帮我梳两条辫子吧。”若水对梳什么发髻毫不关心,她总是随遇而安,更何况,小七不在她的身边,女为悦己者容,她梳了望仙髻,又给谁看!
“是。”小杏有些纳闷,却不敢多嘴询问。
她手法极是灵活,很快帮若水结好了两条发辫,垂在胸前。
“姑娘,主人还吩咐奴婢给您准备了新衣,奴婢侍候您更衣可好?”小杏指着托盘上一套精美素雅的衣裙,一脸殷勤地道。
若水心中有事,哪有什么心思换新衣,她正要摇头,忽然看到小杏眼中冒出期盼的光,倒不忍心拒绝,便随意一点头,道:“好罢,只是我不需要你侍候,我自己换。”
她不习惯在人前脱衣,便让小杏拉起了屏风,转到屏风后面,慢慢地除下衣衫,换上了小杏刚刚拿来的崭新衣裙。
那衣裙的料子又软又滑,不知道是什么所制成,贴着肌肤舒适无比,就像是被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一样。
若水贵为太子妃,也从来没穿过这等舒适料子的衣服,不禁啧啧称奇。
等她从屏风后面转过来的时候,小杏一下子看呆了眼。
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若水。
这样的眼神若水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只是微笑着对她道:“小杏,有吃的么?”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小杏不好意思地看着若水,转过身蹬蹬地往外跑去,跑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若水一眼,差点没留意脚下,摔了个趔趄。
“笨手笨脚的东西,要你何用,滚出去!”
一个冷洌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随着话声落地,一袭红裳有如一团火红色的云般,飘然出现在房门口,映入了若水的眼帘。
听到这个声音,小杏脸色一下子变白了,她低着头,嗫嗫地退了下去。
若水扬起了眉毛,看着来人,似笑非笑地道:“原来是子乔……公子。”
她看着眼前这人娇艳的容貌,大红的锦裳,险些脱口喊成了子乔姑娘。
那子乔哼了一声,道:“公子二字,愧不敢当,我只不过是王爷身边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厮罢了,和太子妃您的身份比,有如萤火之比辉月。”
他话中将自己贬得极低,可是语气却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意味
。
若水也不知道他话中的萤火指的是自己还是他。
“不知子乔公子一早前来,有何要事?”
“奉我家王爷之令,前来为太子妃您……送膳而来。”子乔有些不情愿地道,拍了拍手。
马上有几名仆人模样的人提着食盒走进房来,将盒中的菜肴点心一样样地放在桌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空气中登时充满了美酒佳肴的味道。
若水闻了,当真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的目光对着桌上的那些菜肴一扫,只见碧绿嫩黄,鲜艳欲滴,光看颜色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这些小菜无一不是别具匠心。
“请子乔公子替我向你家王爷道谢,这些菜,我很喜欢。”
若水也不客气,在桌前坐了下来,提筷就吃。
她将近一天一夜没进饮食,早就饿得狠了,就算她自己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吃。现在就算桌子上给她摆上一整只羊,她也能整只吃掉。
菜中无毒。
她只需要看那些新鲜的颜色就可以判断出来,所以更是放心,这些都是刚刚摘下来的清新蔬菜烹制成的,清淡可口,又别有一番滋味。
另外几道荤菜是白切肉,松蘑鸡,香而不腻。
子乔一直目不转睛地站在旁边看着她,见她的吃相一点也不斯文,并不像平日里所见的那些闺阁女子,不由奇怪。
他心下琢磨,难道王爷喜欢的女子就是像她这样不拘小节?
他一面鄙夷若水,一面也觉得腹中饥饿起来。
看到她吃的那样香甜,他也忍不住想尝上几口。
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响了起来:“叽叽咕咕……”
子乔正在纳闷,只见若水抬起头,笑吟吟地瞅着他:“子乔公子,想必你也饿了吧,不如坐下来一起吃点。”
他登时红透了脸,白玉般的脸颊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原来那奇怪的声音竟然是他自己的肚子在叫。
这可真是丢死人了。
“肚饿就要吃饭,这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子乔公子你何必如此介怀?”若水眼光一闪,秋波流动,指着对面的座位道:“公子,请。”
这话听起来倒极为入耳。
子乔觉得满脸的尴尬被她一句话轻轻揭开,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再次看她一眼,觉得她倒也不再那么令自己厌恶了。
“公子,请坐。”
若水再次开口相邀时,他就顺势坐下了。
若水微微一笑,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吃菜。
子乔也默不作声地伸筷挟菜,他的动作倒很是斯文优雅,看起来比若水更像是一个受过规矩礼仪教养的大家闺秀
。
两个人不交一言,却均是落筷如风,不一会儿,桌上的菜肴就被两个人吃得七七八八。
“太子妃,为何不尝尝王爷特意为您准备的美酒?”
子乔放下筷子,目光扫过一旁的酒壶。
“我酒量浅,不敢饮酒。”若水一笑。
“这是用我们北曜特产的凤梨所酿的果子酒,味香醇厚,乃是我家王爷私藏多年的佳酿,就连皇亲国戚想要找我家王爷讨要一壶都不可得,王爷特意吩咐我拿来给太子妃您品尝,您却不屑一顾,岂不是半点也不把我家王爷放在眼里?白白辜负了我家王爷的一片心。”
子乔沉下脸来,不悦地道。
“哦?是吗?”若水像是没看到他拉长的脸,依然笑微微的,伸手拿起酒壶来,“这样的好酒,倒真是不可不尝。”
她倒出一杯酒来,只见酒色金黄如蜜,一股清新的菠萝香扑鼻而来,还未入口,已经有醺然薄醉之感。
她自从穿越之后,再也没有吃到过菠萝,对这种甜中微酸的水果早就馋涎欲滴,没想到北曜国居然会产凤梨,虽然她现在吃不到,但尝一口凤梨酿成的果酒也是好的。
这酒虽未入喉,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它的珍贵程度。
能得十三皇子精心收藏的,定非凡物。
她轻轻抿了一口,酒浆缓缓滑入喉中,有如一片丝绸般,口感极佳,凤梨的清甜香气更是盈了满口,只觉呼出一口气,都带着那种甜香。
“真是好酒。”若水乐得眉眼弯弯,毫不犹豫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以前小七总是不让她喝酒,怕她喝醉,现在小七不在身边,她终于可以尽情纵性地喝个痛快了。
看到她就这样干了一杯,子乔不由得心中一痛,这凤梨酒的每一颗都比金珠子更为珍贵,可是她就像牛喝水一样,真真是暴殄天物。
他不由替那壶美酒大大地惋惜起来。
一杯酒入肚,若水只觉得全身暖洋洋,轻飘飘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这酒真好,子乔公子,你也来一杯吧。”她顺手替子乔面前的酒杯也斟满了。
子乔却脸色一肃,将酒杯推开,扭头道:“此酒乃是王爷特意赐给太子妃饮用的,子乔乃是下贱之人,不配饮用此酒。”
“是么?”若水明眸一转,吃吃一笑,端起那杯酒,再一仰脖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道:“真是好喝。”
这凤梨酒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凤梨汁来得贴切。
若水没有尝出什么酒味,只觉得味道甘甜异常,让人忍不住想一杯接着一杯的痛饮。
“你要是觉得好喝,就多喝几杯,我来替太子妃倒酒。”
子乔目光闪动,接过了若水手中的酒壶,替她斟了一杯。
“好啊,多谢你了。”若水又一口气喝了两杯。
很多人都喜欢借酒浇愁,但是酒入愁肠,会愁上加愁。
若水原本想到小七,就心头郁郁,她很想借酒浇愁,可是她越喝,眼睛越亮。
“这酒越是好东西,世上最好最好的东西
。”若水嘻嘻笑道,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苦,也不觉得烦,好像已经把所有的烦恼全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现在她的眼里,只有这黄澄澄的美酒。
子乔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春天的花儿忽然开放,整个房间都为之明亮起来。
“当然是好东西,这可是千金买不到的好东西。”
他低声,似乎自言自语,再次为若水斟满了酒杯。
若水倒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笑嘻嘻地道:“你在说话吗?我怎么听着有蚊子在叫?不,不是蚊子,是苍蝇,嗡嗡嗡的,好吵!子乔公子,你快打死它!”
子乔的脸一下子绿了。
他瞪着若水,不知道她这是故意骂自己呢,还是真的喝醉了。
只见若水的一脸俏脸白里透红,像是一朵白山茶的花瓣染着轻红,星眼如波,醉态可掬,明显是已经醉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轻嘘了一口气。
她连喝了七八杯,要是不醉才怪!
这酒里面,自然是没有毒的,也的确是十三皇子珍藏多年的佳酿,这些话他说的一点不错,绝对没有撒谎。
但是有一点他没有说明的是,这酒虽然珍贵,但十三皇子秘不示人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它的珍贵,而是因为它是一种催情酒!
喝了它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沉醉动情,做出一些不可思议之事来。
当然,这酒也不会是十三皇子让他拿来给若水的,而是他偷出来的。
他就是想要瞧瞧,这个能够让十三皇子另眼相待的女人,喝了这催情酒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丑事来!
到时候让自家王爷亲眼看到她的丑态,肯定会把她赶了出去,从此自己就少了一个眼中钉,肉中刺。
子乔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昨天和这太子妃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可一见到她,他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和痛恨,非要将她除去才会甘心。
或许,只有他看到了自家王爷那一抹异样的眼神。
他感到不忿和不平。
凭什么!
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没有了用处的棋子!
自家王爷只要动动小指头,就可以让她灰飞烟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王爷却偏偏留下她,不但如此,还在昨夜她睡着的时候,坐在她的床边,默默地凝视着她,一坐就是大半夜。
他把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心头怒火中烧。
自家王爷的冷情,天下皆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眼神去看过一个女子,就连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才偶尔会流露出那样的温情。
可是这个女子凭什么?
她就这样获得了王爷那样的眼神?
就因为她长得美吗?
子乔承认,这个太子妃长得很美。
但是天底下的女子何其多,比她更美的女子也有,可王爷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唯独对她,有所不同
。
自己长得也很美,子乔觉得并不输给这位太子妃,可为什么王爷从来就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瞧过自己?
他不服!
若水的脸色越喝越是娇艳。
子乔看在眼里,越是掩不住胸中的愤恨,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在脸上表露出来,依然保持着笑容,继续帮若水斟酒。
她已经一口气喝了近十杯了,虽说这每一小盅都不大,但就算是常年善饮之人,喝了这许多的酒,也该醉倒了罢?
可为什么她虽然脸越喝越红,可是眼睛却越来越亮?亮得就像是天上闪烁的星星?
子乔瞪着若水,心里直犯嘀咕。
她刚才不是明明说自己量浅,不会喝酒的吗?
怎地喝起酒来,比老酒鬼还要能喝。
再让她这么继续喝下去,王爷肯定会发现他珍藏的酒少了一大壶,他非重重责罚自己不可。
若水每喝一杯,子乔的心里就疼上一分。
他简直恨不得冲上前去,夺下她的酒杯,他又恨不得打开酒壶的盖子,把一壶酒全都灌进她的嘴里。
她为什么还不醉?
子乔被这两种矛盾的心理弄得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突然之间,一个东西飞了过来,“啪”地一下正好砸在他的额角,他正在出神,全没提防,登时被砸了个正着。
这样东西却是个瓷做的酒杯,虽然不大,却沉甸甸地,一下子把他的额角砸起了一个鼓鼓的包。
子乔疼得一咧嘴,正要看是谁向他偷放暗器,只听若水一拍桌子,指着他的鼻子斥道:“你来干什么?谁叫你来的?出去,快出去,我再也不要见你。”
说完,抬手拿起面前的瓷碗,对着他再次丢了过来。
这次子乔有了防备,一闪身避开了,瓷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四瓣。
他这才发现,若水的酒杯不见了,刚才那酒杯正是她丢过来砸中自己脑袋的。
他又气又痛,又满怀不解,见她瞪圆了眼睛,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不禁摸着额头的包,叫道:“你为什么打我?我又哪里惹到你了?为什么要赶我出去?”
若水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忽地吃吃笑道:“啊哈,打错人了,对不住,原来你是子乔啊,我还以为是他……”她咬着嘴唇,眼中莹莹似有水光流动,“以为是他来了。要是他来的话,你就替我赶他出去!”
子乔这才明白,原来她果然是醉了,竟然把自己当成了旁人。
自己头上被砸的这个包可真冤,白白替他人受过!
“你说的他……是谁啊?”他试探着问道:“可是太子殿下?”
“不许提!不许提他!我现在很开心,你要是再提起这个让我不开心的人来,哼,我就赶你走!”若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要抢他手中的酒壶。
“倒酒,给我倒酒,我还要喝。”
子乔这一下简直是心花怒放,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
他马上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了,递到她的手里,可是嘴里却担忧地说道:“太子妃,你醉了,不能再喝了,你要是喝醉了,可是很难受的……”
他还作势要去抢她手中的酒杯。
他知道,喝醉了的人,越是不让她喝,她就越要喝,你要是想抢她的酒杯,就像是要了她的命,她会越喝越快的。
果然,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酒杯,若水已经一仰脖,又把杯里的酒喝干了。
子乔差点笑破了肚子,嘴上却唉声叹气地道:“太子妃,您真的不能再喝了,你要是醉了,王爷他一定会责怪我的。”
“醉了?谁说我醉了?”若水斜着眼睛,笑嘻嘻地道:“醉了的人不会走直路,你瞧,我走一字给你看,你看,我走得多直!”
她摇摇晃晃地向前走着,一步三摆。
子乔并不拦阻,含笑看着她。
他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到“九”字的时候,若水突然身子一晃,像根面条儿似的软倒在地。
子乔眼里放出了光,他几步窜到若水身边,俯低身子,在她耳边轻声唤道:“太子妃?太子妃?”
若水微微张开眼,星眸迷离,忽地一抬手,重重打了子乔一记耳光,怒道:“我说了再也不要见你,你又来干什么?子乔,子乔!你在哪儿?快快把他赶出去。”
她歪着脑袋,东张西望地在寻找子乔的身影。
子乔捂着半边被打得通红的脸颊,两眼直勾勾地瞪着若水,差点气炸了胸肺。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被女人打过!
更何况,她打他哪儿都能忍,可是打的偏偏是他最为宝贝的脸!
奇耻大辱,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有那么一刻,子乔恨得差点想撕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不能出手动这个女人的一根手指,否则,王爷知道了会把他剥皮拆骨。
“太子妃,你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我是子乔,不是太子殿下。”
子乔忍着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
可是若水已经把眼睛闭了起来,嘟囔着道:“子乔,帮我赶他走,快点赶他走。”
很好!
子乔很满意这凤梨酒的后劲,她现在果然醉得出现了幻觉,连人也认不清了。
那下面就让她尝尝自己为她准备的大礼罢!
他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再次轻轻击掌。
一名青衣人如一缕青烟般飘到他的面前,微微躬身。
“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青衣人点头道。
“拿进来!”子乔冷冰冰地道。
只听得一阵奇怪的哼哼声,两个麻袋被人扛进了房间,那奇怪的哼哼声就是从麻袋里面传出来的
。
青衣人一抖袋口,从麻袋里滚出两个人来,穿着一身破破烂烂,容貌丑陋,脸上手上全都是黑泥,又脏又臭,直和乞丐无异。
这两个人爬在地上,口中胡胡有声,不停地摩擦着四肢,嘴角流下两条长长的垂涎。
子乔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恶心吐了。
他忙用衣袖掩住口鼻,满脸厌恶地道:“从哪里弄来这样两头臭猪?臭也臭死了。”
青衣人诧异道:“属下是按照公子您的吩咐,找两个最最恶心的男人回来,属下看到这两个乞丐还算符合要求,就顺手带了回来,公子要是不满意,那属下再去找。”
“不必了,这两个……”子乔一个没留神,吸入了一口臭气,险些背过气去。
他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劲来,瞪着那青衣人道:“可给他们服下药了?”
“是的,已经服下药了。”青衣人的目光对着倒在地上的若水瞥了一眼,心中充满了同情。
子乔让他抓这两个乞丐回来是做什么用,他一清二楚。
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倒是白白便宜了这两个臭乞丐。
“好,那咱们就走吧,让这两头臭猪,留在这里好好地……服侍太子妃吧。”
子乔阴沉沉地一笑,迈步而出。
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转头对着青衣人道:“下面该做什么,你知道么?”
青衣人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派人去告诉主子。”
“嗯,很好,去吧。”子乔满意地点点头。
他一抬眼,正看到小杏瑟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不敢看他。
他冷哼一声,缓步走到小杏眼前,低哑着嗓子道:“今天的事,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懂了么?”
语气中充满了威胁。
小杏见到他就有如见到厉鬼一样,抖得缩成了一团,颤声道:“懂,奴、奴婢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
她声音又细又小,子乔再次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她。
他勾起了唇角,面露微笑,忽然觉得脸上*辣的,刚才被若水打的那一巴掌正在隐隐作痛。
哼!打了本公子,会是白打的么?
本公子会要你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子乔再次阴测测地一笑,走出了院门。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十三皇子正静静地站在大门外。
他一身深紫色的长袍,衬得他的一张脸更如冠玉,唇角轻抿,冷傲孤高,像一只睨睨天下的苍鹰,周身散发着莫可逼视的气势。
尾随在子乔身后的青衣人浑身一抖,马上单膝跪地,恭声道:“拜见主子。”
子乔咬了咬嘴唇,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淡定的笑容,道:“王爷。”
十三皇子默不作声,一双湛湛黑眸乌沉沉地看着子乔
。
他背负着双手,不知道已经来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是否已经悉数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子乔一想到这点,脸色顿时变得发白,他略带恐惧地看着十三皇子,后者却面无表情,一双眼眸有如深井,不露半点心思。
“子乔,你来这里做什么?”
十三皇子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不喜不怒。
子乔的心略略放下了些,他上前一步,宽大的袍袖遮住了半掩的院门,不让十三皇子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他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道:“回禀王爷,子乔是来探望太子妃的,没想到却吃了一个闭门羹。太子妃把房门掩得紧紧的,连服侍她的丫头也不让进去,子乔隔着房门向太子妃问安,太子妃却大声呵斥我,让我离开,她还隔着窗户向我丢了一个杯子,正好砸在子乔的额头上,王爷您瞧,肿了好大的一个包呢。”
十王皇子的目光落在子乔的额角,果见起了一个圆圆的肿块,他依然不动声色地道:“哦,是么?”
子乔咬了咬嘴唇,细白的牙齿映着红唇,看起来格外娇艳。
十三皇子却似乎并没有留意,只是微一皱眉,问道:“太子妃房里有人?”
子乔一听,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吞吞吐吐地道:“子乔在院子里的时候,的确曾听得太子妃的房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有男人的喘息之声,还有太子妃的呢喃,子乔觉得奇怪,想走近些,可太子妃却突然发了怒,打开窗户拿杯子丢向子乔,赶子乔走。”
“是么?你这一说,本王倒是好起奇来,让本王进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看太子妃会不会也大声地骂本王,赶本王离开。”
十三皇子神情很是古怪,似怒非怒,似喜非喜,看得子乔一阵迷惘。
不过十三皇子的话,正中他的下怀。
他安排了这一场好戏,不就是为了演给十三皇子看么?
“王爷,依子乔之意,还是不进去为妙,万一太子妃她……”他欲言又止,未尽之意着实惹人瑕思。
“太子妃会怎样?本王都不怕,难道子乔你倒不敢看了么?”
十三皇子突然一笑,一伸手,已经牢牢抓住子乔的右腕,沉声道:“和本王一起进去瞧瞧。”
子乔的心突地一跳,却半点抗拒不得,被十三皇子拉着走进了院子。
只见正房的两扇雕花紫檀门紧紧闭着,门里却传来了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重物的撞击声。
子乔心中得意,脸上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地担忧表情。
“王爷,要不咱们还是……”他试探着提议道。
十三皇子面无表情,脚步丝毫未歇,他紧紧抓住子乔的手腕,子乔只觉得腕骨一阵剧痛,却不敢哼出声来,只好咬牙强忍。
他被十三皇子拖着直走到门前,十三皇子站定,听着里面的声音,一动不动。
子乔得意地差点笑出声来。
这个效果真是太好了,比他想像得还要好。
所谓抓奸成双,推开了房门,就让王爷看看他另眼相待的太子妃,和那两个臭猪一样的乞丐滚在一起的模样吧
!
他心中得意,脸上再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只觉得一颗心飘飘荡荡的,就想手舞足蹈一番。
“王爷……”他微微侧过脸,看向身边的十三皇子,声音带着一股化不开的甜腻,一双纤纤如女子柔荑的玉手忍不住向十三皇子的脸颊抚了过去。
“您长得真好看,比这世上所有的男人加起来,还要好看。”
他腻声道,只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完全不受大脑的支配,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更别提听到他这话的人了。
所有随侍在十三皇子身侧的青衣人全都变了脸色,像看着一个怪物一样瞪着他。
每个人心中都想:子乔公子这是得了失心疯不成?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连这种大逆不话的话也敢说出口来?
他不但说了,还敢伸出手去摸自家主子的脸,他莫不是不想活了么?
十三皇子微一偏头,已经避开了子乔伸过去的手。
他似乎有些怔住了,没想到子乔会做出这样大胆的举动,很快,他的一双眸子就像冷电一样,射出凌厉的光芒,看得所有的青衣人都为子乔捏了一把冷汗。
子乔心里也觉得不妥,可是嘴巴和手却全不听自己的大脑使唤,他嘻嘻地笑着,整个人都开始向十三皇子的怀里靠过去。
“王爷,王爷……”他像八爪鱼一样,张开四肢,攀附着十三皇子,紧紧地缠住了他。
所有的青衣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这一幕简直太震撼了,就算是做梦,他们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他们都知道自家主子对子乔另眼相看,让他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可却从来没看到过自家主子当众和子乔这样亲密过。
随后他们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赶紧全都低下了脑袋,只恨不得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十三皇子就像一株青松般挺立在原地,动也不动,任由子乔双手双脚地把自己缠住。
他微微垂眸,看向子乔,低沉着声音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有了风雨欲来的恚怒,青衣人一听全都白了脸,知道自家主子是动了真怒。
可是子乔却完全听不出来,他现在整个人都攀在了十三皇子身上,然后像条蛇一样在扭动,搔首弄姿地叫道:“王爷,你抱我,抱我……”
丑态毕露!
青衣人全都垂下眼睑,觉得脸上发烧,心中对子乔不齿之极。
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做出这样的丑态来纠缠自家主子,真真是不要脸!
十三皇子冷冷一笑,道:“好啊!”
话声落地,他已经抬起一掌,重重地击在子乔的右颊上。
这一掌劲力好大,子乔顿时向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咚”地一声,撞开了紧闭的房门,一头栽进了房里。
两扇紫檀门被撞得大开,房里的情形登时清清楚楚地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先前那名青衣人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去瞧
。
因为他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应该是不忍卒睹!
子乔公子这一手,也实在太狠了。
太子妃和他无怨无仇,他竟然想了这样一个阴毒的法子来害她,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太子妃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竟然被两个那样肮脏的乞丐碰过了,她还能活得下去吗?
看到子乔中了自家主子的一掌,他心中竟然觉得有些快意。
他不敢看房里的情形,别的青衣人却睁大了眼睛,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若水正好端端地坐在桌前,手中端着一壶酒,在惬意地自斟自饮。
地上却爬着两个衣着破烂的男人,看模样活脱脱是两个乞丐,那两个人正各自抱着一个凳子,对着凳子腿又啃又咬,还不停地拿脑袋去撞凳子。
这是怎么个情况?
这两个乞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
子乔摔进了房里,正好落在一名乞丐的身边,那乞丐看到了他,两眼放光,马上扔掉手中的凳子,一个饿虎扑食扑了上去,牢牢地抱住了他,荷荷地叫着,张嘴就往他的脸上啃去。
另一名乞丐见状,也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两个人拉扯着子乔身上的衣服,又啃又咬,疼得子乔嘶声大叫。
一名青衣人连忙上前,想要拉开那两名乞丐,解救子乔。
十三皇子却一扬手,阻住了他,他冷冰冰的目光像利剑一扫,那青衣人立刻向后退去,再也不敢上前。
“哼,自作自受!”他的声音比他的目光还要冰冷。
当他一转眼看向若水的时候,冰冷冰的眼神不由自主变得柔和了一些。
“子乔大胆妄为,做出这等事来,本王会给太子妃你一个交待。此事是本王管教不严,希望太子妃不要见怪。”
“见怪?我怎么会见怪呢,”若水站起身来,对着十三皇子敛衽一礼,微笑道:“我还要多谢舅舅派人送来这样的美酒,真是人间难得之极的佳酿啊。”
“什么美酒?”十三皇子面带疑惑,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金镶玉嵌的酒壶上,轻轻一嗅,已经闻到了满室飘扬的凤梨清香,登时明白过来。
他对着子乔狠狠地瞪了一眼,见他被两名乞丐压在身下,身上的红衣被扯得支离破碎,露出了一片片晶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凄惨之极。
可十三皇子眼中没有半分同情之色,他冷冷地转开了眼眸,对着若水道:“这里实在太吵,不适合太子妃居住,请太子妃随本王出去,本王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若水明眸一转,眼波流动,笑吟吟地道:“劳得舅舅的大驾,我愧不敢当。”
“请随我来。”十三皇子转过身去,对地上的子乔一眼也不再瞧,当先出门。
若水跟在他的身后,只听得房间里子乔再次嘶声大叫,他现在心中已经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儿,却压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招,又是着了谁的道儿。
他一时清醒,又一时迷糊,清醒的时候,只想挣脱开两名乞丐的纠缠,迷糊起来,却又恨不得那两人对自己下的手再重一些才好。
子乔心中一阵骇怕,这种迹象,分明是中了催情药的模样
。可是这催情酒他明明一滴也没有饮,而若水却一杯又一杯喝得酩酊大醉,要出丑的人应该是太子妃才对,为什么偏偏变成了自己?
他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趁着一名乞丐重重在他腿上咬了一口,剧痛让他的意识暂时恢复了清明,他奋力伸出一条白生生的胳膊,对着十三皇子的背影伸了出去,痛苦而凄楚地叫道:“王爷,救救我,救救子乔……”
十三皇子却连头也没有回。
一众青衣人看到子乔落在那两名吃了迷药的乞丐手里,那两人失了神智,哪懂得怜香惜玉,下手下口又重又狠,子乔那娇嫩得如要掐出水来的肌肤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满满的都是伤痕,全都面露不忍。
一名青衣人终于大着胆子,上前一步,小声为子乔求情道:“主子,子乔公子犯了错,主子责罚他是应该的,只是、只是子乔公子身娇肉贵,他又是主子身边的人,万一他要是想不开……”
十三皇子没有说话,冷眸一扫,那青衣人马上闭上了嘴巴,把剩下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什么公子!他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厮,什么时候你也配称他一声公子了?本王倒不知道,原来现在他倒成了你们的主子了,嗯,很好,非常好!”
十三皇子冷冷地笑了两声。
所有青衣人马上一起跪倒在地,口中齐声说道:“属下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们的胆子倒大得很哪!”十三皇子的目光在众青衣人脸上扫了一圈,每个人都垂下眼来,不敢和他的目光相接,心中突突直跳。
“谁能告诉我,那两名乞丐是谁弄进来的?不要告诉我说是子乔干的,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十三皇子再次开口,声音冷洌冰寒。
众青衣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敢做却不敢承认吗?本王的属下,几时出了这样没胆子的奴才!”十三皇子冷笑一声。
一名青衣人终于越众而出,跪在十三皇子的面前,低下头,却大声道:“启禀主子,是属下办的。”
“很好,很好!本王就喜欢像你这样有胆色的。”十三皇子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衣袖一拂,一股力道倏地飞出,无声无息,那青衣人胸中却有如被一个大铁锤重重地撞,登时口喷鲜血,远远飞了出去,像个破沙布袋子一样,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四脚抽搐了一下,随即不动。
“只是……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大到连谁是主子也分不清楚了。这样的奴才,本王留你何用!”
十三皇子掸了掸衣袖,就像刚才不过是赶走了一只苍蝇。
剩下的青衣人伏在地上,头部触地,连大气都不敢透上一口。
十三皇子却没有向这些人看上一眼,他回过头来,对着若水看了过去,只见阳光照耀下,她的娇颜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红,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眼睛也比平时更加亮了几分。
“走吧。”他对若水微一颔首,当先引路。
若水嫣然一笑,跟在他的后面,眼光一扫,只见小杏缩在墙角,一脸怯怯的望着自己,便对她招了招手。
小杏虽然害怕十三皇子,但见若水招唤,还是大着胆子,远远地辍在若水的身后,三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
剩下的十一名青衣人依然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只听得房间里子乔不停发出凄厉的叫声和呼救声,一众青衣人却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敢去救他。
他们的目光落在远远地上的那具尸体上,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兔死狐悲的凄意。
他们这时候才明白,原来子乔也不过和自己这些人一样,在主子的眼里,没有半点分量。
只要胆敢违背了主子的命令,那就是最终的下场。
……
十三皇子的身边没带随从,他独自一人走在前方。
不再被众人前呼后拥的十三皇子,看起来依然是那么卓尔不群,他一袭紫色长袍,袍色和袖口都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图腾,被阳光一照,闪闪发光。
若水好奇地盯着那图腾看了半天,只能说那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不像鹿也不像马,不是龙也不是蛇,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衣袍上绣着这么怪的图案。
十三皇子默默无语地走了半天,偶一回首,看到若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哦,不,是盯着自己的衣袍,不禁哑然一笑,问道:“你在瞧什么?瞧得这样出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饰,觉得还算得体,也没有衣冠不整。
“舅舅,你衣服上绣的花纹很是特别,却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若水也不掩饰,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这个么?”十三皇子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道:“你可知道龙之九子?它就是龙的其中一子,名叫嘲风。”
“原来这就是嘲风么?”十三皇子一提,若水登时想了起来,她的确听过龙之九子的名字,却没想到,嘲风居然长的是这般模样。
“不错,它明明本是龙子,却偏偏长成了走兽的模样,处处受人歧视,遭人白眼,没有人相信它是龙的儿子。所以它忿忿不平,立誓要让所有人高看它一眼。于是后人就将它的模样铸在屋檐角宇之上,所有人看到它的时候,都需要仰首而视,它的心愿终于算是达成了。”十三皇子语气平淡地说道。
“这个故事倒也有趣。”若水露出兴味盎然的模样。
十三皇子回头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有趣么?”
“是啊,我从前只以为舅舅身高爵显,不敢和舅舅多加亲近,没想到舅舅却是这般博闻强识,说的故事这般动听。”
“呵呵,你是小姑娘,没见过多少世面,这种枯燥无味的故事你也能听得津津有味。”十三皇子终于淡淡地笑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眼角露出浅浅的笑纹,却让他平增了几分魅力。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和若水这么浅浅的交谈数句,他竟然觉得十分舒服。
平日里他最是厌烦和年轻姑娘打交道,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上一句半句。在他的眼中,这种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懂得什么,他自是瞧不在眼里。
可今天倒也奇怪,若水的表现和一般的小姑娘也没什么不同,她像她的年纪一样,问话天真,神情稚嫩,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和她多聊上几句。
或许,是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连唤了他几声“舅舅”,让他心生所感罢。
既然不讨厌,也不妨和她多呆上一段时间。
十三皇子分花拂柳,带着若水沿着园子一处处欣赏着美景,并随手指点风物,说出一段段趣闻逸事来,若水听得大感兴味,时不时地发问几句,却恰到好处,引得十三皇子谈兴大发,竟然滔滔不绝起来
。
他平日是沉默寡言惯了,等闲也难得开一句口,所有属下见了他,都像是耗子见了猫,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所以他也习惯了独自沉默。
可今天这一打开了话匣子,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很是健谈,他随口讲的一个笑话,都会逗得她格格笑上半天,而他听到她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心情很是舒畅,嘴角勾起,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两人这一闲逛,不知不觉就逛了大半天的时光,只等到太阳渐渐偏西,十三皇子望着偏斜的夕阳,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和一个比自己的年纪小了足有一半的姑娘谈得如此投机,这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走了这大半天,若水已经觉得有些疲累,见十三皇子良久不语,便倚着一株金桂树,坐了下来,背心靠着树干,小憩片刻。
十三皇子出了半天神,回过头来,却不见了若水的身影,微微一惊,随即发现她坐在树下,双眼微合,正在打盹。
他不知不觉露出笑容。
真是个孩子!
才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居然就累得睡着了,真是不中用。
他一面摇头,一面缓步走近,一抬眼,只见小杏远远地站在一角,神情怯怯地看着自己。
“去取一件衣裳来给她披上。”他吩咐道,声音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轻,像是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她。
“是。”小杏诚惶诚恐地答应了一声,转过身飞快地跑走了。
十三皇子看着树下的若水,斜阳余晖透过树影,淡淡地罩在她的身上,就像一副画般静谧动人,微风扬起了她的几缕秀发,为这画面更增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一双长长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儿。
抬起头来,他看向远处的天边,那儿正有一群大雁结队飞过。
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是在他的脑海深处,却记忆犹新。
他清楚的记得,许多年前,有一个女孩子,扎着两条长长的发辫,显得那样的天真娇憨,只因为他想要蛐蛐,她便帮着他一起捉,结果捉来捉去一只也没抓到,她最后累得睡着了,就像眼前的少女一样,靠在一棵桂花树下,闭着双眼,好梦甜甜。
风吹过,吹落了满树的桂花,纷纷扬扬而下,落了树下的女孩子一头一脸。
年少时候的他,轻轻地靠在那女孩子的身边,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桂花香气,觉得是那样的心安。
不知不觉,他也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温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衣裳,那衣服上落满了桂花,发出香甜的气息。
那衣服却是那女孩子留下来披在他身上的。
这么多年来,那件藕荷色的衣服一直被他好好地保存着,没有半点损毁,也没有半点褪色。
可是那给他披衣的女孩子,他却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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