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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人影倏地从车窗飘了进来,吓了小杏一大跳,“啊”地一声,整个人往若水身后躲去。
“死丫头,躲什么躲,怕我吃了你吗?”
墨白伸手一扯,已经揪着小杏的耳朵把她从若水背后揪了出来。
小杏抖得像筛糠一样,一眼也不敢瞧他。
墨白斜眼睨着她道:“你干嘛怕我怕成了这副样子,是不是我的小黑被你弄死了?嗯?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把你剁成肉酱!”
“没、没有!”小杏双手连摇,急忙辩解道:“小黑它好好的,活得好好的,我早上刚刚喂它喝了米汤,还给它把了屎,把了尿,它、它还尿了我一身哩!”
“什么?它尿了你一身?”
墨白登时一脸嫌弃地把小杏甩开,就像扔掉一条破抹布似的,然后看着自己揪过小杏耳朵的两根手指,皱紧眉头道:“脏!又脏又臭!真是臭也臭死了!怪不得我一进了这马车厢,就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臭气,原来是你这丫头身上的。喂,你的丫头臭成这样,你居然还让她上车?要是我早就把她赶下去了。”
他这后一句话却是对着若水说的。
小杏的眼睛里一下子汪了两泓泪水,小声道:“我、我去河里洗了澡的,我、我也刚换了身衣服,我、我身上不臭,也不脏。”
她心里都快委屈死了。
她为了帮他照顾小狗,被小狗拉了尿了在身上,她还没处叫屈,他倒嫌弃她又脏又臭,掩着鼻子一脸厌恶地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一堆臭狗屎。
这还不算,他居然还想赶自己下车……
小杏越想越是伤心,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小杏,你别哭,我问你一句话,你要是答上来了,再哭也不迟!”若水眉头一皱,她实在是见不得墨白处处欺负小杏,小杏虽然是个丫头,可是丫头也是有尊严的。
“什、什么话?”小杏抽抽噎噎地道,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泪眼汪汪地看着若水。
“我就问你,你家大黄要是冲着你叫,汪汪乱叫,你会不会哭鼻子?”若水神色淡淡地道。
“大黄冲我叫?我、我干嘛要哭啊,我又不知道它在叫什么。”小杏诧异地道。
“大黄冲你叫,你不哭,那如果别人家的狗冲你叫,你哭不哭?”若水紧接着问。
小杏更迷糊了,但她还是摇摇头,“我不哭,别人家的狗如果敢冲上来咬我,我就拿棍子打它!如果它敢再叫,我就再打!”
“说得好!”若水拍拍手,对着小杏点头赞道:“小杏,这种做法很好。那我再问你,刚才明明有别的狗在冲你叫,你为什么只是哭?你应该勇敢点,如果他再冲你叫,你就拿起板凳,狠狠地打过去,明白吗?”
“啊?”小杏眨巴着眼,有些听不明白了。
太子妃的话好奇怪啊,刚才哪有别的狗叫了,她怎么没听到啊?
总不会是小黑在叫吧?可是小黑还那么小,连眼睛都没睁开,只会叽叽地哼,根本不会汪汪地叫啊。
太子妃还让自己打,打谁啊?
她愣了。
小杏没反应过来,可墨白又不傻,他刚开始的确是没听明白,可是最后一句,他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那个臭丫头是在拐弯抹脚地在骂自己是狗哇!
她还给那个笨蛋小杏支招,让她拿板凳教训自己,他看她敢!
“你、你、你……”墨白气得手直哆嗦,指着若水说不出话来。
他明明挨了骂,可还不能骂回去。因为若水的骂技太高明了,一没点名,二没道姓,让他挨了骂却没有证据,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往肚子里咽。
都说拾金拣银,但是没有人拣挨骂的。
墨白也不傻,他只要不接口,若水就骂不到他的脑袋上。
他准备索性给她来个充耳不闻。
若水笑眯眯地瞅着他,让他欺负自己的丫头,她就要为自己的丫头出这口气!
哪知这一瞅,她突然发现今天的墨白,和平时简直变了个人一样。
他实在是太狼狈了。
昨夜才换上的那件纤尘不染的白衣,如今黑一块,灰一块,下摆上绣着的水墨山水画还被撕去了一大幅,一头梳理得纹丝不乱的黑发,如今像一蓬乱草似的堆在脑袋上,最让她惊异的是,墨白的左右两边脸颊,各有一个红红的掌印。
他右边脸上的指印,若水认得,那是她昨晚上赏他的,可是他的左半边脸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墨白觉得不对称,自己打了自己的左脸一巴掌?
看着墨白这副狼狈的样子,若水忍俊不禁,失笑出声。
“墨白,你是属小黑的吗?刚去泥巴地里打过滚玩的吗?”若水笑吟吟地瞅着墨白,问道。
“你才属小黑!你们全家都属小黑,喜欢在泥巴里滚地玩!”
一提到这个,墨白就火冒三丈,两只眼珠子好像是喷火巨龙的眼珠一样,一个劲地往外喷火。
“那你衣服上和脸上的泥点子是哪里来的?”若水也不恼,继续笑眯眯地看他。
“你还好意思问!还不是你那位好夫君干的好事!哼,你说我是泥巴地里打滚,你那位夫君也没在本公子手下讨了好去!你要是不信哪,就尽管去瞧,去看,瞧瞧是谁的样子更狼狈!”
墨白再也忍耐不住,反唇相讥。
他向来自傲,今天的这副狼狈模样居然落到一个女人的眼里,真是他墨白一生中洗不掉的耻辱。
他登时好生后悔,实在不该就这样一副模样来见她,以后岂不是要被她笑话一辈子吗?
“你替我转告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墨白从来不是吃亏的人,你让他给本公子爷等着,等着爷下次好好地会会他,哼!”
墨白气急败坏地丢下一句话,身形一晃,已经从窗户中窜了出去,瞬间不见了踪影。
看到墨白离开,小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哎哟娘啊,吓死我了。”
她刚刚说完,只见车窗的帘子突然无风自起,向内飘扬,她刚准备去带上窗户,只见眼前又是一花,车厢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她以为是墨白去而复返,吓得险些晕去。
哪知定睛一看,眼前的人不是墨白,而是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黑衣人。
“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不知道这里是太子妃的马车吗?你怎么敢擅自闯入,我、我要告诉胡公公……”
她一句话没说完,那黑衣人伸手一指,她立刻软倒在侧,一动不动。
“小七,你把她怎么了?别伤她,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若水乍见小七,又惊又喜,见他一指点倒了小杏,不由说道。
小七默。
难道他在她的眼里,就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乱伤人的吗?
沉默了一下,他才道:“她没事。”
然后他就闭上了嘴,一声不响。
若水眨了下眼睛,看着眼前的小七,心中蓦然一痛。
他现在的模样,比刚才的墨白还要狼狈。
虽然他一身的黑衣,看不出来有多脏,可是上面满是泥泞点子,脸上带着的人皮面具看不出表情,可是他束发的带子被割断了,长发披散,左肩上的衣服划破了长长的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健康的肤色。
小七突然低低地咳了一声,然后又强自忍住。
从那一声咳嗽里,若水听出了一丝异样。
“小七,你受了内伤?”
想起刚才墨白临走的时候留下的话,若水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准是和墨白交过手,二人斗得两败俱伤。
墨白的脸上中了小七一掌,可是小七却无明显的外伤,他这一声咳嗽让她知道,他准是受了内伤。
她想起墨白的功力,心中一紧,伸手过去准备帮小七把脉。
小七却把身子一转,避开了她的手,冷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若水咬着嘴唇瞅着他留给自己的后背,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骂。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的孩子气。
小七的脾气她清楚,执拗认真,如果她不先软下来,他可能一直这样别扭下去。
若水想了想,决定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哄哄他。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受了伤,难道我会不心疼吗?小七,过来,让我瞧瞧。”
她的声音柔柔的,像是一缕春风,温暖地抚过小七的心。
小七僵硬的后背不由自主地变软了,面具下的表情也放松了。
她一句柔如春风的话,就能让他这块百炼钢不知不觉地化为绕指柔。
尤其是她的话,怎么听,怎么悦耳!
他受了伤,她会心疼吗?
小七的心里甜丝丝的,觉得右肩中了墨白的那一掌,真没白挨。
不过想到了父皇的谆谆教诲,他还是努力硬起心肠,没有转身。
他不能太没骨气了,这丫头给了自己一颗甜枣,自己就巴巴地往上凑。
可是他身体发生的细小变化,一丝一毫也没有逃出若水的眼睛。
若水看到他的后背放松了,握成了拳的右手五指也悄悄松开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
有句话怎么说的?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若水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垂在身侧的左掌,察觉到他微微一颤,却没有避开自己的碰触。
很好,有门儿。
她的手指轻柔地搭在他的手背上,慢慢地往上移动。
小七一动不动,任由她的小手一点点地抓住自己的左手。
他想躲开,可是和她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的手指柔腻细滑,又软又暖,让他舍不得躲开。
他已经好久没有碰过她了,难得她主动过来握他的手,他怎么舍得躲开呢。
若水的手一点点上移,他的大手一动不动地垂着,她的两根手指终于摸到了他的脉博。
嗯,很好。
小七感觉到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腕上,只觉得一颗心怦然而动。
他很想反过掌去握住她的手,可是男人的骄傲和矜持让他保持不动。
父皇说过,不能主动,一定不能主动。
果然,他站住不动,她反而主动拉他的手,这种感觉很不错呢。
小七面具下的脸浮现出一丝笑意。
若水细细地把完了脉,提在胸口的心倒放了下来。
小七的伤势不重,应该只是被墨白的掌风带到,伤及右肩,然后肺部受到了小小的震荡,只需要服一颗清肺化瘀的薄荷香丸,他的肺部并无大碍。
至于他的右肩,一定是一片瘀青,需要尽快化瘀排毒不可。
若水想看看他的伤势,可是看到小七站立得像是一株青松,伫立不弯,更是背过了身子一眼也不瞧自己,显然,他心中还有余怒未消。
好吧,反正已经就了一次山,再就一次也不妨事。
若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踮起脚尖,去瞧他的伤口。
他的右肩撕破了长长的一条口子,她轻轻掀开,只见肩头上果然好大一块紫黑之色,还有两根深深的指头印子,显然是墨白留下来的。
若水的眉头皱了起来。
小七的伤势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一些,这个该死的墨白,下手居然这样重!
若水在心里低低诅咒了一声。
她这次出行,医疗用具是随身携带着的,包括她请高手匠人打制出来的几把精巧纤薄的手术刀。
现在治疗小七伤势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的伤处划开一条口子,把里面的瘀血挤出来,然后涂上药膏,如果及时加以治疗,小七的右肩每逢阴天下雨,就会酸痛难忍,终身难愈。
所以轻忽不得。
“小七,你能坐下来,让我帮你处理一下肩膀上的伤处吗?”
小七实在太高,他的身材又极为挺拔,若水踮着脚尖举着双臂,这个姿势实在很累。
尤其是她的肚子里还有着宝宝,她不想让孩子跟着自己一起受累。
“不必。”小七的声音低沉,透着冷漠疏离。
他对自己肩膀上的伤处毫不在意,只是被墨白的掌风扫了一下,算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她们女人就是这样,一点小事就看得特别重。
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这点小伤,擦点跌打膏,过不了两天就会好了。
小七说完,身子移动了一下,略微避开了她一些。
她靠得他太近,几乎是趴在他的肩头,她头发上的发丝柔柔地飘过他的脖子,弄得他痒痒的,心更痒!
刚才他差点一个没忍住,伸出手去搂住她的纤腰!
险些前功尽弃!
他不敢再让她太靠近自己,所以治伤什么的,他自己搞定就好。
更何况,他来找她,只是想告诉她一件事,并不是受了伤跑到她面前来扮可怜搏同情的。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他和墨白打了一夜,他只是略处下风,倒并没有就输了。
他的肩头虽然中了墨白的一掌,可是墨白的脸上也吃了他一记巴掌。
看到墨白那张白里透红、倾城绝色的脸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他就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比较起来,他受的这一点小伤,算得了什么!
他回眸一瞥,见若水踮着脚尖还在查看他的肩,他的眼眸一深,有如墨染。
她怎么就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有了身孕的人怎么可以踮着脚尖站这么长时间。
“给我乖乖地坐着。”小七粗声粗气地道,见她还锲而不舍地要看自己的伤处,他终于挑了挑眉头,大手一伸,抓住她的双臂,将她放落在椅上。
那椅子铺着厚厚的绣垫,又软又暖,小七按着她的双肩,将她牢牢固定在椅子里。
他这举动虽然粗鲁突然,却一点也没伤到她,更没弄痛她。
若水张大了一双明眸,直直地看着小七。
“小七,你的伤势并不轻,我需要马上帮你排出里面的瘀血,知道吗?”她顿了一下,又道:“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不想跟我说话,没关系,你现在是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你把我当成为你治病的大夫就好,你不必理我,也不必觉得欠我什么,我只是想做一个大夫应该做的事,我不能看到病者的患处继续严重而不加治疗,那不符合我学医的原则!”
原则?
小七的眉毛挑了挑。
原来她要帮自己治伤,只是为了原则?只是为了尽她医者的本份?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不是他受伤,而是一个陌生人,她也会像毫不犹豫地帮他治伤?
“好,你治!”
小七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要治,他就由得她治,否则反倒显得自己胸襟不够宽广,居然和个女人斤斤计较。
等她治完了伤,自己再说完该说的话,拍拍屁股就走,绝不在这里多留一刻,免得自己一个把持不住,又被她的柔情打动。
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
“那你乖乖的坐着,一动不许动,我要给你做一个小手术,可能会很疼,不知道你忍不忍得住。”
小七突然改变主意,让若水有些意外。
她故意用了点小小的激将之计,没想到效果出奇地好。
既然好用,那就不妨再用上一次。
“哼。”小七闷哼一声,做为回答。
他虽然听不懂手术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说会很疼?疼算是什么,他会忍不住?笑话!
“小七,如果疼,你就咬着这个。”若水把一个手帕打成了结,递到小七的面前。
小七只是用眼光扫了一眼,就不屑地仰起了下巴,硬梆梆地道:“不需要!”
这鬼丫头实在是太瞧不起人了。
居然让他像个女人一样咬着那玩艺?那东西小七知道,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产婆都往孕妇的嘴里塞帕子,防止孕妇因为疼痛咬伤了自己。
她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女人?
太他娘的气人了!
小七虎着一张脸,看也不看若水,索性把眼睛闭了起来,闭目养神。
若水瞧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
她取出手术盒子,里面装着几柄小巧精致的手术刀,她取了最小最薄的一柄,在火上消了毒,饶是这样,她看着小七那紧实饱满的肩部肌肤,还是狠不下心去割下第一刀。
前世的她不知道做过比这更精密复杂多少倍的手术,可眼下只不过是个最简单不过的,甚至连手术都称不上的排瘀之法,她竟然有些下不去手。
所谓关心则乱,若水现在才真的体会到它的深意。
小七等了良久,也没等到肩膀上传来的疼痛,不禁睁开眼来,看向若水。
只见她一双妙目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肩头,手中握着一把手术刀,又薄又小,在自己的伤处比比划划,好像是找不准位置,就是不落下来。
他心中好奇,自己肩头的瘀青那么大,应该很好下刀啊,以若水的技术,她怎么会迟疑了这么久。
啊,她不是找不准位置,而是不忍心下刀!
转念之间,他就明白了。
心中蓦然流过一抹暖意,黑眸里也带了笑。
他迅速垂下眼帘,怕被她看出自己眼中的柔情,大手伸出,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若水正在沉吟,猛然间被小七抓住了手,悚然一惊,抬起眸子看向小七。
他这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抓住自己的手?
他不想治了吗?
她心中惊疑不定,却觉得自己的手猛然一沉,手术刀已经深深地扎进了小七的右肩。
“小七,你做什么!”
若水又惊又急,又慌又心疼,手忙脚乱地想要拔出刀来。
可是小七的手掌有如铁钳一样固定在她的手腕上,纹丝不动。
“男人,不怕疼!治!”小七的声音沉稳有力,好像那柄深深刺入肉里的手术刀不是扎在他身上,他连眉毛都没动上一动。
“小七……”若水的喉头一哽,眼眶不知不觉地热了起来,星眸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咬住了嘴唇,又气又恼又心痛地看着他。
就算是要治,也不需要下手这么狠啊,那柄手术刀已经连刀背都已经没入了肉里,扎得这样深,他就一点不痛吗?
他不痛,她痛!
这个该死的小七,居然对他自己下这样的狠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自己为他心疼!
若水恼得瞪他一眼,用力把心中的悸动按压下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速战速决,先帮他治好了伤,再慢慢找他算账。
“小七,放开我,我要帮你挤出淤血。”
若水的声音变得冷静下来。
小七依言放开了她,继续闭上了双眼,看都不看她一眼。
若水摒除私心杂念,全副心神地都沉浸在眼前伤口的处理上。
他那一刀捅得虽深,却并没有鲜血涌出,因为伤口附近的血已经全都凝固成了紫黑色的血块。
她在伤口附近用力挤压了好几下,却只挤出了少量的小血块,却已经累出了她一头的汗。
怎么办?
从伤口处血液的凝结情况来看,显然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淤血挤不出来,阻在了血管之中,如果不尽快帮他疏通开来,新鲜的血液流不过去,他的整条右臂很有可能会枯萎坏死,变成朽木一样。
若水凝思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想法。
她走到一旁的箱笼旁,打开了一只箱子,取出一只密封的小盒,打开来,取出一样物事,送到小七的唇边。
“帮我嚼成糊状,别咽下去,然后吐出来给我。”
小七见她的手掌中托着的是一团毛茸茸的鲜红色须状物,却从来没见过,他心头有点毛毛的。
他有点密集恐惧症,打小看到蜂巢、蚁窝这类东西,都会心里发毛,不敢靠近。
当然这个弱点在他长大之后,被他掩饰得很好,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青影也不知道。
这时见了若水手中的东西,他的恐惧症又犯了,闭上了眼睛不去瞧,冷冷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嚼?”
他心中怀疑,她是不是看穿了自己的这个弱点,故意拿出这麻耸耸的东西来吓唬他的?
他有些着恼,口气也没那么好了。
小七的拒绝颇出若水的意料之外,她没想到这样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小七会不乐意。
她凝视着他,见他闭上了眼睛不理睬自己,幽幽叹了口气,道:“好吧,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这东西叫红花,有活血化淤的功效,需要嚼成糊状涂在你的伤口之处,帮助你的淤血尽快流出。这红花虽有功效神奇,却是孕妇的大忌,入口只需要少量,都可造成胎儿不稳。也罢,你既然不肯,我就冒一次险,自己嚼罢,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条手臂废掉。”
说完,她便把红花往口中送去。
小七倏地睁开眼来,夹手抢过她手中的红花,看也不看就往口中一丢。
这会儿他哪里还考虑到什么恐惧和毛毛感,只是想着:绝对不能让她的孩子有半点闪失!
他嚼了几嚼,拉过她的手来,把嚼成了糊状的红花吐在她的掌心,接着又闭上了眼睛,一眼不瞧。
若水对他的举动觉得好笑。
他倒不像是负气的模样,竟像是有点害怕的意思。
可是,他怕什么呢?
若水转着眼珠,好奇地观察着小七,只是他戴着面具,所有的面部细微表情一概不见,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她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抛在脑后,现在为他治伤才是最最紧要。
她把成糊状的红花泥细心地涂在他的伤口上,然后观察着伤口的变化。
这红花泥果然极具效验,才涂上不过一会儿功夫,伤口处就开始往外渗出血水。
若水脸上露出喜色,道:“成了!”
小七肩上的伤口开始源源不绝地流出紫黑色的血,很快就染湿了他肩头的衣襟,并迅速向下流淌。
若水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一个很大的疏忽。
她竟然没有准备布条帮小七止血!
现在上哪儿去找布料呢?
她知道后面的十九辆大车上肯定有,但是看到小七伤口的血越流越多,颜色渐渐变得鲜红,很显然,他的淤血已经快要流尽,必须尽快止血。
若水一低头,毫不犹豫地去撕自己的裙摆。
那衣料轻薄软滑,她一下子撕了一大块下来,不够,继续撕。
小七听到声音,睁开眼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情景。
他略一怔忡,就明白她撕自己的裙子是做什么用。
“撕我的!”他伸出大掌,一把攥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撕。
她可是堂堂的太子妃,好好的一幅裙子被撕成了这副模样,被人瞧见了,岂不是失了身份和体现!
若水的目光在小七沾满泥巴点子的黑衣上一转,就摇了摇头:“你衣服上全是泥,太脏,会让伤口感染的。好了,我不撕了,差不多够了。”
她轻轻一挣,挣开了小七的掌握,见他的伤口处已经开始流出鲜红色的血,便取出金针,在他的几处穴道上施了几针,血流便缓了,她马上在伤口上涂了生肌愈裂的金创药,然后用布条牢牢缚住,这才吁出一口气来。
这时小七的半边衣襟已经染满了污血,看上去很是可怖。
若水虽然瞧不见小七的脸色,也知道他大量失血,现在脸色一定是苍白如纸。
“唉!”她低低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小七的伤并不至于流这么多的血,她的本意是想在他的肩头割一个小小的口子,然后挤出淤血来,可是因为她不忍心下刀,小七竟然抓着她的手,深深地捅了自己一刀,这一刀入肉极深,伤口一下子比她想像的扩大了好几倍。
“这个小七,真是鲁莽,他难道就不知道疼吗!”若水嗔怪地瞪了小七一眼,可是小七闭着眼睛,压根没瞧见。
“张开嘴,把这个服了。”若水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深紫色的药丸来,送到小七的口边。
这次小七毫不犹豫地张开嘴,一口吞了下去,只觉味道甜甜的,一下子滑下了肚中,却不知道是什么药,只是他也不问,因为他相信,他的若水不会害他。
若水的神色却有些复杂,她看了看手中的小瓷瓶,犹豫了一下,交到小七手里,叮嘱道:“一天三颗,准时服用,知道了吗?”
小七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缓缓把那瓷瓶揣入了怀里。
若水垂下眼帘,掩住那一抹笑意。
如果小七知道自己给他吃的是什么药丸,只怕当场就会炸毛。
这瓶里的药是她提前为自己生产之后配置的补血灵丹,里面有大量的桂圆、红枣、阿胶等补血的物事,是她特意根据自己的体质调配出来的,最为适合女子经期后或生产后服用。
可没想到小七会突然大量失血,她手头没有合适的补血药物,只好拿这些补血灵丹救救急。
小七失血之后,感觉有些发冷,身子微颤,额上开始渗出虚汗,这颗药丸一下肚,觉得丹田中活泼泼的,倒激发出一缕热流,顺着经脉逆行而上,过了没一会儿功夫,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没想到若水的药丸居然有这样的奇效。
小七忍不住又拿出一粒,丢进了嘴里。
若水一见,刚要阻止,却来不及了,小七已经抻了抻脖子,将药丸咽了下去。
“小七,你、你……怎么又吃了一颗?”若水急得跺跺脚,却是无可奈何。
这补血药丸功效极为神奇,见效更是迅速,一颗就可以迅速激发他体内的造血功能,促进新陈代谢。
正因为它见效快,效用大,所以必须相隔三个时辰以上才可以再次服用。
“怎么?你不是说一天三颗,我才只服了第二颗,不可以吗?”小七狐疑地看着若水,见她一脸的惶急之色,心中一凛,道:“这药丸有毒?”
可是不像,他服下第一颗之后,不但没有不适之感,反而觉得力气渐复,浑身暖和,很显然,这药丸对他的身体大有裨益。
以他的经验,这样的好东西都是多多益善的,所以他才想都没想地就服了第二颗。
“这药丸没毒,只是……”若水欲言又止,仔细观察着小七的脸色,可惜他戴着面具,她只能看见他一双眸子凛凛生光,精神看上去倒是恢复了不少。
“只是什么?”小七问。
“没、没什么。”若水支支吾吾。
她哪敢说这药丸乃是她给自己练的补血之物,要是说出来,小七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只是问道:“你觉得哪儿不舒服吗?”
“不舒服?不,我舒服得很。”小七实话实说。
他的确觉得很舒服,第二颗药丸服下之后,就像是有一股滚烫的热流,在四肢百骸间流动不休,就像是一只火热的大掌,在按摩推拿着他体内的经脉。
“好像有点热。”
小七扯了扯衣领,他抬头看了一眼车窗,窗帘纹丝不动,连丝风都没透进来,他的全身开始觉得发热,身上出汗。
怎么回事?
他内功深湛,早就不畏寒暑,冬天再冷的天气,他也只需要穿一件长衫便足矣,而炎炎夏日,就算是穿上了棉袍,他也不会热出汗来。
可现在他却觉得浑身燥热,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心里乱糟糟的像是被猫抓一样。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
“你、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为什么我……我会觉得、觉得……好热!”小七把衣服扯得更大了些,几乎露出了整个胸膛,可是身体的热度丝毫不减。
若水想笑又强行忍住,她无言以对。
然后她就看到,小七的鼻子里缓缓流出来两条血痕,不禁愕然地张大了眼。
糟糕,居然把他补得流鼻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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