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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掌柜虽然留了下来,可是听得门外人喊马嘶,早已经吓得脸如土色,两条腿直打摆子,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他看到若水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几乎无语了。
这姑娘的胆子究竟是什么做的啊?死到临头,她还笑得像没事人一样?
难道她就不知道,只要一踏出门去,脑袋马上就会落地么?
她真当铁甲兵们手中的刀是吃素的啊?
杏林春的大门敞开着,从门里往外瞧,已经可以看到门外密密麻麻的一片黑色,有如黑色潮水般,将士们手中的刀光映着日光,泛出雪亮的光芒,几乎耀花了他的眼。
于掌柜的只瞧了一眼,就心胆俱裂,忙忙地转过头来,再也不敢去瞧,心想自己方才为何不随着众人一齐逃去后院?
现在他就是有心想逃,可是这两条腿却已经不听他使唤了。
“不知道那知府大人来了没有?”若水往门外一张,没有看到侯知府的身影,自言自语道。
“铁甲兵都来了,他自然也是来了。”小七扬起了眉毛,语气中满是讽刺。
他耳音灵敏,已经从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侯知府的声音。
“没想到这三个小小的爪牙,居然也能劳烦知府大人出动铁甲兵,还真是给他们面子!”
他冷冷地说道,忽地抬起腿来,一脚一个,将三个像木头人一样的官差踢出了大门外。
只听得外面响起了一片喧哗和惊呼声。
“知府大人,您瞧,那恶徒还在里面,知道大人您出动了铁甲军,他居然还如此横蛮无礼,竟敢这样对待咱们的人。”
说话之人正是小七放他回去报信的那名官差。
“赵大哥,王二哥,李三哥,你们没事吧?”他向侯知府告状完毕,又抢上前去,扶起三人。
只见三名官差依然保持着他临走之时的姿势,动也不动,只有两个眼珠在骨溜溜地转动。
“知府大人,您瞧,那恶徒会施妖术,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就把咱们的人弄成了这副模样,大人,要不咱们离门口远点儿,免得中了那恶徒的妖法,您下令让铁甲兵放箭,把屋里的人全都射成刺猬,谅那恶徒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那官差恶狠狠地说道。
有了知府大人的铁甲军撑腰,他觉得自己底气十足,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差,他还是头一次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这个场子他要是不找回来,以后他还有脸在曲池城里混么!
所以他跑回知府衙门之后,夸大其辞、添油加醋地在侯知府面前,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把小七的功夫形容得十分厉害,然后又连哭带诉,述说对方如何折辱自己四名官差,如何口出狂言要踏平知府衙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乱党贼子,分明是不把知府大人放在眼里,更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侯知府一听之下,也是怒气冲冲,虽然对方只有一人,但听他手下讲,那人的功夫十分了得,一掌拍碎了实木所制的坚硬柜台,这份功力,已经足以称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对付这样的高手,也值得他出动一次铁甲军了。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就下令点兵出发。
那官差心中大喜,没想到知府大人这般给自己脸面,居然出动铁甲军前去救人。
他生怕知府大人反悔,又转述了小七的最后一句话:
“让你们的知府大人抬着八抬大轿,来这里接人!”
说完之后,他继续火上浇油地说道:“知府大人,那小子说话实在是猖狂之极,竟敢让大人您出动八抬大轿,他们不过是一男一女,还有一个死不死、活不活的姑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什么身份,就敢口出狂言,大人,属下实在是气不过!”
他本来以为知府大人听完之后,一定会更加生气。
可没想到,侯知府本来怒气冲冲的准备出发,闻言,竟然站定了脚步,像是思索什么一样,问了一句:“你说那恶徒共有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病人?”
“是啊,也不知道那一男一女是什么来头,居然大言不惭,说要带着那死不死活不活的病人来大人您的衙门养病,属下越听越是来气,出言斥责他们,那男子却不由分说,就将属下痛打了一顿,大人哪,他打了属下不要紧,可属下是大人的人,大人是朝廷的人,他打属于,就等于是打了大人您的脸,打了朝廷的脸!”
那官差一副为了侯知府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可侯知府却并没有什么感动之色,脸上的怒意也消失了,只是淡淡地“唔”了一声,又问道:“你把那一男一女长得什么模样,穿的什么衣服,给我详详细细地说来,一个字也不许漏!”
他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一男一女,不会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吧?
他曾听得墨白说,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因为要救一名重伤垂死的姑娘,先行下山,前来曲池城抓药。
一听说太子殿下来了他的地盘,他怎不紧张万分?
他这一路上紧赶慢赶,带着少女们匆匆下山,刚刚回到衙门,正准备派人去打探一下太子殿下的下落,就看到了那名前来报信的官差。
他听那官差说得十分严重,有一名武功高强之极的乱党贼子,公然辱骂朝廷,欧打官差,不由又惊又怒。
这还了得!
太子殿下就在这曲池城中,万一让太子殿下遇到了这名乱党,听到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岂不是要说他这个知府无能!
所以他想都不想地就点齐人马准备去捉拿乱党。
可突然又听到那官差的最后一句,那乱党不是一个,而是一男一女,还带着一个重病之人,他就开始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那乱党的最后一句话:让自己抬着八抬大轿去接人。
真真是好大的口吻!
八抬大轿?
这是一般人坐得起的轿子么?
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才能乘坐,就连他这个曲池知府也没资格坐上一坐。
不对,不对。
寻常一个乱党,就算他再嚣张,也说不出这等狂妄之极的话来。
那就极有一个可能,那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侯知府越想眼睛越亮,他几乎可以拍板了。
这可正是他立功表现的好时机啊,自己可万万不能再错过了。
他正准备下令撤回铁甲军出动的命令,转念一想,不可,不可。
万一自己所料错误,对方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真的乱党,没了铁甲军,仅靠自己手下这些酒囊饭袋的官差,能济得了什么事!
还是带上铁甲军最为稳妥。
如果对方真的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自己带着铁甲军前去迎接,越发能够显得隆重,到时候在铁甲军的护送下,自己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风风光光地迎进知府衙门,太子殿下一定会夸赞自己办事得力,对自己高看一眼。
对,就是这个主意。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衣,又是灰又是土,看上去就像个叫化子,那姑娘长得倒像是一朵花,可她居然嫁给了一名乱党,真真是没生眼珠子,对了,知府大人,那姑娘不但长得好,她还会医术呢。”
那官差口沫横飞地把小七和若水的装束描述了一番,想了想,最后又加上了一句。
因为若水给那于掌柜治病的法子太让他震惊了,他忽然想起知府公子最是喜欢美女,他要是把那姑娘夸耀一般,知府公子要是看上了她,将她纳回府里,非得活活气死那穿黑衣的小子不可!
“哦,会医术?这倒是少见,你详细说来。”侯知府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不露声色。
那官差马上绘形绘色地把若水给于掌柜治病的情况说了一遍,尤其是说到若水居然开了一剂剧毒之药给那于掌柜服用,那掌柜的不但没死,还被治好了多年的老寒腿,语气更是夸大,将若水的医术夸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
侯知府越听越是笃定,这一男一女,就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太子妃的医术他可是亲眼所见,除了太子妃,他再也没听过哪个女子还会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
既然探知了太子殿下的下落,那自己可得赶紧出发接人才是。
于是侯知府马上命人备好了八抬大轿,跟在自己的坐骑后面,一路风驰电掣般的向着杏林春而来。
他又生怕太子殿下等得不耐烦走掉了,早早就吩咐铁甲兵先行赶去杏林春,将方圆十里团团围住,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杏林春里的众人却哪里知道这一切,听说铁甲兵围困,个个都往坏的方面去想,只想到大祸临头,纷纷躲进了后院。
这时,侯知府站在杏林春的大门外,听了那官差让乱箭射死屋里人的提议,突然脸色一变,面沉似水,抬起手来,“啪”的一声重重打了那官差一记嘴巴。
他会一些粗浅拳脚功夫,手劲远比常人为大,这一记巴掌只糊得那官差在地上连转了三个圈,半天找不着北。
那官差只觉得满嘴咸腥,嘴巴里多了几枚牙齿,他晕头转向地想着,知府大人这是气昏了头,打错人了吗?
自己可不是那穿黑衣服的乱党啊?
他张开嘴,满腹委屈地喊道:“知府大人,您打错人了,属下是郑四啊!”
侯知府抬起腿来,重重一脚踹了过去,又将他在地上踹得连滚了几个筋斗,恨恨地骂道:“打得就是你这个满嘴喷粪的小子!竟敢污蔑好人!你这小子不是郑四,还是该死!”
那官差郑四被打傻了。
怎么回事?
知府大人不是来为自己出气报仇的吗?
怎么到了这杏林春的门口,突然就翻了脸呢?
“来人,将这四人给本府抓了起来,先割掉他们四人的舌头,他们胆敢污言秽语,得罪了里面的大侠,个个都该死!押回衙门收进大牢,等他们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犯的错,什么时候再放他们出来!”
侯知府厉声吩咐道。
“是!”铁甲兵上前,扒双肩拢二臂,将四名官差捆得像粽子一样,又取出刀子,捏开了四人的嘴巴,将刀尖探进去在嘴里一划拉,已经割掉了四人的半截舌头。
那四名官差吓得魂飞魄散,想讨饶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觉得嘴巴一阵剧痛,半截舌头掉了出来。
“带下去收监!以后在我手下当官的,要是再有人干出这等欺凌百姓之事,这四人就是他们的榜样!等本府回去查问清楚,这四人还干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如果真有,本府定斩不饶!”侯知府手一挥,冷冷地说道。
他这次出府特意将所有衙门里的官差全都带了来。
听了那官差的讲述之后,侯知府就越想越是不安。
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扣下那三名官差,这分明是动怒了哇!
他为何动怒?
侯知府脑子里迅速转了几转,也猜出了大概的原因。
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差们平时在百姓们面前作威作福的姿态,他也不是一无所知,但是他却一直听之任之,只因他想,做官差就要有官差的样子,如果不能威慑住百姓,那官府在百姓们中还有何威信?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些不长眼的属下居然会撞到了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种种恶劣行径都被太子殿下瞧在了眼里,还亲自出手惩治。
太子殿下扣下那三名官差,并让人前来通报自己,为的是什么?就是要看自己的一个态度!
要是自己不知死活地为这四人出头,那自己这个官儿就是当到头啦!
所以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不但要大张旗鼓的前来,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尤其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狠狠地处置那四个人,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
他这一手果然好使。
那四个官差被拖走之后,侯知府手下的衙役们看到地上那四条血淋淋的舌头,全都吓得胆颤心惊,面无血色。
知府大人的那番话,就像是一口洪钟般在他们的耳边响起,只震得人人心寒。
他们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喘。
因为他们全都心中有数,自己平时做的那些事,并不比那四名官差强上许多,知府大人要是追究起来,自己也逃脱不了被割掉舌头,拿下大牢的处置。
侯知府目光一扫,看到众人脸上露出的骇然之色,心中满意,但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这般处置,能不能让太子殿下满意?
他心中惴惴不安,想起太子殿下那凛然不可犯的威势,他就两腿发软,几乎不敢走进门去。
他硬着头皮走上两步,来到了杏林春的门口,从敞开的大门往里略略一张,看到里面的一男一女,果然正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大侠,姑娘,下官迎接来迟,请两位千万恕罪。下官属下出言不逊,行止乖张,得罪了二位和众位百姓,下官已经重重地惩治了他们。大侠,姑娘,听说二位有一位朋友得了重病,下官的府邸极为清静,适合静养,如果两位不嫌弃,就请到那里为令友养伤如何?下官特地备了八抬大轿,前来迎接二位,请二位万望勿却是幸。”
侯知府对着小七和若水深深一揖,极其恭敬地说道。
他知道小七不愿意泄露身份,所以这番话说得含含糊糊,只是以大侠和姑娘相称。
但是该有的礼数,他却不敢有半点失礼之处。
说完之后,他就垂首立在一旁,心中忐忑,生怕小七和若水拒绝自己的提议。
于掌柜的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门口的侯知府,那低眉顺眼,一脸恭顺的模样,哪里还是在公堂上看到的那个高高在上、气势凛然、不可逼视的知府大人?
他就像看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一转眼化身成了温柔乖顺的小猫咪。
这个落差实在太大了,大得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八抬大轿?
知府大人真的抬了八抬大轿来接人了?
自己这耳朵没听错吧!
他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再睁大眼睛瞧过去。
没错!
站在他杏林春大门口,一脸恭谨模样的人就是知府大人。
这可真是稀了奇了!
“好。”小七简短地说了一个字。
侯知府在门外处置那四名官差的事他全听得一清二楚,这样处置倒也不错,杀鸡儆猴,倒也起了震慑的作用,料来以后这知府衙门的官差们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作威作福,欺凌百姓了罢!
看起来这侯知府是个明白人,如果他要是上来就替那四名官差出头,那自己可真的饶他不过。
侯知府听得小七答应了,大喜,忙拍了拍手,让手下人将那顶八抬大轿抬进门里去。
这轿身十分宽阔,杏林春的大门却不及轿身那么宽,轿子阻在了门口抬不进去。
几名轿夫为难地看向侯知府,道:“知府大人,这轿子抬不进去,怎么办?”
“混账,一群蠢货,抬不进去,不会把这门拆了吗?”侯知府骂道。
“是,是,大人,小人这就拆门。”几名轿夫恍然大悟,上前一起动手,三下五除二,已经将杏林门的门板卸掉,然后将轿子抬了进去,停在了小七和若水的面前。
于掌柜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拆掉自己的门板,却连个屁也不敢哼,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知府大人居然真的抬着八抬大轿来接人了。
他们打了官差,知府大人不但不动怒,反而处置了那四名官差,真是大快人心!
于掌柜心里一阵激动,恨不得马上跑去后院,大声告诉躲起来的邻里乡亲,大伙儿都别躲着啦,快出来吧,知府大人不会要咱们的命啦!
可是他脚下就像生根般一动不动。
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离开,就看不到接下来的好戏了。
侯知府又拍了拍手,从外面走进来四名身高膀阔的仆妇,见了侯知府施了一礼,叫道:“老爷。”
“将这位担架上的姑娘扶进轿子里,千万要小心,这位姑娘病势沉重,经不得折腾,你们下手一定要有分寸。”侯知府吩咐道。
他想得十分周到,从那官差口中打听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那位受伤的朋友是个姑娘之后,他就唤了府里的四个仆妇一起跟随前来。
到时候,总不能让几名轿夫去扶一个姑娘家进轿子吧?
这可事关一个姑娘家的名节。
果然,若水微微颔首,对这侯知府的细心点了个赞。
“是,老爷。”四名仆妇齐声答应,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唐绛儿,轻手轻脚地扶进轿子里。
“小心点抬轿,要是有一点颠簸,让轿子里的人病情加重,本府就剥了你们的皮!”侯知府转头,对八名轿夫厉声说道。
“是,是,小人不敢。”八名轿夫齐声答应,本来他们就猜到知府大人要接的人身份不俗,不敢怠慢,这时候更是加了十二分小心,抬起轿子非常稳健地走了出去,果然轿身没有半点摇晃。
“大侠,姑娘,两位先请。”侯知府眼角扫过,已经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于掌柜,当着外人的面前,他自是不能称呼太子殿下。
当下微微躬身,让小七和若水先行。
他可不敢僭越礼数,抢在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前面出门。
小七微微点头,携了若水的手向门外走去。
刚到门口,若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侯知府心头一跳,忙陪笑道:“姑娘,请问还有何吩咐?”
若水却没有看他,目光落在于掌柜的身上,声音轻柔,叫道:“于掌柜。”
于掌柜浑身一颤,他一直缩在角落里,生怕被知府大人瞄到,知府大人心意难测,万一看到自己,觉得自己是个碍眼的,那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正在无比的懊悔,实在不该留在此处,早点和众人一齐躲去后院不就啥事没有了?
偏偏自己还想留在这里瞧好戏。
完了,完了,现在麻烦可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若水这一出声,侯知府的目光也向于掌柜看了过去。
于掌柜知道自己再也躲不下去了,只好硬着皮头走上前来,先是对着侯知府拜了下去,叫了声:“参见知府大人。”
侯知府摆了摆手,淡淡地道:“起来说话。”
在于掌柜的面前,他又摆起了高高在上的官威。
于掌柜站起身来,对着若水拱了拱手,道:“请问神医姑娘有何吩咐?”
他的态度十分客气有礼,且不说若水治好了他的顽疾,对他有大恩,就是看到侯知府对小七和若水都这般谦顺有礼的份儿上,他就不敢怠慢了去。
若水一双明眸在于掌柜脸上转了转,虽然于掌柜努力维持脸色平静,但心里的忐忑不安还是从他一些小动作上透露出来。
她轻轻一笑,道:“于掌柜,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姑娘但讲无妨,不管是什么事,老朽一定会为姑娘办到。”于掌柜赶紧保证。
“于掌柜,我唐姊姊服了你铺子里煎的药之后,病情大有好转,贵铺的药真可以称是货真价实,所以我想劳烦于掌柜,这三天继续按方煎药,煎好之后劳烦于掌柜派人送到知府衙门里来,不知于掌柜的可愿意帮我这个忙吗?”若水温和道。
于掌柜一愣,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正好砸在他的脑袋上,如何有不乐意的?
他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道:“愿意,老朽非常愿意。”
他心头一松,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看向若水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之意。
他明白,若水这是故意在侯知府面前替自己说好话,讲美言,她这几句话一说,知府大人一定会对自己另眼相看的。
“好,那就麻烦于掌柜了,这是三天的药费,请于掌柜收好。”若水从怀中摸出银票,数了三百两,递给于掌柜。
于掌柜的哪里肯收!
一来是当着知府大人的面,他不敢收,二来,若水替他美言的这几句话,价值也已经远远超过了三百两!他正对若水感激不尽呢,又怎么会收这区区的药钱!
他百般推辞,若水却道:“于掌柜,你店上的牌匾上写着‘童叟无欺’这四个字,难道是假的不成?”
于掌柜一愣,道:“不假,半点也不假,老朽的店里不管是孩童还是老叟前来抓药,老朽都从来不曾欺骗过。”
“既然如此,孩童和老叟来抓药,他们付钱不付?”若水问道。
“这个,自然是要付的。”于掌柜犹豫了一下,答道。
“那孩童和老叟抓药都要付钱,我的钱你为何不收?于掌柜,做生意不光要童叟无欺,还要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谁,抓药付钱,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就算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到你这铺子里来抓药,这药钱你也是一定要收取的,明白了吗?”若水正色道。
于掌柜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他连想都不想敢,这么尊贵的人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自己这小小的药铺抓药呢,这姑娘真会开自己的玩笑。
不过若水既然这样说了,他就不敢再推辞。
若水微微一笑,将银票塞在于掌柜的怀里,转眸向着侯知府淡淡一瞟,然后走过去对小七道:“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并肩携手而出。
那于掌柜捧着银票呆呆地站在当地,侯知府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于掌柜,只看得于掌柜的一颗心悬在了空中,不安之极。
侯知府突然对着于掌柜招了招手,于掌柜心头一跳,走上前跪倒磕头。
“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侯知府神情甚和,于掌柜这才松了口气,爬起身来。
“于掌柜,你这杏林春开了有二十多年了吧?”侯知府问道。
“是。”于掌柜赶紧答道,眨了眨老眼,不解地看向侯知府。
“唔,二十多年,就经营得如此井井有条,这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着实不易呀。听说你这杏林春有咱们曲池第一药铺之名,可是真的?”侯知府又问。
于掌柜吓了一跳,赶紧答道:“不敢,不敢,区区虚名,都是旁人胡乱叫着玩的,当不得真,老朽这间小小的药铺,怎么能当得起咱们曲池第一的名头呢?”
侯知府脸色一沉,道:“本府就当得起,你就当得起!你生意做得不错,就是这店面太过狭小了一些,实在是应该扩大一倍才对,这样才配称得上咱们曲池第一!刚才本府过来的时候,看到你隔壁也开了一家药铺,叫什么九、九什么堂的?”
“回知府大人,是叫九芝堂。”于掌柜补充道,他越来越不明白侯知府是什么意思了,但是听得知府大人夸赞自己,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
“对,就是那九芝堂,本府看他店里就没什么生意,想来经营得不怎么样,这样罢,本府会派人通告那九芝堂的掌柜,让他把那间店铺让了出来,转给你一同经营,两家合成一家,你杏林春的店面岂不是扩大了一倍?不知道于掌柜你意下如何?”
“啊?”于掌柜登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
这回天上不是掉下了个大馅饼,而是掉下了一个大金蛋,正好砸在他的脑门上,把他砸懵了。
收购九芝堂,这就是他连做梦都在想的美事啊!
可是那九芝堂是那葛掌柜的祖产,就算是割了他的肉,他都不会出让。
不过要是让知府大人派人去说,这葛掌柜的就是有一百二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不让。
于掌柜美得差点冒出鼻涕泡来,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那葛掌柜的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了。
那葛掌柜和他明争暗斗了这许多年,想尽了一切办法来破坏他杏林春的生意,早就让于掌柜忍不可忍。
现在可好了,终于那葛掌柜要滚蛋了,再也不会在自己背后捣鬼了!
他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对着侯知府磕下头去,感激涕零:“多谢知府大人,老配多谢知府大人成全!”
“起来罢,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大事。”侯知府淡淡一摆手,举步往外便走,将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
“那位姑娘的药,你要仔细上心,不得出一丁点儿差错!要是治好了那姑娘的病,自会有你的好处!”
“是,是,知府大人请放心,老朽会亲自抓药煎药,保准不会出一点儿纰漏,如果出了事,就请知府大人摘了老朽这颗脑袋。”于掌柜把胸脯拍得啪啪响。
“如此就好。”侯知府看了他一眼,迈步出门,追赶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若水和于掌柜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太子妃那是在告诉自己,这个于掌柜开的是良心药铺,童叟无欺,希望自己能够给予大力扶持。
他浸淫官场多年,如果连这点弦外之音也听不出来,那他的官儿可就白当了。
这家杏林春他也有所耳闻,都说掌柜的为人公道,药真价廉,算是是曲池城第一药铺。
加上又有若水的推荐,他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将隔壁那家药铺和杏林春合二为一,送了这于掌柜的一个天大的好处。
像这等惠而不费的事,他自是乐意顺水推舟,不但不用花费他一文钱,还能讨得太子妃的欢心,他何乐而不为呢?
于掌柜目送侯知府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整个人还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事实。
知府大人真的来自己的杏林春了?还开口说要将葛掌柜的九芝堂铺面划给自己,将两家药铺合二为一?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他想起做梦的人只要一咬手指头,就会痛醒,忍不住把食指送进了嘴巴里,重重地咬了一口。
他已经年过半百,这种孩子气的举动最少有四十年没做过了。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
“哎哟,好痛!”于掌柜猛地一甩手,痛得叫了出来。
可他的脸上却满满的都是喜色。
不是做梦!
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
于掌柜忍不住张开嘴,放声大笑,只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师傅,师傅,您怎么了?您……您这是怎么了啊?”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身边说道。
于掌柜转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名心爱的徒弟,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
他再次大笑起来,几乎合不拢嘴。
那徒弟不禁骇然,他关心于掌柜的,偷偷从后院溜到了前厅,却发现整个厅堂里除了师傅之外,再空无一人,而师傅正在仰起了头,大笑不绝,像是疯癫了一般。
“师傅,您是不是太累了,徒弟扶您坐下来休息休息吧?”那徒弟小心翼翼地说道,凑上前去,想帮于掌柜的把下脉,看看师傅是不是被铁甲军弄得惊吓过度,得了失心疯了。
他跟在于掌柜身边最少也有十年,于掌柜平时为人严厉,不苟言笑,这十年来,他从来就没见到师傅这样大笑过!
这不是失心疯又是什么?
他刚摸到于掌柜的手腕,就被于掌柜的一把甩开,指着他的鼻子哈哈笑道:“你小子以为我疯了不成?告诉你,师傅我没疯,我这是开心的。你这臭小子,快去把咱们铺子里所有人都给我叫出来!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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