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孤云心中一跳,刹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这可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他不知道为什么墨师兄会突然提出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但这真是他想下楼就有人送梯子,简直太对他的胃口了。
那太子妃的医术如何,他还不得而知,但是她用毒懂毒知毒,比之十三师兄高出何止数倍!
自己只不过是研习了一本十三师兄留下来的毒技心得,就像着了迷一样,每日里孜孜不倦,越学越觉得其乐无穷。
但是那毕竟只是一本心得,他又不得明师指点,初学制毒习毒,对其中的很多决窍和细节都是模糊不清。
别看他练出了两种毒物,但那大多是十三师兄留下来的半成品制成的,他自问自己还完全无法独立练毒,在心底一直渴望着能够遇到高人,替自己指点迷津。
要是太子妃真的能够指点自己,那自己的毒术岂不是会突飞猛进?
而最让他感觉到兴奋的是,如果有朝一日,这太子妃死在她所教授自己的毒药之下,这岂不是最大的讽刺?
燕孤云真想看到那一天,太子妃临死的时候脸上露出的表情。
如此一想,他还真的很是期待呢。
燕孤云浮想联翩,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竟然忘了回答墨白的话。
“怎么,十九你不乐意?好,此事就让我没提过。”
墨白等了一会,看到燕孤云脸色变幻,始终不答自己的话,以为他心中不愿。
说起来这个念头,他也是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
他刚才忽然想到,水丫头和寻常他所认识的姑娘都大不相同,和她认识之后,连自己都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许多之前的看法,如果燕师弟能够跟在水丫头身边,和她多多接触,耳濡目染,或许会起到潜移默化的奇效。
最主要的是,水丫头身上有一种特殊的东西,说不定可以化去燕师弟心里的戾气,让他变得心态祥和起来。
墨白知道,燕孤云虽然嘴上不提,但心里却对若水仍是怀有很大的敌意和芥蒂。
毕竟他的一身功力,是由若水而失去,要让他心中毫无怨念,墨白自问,若是他和燕师弟易地而处,他也做不到。
这一点,从燕师弟对水丫头的称呼上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从来都管水丫头叫太子妃,或是他们,或是那个女人。
说明在他心里,仍是对水丫头有着怨怼之意。
而自己是铁了心要跟在水丫头身边的,燕师弟也是铁了心要跟随自己,如果不化解了他二人之间的矛盾,他们又如何能够和平相处?
别看水丫头表面上温和,实际上肚子里也长着利齿,得罪了她,她略施小计,就能整治得燕师弟生不死,死不死。
还有她那个腹黑夫君,君小七,不但宠妻如命,还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他要是看出来燕师弟心怀不善,第一个出手对付燕师弟的人,就会是他!
所以改善二者之间关系最好的法子,就是化敌为友。
如果自己能够说动水丫头收燕师弟当一个记名弟子,传授他毒技,并引导燕师弟走向正途,岂不是一举两得?
他心中的算盘打得虽好,怎奈燕孤云所想却和他全然不是一路。
“师兄,你的提议小弟真是千情万愿。就是不知道那太子妃……她、她会不会记恨小弟?小弟之前误会了她,几次三番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就算她再宽宏大量,她也是个女子,胸怀总及不上男人的宽广,她肯原谅小弟已经是难得之极,要让她授小弟毒术,岂不是强人所难?师兄,这样为难之事,小弟怎么能让师兄你开口呢?”
燕孤云思忖再三,说出一番以退为进、情理俱佳的话来。
话意中处处贬低自己,抬高若水,同时又不着痕迹地将了师兄一军。
他脸上露出为难之极的神色。
他知道,墨师兄就是这样性子的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自己越是把事情说得艰难,墨师兄就越会想尽了法子为自己办到。
果然,听了燕孤云的话,墨白把胸膛一挺,用力拍了拍燕孤云的肩膀,放声笑道:“十九,你放心,师兄我既然敢说这话,我就有十足的把握,只要你乐意,水丫头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等咱们追上了他们,你就等着好消息吧!哈哈,哈哈哈!”
墨白笑得十分畅快。
他之所以敢拍胸脯胆保,是因为他知道,若水欠了他的情,她曾经答允过自己,要为自己办一桩事情。
他知道若水是不轻易许诺于人的,他能要来她这个承诺,可是花了无穷的心力。
虽然为了燕师弟浪费了这个承诺,他觉得有些不舍,但此举一举两得,他又觉得十分值得。
至于他想要若水为他办的那桩事,反正现在时机不到,他暂时还用不到。
只要他继续跟着若水,迟早会找到机会,让她再欠下自己一个承诺的。
“十九,跟快点,你磨磨蹭蹭的,咱们要几时才能赶上他们?那掌柜的说,他们离开这里已经整整四天了!这四天,咱们要抓紧时间赶路,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再跑掉了!”
墨白用力在短腿土马屁股上拍了一掌,那马撒开四蹄,如飞奔跑。
燕孤云怔了一怔,忙催马赶上。
小七和若水离开那所城镇之后,一路继续向北而行。
接下来的数日,就如小七事先所料,两人每到一所城镇,都有人提前安排好了食宿,供两人休息。
两人也早就见怪不怪,心安理得的享受起来。
只是每天晚上若水睡着之后,小七仍是窗前盘膝打坐,吐纳完毕,他会望着窗外的明月,久久出神。
出乎若水意料之外的是,两人这一路北行,居然十分顺利,没有遇到半分意外和阻挠。
若水准备的好几样暗器和武器,全都没了用武之地,让她惊奇之余,又觉得有些不爽。
她的神情落进小七的眼里,他便猜到了她的心意,轻声笑道:“我倒宁愿这一路上一直太太平平,相安无事。”
他只想要她能好好地休息,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好好休息,别再出现打打杀杀那种惊险刺激的场面了。
他自是不惧,却不想让她掺和在其中。
只有早点和御林军他们会合,他心头的担子才会减轻一些。
若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小七,我知道,说实话,那些妖魔鬼怪、牛鬼蛇神的不来捣乱,虽然寂寞了点,但对咱们的孩子却是大有好处。”
她并不想多造杀孽,但人家要来砍她的脑袋,她总不能乖乖地引颈就戳吧?
对付恶人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恶制恶。
所以她这次所炼制的秘药中,也有一两种中人立死的剧毒之物,就连她,都得小心翼翼地收好,不敢碰触。
只是在她的估算中,这一路上实在不该是如此太平。
从她和小七出京之日起,她就一直隐隐感到,有一个大阴谋,或是一个大黑手,正对着她慢慢地伸出魔爪,想要把她攥住手中。
小七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种危机,所以他才会毅然带着自己离开御林军,兵分两路,就是想迷惑那只魔爪,看清楚魔爪的主人真面目。
但,她和小七这一路上虽然经历重重,却并没遇到意料之中的凶险。
唐问天的出现,纯粹是个意外。
若水相信,唐问天和那魔爪的主人并无关系,否则,在她刚落入唐问天手里的时候,他早就毫不犹豫地把她掐死了。
“小七,你说,咱们一路之上没有碰到半点麻烦,会不会是……”若水欲言又止。
虽然她没有说完,小七却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道:“或许。”
两人同时变得沉默下来。
若水猜测,他们之所以这样太平,定是有人在暗中出手,保护了他们的周全。
那此人是谁,已经昭然若揭。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一路之上,他尾随着二人,处处提前为二人打点食宿,却从不露面。
他虽然并未露面,可是他的影子却是无处不在。
尤其是在小七和若水二人的心里,虽然二人嘴上不提,但是心里面,哪天没有把他念上个十七八遍?
或许,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
他只是不想被两人遗忘?
“水儿,咱们不必理会他,明天,咱们就到了跟胡大海他们会合之处,也到了约定之期,我倒想看看,他还会不会为咱们的五百御林军也提前打点好一切。”
小七握着若水的手,微微笑道。
他说完之后,目光向马车后方扫了一眼,心中却是在想,已经过了整整五天,墨白一直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暗中追了上来却并不露面,还是自己的计策当真有效,真的把他甩掉了。
这几天他和若水二人互剖心意,早已经不再存有任何的隔阂和误解。
墨白是否出现,小七早已经看得云淡风轻。
二人白天加紧赶路,晚间照常歇宿。
小七和若水一直在暗暗担心,他们此行没有遇到阻挠和危险,那胡大海他们呢?
那魔爪没有伸向他们,会不会伸向了胡大海他们的车队?
那五百名御林军和刚刚收编为亲兵营的山匪们,会不会遭到了毒手,全军覆没?
若水的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尤其是那五百名御林军。
他们是她带出来的,如果不能把他们安安全全地再带回帝都,她怎么有面目去面对他们的亲族家人们?
一想到这里,若水几乎夜不能寐。
小七想的却是那二十车的赈灾物资,尤其是那几大车药材,那是父皇精心准备的东西,要是遗失了,那永凌的百姓们可要受苦了。
翌日,小七和若水两人终于赶到了十天之前和胡大海他们约定的地点。
约定的地方并不是一所城镇,却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山谷。
两人赶着马车,来到山谷口,远远望去,只见山谷中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儿也没有。
小七和若水的心顿时沉了沉。
说起来,胡大海他们一行人所走的路线,要比他们两人近得多,就算再慢的行军速度,十天之内赶到这里,也是绰绰有余。
他们之所以没能及时赶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出了意外!
小七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中的马鞭,那马车便停了下来。
他略一侧头,只看到若水的脸色变得苍白,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幽深,定定地看向山谷,牙齿紧紧咬住了下唇,咬出了一排深深的齿痕。
“水儿,没事的,他们一定会没事的。他们老的老,小的小,就算真的有人想要害咱们,但是正主儿不在,他们一定不会为难这一群老幼病残的,对不对?”
小七虽然说话宽慰若水,但是他心中也殊无把握。
当时事情紧急,为了若水的安危,他想出了那条李代桃僵之计,兵分两路。
他不是没有想到过,胡大海他们会遇到危险。
但他当时别无法子,这是能保护若水的唯一方法。
在他心中,若水的安全比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要重得多。
可是当他发现,山谷中真的空无一人之时,他的心沉了下去,整个人像是浸在冰冷的水里,愧疚无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局面。
五百御林军,还有刚刚投诚向他效忠的山匪们,全军覆没!
连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那只魔爪够凶,够狠!
小七跳下了马车,伸手把若水也接了下来。
他拉着若水的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山谷。
两个人的心情格外沉重,每一步的脚步像是有千斤重。
若水只觉得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抽离,要不是小七牢牢扶住她,她几乎一步也走不动了。
但是她咬着牙,拼命坚持着往前走。
她要亲眼看清楚,她带出来的御林军,胡大海,钱小豪,刘老根,还有小杏……
他们是不是真的不在了,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出现。
热泪不知不觉盈满了若水的眼眶,她知道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可是她控制不住。
一想到那一个个把性命托付给她的御林军们,她就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
当时她为什么不阻止小七?为什么任由小七把自己带走?
她明知道会有危险,却为什么任由胡大海他们继续前行?
就算是再危险,她也不该抛下她的御林军,她辜负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
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山谷中,游目四顾。
风从山谷的密林中呼啸而出,卷起了二人的衣角,像是一片片随风舞动的蝴蝶。
“小七,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才没能及时赶来会合?”
若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转头看向小七。
“或许。”小七不忍心让她失望,模糊地应了一声。
“是吗?真的会是这样吗?还是他们已经遭到了毒手,一个也没能活下来?”若水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出心底的怀疑。
“水儿,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时间还早,这一日根本就没过完,我和他们约定的是十日之后,或许,天黑之前,他们就会赶到这里。咱们且在这里静静等待便是。”
小七转过身来,看向山谷口,那里山林寂寂,杳无人迹。
“天黑之前,他们就会出现吗?”若水幽幽地道。
“会的,一定会。”小七抓紧若水的手,用力握了握。
她的手像冰一样的冷,小七忍不住责怪地看着她。
“水儿,你怎地不披件斗篷就下车?这里山风大,你去车里避避风,我去山谷口等着,一有消息,我马上就叫你出来。”
“不,我不去,我就要在这儿等。”若水固执地摇摇头。
她静静地站着,遥望着山谷口的方向。
小七知道她的脾气,无奈地叹了口气,去马车的包袱里取出斗篷,替她披在身上,然后拉着她的手,助她驱除寒意。
他的内力一探入若水的体内,就察觉出她的心绪极为不宁,导致内息混乱。
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帮她把内息理顺,却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忽然之间,他的耳朵一动,倏然转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密林。
“怎么了?”若水只感到小七的手掌一紧,身体瞬间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一把拉满了的弓,蓄势待发。
她知道小七定是察觉出了什么,心中一动,暗叫自己真是大意。
既然山谷中没有人,说明胡大海他们的行踪早就落在敌人的眼中,这片山谷说不定早就被人布下了埋伏,专等着自己和小七自投罗网。
若水的预感果然没错。
她刚刚回过头来,面对山谷,就看到从山林密丛中忽喇喇钻出来数百条人影,把她和小七团团地围在中央。
“太子妃,是太子妃!”
“太子妃,咱们终于等到你啦!”
“没错,是七统领护着太子妃赶到了!”
“蠢货!什么七统领,太子妃身边那位,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太子妃!咱们在这里等了你们足足三天啦!”
数百人欢声雷动,呼声震天,人人脸上洋溢喜悦之情,发自肺腑。
小七和若水见这群人一个个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可是面孔却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那群跟随过若水前去征讨乐大将军,又跟着她一路出行前往永凌的五百御林军。
那冲在前面的两个人,一老一少,正是刘老根和钱小豪。
跟在两人身后的,跑得气喘吁吁的,是个没有胡须的白胖子,穿着一身土黄色的绸袍,打扮得像个富富态态的员外郎,乍眼看去,活像是个刚从土里拔出来的白萝卜。
这人正是胡大海。
“哎哟喂,太子妃,奴才可把您给盼来了,您不知道这几天哪,奴才可真是担心得连觉都睡不好,饭都吃不下,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看到您安全无恙,奴才的这颗老心哪,直到现在还扑腾扑腾地乱跳哪!”
他一边呼哧呼哧地喘气,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唠唠叨叨。
“太子妃,瞧瞧您都瘦了喂!您要是遇到什么事儿,可让奴才怎么有脸回去见太后娘娘啊,奴才可是天天为您向老天爷祈祷,保佑太子妃您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这可不就真真儿的应验了吗?太子妃,奴才我……”
胡大海的话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鸭子正在嘎嘎乱叫,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再也叫不出来。
他愕然地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看着小七,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太子殿下,我好像看到了太子殿下了,我这不是老眼昏花了吧?小杏,小杏,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小杏就在他的身后,正一脸欢笑地看着若水,闻言,伸出手去,用力扭了胡大海一把。
“哎哟!疼!疼死我了!”胡大海一声惨叫,脸上却全是笑容,“哈哈,不是梦,咱家不是在做梦,太子妃旁边的真的是太子殿下啊!”
他心花怒放,白胖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自己这趟差事真的没白领啊!
太子殿下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对太子妃是疼到了骨子里,太子妃前脚刚出了帝都,太子殿下后脚就追了出来。
要是太子殿下随着太子妃一路前往永凌,那自己一路上尽心竭力服侍太子妃,定会全都落入太子殿下的眼里。
日后回到宫里,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什、什么?太、太、太子殿下?”
小杏的嘴唇都哆嗦了,话也说不利落了。
她彻底被胡大海爆的料给惊呆了。
太子殿下简直就像是神龙一样的人物,她一个小小的乡下丫头,居然有幸会见到太子殿下?她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不错,小丫头,你的运气还真是好,你只要好好地服侍太子妃,讨得她的欢心,日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胡大海嘿嘿笑了两声,回头小声叮嘱了一下这个蠢丫头。
他怕这丫头在太子殿下面前举止失仪,冲撞了太子殿下,这可就是他胡大海的失责了。
小杏兴奋得两眼放光,她好像看到了一条金灿灿的路铺在她的脚下,那是一条通天之路!
“我来了,你们大伙儿都还安好无恙吗?”
若水微笑着环视了周围一圈,看到一张张焕发着真诚笑颜的面孔,心中不由得又是感动,又是喜悦。
她之前一直担心的是,这些御林军和亲兵营会遭遇了不测。
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脸的时候,她心头的一块大石重重地落下,不由得笑生双颊,心情无比的飞扬。
小七却是眉头一皱,目光扫视向这群人,声线清冷,就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众人的脸上身上。
“你们穿的这是些什么破破烂烂?堂堂皇家御林军,穿成了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他冷声斥道。
御林军和亲兵营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他们面面相觑,看着自己身上的服装,不由低下头来,一脸的愧色。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他们身为御林军,却穿上了寻常百姓的服装,这岂不是堕了皇家的尊严?
众人有心想分辨几句,可是张了张嘴巴,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老根毕竟年纪大,脸皮也比旁人厚了些。
他壮了壮胆子,老着脸皮上前对小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跪在地上说道:“太子殿下,您有所不知,咱们装扮成这副样子,是有理由的,如果不是咱们这群人乔装改扮,恐怕这会儿咱们大伙儿早就变成一具具尸体啦。”
闻言,小七和若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
“刘老根,你别着急,站起来慢慢说,咱们分别之后,你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凶险?”
若水温言细语,神态甚和。
刘老根一听,眼圈不由得一热。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微微抬头看了若水一眼,又马上垂下脑袋,对着若水跪了下去。
“太子妃,咱们真是有苦难言啊!要是说起这几天来的遭遇,那真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咱们这些御林军平时在帝都的时候,那是威风八面,可没想到出得京来,却是处处碰壁,不但连寻常的山匪也打不过,就连遇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咱们大伙儿也完全不是对手,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真是愧对太子妃的信任啊!”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脸上满是惭愧之情。
听了他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耷拉下了脑袋,像一只只没精打采的鸡。
“刘老根,你起来说话,你给我详详细细地说清楚,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若水皱起了眉头,她看得出来,这一伙御林军和山匪组成的亲兵营,人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显然是吃了大亏,士气不振。
“小的们辜负了太子妃,打了个大败仗,小人没脸站起来说话。”
刘老根垂头说道。
“起来!”
冰冰冷冷的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刘老根浑身一震,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双手垂在身侧,恭恭敬敬地答道:“是,是,太子殿下。”
“说!”小七又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刘老根马上清了清喉咙,一五一十地开始讲述起他们的遭遇来。
“太子殿下,太子妃,咱们分开之后,小人按照七统领……哦,不,不是七统领,是太子殿下的吩咐,沿着原路继续前行。”
他年纪虽老,人却机灵,马上反应过来,那位像天神般突然出现的七统领,就是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虽然两人的面目不同,可是身高和说话的声音语气,却是一模一样。
“咱们走了两天之后,一直平安无事,可是小人这颗心却始终提着,放不下来,每天晚上歇宿的时候,都安排人进行轮班值守,就在第三天夜里,终于发生了变故,出了意外。”
“哦,是什么变故?”若水听他语气陡然变得沉重紧张。
“那天夜里,轮到我和小豪守夜。刚刚敲过三更,小豪就突然指着院墙叫道,‘刘老哥,快看,那有一个黑影!’我抬头一看,好家伙,哪儿是一个黑影,在墙上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数十条黑衣大汉,一个个身形魁梧矫健,却用黑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我一见之下,就知道来者不善,这些黑衣人定是敌人,忙吹响了警戒的哨子,于是众兄弟们纷纷从梦中惊醒,拿着武器冲出房来。咱们的人数足足有数百人,人人手执兵器,对方只有数十人,个个赤手空拳,可是对方看到咱们这些人的眼神,却是轻蔑不屑之极,就像是看着一群乱糟糟的苍绳,不,不,就像是看着一群蚂蚁,他们对咱们这些人正眼也不瞧,一个个大大咧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咱们。”
“我见御林军和亲兵营的人尽数出动,心中方定,于是提高了声音问道:‘请问墙头上的黑衣朋友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那群黑衣人像是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对我理都不理。我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然后其中一个人忽然不耐烦了,喝道:‘叽叽歪歪,像苍绳一样讨厌!’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有样东西直奔我面门而来,我想要闪避,却来不及了,只听得‘啪’的一声,一大块臭烘烘的烂泥巴,糊上了我的嘴巴!”
刘老根说到这里,忍不住再次摇了摇头,他说起自己的糗事,也是半点没有掩饰隐瞒。
钱小豪想到当时的情景,几乎想笑,嘴角一抽,忙伸手捂住,低下头生怕被别人瞧见。
刘老根瞪了钱小豪一眼,继续说道:“我当时又惊又怒,伸手抹去了烂泥巴,提刀冲到墙下,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那群人理都不理我,只是张狂地放声大笑,黑夜之中,他们的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竟是丝毫也不怕引来旁人,显然是根本没把我等放在眼里。”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配知道!那娘们呢?把她交出来,就饶了你们这群蝼蚁的狗命!’其中一名黑衣人阴恻恻地说道,声音就像尖针一样,刺得我耳膜生疼,我斜眼看去,只见所有人都脸现痛苦之色,忍不住伸手去掩住耳朵。我大吃一惊,知道这定是江湖上传说的高深功夫,就这一人,我们就万万不是敌手,如果对方数十人一捅而上,我们这数百人定是要全军覆没!”
“我听得对方来意不善,他口口声声让我们交出人来,那‘娘们’二字指的定然是太子妃,我忙对钱小豪使个眼色,退后几步,挡在小杏姑娘的房门前面,挥刀叫道:‘小豪,派人保护太子妃!’我听他们的话中之意,显然并不知道太子妃已经离开,于是将计就计,让对方误以为小杏姑娘的房间就是太子妃所居之所。哎,当时事出无奈,我只好出此下策,倒真是委屈小杏姑娘了。”
听到这里,小杏慌忙摇头,道:“不委屈,不委屈,能为太子妃挡得一劫,是奴婢的福份。”
“小杏,你这段时间受苦了,来,让我瞧瞧你可受了伤没有?”
若水对着小杏招招手。
小杏一直躲在胡大海身后,她畏惧小七的太子身份,不敢过来和若水叙话,这时见若水伸手相招,才怯生生地从胡大海背后绕了出来,躲躲闪闪要走向若水身边。
小七见到她这副胆怯怕事的模样,不禁眉头一皱。
自己又不是老虎,她有必要怕成这副模样吗?
若水拉过小杏的手,将她拉近自己,帮她搭了下脉,发现她只是心跳过速,别的并无其他毛病,这才放心,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意示安抚。
“刘老根,你继续说下去,后来呢?”若水转向刘老根,问道。
“后来,那伙黑衣人见我护在小杏姑娘的房门口,叫道:‘果然是个蠢货,兄弟们,那娘们就在那房间里,大伙儿上!’说完,他纵身一跃,跳下了墙头,数十名黑衣人向我们逼压过来。当时我紧张得心都要跳出腔子了,只是想道:打不过,也要和他们拼了!众位兄弟显然和我是同样的想法,他们全都横刀当胸,紧紧地护在我的身前,就连太子殿下的亲兵营也不例外。”
“那伙黑衣人嚣张之极,他们一个个赤手空拳,不拿兵器,可是随便一伸手一踢足,就有一名兄弟的兵器脱手飞出,转眼之间,咱们数百人的兵器叮叮当当地落了一地,那伙人倒也没伤咱们的性命,只是不知道在咱们身上什么位置点了一点,咱们就全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行凶。”
“‘一群酒囊饭袋,带着这帮家伙出门,能济得了甚事?’一名黑衣人仰天大笑,又道:‘上头也真是高看了他们,居然派了咱们这许多兄弟出手,早知道这些人如此脓包,只需三人,便足可搞定!真是杀鸡用牛刀,浪费啊浪费!’其余的黑衣人一齐附和。我们御林军和亲兵营听了,只气得差点炸了胸肺,可是那人说的一点也不错,咱们人数虽多,可跟人家的功夫比起来,简直给人家提鞋子也不配啊!以咱们这伙人的微末功夫,就算太子妃真的在此,咱们又拿什么来保护太子妃?”
刘老根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围的人本来就耷拉着脑袋,听了他的话,个个羞愧的恨不得把脑袋直接塞进裤裆里去。
若水却没有追问,她沉吟不语,琢磨着那黑衣人的话中提到的“上头”。
很显然这伙黑衣人是奉“上头”之命行事,或许他们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组织,也可能是一群武功高强的乌合之众,受雇于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据若水所想,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为他们并没有手持兵器,显然以他们的身手,根本不把这些只会些粗浅拳脚的御林军放在眼里。
像一般的武林高手,都会自重身份,不会轻易动用兵刃。
而他们的目的,也并不是杀人,他们的目标,是她!
如果这伙黑衣人是杀手的话,他们又何须蒙面?就凭他们的功夫,将这些御林军们统统杀了灭口,也不会费吹灰之力。
但他们并没有那样做,所有御林军没有一人伤亡,他们只是被点中了穴道,然后被人尽情嘲笑而己。
这更说明这些黑衣人有极大的可能性,是江湖中的成名高手,这也就更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一个个都蒙着脸。
因为成名高手出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总不想被人知道,说出去也有辱自己的名声。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暗暗庆幸,同时也在琢磨,究竟是哪路高人,居然能够一下子请动数十名高手,前来对付她这个小小的“太子妃”。
对方的目的究竟是要做什么?
若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人大动干戈,甚至她都不知道,这幕后的人是要自己死,还是要自己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不解之谜!
“那后来呢?你们又是如何脱险的?”若水看了小杏一眼,就连小杏都平安无事,可见后来他们化险为夷。
刘老根抓了抓头皮,露出一脸的不解之色,显然直到现在,他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他继续回忆道:“这伙黑衣人把咱们大伙儿尽情嘲弄了一番之后,就不再理会我们。他们低头结耳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几步,走到小杏姑娘的房前,咳嗽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道:‘太子妃请了,在下等人奉上头之命,请太子妃前去见上一面,请太子妃随我们走吧。’”
“他说完之后,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我当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小杏姑娘惊慌之下,露出破绽,被这些人瞧出假扮,那这伙人必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从小杏姑娘口中逼问出太子妃的下落。幸好,小杏姑娘沉着冷静,遇到这样的危险时刻,竟然一声不出。”
刘老根说完之后,赞许地看了小杏一眼。
小杏的脸不由红到了耳朵根,她缩了缩脖子,嗫嚅着道:“我、我当时听得外面的动静,只吓得呆了,钻到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我、我根本没听清那人在说些什么,我当时怕得直发抖,就算听清楚了,我也不敢回答。”
她的话顿时引起了众人的一阵笑声。
刘老根也很是尴尬,他咳了两声,又道:“总之小杏姑娘没有出声,外面的黑衣人就不敢妄动,他们好像太子妃您很是忌惮,见屋里久久不出声,他们也没有贸然闯进,而是又低头商议,我隐隐约约听得他们提到了什么‘毒’,‘厉害’,‘要小心’的字眼。”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黑衣人突然大声道:‘诸位,你们也实在忒胆小了些!那婆娘就是一个女人,能有多厉害?咱们何必听了几句传闻,就把这太子妃想得如此了得,就算她会毒,又怎样?咱们先把门窗捣烂,再上屋顶,掀破瓦片往里面丢,看这娘们还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不出来?’那黑衣人说完,众人齐声叫好,然后纷纷跃上屋顶,另外还有十余人守在了门外。”
“我一听,心中大急,这人的计策委实歹毒,可是我动弹不得,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砸烂了门窗,又掀开屋顶的瓦片,一片片地往里丢。太子妃,幸好你当时没在里面,要不然,非、非……”说到这里,刘老根梗了梗脖子,似乎感到难以措辞。
小杏往若水怀里缩了缩,浑身发抖,显然想到当时的凶险,犹自心有余悸。
若水暗暗点头,不得不说,这黑衣人想的法子还真够阴损的,若是换了她当时在房里,她也没什么好办法脱身。
至于她的毒,在闭密的空间中才会发挥更大的威力,要是在空旷之处,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那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若水好奇问道。
事情发展到这里,似乎进了一个死局,她的确想知道,刘老根他们是如何从那群神秘的黑衣人手下逃脱的,而小杏又没被掳走。
“这群黑衣人嚣张之极,一边往屋里扔瓦片,一边污言秽语说个不休,字字句句都是辱及太子妃你的,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激你出屋。哪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我只觉得眼睛一花,像是有一群黑色的大鸟乌压压地飞过天空,让原本就昏暗无光的月色变得更加黯淡了,我定睛一看,哪里是什么大鸟,只见院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队黑衣人影,这群人也是一身黑衣,面蒙黑巾,打扮和上一批人一般无二。”
“我当时心都凉了,心道没想到这群人还有帮手,这两批黑衣人到来,自己这一队人更是无幸。哪知道刚来的这批黑衣人一出现在墙头,先前那队黑衣人便纷纷叫嚷:‘你们是谁?’‘报上名来?’‘少管闲事!’我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两队人并不是一伙的。”
听到这里,小七和若水不由对望一眼,心中都想:这可真是奇了,不知道后面这队黑衣人是什么人?
“后来的这队黑衣人却并不答话,他们一言不发,只是打了个唿哨,然后就像一群大鸟般对着前面那队黑衣人飞扑而至。双方立刻乒乒乓乓地动起手来。他们双的身手都是快极,两批人又全都是同一装束,我们只看得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谁胜谁负,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暗暗盼望第二队人能够获胜,将那群心怀歹意的黑衣人赶走。说也奇怪,这第二队黑衣人由始至终,没有人说过一个字,只是像哑巴一样地闷斗,而第一队黑衣人则是边打边骂,骂不绝口。”
“双方纠缠在一起,斗了足有半个时辰,打得难解难分。后来,我只听得一名黑衣人高声叫道:‘点子爪子硬,风紧,扯呼!扯呼!’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就看到一个个黑衣人跃上了墙头,飞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中。院子里,还剩下数十名黑衣人,他们一个个伫立在当地,并不追击,一双双冷电般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
“我也分不清楚留下来的是第一队,还是第二队黑衣人,只见一名黑衣人的目光向我射来,我忽然觉得后背一寒,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心中害怕,只想拔腿就跑,却苦于动弹不得。只听得那黑衣人冷哼一声,看着我的眼神中充满了蔑视和不屑,就像看着一只蚂蚁,他根本不屑于取一只蚂蚁的性命。我当时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生怕他出手杀了我,可是看到他这样蔑视的目光,我忽然又觉得,倒宁可被他杀了的好,也胜于被他的眼神这样的羞辱。”
刘老根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周围的人听了他的描述之后,都垂首不语,显然每个人心中所想,都和刘老根一模一样。
“那伙黑衣人呢?他们就此走了吗?”若水淡淡问道。
“嗯。”刘老根点了点头,低声道:“这伙黑衣人并不是第一队,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目光将我们尽情羞辱了一番之后,然后就翻过墙头,不见了。我们一个个像泥塑木雕般在院子里站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十二个时辰之后,我们才恢复了行动的自由。后来大伙儿一商量,都觉得这两批人都是冲着太子妃您来的,咱们五百人都穿着皇家御林军的服饰,目标太大,也太引人注目,所以我就想出了个馊主意,建议大伙儿乔装改扮,换上普通人的服装,装成商人,继续向北而行。”
“换装之后,这一路上倒也太平得紧,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波折,三天之前,大伙儿顺利了到达了这里,然后散入了山林中隐藏起来,等候太子妃您的到来。”
“不错,刘老根,你懂得变通,不拘泥于俗套,很好。”若水点头赞道。
刘老根脸上露出惶恐之色,悄悄向小七看了一眼,道:“太子妃,我知道这样做是有损咱们御林军的威名,可不瞒太子妃说,当时大伙儿真是被吓破了胆子,真的害怕那些黑衣人再找上门来。本来我们以为那第二队黑衣人是太子妃您的朋友,是前来帮咱们打退敌人的,可是没想到他们看咱们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比第一队人还要可怕。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条条砧板上的鱼,他们就是那手持利刃的屠夫,咱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这样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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