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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思绪纷繁,辗转难眠,直到二更之后,莫寒月才朦胧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依稀觉得身边有人。莫寒月只道是夏儿,轻叹一声,说道,“你自个儿去睡就好,不用管我!”
真正的卫十一睡觉踢被子,夏儿一夜总要起来几回查看。
话刚出口,就听耳边一个清润的声音低笑,“可是本王想和你睡!”
莫寒月霍然惊醒,蹭的一下坐起身来,低声喝道,“什么人?”张眼间,就见暗夜中两点寒星微闪,不假思索,并指如戳,疾刺而出。
“喂!”清润的声音疾呼,两点寒星一闪而没,莫寒月双指已经落空。
这一会儿,莫寒月的眼睛已习惯黑暗,但见就在自己身侧,侧躺着一条人影,虽然在自己凌利的攻击下,却并不翻身逃开,只是仰头闪避。
而这个声音……
依稀熟悉!
莫寒月手指微凝,冷冷问道,“何人!”女娃清脆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和谐的凌利,带着逼人的杀气。
“是我!”对方连忙答应,伸手握住她没有缩回的手掌,淡笑道,“还真是个凶丫头,眼珠子差点被你抠掉!”
“是你?”莫寒月听出对方的声音,不禁皱眉,手掌疾抽两回才从他手掌中抽出,淡淡问道,“峻小王爷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一个闺阁女儿,睡梦中被男子侵入闺房,不惊不怒,只是淡淡的询问来意。
宇文峻不由挑眉,悠悠道,“如此良辰,睡觉岂不是浪费?倒不如四处逛逛!”
四处逛逛,不但逛进人家的闺房,更逛到小姐的床上?
莫寒月皱眉,说道,“原来王爷不过是路过,倒是臣女大惊小怪!”
“噗!”峻小王爷被她逗笑,忍不住低笑出声,摇头道,“丫头,你果然有趣!”笑声将收未收,突然问道,“你要见罗越做什么?”
莫寒月暗吃一惊,几乎脱口问他怎么知道,话刚到嘴边,恍然惊觉,微微皱眉,说道,“王爷说什么?十一不懂!”
“不懂?”峻小王爷轻笑,悠悠道,“是不懂,还是不敢说啊?”
难道,是这位峻小王爷知道了她的计策?
可是罗雨槐绝不会如此不经事,轻易把此事说给旁人知道!
是叶弄笛?
莫寒月微微摇头,先不说叶弄笛并不知道详细计策,就算是知道,依她和谢沁的交情,也断断不会轻易泄露。
那么,这位峻小王爷又是如何得知?
莫寒月默然不语,在黑暗中冷冷向他注视,脑中却片刻不停,衡量眼前这位峻小王爷的虚实。
宇文峻见她不语,轻叹一声,横身躺倒,淡淡道,“皇上召谢大小姐进宫为妃,她自然不愿,这些日子,静安王老王爷成天愁眉不展,自然是为了此事!”
莫寒月抿唇,在黑暗中向他注视片刻,才轻声道,“前次王爷出谋,使人求娶,想来,王爷也不愿意谢姐姐进宫。”
宇文峻点头,说道,“谢家丫头有趣的很,进宫伴着个老头子,岂不是可惜?”
莫寒月本来满心戒备,听他一说,忍不住莞尔,反问道,“老头子?”
此时的宇文青峰还不到而立之年,又生的英挺俊朗,万万和老头子三个字挂不上边儿。
峻小王爷却一本正经的点头,说道,“自然,他是本王的皇叔,自然是个老头子!”
好像他自己有多大似的!
莫寒月好笑,此时却不是说笑的时候,将话转回,问道,“王爷可曾想到旁的法子?”
宇文峻轻轻叹一口气,说道,“你不想谢大小姐进宫,又不想谢家获罪,如今唯一的法子,就是在谢大小姐被接出王府之后动手,将她劫走,毁她名节。”
试问,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又怎么会要一个失去名节的女子为妃?而事情发生在宫里接到人之后,自然也怪不上静安王府。
这条计策,竟然与自己不谋而合!
莫寒月暗吃一惊,脸上却声色不动,点头道,“王爷好计,只是这动手的人选,王爷须当谨慎!”
“呵……”宇文峻轻笑出声,轻轻摇头,说道,“可惜啊,计策虽好,恐怕这满盛京城的人,没有人敢动手!”
莫寒月抿唇,轻声道,“包括王爷你吗?”
这句话说的清淡,可是刚一出口,一颗心就已怦怦直跳,几乎提到嗓子眼来。
现在,罗越被皇帝指派出城,她已经想不出第二人选。此刻计策被宇文峻说出,只能盼这只是一个巧合,他会愿意出手。可是此人行事,一向不循常礼,令她捉摸不透,竟然不敢将话说透。
峻小王爷倒似不知道她的心思,驾起二郎腿晃悠几下,才道,“要说违逆皇上,本王自然不敢,可是……”
听他话有转机,莫寒月心头突的一跳,紧追着问道,“可是什么?”
宇文峻微微一笑,饶是在暗夜中,一张俊脸也似绽出光华,轻声道,“朝野皆知,我峻小王爷贪花好色,色胆包天,若有美人儿投怀送抱,软语相求,或者可以勉为其难!”
这是调戏?还是勒索?
莫寒月将脸一沉,瞪着他咬牙道,“峻小王爷不防明言!”
宇文峻侧头,双眸灼灼,向她凝视,轻声道,“若十一小姐以身相许,本王不防出手!”
“你……”莫寒月气结,怒道,“敢情峻小王爷是来消遣臣女!”被子中一脚骤出,向他直踹。
宇文峻没料到她突然动手,“哎哟”一声,想跃起闪避,却终究迟了一步,屁股已重重受她一脚,砰的一声摔下床去。
莫寒月一把掀开帐子,跃出帐外,还不等峻小王爷起身,一只纤足已踏上他的胸口,冷笑道,“王爷偷入相府后宅,潜入臣女闺房,意图不轨,我们金殿见驾,请皇上还臣女一个公道!”
峻小王爷胸口被她踏住,也不强挣,垂眸向胸口一望,借着窗外洒入的月光,只见一只纤巧莹白的小脚踏在胸口,竟然是说不出的瑰丽,不由微微扬眉,赞道,“十一小姐的脚好美啊!”
“你……”莫寒月气结,咬牙骂道,“登徒子!”俯身一把将他抓起,扬声喊道,“来人……”
“喂喂!”不等她一声喊出,峻小王爷忙道,“你不想救谢大小姐了?”
一句话,成功将她的喊声挡回。莫寒月冷冷凝视他片刻,问道,“峻小王爷想说什么?”
宇文峻耸肩,嘻嘻笑道,“方才说的条件,若十一小姐不愿,那也就罢了,事成之后,本王索香吻一记如何?”说着,侧头在自己脸颊上点了点。
虽然有些无赖,可是……
想到谢沁,莫寒月微微咬唇,轻声道,“你是说,你愿意出手?”
“不错!”峻小王爷点头,紧接着又补一句,说道,“事成之后,只要十一小姐一吻!”生怕又被这丫头钻空子赖掉。
虽然说只是一吻,可是被人知道,恐怕也是于名节有损。
只是,莫寒月重活一世,就算是生死也已看淡,如果一吻能救谢沁,算来还是她占了便宜!
想到这里,轻轻点头,说道,“一言为定!”
峻小王爷大喜,说道,“绝不反悔!”轻轻拉脱她抓着他衣襟的手,身子向前一凑,深嗅一口她身上的气息,说道,“十一小姐试目以待!”说完,不等她发怒,已身子疾退,窗扇微响中,早已穿窗而出。
室内,又再归于寂静。莫寒月默立片刻,慢慢走到窗前外望,只见庭院里一片宁静,又哪里像有人来过?
轻叹一声,莫寒月将窗扇关好,反身见小床上的夏儿睡的正沉,二人那样大的动静竟然没有将她吵醒,想来是被峻小王爷点中穴道,倒也并不担心,仍回床上歇下。
匆匆数日,眼看明日就是谢沁进宫的日子,莫寒月想到即将到来的争斗,心中一时忧急,一时不安,似乎感觉,有什么事,在悄悄的发生。
心中盘谋良久,终究放心不下,将丹枫唤来,说道,“没有圣旨,我不能堂而皇之的离府,明日你代我去一趟静国公府罢,和谢大小姐说,凡事要以性命为重,切切不可鲁莽!”
丹枫点头,迟疑道,“小姐,罗大公子还没有消息,这可怎么办?”
莫寒月微微摇头,又不能将峻小王爷夜探的事直说,略想一想,说道,“我这心里总不安稳,你等谢大小姐出门,暗中跟着,若有什么事,先回来禀报!”
依宫里的规矩,这进宫的嫔妃要在午后宫里使宫车来接。说是送嫁,其实除至亲之外,旁人也只能将谢沁送出府门。
丹枫点头,说道,“奴婢知道!”
第二日,丹枫果然拿着她备好的礼物,早早上静国公府去。莫寒月倚门而立,望着她走远,不禁抬头看天,暗暗念道,“但愿一切顺利,能助到谢沁!”
默立片刻,转身正要回来,就见前院方向两个丫鬟走来。莫寒月眼利,一眼看到走在后头的,竟然是罗雨槐的丫鬟红翘,不由心头一震,停住脚步。
前边引路的丫鬟见她竟在门外,微微一愕,上前见礼,说道,“奴婢见过十一小姐,回十一小姐,罗五小姐使这位姐姐来求见小姐!”
莫寒月强压心头狂跳,淡淡点头,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向红翘一望,说道,“红翘姑娘进来说话儿罢!”转身向内去。
自从那天,十一小姐所说,擅入她院子的,全部打出去之后,没有她的吩咐,等闲丫鬟奴仆自然不敢踏进她的院子。
小丫鬟一听,只好应命,立在院外等候。
红翘跟着莫寒月入厅,见她挥手将旁人摒退,忙上前见礼,说道,“奴婢见过十一小姐,我家五小姐命奴婢来说,昨夜大公子已经赶回,已按小姐之计而行!”
“什么?”莫寒月大惊失色,一把将她抓住,颤声道,“你说……你说大公子依计而行?”
也就是说,罗越也安排人手拦劫谢沁?那如果和宇文峻的人相撞……
红翘见她脸色大变,不由一愕,点头道,“是啊!”
莫寒月咬唇,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急急向红翘说,“你即刻回去,速速禀你家大公子,若撞上旁人,可为盟友!”
若真要途中拦截,这两路人应该都已经出发,万万难以召回,所盼的,只能是他们不会自相残杀!
红翘见她说的急切,不敢耽搁,点头应命,匆匆而去。
眼看着时辰越来越近,莫寒月心里越来越焦灼,一次一次盘算,这计策中有什么遗漏,万一有什么意外,又如何补救。
可是,左思右想,这计策本就不是万全,如今又变成两路人动手,又如何能想到更有什么意外?
一餐午膳,莫寒月用的味同嚼蜡,匆匆命人收拾下去,自个儿在院子里徘徊来去,心里不断暗念,但愿计策能成,可以阻止谢沁进宫。
正在她焦急万分,就听脚步声匆匆而来,丹枫纤细的身影疾冲而入,一眼见她,扑前一把抓住她手臂,哽声道,“小姐,谢大小姐……谢大小姐……”
莫寒月见到她这神色,不由大吃一惊,再也顾不上有旁的丫鬟的在,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疾声问道,“你说什么?谢姐姐怎么了?”
这一刻,一颗心惊的怦怦直跳,眼前一阵阵发黑。
这个计策中,本来最大的漏洞,就是他们没有知会谢霖、谢沁,如今,又是两伙人相撞,难道,竟然失手,反而害了谢沁?
这一次的计策,如宇文峻所言,就是劫走谢沁,只要一夜不归,谢沁闺誉有损,就再也不能进宫。
只是此计行险,若事先让谢家兄妹知道,谢霖护着妹妹,未必答应,而依谢沁的性子,又怕露出马脚,所以只在暗中运筹,并没有让二人知道。
哪里知道……
这一瞬间,莫寒月心思百转千回,说不出是悔还是痛。
夏儿见这等情形,忙将众丫鬟遣退,自个儿出去守在门外。
丹枫脸色惨白,轻轻摇头,低声道,“本来是依计而行,小静安王最初虽然抵挡,后来像是瞧出什么,故意被人刺伤,我们的人只要再劫走谢大小姐,就算计成,哪知道……哪知道……”
莫寒月脸色也白至透明,说道,“是……是有旁人出手阻拦?”
丹枫摇头,说道,“是……是谢大小姐……”
莫寒月身子微颤,急道,“是谢姐姐因为小静安王,竟然涉险?”也就是说,第二路人还没有出手,反而是谢沁反抗遇险?
丹枫轻轻摇头,说道,“大公子选出的人自有分寸,没有伤到谢大小姐,可是……可是……”
莫寒月听说并不是谢沁受伤,不由大大松一口气,顿足道,“可是什么,你快说啊!”
丹枫想到刚才的情形,脸色煞白,嘴唇抖了抖,才轻声道,“哪知道,宫里的人中,竟然伏着两个高手,将……将大公子的人,当场击毙!”
她虽然身有武功,可终究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想着那血肉横飞的场面,一张脸更是白到吓人。
“什么?”莫寒月身子轻轻一晃,喃喃道,“伏有高手?”这一瞬间,心中一片茫然。
只是接一个妃子进宫,那迎接的宫人中,竟然伏有高手,难道……自己的盘谋算计,竟然全被宇文青峰料到?
怎么会?
怎么可能?
不要说她借尸重生,宇文青峰根本不知道她的存在,更何况,自己禁足府里,又有谁会知道自己会和这件事有所联系?
那么,是谁走漏了风声?
莫寒月轻轻摇头,却抓摸不到答案。
丹枫见她呆立不动,心中发慌,抓着她手臂连摇,唤道,“小姐!小姐!”
“啊?”莫寒月恍然回神,抬头向她注视片刻,才将思绪拖回,问道,“可还有第二路人出来?”
“第二路人?”丹枫微诧,问道,“怎么大公子竟然派了两路人?”
也就是说,宇文峻的人,并没有出现!
一时间,莫寒月只觉得自己如此可笑,竟然去相信那样一个纨绔王爷。轻轻摇头,木然问道,“那么,谢姐姐进宫了?”
虽然是疑问,可是语气却极为肯定。
宇文青峰,他想要的东西,向来不择手段!
果然,丹枫轻轻点头,说道,“是,连小静安王也一起被传进宫去!”
按规矩,嫔妃进宫,家人只能送到宫门外,小静安王进宫,自然是因劫人一事,宇文青峰怀疑上他。
莫寒月微微阖眸,整个人顿时觉得无力,慢慢在椅中坐倒,抬头望向小院上方那一角蓝天,轻声道,“难不成,这是天意?”
难道,天意让宇文青峰那贼子坐稳江山,天意让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如果是这样,她莫寒月又何必重活一回?
正说着话,就听院门口有小丫鬟回道,“小姐,宫里来人,命小姐速速进宫,相爷要小姐快去呢!”
“进宫?”莫寒月微微一愕,回头与丹枫对视一眼,彼此看到的,也都是满眼的疑问。
莫寒月无瑕细想,深吸一口气,勉强平稳心绪,应道,“知道了!”轻轻一捏丹枫手腕,说道,“服侍更衣!”转身向屋子里去。
丹枫跟着进去,见莫寒月神情早已恢复平静,心里不安,咬唇问道,“小姐,皇上这会儿唤小姐进宫,会是什么事?”
莫寒月抿唇,轻轻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们这里乱猜也是无用。我这一进宫,至少能打听谢姐姐的消息!”
丹枫轻轻点头,见夏儿已替她梳好长发,一边帮忙整理衣衫,一边轻声道,“只是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从……从刺客尸身上,查到什么?”
自然是关心靖国公府。
莫寒月微微抿唇,心里也有些不稳,却又怕她担心,只得道,“这样的大事,大公子自然会小心,想来不至于!”
如果,被宇文青峰查出那些贼匪是罗越的人,恐怕靖国公府立时就是一场大祸。
其实丹枫自己也知道,这一问,莫寒月给不了答案,只是盼着她说个不能,自己也好安心一些。
哪知听她一说,心里更加不安,颤声道,“小姐,万一……万一……”
万一真的被查到,又该怎么办?
“丹枫!”莫寒月轻轻摇头,转身认真瞧着她,问道,“你跟着大公子多年,那些人,你可认识?”
丹枫白着脸摇头,说道,“奴婢不曾见过!”
莫寒月点头,说道,“你都不曾见过,旁人又如何会查到?”嘴里劝慰丹枫,自己心里却并不平稳。
罗越虽然处事精细,但宇文青峰的手段,她更加熟悉。如果顺藤摸瓜……
莫寒月手指微紧,掌心已渗出一丝冷汗。心中暗念,但愿罗越及时处置,将所有的蛛丝马迹毁去。
丹枫闻言,倒放下一半心,微微咬唇,说道,“小姐,让奴婢陪你进宫吧!”
或者,在宫里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莫寒月轻轻摇头,叹道,“你纵然跟去,又怎么能跟进宫去,还是安心在家等我!”
丹霞也道,“姐姐这样子,又怎么跟着小姐,还是我去罢!”不等莫寒月阻止,说道,“这宫门外也不见得太平,奴婢去总比留夏儿妹妹一人强些!”
莫寒月想到上元节小康的事,轻轻一叹,点头应允。
宫门前下车,将丹霞和夏儿留在宫门外,莫寒月跟着来传召的太监入金华门,穿夹城,过平顺门,一路向御园深处去。
莫寒月见这路途,不禁微微扬眉,向前边引路的太监问道,“公公,这是往哪里去?”说是皇帝传召,这分明是通往后宫的路。
太监回头,躬身道,“回十一小姐,谢贵人赐居云翔殿,这会儿皇上正在那里呢!”
“谢贵人!”莫寒月轻声低念,舌底微觉酸苦。
再过一年,谢沁及笄就该封为郡主,那可是二品的诏封。而此时委屈进宫不说,还只封一个贵人。
小太监见她不再问,也不再多说,带着她一路向云翔殿去。
这云翔殿在整个后宫的东侧,也就是说,属于东六宫,虽然不算是一宫主殿,但构建也算是精美。
走到云翔殿外,小太监请莫寒月稍等,自个儿入内回禀。
隔了片刻,另有小太监出来,向莫寒月躬身为礼,说道,“皇上请十一小姐进去!”
听到一个“请”字,莫寒月的心先放下一半。
既然小太监会说“请”,那就不至于是因为此事被宇文青峰查实,谢沁等人也应该并没有获罪。
谢过小太监,莫寒月随着他踏进大门,穿过宫院,低眉垂首,径直跨入正殿,微微抬眸,见上首皇帝端坐,端端正正施下礼去,说道,“十一见过皇上!”
皇帝又哪里知道她对这后宫熟之又熟,见她小小一个女娃,进宫来既不东张西望,也不大惊小怪,不由暗暗点头,含笑道,“十一小姐是卫相之女,怎么不自称‘臣女’,反而自称闺名?”
莫寒月微微抿唇,说道,“十一是皇上赐名,想来比人人都说的‘臣女’二字尊贵些!”
其实,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卫东亭的女儿罢了!
可是这话落在宇文青峰耳里,却显的她对他这赐名的看重,不由哈哈大笑,说道,“瞧你这张小嘴儿,倒有卫相的风范!”
才怪!
莫寒月心里翻个白眼,却俯身道,“皇上过奖!”
皇帝点头,说道,“起来罢!”
莫寒月俯首,说道,“谢皇上!”站起身来,才微微抬头向上望去,只见见谢沁脸色苍白,侧身坐在皇帝下首,低头垂泪,身旁立着她贴身的丫鬟非儿,不禁心头一松。
看来,她果然没有受伤。
宇文青峰见她关切谢沁,微微点头,说道,“谢贵人进宫,道儿上受些惊吓,朕想着唤她的小姐妹进来陪她说说话儿,兴许好一些,她一口就点出你的名字!”
原来如此!
莫寒月暗暗点头,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十一与谢姐姐虽然相识日短,却一见如故,难为谢姐姐惦着!”
皇帝微微挑眉,说道,“沁儿已封为贵人,你也该改口了!”
莫寒月应道,“是!”正要向谢沁行礼,就听殿外脚步声急响,有小太监在外回道,“皇上,刑部急报!”
“什么?”宇文青峰扬眉,喝道,“还不滚进来?”
小太监忙道,“是!”匆匆进殿,上前几步跪下,说道,“回皇上,方才刑部尚书左大人进宫,说劫杀谢贵人的刺客尸体被人劫走!”
“什么?”宇文青峰霍然站起,目光向谢沁和莫寒月一扫,又稳了稳神色,说道,“知道了,你先退去,和左大人说,朕一会儿就到!”
“是,皇上!”小太监应命,磕头退去。
莫寒月闻言,却心中暗喜。
此次计策失败,谢沁进宫已是事实。如今唯一担心的,就是“刺客”的尸体落在宇文青峰手上,若当真极力追查,恐怕当真会查到罗越身上。
如今尸体被人劫走,所有的线索断绝,只要罗越处置干净,就不会留下把柄。
宇文青峰转头望向谢沁,说道,“朕还有要事,你们小姐妹说话,朕就先走,改日再来瞧你罢!”
谢沁起身施下礼去,说道,“谢沁恭送皇上!”
自称“谢沁”却不是“臣妾”,这还是抗拒成为他的妃子啊!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眸中闪过一抹不悦,却转眼隐去,再不多说,大步向殿外去。
“皇上起驾……”在他身后,小太监忙扬声高呼,急急跟出殿去。
一直到宫门外再没有人声,谢沁才慢慢站起。莫寒月上前一步,抓住谢沁的手,唤道,“谢姐姐!”
谢沁轻轻摇头,向殿内众宫女、太监道,“这里没有旁的事,你们都退罢!”
众宫女、太监领命,行礼退出。非儿说道,“这里殿大冷清,主子和十一小姐不如里头坐着,奴婢去奉茶!”
虽然说宫人都退去,可是殿门开着,二人举动,难免被人瞧见。
谢沁知道她的用意,轻轻点头,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携着莫寒月径直向寝宫去。
莫寒月轻声赞道,“前几次不曾留意,没想到倒是个伶俐丫头!”
谢沁叹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日后我也只有她了!”
莫寒月微微拧眉,问道,“怎么姐姐只带一个丫鬟进宫?”
谢沁轻轻摇头,说道,“本来还有芽儿,可是方才……那丫头竟然替我去挡刀……”
莫寒月大吃一惊,说道,“丹枫回去竟不曾说!”
谢沁诧道,“丹枫?她只送我出府。”
莫寒月微叹,只得道,“我不放心姐姐,命她混在人群里跟着,哪知道……”想到一番精心布置,竟然功败垂成,不禁黯然。
谢沁点头,说道,“当时太过混乱,许是她没有瞧见!芽儿倒无性命之忧,只是身上有伤,不便进宫,大哥将她带回去了!”
莫寒月忙问,“小静安王伤势不打紧吧?”
谢沁摇头,说道,“太医诊过,不打紧!”侧头向她凝视许久,突然轻声问道,“十一,这是你的主意,对不对?不知动手的是什么人?”
她路上遇劫,对方又只在劫人,自然想到是有人设法相助,当皇帝问她要谁相陪时,立刻想到了莫寒月。传她进宫,就是想确认此事。
莫寒月见被她看破,轻叹一声,说道,“到头来,不但没有帮到姐姐,反而害了那许多人性命!”凑到谢沁耳边,轻声说出罗越的名字。
谢沁怔了片刻,轻声道,“到了此时,妹妹竟还为我盘谋,他们更是不顾自个儿安危,竟然为我铤而走险,我谢沁这一世,能结识下你们,也不枉了!”
莫寒月见她小小年纪,竟说出这样颓败的话来,不禁暗吃一惊,说道,“姐姐青春正好,还可大有作为,岂可就此灰心?”
谢沁默然,隔了片刻,握着她手的手指微微使力,轻声道,“妹妹放心,姐姐知道!只是……只是……”
想着如今已是后宫嫔妃,虽然今日皇帝离去,可自己总要过那一关,不禁脸色苍白,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出身尊荣,从小到大,父兄又极为娇宠,本已到议亲的年纪,可是满盛京城的名门公子不是爹爹不满,就是兄长说不配。
而她自己,又一心要嫁一个强过自己父兄之人,哪里知道,到头来竟然落到这个地步。
莫寒月默然,想要劝她认命,可是她的心里,也是有诸多的不甘。想要鼓励她抗争,可是,既进了这黄金牢笼,又哪里还有抗争的余地?
二人相对默坐,隔了良久,莫寒月才轻声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好在姐姐年幼,想来皇上还不会……只是姐姐这性子,在这地界,还是和软一些为好!”
谢沁点头,叹道,“我又岂有不知,可是……可是……”想到宇文青峰那张脸,不禁有一些厌恶。
莫寒月轻轻摇头,却又不知道如何相劝,只得转话,说道,“姐姐,你须知这宫里,处处危机四伏,皇上那里,你自然要应付,旁的人也定要小心!”
谢沁微怔,说道,“我不过封个贵人,又没有……又没有得宠,谁会留意我?”
莫寒月急道,“姐姐一向将这宫里的人瞧的清楚,怎么这会儿轮到自个儿却傻了?”见她皱眉不语,不由叹气,说道,“想姐姐的身份,虽说没有那二品的诏封,总也是王府的嫡小姐,这宫里的嫔妃,有哪一个比得上姐姐?”
谢沁似有所觉,轻轻点头,微微一默,冷笑道,“难不成我谢沁还怕她们不成?”
莫寒月叹气,摇头道,“明刀明枪,姐姐自然不怕,怕只怕旁人使那些阴损手段,却防不胜防!”
谢沁点头,转头向窗外望去,轻声道,“妹妹放心,我到了这等地界,也无心四处去招摇,自然不会和她们纠缠!”
莫寒月摇头,说道,“只怕姐姐不去招惹旁人,旁人却不放过姐姐!”向她凑近一些,低声道,“姐姐第一要防的,就是我们府上那二位!”
谢沁一怔,说道,“你们府上?”略想一想,摇头道,“前头那位手段阴损,可如今已是一个废人,还能翻出什么风浪?还有那一位……”伸出两个手指一比,意指卫盈毓,说道,“自从进宫,也不听她有什么作为,跟着她进宫的丫鬟还不明不白死了!”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她能进宫,登临凤位,岂会全凭运气?姐姐万万不可小看!”单凭她砚台砸死庶妹,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可是这话又无法和她直说。
总不能说,她砸死庶妹,自己借尸还魂吧?
后宫争斗,素不激烈,谢沁出身名门世家,又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默然片刻,轻轻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妹妹事事替我着想,姐姐心中感念,就是为了妹妹这份情谊,姐姐也自当保重!”
依理,卫盈舒、卫盈毓二人和她虽不是同母,总也是姐妹,她却提醒她提防自己的姐姐,可见心里竟然是向着她的。
莫寒月见她语出真诚,这才放下心来,轻轻点头,说道,“如今姐姐在宫里,妹妹们进宫不便,姐姐千万自个儿珍重!”
谢沁点头,想着她今日出宫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还几时才能见到,勉强一笑,转话道,“你我二人本来被禁足一年,便有一年不能相见,如今也好,还让我们姐妹见上一面。”
莫寒月见她虽然强撑笑脸,可是说出的话里,却总有些不明的意味,让人心惊肉跳,细细琢磨,又抓不出她话里的意图。
微微一默,点头道,“姐姐心里挂着我们这些做妹妹的,妹妹们心里自然明白,只是如今姐姐进宫,身上担的就不再是姐姐一人。”
谢沁微微一愕,问道,“妹妹此话何意?”
莫寒月抓着她的手轻摇,说道,“傻姐姐,如今姐姐在宫里,外头牵扯的可是整个静安王府,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王爷和几位公子并不指望靠着姐姐封官加爵,可是若姐姐有什么闪失,或也牵连他们获罪!”
谢沁脸色微白,咬唇道,“你是说……是说……”
莫寒月见她仍有疑惑,将心一横,低声道,“姐姐想一想莫家,莫皇后两个弟弟全部战死,莫皇后自己也并无所出,她当真会勾结莫将军,侵权夺位?”
短短数语,字字血泪,词锋中,带出丝丝恨怒。
谢沁听的心惊,颤声道,“你是说……是说……”
莫寒月轻轻摇头,说道,“不过是功高震主,令有些人心里不安,才欲除之而后快!”
谢沁脸色渐白,说道,“你是说,若我在宫里轻易妄动,他……他也会冠我莫须有的罪名,将我父兄……”
“姐姐!”莫寒月轻声阻止,说道,“谢家声势虽然直追莫家,可是姐姐却不比莫皇后,只要姐姐不涉朝政,安心留在宫里,料想纵然闯出些什么祸来,他也不会如何!”
谢沁闻言,不禁轻轻点头,说道,“我听说,当初是莫皇后带着莫家军,跟着他四处征战,才立下赫赫战功,权倾朝野。后来,先帝驾崩,诸王争位,也是莫皇后倾举族之力扶持,才有今日!”
莫寒月听的嘴里泛苦,却不表露半分,轻轻点头,说道,“若朝中有变,以莫皇后威名,自然可以轻易平稳朝堂,这是他心中第一忌!”
谢沁听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微微摇头,说道,“难怪罗大姐姐说,莫皇后枉有掌天之力,却识人不明!”
罗雨桐?
莫寒月不禁默然。
是吗?这就是罗雨桐对她的评语?是她早已看透了宇文青峰,也看破了她最后的结局,所以在宇文青峰登位之后,飘然远走,宁肯在边关与风沙为伍,也不愿在盛京多停留一刻?
谢沁又哪里知道她的心思,见她默然不语,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妹妹放心,妹妹的话,姐姐放在心上,就算是为了父兄,姐姐也会好好儿的,断断不会步了莫氏的后尘!”
莫寒月听她语气坚决,知道心意拿定,心头微微一松,强压心底的酸涩,微笑道,“姐姐此话才是道理,妹妹们还等着姐姐提携呢!”
谢沁见她故作轻松,也不愿再将满腔的不甘流露,轻笑一声,说道,“妹妹放心,等妹妹年长一些,姐姐好好儿替妹示觅一个如意郎君!”
心里暗涩。自己的一生就此注定,只盼自己的这些姐妹,能得到一个好的归宿。
莫寒月好笑,说道,“这才说几句话,姐姐就取笑人!”她二世为人,前世早为人妇,自然不会把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谢沁见她竟然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又哪知道其中的曲折,心里暗暗称奇,也就顺话说些旁事。
直到天色渐暗,莫寒月才起身,握着谢沁的手,恋恋不舍的道,“妹妹今日且回去,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和姐姐叙话!”
谢沁心里知道,她不过是寻常相府千金,无召又岂有机会进宫,这一去,不知几时能见,也是心中不舍,说道,“我送送妹妹!”携着她的手,送出殿来。
莫寒月踏出殿门,转身道,“如今姐姐身份尊贵,不宜远送,这就回罢!”说完后退一步,深深一礼相辞。
此时庭院里,已有不少的宫人侍立,众目睽睽之下,谢沁深知不能少了礼数,微微点头,唤过一个小太监,说道,“你好好儿的送十一小姐出宫!”
小太监见这新来的贵人进宫第一天就蒙皇帝恩准小姐妹进宫,而贵人第一个点的就是这位十一小姐,知道关系非比寻常,自然竭力巴结,躬身连应,引着莫寒月离去。
走出宫门,踏上玉石桥,隔着宽大的宫前广场,莫寒月就见丹霞侧坐在马车边儿上,正与两名侍卫聊的畅快。
莫寒月大为奇异,不禁微微扬眉。
马车里的夏儿一眼瞧见她出来,忙唤道,“小姐!”跳下马车,向她迎来,连声问道,“小姐,怎么去这么久,谢大小姐可好?不曾发生什么罢?”
丹霞见到她,也忙别过两名侍卫,向她迎来,唤道,“小姐!”
莫寒月见她眉目间露出几分轻快,也无瑕多问,点头道,“谢贵人初进宫不习惯罢了,我陪她多坐一会儿,并没有什么事!”一边说,一边带着二人往马车去。
两名侍卫见到她,也齐齐躬身见礼,说道,“卑职见过十一小姐!”
莫寒月微微点头,说道,“二位侍卫大哥多礼!”
丹霞见她向二人注视,轻笑一声,说道,“小姐,这两位侍卫大哥当真是见多识广,说的事,奴婢从不曾听过呢!”脸儿红红,眸儿亮亮,一副小女儿娇态。
莫寒月微微点头,含笑道,“那是自然,宫里的人,自然不是旁处可比!”点头与二人辞过,扶着夏儿的手上车。
丹霞向那两名侍卫一笑,说道,“奴婢与二位大哥一见如故,这些银子,是我们家小姐请二位大哥吃茶,千万莫要嫌弃!”说完,将手里的一块银锭子塞到其中一人手里,嫣然一笑,这才上车。
丹霞虽然是个丫鬟,但她出自大家,举止间自有风仪,加上人本就生的端丽,这一笑,顿时晃花了两名侍卫的眼,只能傻傻的点头,说道,“丹霞姑娘说哪里话,代我们多谢十一小姐!”殷勤的送她上车,直到马车拐出广场,还怔怔没有离去。
莫寒月等马车驰出一阵,才向丹霞一望,轻声道,“丹霞,宫里龙蛇混杂,你纵要交往什么人,也该先知道底细才是!”
丹霞一愣,跟着“嗤”的笑出声来,掩唇笑道,“小姐想去哪里?丹霞虽然是个奴婢,又岂会那样随意?”身子向她凑近,悄声道,“小姐,你知道奴婢听到什么?”
“什么?”莫寒月扬眉。
丹霞眸光闪亮,眉宇间都是喜色,说道,“奴婢听说,刑部的人还没有将刺客的尸身带回刑部,就被人劫去,我们大……”
“嘘!”莫寒月低声阻止,向马车前望去一眼。
虽然夏儿是自己的心腹,可是前边的车夫,却是相府的人。
丹霞惊觉,吐一吐舌,又向她凑近一些,说道,“如此一来,再也无迹可查,是不是?”
原来如此!
莫寒月听她说完,一颗心总算放下。
刚才看到她那娇羞盈盈的样子,只道是女儿家长大,见到长的齐整些的男子,生出什么心事,原来,竟然是给人家使的美人计。
心里好笑,侧眸向她一横,说道,“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手段!”
丹霞嘻嘻一笑,说道,“那也要有人肯上勾才行!”
莫寒月微微一笑,轻吁一口气,低声道,“幸好此事没有连累到旁人,要不然,要我如何心安!”
那个旁人,指的自然是罗越,甚至是整个靖国公府。
丹霞听她话中之意,自然是说,尸体被劫,任刑部通天的手段,也查不出人来,顿时大喜,抓着她的手腕连摇。
回到相府时,已是夕阳渐落,天色昏黄。
莫寒月府门前下车,进府门径直向后园而去。
哪知刚刚进垂花门,就见守在门侧的小丫鬟屈膝见礼,说道,“小姐,夫人传话,请小姐一回府,就去正房呢!”
是侯氏要见她?
莫寒月点头,说道,“知道了!”不回后园,径直往侯氏的院子里来。
那小丫鬟前次得了她的好处,随后跟来,走出十余步,才轻声道,“十一小姐,奴婢听说是三小姐在正屋坐了许久,她一去,夫人就传下话来!”
卫盈秀!
莫寒月扬眉,不禁心底冷笑。
前次那些婆子夜里闯门的事,她还不曾追究,如今她又挑出什么事来?
眸中骤寒,脸色却没有一丝微变,点头道,“知道了!”脚步不停,径直远去。
小丫鬟停步,正觉失望,就见夏儿跟来,轻声道,“多谢姐姐,这是我们小姐赏的!”手里一实,已多了块银子。
小丫鬟大喜,也低声道,“多谢夏儿姐姐,日后十一小姐有什么吩咐,但说无防!”
如她一个守门的小丫鬟,每个月的月银不过是几钱银子,此刻夏儿塞到她手里的银子虽然只有一、二两,可也是她一年的俸禄。
夏儿轻轻点头,再不多说,追上丹霞,跟着莫寒月而去。
丹霞侧头见夏儿跟上来,浅浅一笑,说道,“夏儿妹妹这银子使的倒顺手!”
夏儿眨眼,问道,“怎么,方才的丫鬟,不必打赏吗?”
如果不是这小丫鬟得过十一小姐的好处,刚才又怎么会特意跟来说那番话?
丹霞摇头,笑道,“自然是该赏,只是我料不到夏儿妹妹竟然精通此道。”
夏儿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哪里是我精通,是小姐教的呢!”
丹霞轻轻点头,抬头向前边瘦小的身影一望,不知为何,心里竟然多出一些敬畏。
在来这里之前,就听罗大公子和罗五小姐嘱咐,十一小姐并非常人,要她细心服侍,直到今天谢沁进宫,她才见识到她的智计。
中途劫车,自然是她的计谋,而尸首被劫,也应该与她有关吧!
一路走去侯氏的院子,莫寒月在门外一立,丫鬟忙向内回道,“夫人,十一小姐来了!”
就听屋内侯氏的声音道,“唤她进来!”语气里,有刻意的威严。
莫寒月好笑,待丫鬟挑起帘子,款款进去,向侯氏盈盈行礼,说道,“十一见过母亲!”
侯氏抬抬眼皮,目光在她身上一扫,冷哼一声,说道,“你还知道你是卫相府的小姐?我是你的母亲?”
这是一进门就发作啊!
莫寒月眉端微挑,也不等她唤起,自个儿站起身来,说道,“母亲说笑,十一自然知道!”
“知道?”侯氏伸手在案子上一拍,喝道,“那你今日打扮如此齐整,是做什么去了?”
莫寒月好笑,说道,“回母亲,十一奉召进宫,与谢贵人说话儿压惊!”
侯氏咬牙,冷笑道,“谢贵人?谢家丫头被封为贵人又能如何?你可莫忘了,皇后才是你的姐姐!”一句不提那位成了废人的卫贵妃。
莫寒月眉不抬眼不动,点头道,“十一知道,不止是皇后,还有贵妃娘娘,都是十一的姐姐!”
“你知道就好!”侯氏又一声厉喝,指她道,“你进宫不去瞧自个儿姐姐,却去瞧什么谢贵人,岂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莫寒月好笑,抬眸向她注视,淡淡的道,“母亲,十一是奉召进宫,自有引路的公公带十一进去,难不成十一还能说,十一不要去见皇上,也不要去瞧谢贵人,而要去见皇后?”
“这……”侯氏被她一串话说的回不过劲来,问道,“为……为何不能?”
莫寒月垂眸,说道,“只因谢贵人进宫里路上受惊,皇上才会下旨相召,十一却非去旁处,岂不是抗旨不遵?”
抗旨不遵,可是大罪,若是皇帝震怒,连累的可是整个相府。
侯氏吓了一跳,说道,“自然不能抗旨,只是……只是……只是你有机会进宫,总要瞧瞧自个儿的姐姐!”
你当皇宫是你家的后花园?
莫寒月抽了抽唇角,淡声道,“十一进宫,是公公带进去,又是公公带出来,不识路途,不敢乱走!”
那倒也是!
侯氏点头。
刚才她受卫盈秀挑唆,一心想着莫寒月身为相府千金,心里不向着自己的两个姐姐,却向着谢沁,憋着满肚子的火。
此刻被莫寒月一说,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一时倒想不起自己把这个傻子唤来做什么。
莫寒月见她眨着眼思索,心里暗觉好笑,说道,“母亲,十一当真不知,这让十一去瞧皇后的话,是谁说给母亲听的,却不知若当真如此,会连累皇后?”
侯氏一听,又连连点头。
是啊,如果这个傻子抗旨不遵,非要去瞧皇后,皇帝震怒之下,岂不是连皇后也怪上?自己大女儿已成废人,只剩下这个二女儿,还指望她光耀门楣呢!
想到这里,侯氏怒起,冷哼道,“要说那三丫头也是个精细的,怎么今日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就把卫盈秀卖了!
莫寒月好笑,露出一脸惊诧,说道,“是三姐姐?三姐姐一向通晓情理,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侯氏也道,“是啊,安的什么心?”霍的站起身,向外喝道,“来人,去给我唤三丫头来,我要问她!”
门外小丫鬟不知道发生何时,闻命即刻有人撒腿跑去唤卫盈秀。
莫寒月见她发怒,心里不禁好笑,福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十一告辞!”
够卫盈秀喝一壶了!
侯氏也不耐烦和她多说,摆手道,“去罢去罢,在这里晃的我心烦!”
好像是我自个儿要来似的!
莫寒月好笑,又施一礼,退身出来。
丹霞方才和夏儿立在门外,耳听着她三言两语将卫盈秀绕进去,不禁暗暗佩服。想想卫相府的这些人,又觉好笑。
如此灵慧的一位小姐,怎么他们都道她是个傻子?
可是她又哪里知道,这位傻小姐在相府已有八年,满府的人看着她自幼就傻的冒气儿,这个认识早已根深蒂固,一时哪里能转得过来?
见三人回来,丹枫即刻迎上,唤道,“小姐!”
莫寒月向她一望,径直向花厅里去。丹霞一把将她拖过,将尸体被劫的消息简略说一回,丹枫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拍着胸口吁出口气,这才进厅服侍。
这几天莫寒月挂念着谢沁的事,无瑕他顾,被刚才的事一搅,倒想起前几日蒋婆子和葛婆子闯院子的事来。
不动声色的用过汤品,瞧着天黑,吩咐小丫鬟将所有的门户关门落闩,这才慢慢向夏儿道,“你将大伙儿都唤来,我有话说!”
夏儿应命,出厅去传人。在身边儿服侍的丰儿、小桃儿却面面相觑,心里都不禁忐忑。
这位十一小姐,只要是唤齐所有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她这半日不在府里,一回来就唤人,这一回又为了什么,二人却抓摸不着头脑。
隔不过片刻,夏儿来回,说道,“小姐,人齐了!”
莫寒月点头,带着几人一同出去,在檐下一立。
众丫鬟一见,忙齐齐跪倒施下礼去,说道,“奴婢见过小姐!”
莫寒月见这礼施的齐整,再不像原来那样乱哄哄的,不禁轻轻点头。
自然是丹霞教导有方!
夏儿端张椅子出来,在她身后放下,说道,“小姐累这半日,坐着说罢!”
莫寒月点头,端端正正坐下。目光向院子一扫,说道,“这些日子,你们跟着丹霞学规矩,看起来倒有些模样!都免礼罢!”
众丫鬟听她赞赏,又是语气和缓,心里都是微微一松,却不敢大意,齐声道,“奴婢谢小姐!”俯首行礼,慢慢抬身站起。
莫寒月淡淡一笑,说道,“这寻常的礼节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旁的学的如何?”
什么旁的?
众丫鬟不禁对视。
莫寒月扬眉,说道,“我问你们,这府里,有几位主子?”
众丫鬟迟疑不答,隔了一会儿,小桃儿试探着答道,“老爷、夫人,十位小姐并七位公子,该是有十九位,若算上宫里的二位娘娘,有二十一位主子。”
她这数儿算的倒好!
莫寒月好笑,挑眉瞧着她,含笑问道,“那……你们又有几位主子?”
这么多天以来,这句话丹霞倒是不止一次说话,众丫鬟忙道,“奴婢们只有小姐一位主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答的好!”
众丫鬟大喜,忙道,“小姐过奖!”
哪知道笑容刚展,话音未落,就听莫寒月声音骤冷,喝道,“那么背叛主子,该当何罪?”
这一声喝的突然,众丫鬟心里打一个突,顿时噤声,却无人胆敢回答。
莫寒月目光刀子一样在众人脸上刮过,最后停在金丽儿身上,淡淡唤道,“丽儿,你说!”
金丽儿心头一跳,只得站出一步,硬着头皮答道,“奴才叛主,该……该当……该当乱棒打死……”
莫寒月点头,说道,“答的好!”霍然站起,向她一指,喝道,“来人,给我将她乱棒打死!”
金丽儿大惊失色,“噗嗵”一声跪倒,尖声叫道,“小姐,奴婢何罪,为……为何要惩戒奴婢?奴婢不服!”
“何罪?”莫寒月冷笑,说道,“我问你,那天蒋婆子、葛婆子查贼,是谁将蒋婆子放进院子里来?”
金丽儿听她一问,顿时脸色惨白,结结巴巴道,“不……不是……不是奴婢……”
丹枫那夜亲眼见她开门,见她狡赖,不禁心头大怒,上前一步,指着她道,“那夜就是你守着后门,不是你还能是谁?”
金丽儿连连摇头,脸色早已惨白如纸,说道,“奴婢不知道,是……是奴婢太过困倦,睡了过去,等……等到被吵醒,蒋妈妈已经……已经闯进院子。想来……想来是门……门闩没有落好……”
“睡了过去?门闩没有落好?”莫寒月气笑,冷冷道,“该你当值,你却睡着,门闩也没有落好,难不成还是旁人的错?”
金丽儿被她一句“打死”早吓的魂飞天外,听她不再说她故意开门放人,忙连连磕头,说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可是……可是奴婢真的没有……没有……”
丹枫咬牙,指她喝道,“我分明见你……”
“玩忽值守,该当何罪!”她话还没有出口,莫寒月已断声低喝。
丹枫一怔,这才想起,莫寒月还在禁足中,那夜是她偷偷出府,若自己说出去,莫寒月可是抗旨不遵之罪,顿时住口。
金丽儿吓的身子打颤,抖了半天,才颤声道,“玩忽值守,依……依罪责轻重,由……由主子责罚……”
莫寒月点头,说道,“平日也倒罢了,你偏在那夜如此不小心,将人放进院子里来,我竟被些奴才欺上头来。死罪饶你,活罪岂能轻饶?”
金丽儿一听能够不死,不禁大喜过望,连声道,“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心里暗暗咬牙。只要留下性命,改日这顿责罚,自然要讨回来!
莫寒月轻轻点头,向小康道,“重责三十大板,吊树上三日,然后给三小姐送去!”
“什么?”金丽儿大惊失色,尖声道,“小姐……小姐饶命……”
三十大板,还吊树上三日,岂不是要了她的性命?
可是莫寒月一令既出,旁人也倒罢了,小康早已上前一步,将她一脚踹翻,拉绳子就捆。
丹枫、丹霞最恨这等叛主的奴才,齐齐一撸袖子,说道,“我来动刑!”一人一条儿臂粗的棒子拎出来,拖着金丽儿向院子当间儿来。
金丽儿吓的尖声大喊,又有谁会理她?丹枫一棍子下去,顿时尖声惨叫,哭爹喊娘的求饶。
两个身有武功的丫鬟行刑,可比寻常壮实的婆子还要厉害,莫寒月对金丽儿的喊声充耳不闻,只是淡淡说道,“留她一条性命!”款款起身,向屋子里去,迈出两步又回头,向众丫鬟一望,说道,“瞧过行刑,就散罢!”
这是杀鸡儆猴啊!
众丫鬟都吓的噤声,连辞礼都忘了。
丹枫、丹霞二人领会莫寒月的意思,为了震慑众丫鬟,也不命人堵嘴,由着金丽儿一声儿接一声儿的惨叫。
夏儿跟着莫寒月进来,一边替她卸去钗环,一边轻声道,“小姐,我们惩戒她倒也罢了,横竖是这院子里的事儿,可是送去三小姐那里……”想着三小姐卫盈秀身后,还有一个大公子卫展言,不由心里打鼓。
莫寒月冷笑一声,说道,“你就没有听到,今儿在夫人跟前挑事的是谁?”
夏儿点头,说道,“奴婢自然听到,可是……可是……”眉头微皱,实在想不出,三小姐为什么要和自己家小姐过不去。
莫寒月轻轻一叹,说道,“二小姐进宫,夫人身边儿就再没有儿女。虽说有一个大公子自幼养在名下,却又岂能和女儿相比?”
夏儿一听,忙插口道,“如今不是有小姐吗?”
莫寒月一笑,点头道,“不错,正因相爷将我记在夫人名下,才碍了旁人的眼,如不将我打压除去,她们又如何在夫人面前得宠?”
夏儿皱眉,说道,“奴婢虽说一向不到处走动,可是也听说,这三小姐素来是清淡的性子,并不与旁人争什么。”
清淡的性子?
莫寒月冷笑。卫盈秀哪里是清淡,以前是因为二小姐卫盈毓在府,她不得不伏小收敛。
等到卫盈毓进宫,她又自恃她是卫敬言的亲妹子,高出众姐妹一等,不屑争执罢了。
如今眼看着自己成为嫡庶女之后,出入世家府门,又与名门千金交厚,暗地里眼热,就想将她除去,取而代之。
夏儿听她讲完,愣怔片刻,轻轻摇头,说道,“这三小姐也算是极阴沉的心思!只是那几府的几位小姐和小姐交厚,纵然小姐被她如何,难不成就能将她当成小姐?这又是哪来的道理?”
莫寒月听她一番话,不禁笑起。
连夏儿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偏偏那几位小姐想不明白。或者,也只因那姐妹几人利害相关,才被利益蒙蔽,而夏儿是处在极低的位置,这嫡庶之争与她不相干,她反而能看的清楚吧?
主仆二人正说着,见丹枫开门进来。莫寒月挑眉,问道,“行刑完了?”侧耳听一听,院子里已无动静。
丹枫笑道,“那金丽儿倒禁打的很,我们使了三分的力气,三十大板下去,她还有力气又哭又喊,没法子,怕她搅了小姐歇息,只好将嘴堵上,挂树上了!”
莫寒月好笑点头,说道,“瞧着是我不给你们饭吃,只舍得下三分气力。”
丹枫“嗤”的一笑,说道,“若使七分,怕不到三十棍,就要了她的性命!”见天色不早,劝道,“小姐,奴婢已命人传水,早些歇息罢!”
莫寒月不到四更就要起身练武,她是将时辰算在里边的。
莫寒月见她用心,点头答应。
一夜无话,四更时分,莫寒月如常起身,穿戴齐整向外而来。
院子里,守夜的丫鬟已倚着门睡去,在丹枫的特意调整下,都离西侧院远远儿的。
莫寒月抬头,就见院墙一侧的树上,金丽儿被五花大绑,晃晃悠悠的挂在树上,也不知道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没有一点儿声息。
莫寒月也不多看,沿着廊下的暗影,静静穿过回廊,仍由西侧院小门出去,向林子里来。
如常吐纳呼吸,活动手脚。使一通拳脚之后,身体已经微微发热。莫寒月折下一支树枝当剑使,平刺斜削,展开一套剑法。
重生以来,受这副身体限制,不管是拳脚还是剑法,都受了限制。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训练,身体渐入佳境,加上谢沁的事,让她心里憋着一股闷气,这一使开,竟然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一套剑法使罢,莫寒月吸气收势,只觉得痛快淋漓,竟然是久违的感觉。
正想着趁势再使一套,却听悠悠掌声响起,一条单薄的身影慢慢从林子深出踱出,赞道,“想不到十一小姐还有如此剑法,不知师承何人啊?”正是那夜闯入她闺房的峻小王爷宇文峻。
莫寒月一见,倒是纤眉倒立,低声叱道,“小人!”手中树枝一拎,仍当剑使,向他咽喉疾刺。
虽然并不是三尺青峰,可是这剑势却极为凌利,宇文峻暗吃一惊,身形骤然向后疾退,喊道,“喂喂,你做什么?”
莫寒月不理,手上树枝却如影随形,不离他喉咙三寸,竟然像是立意要将他喉咙洞穿,毙于当地。
宇文峻见她神情冷肃,周身杀气凌厉,倒也不敢大意,一手骤出,一把抓住她手中树枝,说道,“你先停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莫寒月身形顿凝,冷笑道,“与你这等食言而肥的无耻之徒,还有什么可说?”
“食言而肥?”峻小王爷眨眼,这才明白她所指何事,不由轻叹一声,说道,“你问都不问,提剑就杀,若我果然死了,岂不是冤枉?”
见她还没有撒手的意思,只得道,“昨日我们去晚一步,正赶上前边那几人全部毙命。”
他去了?
莫寒月微微一怔,手中的树枝就有些放松,问道,“既然去了,为何不动手?”
如果他们趁乱出手,虽然救不了那几人人,或者可以劫走谢沁。
宇文峻趁势将她手中树枝取去,说道,“我自然去了,只是没想到,接谢大小姐进宫的宫人中,竟然伏有两位高手,我们纵然出手,最多不过伤几条人命,却难以劫走谢大小姐!”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谢姐姐进宫?”莫寒月咬牙低问。
宇文峻轻轻摇头,说道,“在本王之前,你除了罗越,再想不出旁人,而那时竟然有人出手,罗越又是前一夜赶回盛京,动手的,自然是他的人!”
“那又怎样?”莫寒月将脸一沉,冷声低问,身侧的双手,却忍不住紧握成拳。
现在,知道罗越出手的,除了罗雨槐等几个同谋,怕也只有他了。如果……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将他除去,埋尸在这林子里,又有谁能知道?
峻小王爷哪知道她毒意暗生,轻叹一口气,慢慢上前,站在她的面前,轻声道,“谢、罗两府的小姐都与你交厚,你用尽心思要助谢沁,又岂会看着靖国公府因此事获罪?当时我要劫走谢大小姐殊无把握,可是从刑部几个废物手里抢几具尸体,却轻而易举,此事若是让你选,你会如何?”
从皇宫到刑部,中间隔着几条街,不近,可也不远。如果,他先依计动手去劫谢沁,不管成败,必然也要花不少的时候。
而那时刑部的人已经赶来,等他们将尸体送入刑部殓房,再想抢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
这片刻间,莫寒月衡量利害,终于轻轻点头,说道,“自然是靖国公府满门为重!”心里暗暗叹气。
当时,如果是自己在场,那样的情形之下,恐怕也只能放弃谢沁。
心里暗暗庆幸。幸好,当初还埋下他这一路伏兵,要不然,罗越失手,刺客尸体落入刑部之手,如果牵扯出靖国公府,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祸事。
抬起头,借着天光,默默向眼前少年注视。
现在,是事发之后,自己冷静思考,得出这样的决断不难。而他,在那一片纷乱中,当机立断,取舍之间,竟然没有一点犹豫,不能不令她佩服。
峻小王爷见她默然不语,周身那凌利的杀气也渐渐退去,不由轻轻松一口气,嘻嘻一笑,一手抚胸,另一手径直勾住她的肩膀,说道,“你可吓死本王了!”惫赖本色,暴露无遗。
莫寒月抿唇,皱眉道,“原来是臣女错怪王爷,王爷既然已经说清楚,那就请回罢!”伸手在他肩头一推,要想摆脱他的抱揽。
“咦?”宇文峻低叫一声,说道,“十一小姐,你这可是过河拆桥啊?说好的香吻呢?”一边说,一边不知死活的将脸凑到她唇边。
莫寒月身子后撤避开,皱眉道,“说好是相救谢姐姐事成,如今她人已进宫,王爷为何还来索要报酬?”
“你……”峻小王爷张口结舌,瞪着她半天,才道,“你方才也说,靖国公府满门,自然重过谢丫头,这会儿怎么又不认?”
莫寒月眨眼,点头道,“不错,靖国公府满门,自然重过谢姐姐,可是臣女所托,是谢姐姐的事,王爷与靖国公府交厚,要出手相救,与臣女何干?”
说完伸手在他腋下一抓,趁他闪避,身子一矮,脱身出来,退后几步施礼,说道,“相府后宅,虽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王爷也不宜成日来逛,还是请回罢!”
宇文峻怀抱一空,不禁有些悻悻,咬牙道,“丫头,你当本王是好戏弄的吗?”
莫寒月扬眉,反问道,“王爷,难不成方才臣女说错?”
没错……
就因为她没错,峻小王爷才觉得郁闷。
为什么一遇到这个丫头,他就会绊手绊脚,占不了一次上峰?
莫寒月见他一脸无奈,像一只没有偷到腥的猫,不禁好笑,说道,“王爷若果然有心相助,十一另有事情相托!”
峻小王爷眸子一亮,说道,“你说!”
莫寒月道,“谢姐姐进宫,旁人再照应不到,王爷出入宫廷方便,还请王爷多多留意!”
这是放心不下谢沁!
宇文峻轻轻点头,慢慢又向她走近几步,浅笑道,“那,十一小姐拿什么谢我?”
还想讨便宜!
莫寒月皱眉,说道,“等王爷当真助得了谢姐姐再说罢!”再不理他,转身出林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峻小王爷的唇角,挑出一抹笑意,淡淡道,“真是个有趣的丫头,只是不知道,你几时待我,能像待他们一样!”
想着自第一次相见,一路到今天,这丫头所有怪异的举动,不禁俊眸微眯,露出一抹迷惑。
她……究竟是什么人?
而当初对季子谦,如今对谢沁不遗余力的相助,又让他心里说不出的羡慕。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觉得这个丫头举止怪异,越是想离她近一些,看她清一些,到了此时,更是觉得,今生能得这个丫头真心以待,必是今生的幸事!
莫寒月从峻小王爷口中得知昨天整件事情的实情,心里最后一缕疑虑也除去。
用过早膳之后,向丹枫说道,“一会儿你再去趟靖国公府,请罗五小姐有空来府里坐坐!”
丹枫知道是昨日的事,点头应命,服侍她收拾妥当,才出门而去。
靖国公府离卫相府不近,莫寒月本想着纵快,也要两个时辰才回,哪知道刚刚一柱香的功夫,就听夏儿说道,“咦,丹枫姐姐怎么回来了?”
莫寒月抬头,隔着窗子,果然见丹枫已穿过院子向这里奔来。
莫寒月见她进来,忙坐直身子,问道,“出了何事,你怎么回来了?”
丹枫笑道,“可巧了,奴婢刚出府门,就见罗五小姐的马车向这里来,便赶回来给小姐报讯!”
莫寒月一听大喜,忙起身道,“给我换身儿衣裳,去迎迎罗姐姐!”
夏儿忙道,“小姐,你还在禁足!”
莫寒月的禁足,一个是皇帝命她禁在府里,一个是卫东亭命她禁在院子里。
莫寒月眨眼,含笑道,“我只到园子里迎迎,又不出府!”说着话,径直去选衣裳。
夏儿瞠目,真不知道是她忘了卫东亭的禁足,还是压根没有当回事,不由暗暗吐舌。但想着这些日子虽有些事发生,自己家小姐总吃不了亏,倒也并不担心,依命服侍她更衣。
罗雨槐进府,要先在前门投帖,帖子送去侯氏那里,侯氏再命人迎进,寒喧客套过之后,才会来她这里。
莫寒月不急不慌,收拾齐整,才带着夏儿出门。她并不想多见侯氏,只想早一些见到罗雨槐,故而也不急行,只是慢慢向前院方向逛去,等候罗雨槐进园子。
哪知道还没有见到罗雨槐,就见另一条岔路上卫盈秀带着个丫鬟走来。
见到她,卫盈秀先是脸色微变,跟着又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哟,十一妹妹,今日怎么又到园子里来了,难不成又是奉旨?”
想着昨日挑唆不成,反而被侯氏好一顿数落,不禁心底暗暗咬牙。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三姐姐说笑,若是奉旨,妹妹又岂能如此悠闲?”并不想多理,越过她径直往前去。
卫盈秀挑眉,扬声道,“十一妹妹,若我记得不错,你还在禁足,若是被爹爹、母亲瞧见,岂不是又一顿责备,可莫要说姐姐没有提醒!”
莫寒月脚步略停,回头瞧着她,淡笑一声,说道,“多谢三姐姐,只是如此天气,罗五小姐进府,总不能和妹妹一道儿禁在院子里罢!”
卫盈秀听到“罗五小姐”四字,不由眉心一跳,紧问道,“怎么罗五小姐来了?我竟不知道!”
夏儿见她讥讽莫寒月,心里早已不忿,听到这里,忍不住低笑出声,说道,“三小姐,罗五小姐前来,是来寻我们十一小姐叙话,三小姐自然不会知道!”
想着昨天的事,心中对她不满,语气里不禁带出些不屑。
卫盈秀心里本来就嫉恼莫寒月,闻言将脸一沉,咬牙道,“我与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贱婢插什么嘴?”
心里暗恨。为何这个傻子能结交几大名门世家的小姐,自己来往的,却只是一些寻常府宅的小姐,或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却不去想,连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庶女!
终究是主仆有别,夏儿被她一喝,也不敢再说,浅施一礼,说道,“是奴婢造次,三小姐莫怪!”
卫盈秀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怒火,此时夏儿惹上头来,正好借机发作,指着她喝道,“小小一个奴婢,倒笑话起主子来了,这是哪里的规矩,今日你家小姐不教你,就由我替你家小姐管束!”说着向自己身后的丫鬟喝道,“二丫,给我掌嘴!”
那丫鬟原也是仗着自己家小姐是大公子的亲妹子,一向横行惯了的,闻言上前一步,就将夏儿拦住,喝道,“停步,还不跪下?”
夏儿吓的小脸惨白,隔过她望着莫寒月,急声唤道,“小姐……”
卫盈秀冷笑,说道,“怎么,这会儿想请你们小姐替你做主?可不想想,就是你家小姐,也得唤我一声儿姐姐,长幼有序,她能如何?”
莫寒月前头听见,停步转身,淡淡的道,“三姐姐好大的威风,只是妹妹既在这里,怕还轮不到姐姐替妹妹管束奴才!”
卫盈秀料不到这傻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微觉意外,嗤笑一声,扬眉道,“我今日就是要教训这贱婢,你能如何?”向自己丫鬟喝道,“二丫,还不给我打!”
二丫见夏儿不跪,早已心中恼怒,听主子一声令下,不容分说,挥手就向夏儿脸上抽去。
夏儿早吓的呆住,忘记躲闪,眼看一掌就要打到脸上,只听嗖的一声,一件黑黝黝的东西飞来,砸中二丫手腕,二丫“啊”的一声痛呼,一掌挥到中途,打不下去,捧着手腕疼的连连跳脚。
卫盈秀一怔,垂头见地上落着一只小小的绣花鞋,不禁诧异,说道,“哪里来的鞋子?”抬头向莫寒月望去,却见她单脚而立,一只小脚缩回裙子里瞧不见,另一只露出一个鞋尖,正和地上的一样。
莫寒月一脚踢飞鞋子,不愿脚上沾到泥土,单足立着,皱眉道,“夏儿,还不将我鞋子拿来!”
那神情语气,不像是她刚刚拿鞋子打了人,倒像是沉睡方起,唤丫鬟服侍。心里暗暗惋惜。如果,依自己前世的功力,这一脚全力踢出,那丫鬟的腕骨非折不可,可是如今却只是觉得疼痛。
夏儿这才回神,忍不住好笑,连声脆应,俯身去捡鞋子。
卫盈秀明白过来,不禁大怒,冲上一步,飞脚将莫寒月的鞋子踢出老远,回身向她一指,咬牙道,“十一,你竟敢动手?”
莫寒月眨眼,一脸无辜,说道,“三姐姐说什么,十一并没有动手!”
卫盈秀怒道,“那分明是你的鞋子!”
莫寒月点头,说道,“是啊,十一只是动脚,并没有动手!”
“噗!”夏儿忍不住低笑出声,见卫盈秀怒目瞪来,生怕她再发作到自个儿身上,忙跑去捡鞋子。
卫盈秀咬牙,向莫寒月怒视,真不知道,这丫头这话,是说的傻话,还是存心戏弄。
一步一步向莫寒月走去,冷冷道,“不管是动手也好,动脚也罢,你打了我的丫鬟,总要有个交待!”
莫寒月脸上浅笑不改,淡淡道,“她要打十一的丫鬟,十一为何不能打她!”
“你……”卫盈秀咬牙,说道,“她是我的丫鬟!”舌尖咬重一个“我”字。
她卫盈秀,自幼因为卫敬言的关系,在这里府还没有人敢欺上头来。
莫寒月扬眉,说道,“那又如何?”神情中带上一抹不屑。
卫盈秀大怒。暗想这个丫头从前畏畏缩缩,就是打了她哭都不敢哭,现在只因为攀上那几大世家的小姐,竟然敢如此和她说话!
气怒之下,大声道,“我身为主子,丫鬟挨打,自然要替她讨回公道!”话落出手,一掌向莫寒月脸上挥去。
那边夏儿刚刚捡到鞋子,一眼瞧见,忍不住尖声叫道,“小姐小心!”见她呆立不动,忙拔步向这里冲来。
只是她离的还远,哪里赶来得替她遮挡,眼看一掌就要挥到她的脸上,却见她裙摆无风自扬,裙里腿无声无息踢出,正中卫盈秀小腹。
没有穿鞋子的小脚,踹上柔软的肚子,竟然没有一点声息。只听卫盈秀“啊”的一声痛呼,连退出五六步,捂着自己肚子躬下身去,一张俏脸顿时惨白,额角顿时冷汗渗出。
莫寒月这一脚不快,却也不慢,夏儿因奔去捡鞋子,离开小路,从她的角度恰好瞧见,不禁一呆。
实不知,自己家小姐几时学到这踢人的功夫?
而二丫立在卫盈秀身后,却没有瞧见莫寒月的动作,听到自己小姐突然痛呼,大吃一惊,忙冲前扶住,说道,“小姐,你……你怎么了?”
卫盈秀痛的直不起腰来,伸手指着莫寒月,咬牙道,“你……你……”
莫寒月“啊哟”一声,说道,“三姐姐是肚子痛吗?怎么来了小日子还到处乱跑?二丫,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回去!”
一句跟着一句,竟然不容卫盈秀说出话来。
二丫见卫盈秀那姿势,将信将疑,说道,“三小姐的小日子还有几天,怎么这会儿就来了?”
卫盈秀听她接这等话,不由满面飞红,狠狠咬牙,才缓过一口气来,指着莫寒月道,“十一,你……你敢踢我……”
二丫大惊,嚷道,“十一小姐,你……你敢踢我家小姐?”放开卫盈秀,冲上去要拽莫寒月手臂。
莫寒月低哼一声,仍然一腿单立不动,另一腿腿出连环,向那丫鬟连出三脚。
二丫刚刚奔到跟前,就觉眼前一花,跟着下腭受到重重一击,头不自觉的后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脸侧又一脚踢来,将她整个身子踢的侧过,紧接着,又是重重一脚踹在胸口,身不由已向后直跌,正正撞上刚刚缓过劲来的卫盈秀身上,主仆二人滚成一团。
卫盈秀跌的灰头土脸,抬手指着她,喝道,“反了!反了!十一,你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动手动脚!”
莫寒月一脸诧异,说道,“三姐姐说什么?十一不明白!十一几时动手动脚?”
“你……你……”卫盈秀怒极,大声道,“方才,分明是你踢我肚子,又踢了二丫,这会儿又不承认!”
莫寒月微笑,摇头道,“想来是三姐姐看差,十一一条腿站着,怎么踢人?”
是啊,寻常人一条腿站都站不稳,又怎么踢人?
卫盈秀被她问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夏儿已经赶到,忙俯身替莫寒月将鞋子穿上,忍笑道,“小姐,你走路慢些儿,怎么能将鞋子也走丢!”
敢情这鞋子是走丢的,不是用来砸人的?
卫盈秀怒极,翻身爬起,还要上前理论,就听前院方向有人笑道,“啊哟,古人有倒履相迎,我们十一小姐丢履相迎,罗五可不敢当!”
卫盈秀抬头,见罗雨槐正跟着引路的小丫鬟向这里走来,不由暗暗咬牙,挤出一脸笑意,唤道,“罗五小姐!”福身见礼。
心里虽然气恨,却也知此时无法再闹。
莫寒月见到罗雨槐,早已快步迎上,笑着施礼,说道,“十一听说罗姐姐进府,心里欢喜,走的快一些罢了!”
罗雨槐笑着回礼,说道,“难为妹妹惦记!”转身又向卫盈秀回礼,含笑道,“卫三小姐也在这里!”不等她应,握着莫寒月的手向园子里去,一边道,“我怎么听说你昨儿进宫了?谢姐姐可好?”
莫寒月笑道,“如今可不能再唤姐姐,她已蒙圣恩封为贵人,赐居云翔殿呢!”语气轻快,似乎在为谢沁欢喜,摆手命引路的小丫鬟停步,自个儿伴着罗雨槐转身慢行。
罗雨槐听着,却心中一黯,脸上却不动声色,轻嗔道,“有这机会进宫,她却只唤妹妹一个,可见我们这些年白认识她了!”
心里暗叹,谢沁心高气傲,想不到,如今委屈进宫,只封一个区区贵人。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过卫盈秀径直向园子深处去,竟然将卫盈秀晾在一边儿。
卫盈秀僵立,眼瞧着二人远去,有心想要跟上,趁机结交罗雨槐,可是偏偏又刚和莫寒月冲突,不由心中暗悔,回头向引路丫鬟一望,说道,“罗五小姐进府,怎么没有人通禀?你径直带她进来?”
往常通禀的,都是正房那边的小丫鬟,若是进了园子,各处院子都会得信儿。
方才虽然听到莫寒月说罗雨槐进府,可是总想着是这傻子给自己造势,如果早听人通禀,万万先忍那丫头一回。
丫鬟忙躬身道,“回三小姐,原是要命人通禀,恰好十一小姐的丫鬟出府瞧见,说要自个儿回去报讯,前头就没有派人!”
原来如此!
卫盈秀咬唇,心里暗恨。
分明是个良机,却偏偏就这样错过!
可是想到刚才受那傻子一脚,不由心中气恨难平,跺一跺脚,转身向园外去。
二丫忙跟上,说道,“小姐,若当真是小日子来了,还是回去歇着的好!”
卫盈秀见她蠢笨,咬牙道,“浑说什么,那个丫头是傻子,难不成你也是傻子?”
气呼呼出园,向二姨娘的住处去。
莫寒月与罗雨槐二人说说笑笑,携手而行,直到走出老远,罗雨槐才轻声道,“妹妹,我大哥说,昨天他安排不足,竟然失手,十分对不住谢姐姐!只是他进宫不便,不能向谢姐姐当面道歉,只好先托我和你说一声,说他惭愧的很!”
其实这次失手,主要原因还是宫人中伏有高手。只是罗越不愿以此为借口,全部揽到自个儿身上。
莫寒月心低暗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低声道,“昨天的事,我也不曾料到,又如何怪得了大公子?”转头向四周望去一圈,见附近并没有人,才轻声道,“好教姐姐放心,昨日大公子动手的手下,尸首已被人从刑部手里劫出,断去追查的线索,大公子只要将后事处置妥当就好!”
暗想,平日这几府的公子和宇文峻虽然熟捻,可是每逢正事,并不请他一起商议,想来其中另有道理。而宇文峻既然有这样的手段,恐怕也不会像传闻中一样,微一沉吟,隐下他的名字不说。
罗雨槐大喜,点头道,“我们昨日也得到消息,只是不知是否确切,妹妹可知道实情?”
莫寒月点头,轻声道,“姐姐放心,妹妹是在宫里亲耳听到,断断错不了!”
罗雨槐咬唇,侧头向她注视片刻,轻声问道,“十一妹妹,那些人,可是妹妹安排?不知那几人尸体去了何处?”
莫寒月苦笑,说道,“姐姐也太过瞧得起十一,十一又哪里有那样的手段?”转身认真瞧着她,轻声道,“姐姐,妹妹虽知是何人下手,可是他自个儿不说,妹妹也断断不能泄露,至于尸体,相信他会妥为处置!”
罗雨槐明白,昨日的事,从头到尾,任何一个参预之人,一但被人指出,所定的罪名不是欺君,就是谋逆。相助之人不愿表露名姓,也不过是为求自保,当下也不再多问。
此事说过,罗雨槐也算将此行的目的达到,见相府的园子修建的美仑美奂,不由啧啧赞叹,说道,“盛京城中,各大名门世家,总有百年的根基,说起来,极少有强得过相府的!”
全都是民脂民膏!
莫寒月眸光骤寒,却只是轻轻点头,说道,“说来,妹妹进过的府门,以静安王府占地最广,气势恢弘,一瞧就是将门世家。”
罗雨槐点头,说道,“各府各宅虽然都自个儿修建,但是占地大小却有定制。小静安王封王,虽然赐下府第,却与静安王府联成一府,自然要大一些!”
这些日子以来,二人虽时常见面,却因为谢沁的事,对旁的事没有兴致。此时谢沁虽然终究还是进宫,可是再无法子可想,也将此事抛下,倒是轻快许多,一边品评各府的府邸,一边向园子深处逛去。
那里卫盈秀进了二姨娘的院子,见门口立着个小厮,不由微微挑眉,问道,“是大公子在?”
小厮忙行礼,说道,“回三小姐,大公子刚来,瞧一瞧就走!”
卫敬言虽然是二姨娘所出,可是他自幼被养在侯氏名下,等闲并不常来二姨娘处。
卫盈秀闻言,心头微微一动,点头道,“正好,我也有几日不见大哥!”示意门前的小丫鬟回禀进去,挑帘而入,先向二姨娘唤了声“娘”,就气呼呼的往榻沿一坐,向卫敬言道,“大哥如今顶着府里的门户,却怎么连亲妹子也不提携?”
平日她在众人面前一副无争的清贵模样,这样的话背地里可不是第一次说。
卫敬言轻叹一声,说道,“皇后进宫这还不到一年,如今母亲名下又放着十一,你要我如何提携?”
卫盈秀咬唇,低声道,“二姐姐进宫之后,这姐妹中,自然以我为长,纵然不成为嫡庶女,也总有我出头的时候,哪知道竟被那个傻子压一头。”
二姨娘见她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不禁奇道,“你从哪里弄这满身的土,也不换衣裳就跑来这里,岂不是让下人笑话?”
卫盈秀冷笑,说道,“笑话?如今女儿被一个傻子欺上头来,还说什么笑话?”
二姨娘听她两次提到莫寒月,不禁皱眉,说道,“那傻子又做了什么,将你气成这个样子?”
虽然说那个傻子自小就呆呆傻傻,任人欺负,可是最近大半年,性情竟然有所不同,几个月前,三姨娘和四小姐先后受伤,已不能不让人对她提防。
卫盈秀闻问,趁机将方才的事添油加醋详述一回,不说自己先向莫寒月挑衅,反说莫寒月仗着结识几个名门世家的小姐,耀武扬威。
卫敬言听到莫寒月小小年纪,竟然单腿踢人。踢卫盈秀那一脚也倒罢了,而二丫较她还高出半头,她竟能踢到她脸上,自己还立着不动,心里就有些不信,说道,“她本就是个傻子,哪里讲得出理来,你不要理她就是!”
卫盈秀一听,不禁暗怒,咬牙道,“难不成就任由她在府里横行?”
卫敬言微微一默,点头道,“说来也是傻人有傻福,谁知道她能得了罗、谢两家小姐的眼,如今连父亲也看重一些!”
也就是说,连卫东亭也看重的人,也只好由着她在府里横行。
二姨娘轻啐一声,说道,“什么叫福?分明是如今江山安稳,再没有武将的用武之地,朝廷开始重用文臣,你爹爹又是文臣之首,他们想转而巴结,又绷着名门世家的面子,才转这个弯子罢了!”
这二姨娘何氏,虽然为妾,可是娘家却是名门旁枝,比旁人有些见识,说出话来,自然有一番道理。
卫盈秀也忙道,“可不是,你想想谢大小姐是什么年岁,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子有什么可说,会如此投机?还不是因为她是相府的千金?”
言下之意,莫寒月能得了谢、罗两家小姐的青眼,不过是借着卫相府的名头罢了。就是没有了她,换成旁人,那几府小姐也一样会结交。
卫敬言想着朝中的局势,也忍不住点头,说道,“嗯!前阵子几位将领已召回兵符,景郡王进京之后,也滞留在京里,皇上虽然没有明言,可是瞧那情形,竟然没有放他回去的意思,难道……”
说到最后,脸色不由微变,抿唇不语。
二姨娘见他说着说着,说起朝中大事来,不由气笑,说道,“你当真是养在夫人名下,做了正牌的公子,眼里就只有这些大事,我和你妹妹是妇人家,岂是和你说这些?”
卫敬言听她将话说重,苦笑道,“娘亲说哪里话,儿子不管养在何处,总是娘亲怀胎十月所生,儿子岂会忘记?”
二姨娘趁势道,“我倒罢了,可你只有这一个妹妹,眼瞧着她年纪老大,早过了议亲的时候,前阵子说几门亲,总是不成,还不是因为她是个庶女?”
卫敬言忍不住揉额角,说道,“娘,妹妹的亲事,自有母亲做主,儿子堂堂男儿,又如何插得进手去?”
二姨娘伸指点着他,说道,“哪个要你过问亲事,是要你想法子,拔拔她的身份,才好攀上高门。你也不想想,日后她若能得一个贵婿,日后还能与你共进退,若不然,这府里你还能指望谁?你那几个兄弟,还是那些姐妹,甚或是宫里的二位?”
这些话,说的倒有道理!
卫敬言默然片刻,轻轻点头,说道,“娘亲言之有理,儿子记下了!”
“只是记下有什么用,你要时时将此事搁在心里,想法子办成才是!”二姨娘寸步不让,紧紧相逼。
卫敬言无法,苦笑道,“娘,我大梁素来等级森严,嫡就是嫡,庶就是庶,越不了半分。平日娘和妹妹瞧着我风光,又哪里知道,我平日与那些公子们一道,嫡不嫡,庶不庶,也尴尬的很!”
二姨娘微微变色,说道,“你堂堂相府公子,自个儿又在户部领着差事,难不成还有人小瞧你?”
卫敬言苦笑摇头,叹道,“娘,那些朝中官吏,自然不敢对儿子如何,可是名门世家的公子大多不曾入仕,却不管儿子是什么官职,只在意儿子出身。”
二姨娘一听,顿时默然,隔了良久,才轻声道,“这是命中注定,娘又能如何?若能嫁人为妻,谁又甘心做妾?”说着说着,不禁落下泪来。
卫敬言一见慌了手脚,忙道,“娘,儿子不过据实相告,实则儿子也并不放在心上,娘又何必为此苦恼?娘的话有理,要儿子怎么做,儿子从命就是!”
二姨娘一听,这才收泪,向卫盈秀望去一眼。
卫盈秀咬牙,恨恨道,“大哥,如今只能将那傻子除去,妹妹才有出头的良机!”
卫敬言一惊,失声道,“除去?”
卫盈秀重重点头,说道,“除去!”
卫敬言皱眉,踌躇道,“如今她不但是母亲名下的女儿,在皇上那里,怕也记着一份,要想除去……”
卫盈秀抢道,“皇上知道有她如何?宫里的贵人娘娘们岂不都是皇上的人,难不成她们就没病没灾?”
卫敬言垂眸,将这母女二人的话又回思一遍,也觉莫寒月虽能得了谢、罗两府小姐的看重,可与自己终究不是同母,也不如何亲近,横竖比不过眼前的亲妹子去。
想到这里,轻轻点头,说道,“这话我记在心里,也只得慢慢寻找机会,你们且安心顾好自个儿!”
也就是说,他答应了!
卫盈秀大喜,忙道,“此事自然不能心急,只要大哥记着就好!”
卫敬言点头,生怕这二人又寻出旁的话来,说道,“我还有事务要出府,盈秀陪娘多坐坐罢!”起身向二姨娘行礼,转身要去,突然又转回头来,说道,“娘亲可曾听说,前几日二弟缠着父亲要入御林军?”
二姨娘一愣,说道,“入御林军?他不过读几年书,也不见拿刀动枪,入御林军做什么?”
卫敬言皱眉,说道,“娘亲不知,那御林军中,大多是各大世家的公子,有不少就是庶出,在御林军中走过几年,图一个出身,再往旁处去,就好安置差事!”
二姨娘点头,向他注视,说道,“他入御林军,对你可有防碍,若不然,娘设法和你爹说说?”
卫敬言仰头想了想,轻轻摇头,说道,“不管他做什么,如今横竖越不过我去,娘不必着急,儿子说出来,只是要娘亲知晓此事罢了!”
见二姨娘点头,这才又重新施礼,退了出来。
此时在园子里的两位小姐也正说到此事,罗雨槐皱眉道,“那御林军听着威风,其实谁不知道,不过是这盛京城各大世家的一些纨绔子弟。这一回,也不知道何人进言,竟然调我三哥去做什么御林军统领。”
莫寒月微微扬眉,说道,“怎么,罗三公子不愿意?”若她记得不错,罗家三公子罗进,刚刚一十七岁,而御林军统领,可是四品官职,寻常公子这个年纪能得到这个职位,该当得意洋洋,意气风发才是!
罗雨槐轻轻摇头,说道,“三哥心里想的,纵然不能像姐夫那样坐镇一方,驰骋沙场,也要像大哥一样,统领些真正的军中男儿,哪里会瞧得上那些公子兵?”
莫寒月听她提到轩辕宁,自然想到罗雨桐,不由心神一晃,轻轻点头,说道,“靖国公府一门虎将,放在御林军中,也当真是屈才!”
罗雨槐心中仍然忿忿,说道,“三哥上殿承情,说是不去,宁可官职小些,也要留在军中,皇上也是有趣,非说御林军积恶已久,必得三哥这样的人物去治治那些公子哥儿的性子,驳回不准。”
莫寒月听着,不禁心头一动,问道,“以前三公子是在军中?不知担任何职?”
罗雨槐道,“三哥十二岁投军,虽说没有上过真正的沙场,可是前几年平叛,也立下不少功勋,积功封为骁骑营轻骑尉。”
什么是真正的沙场?
莫寒月苦笑。
罗雨槐虽然出身将门,可终究还是一个闺阁女儿,想来以为,只有率大军与诸国交战,才算是上沙场,又哪里知道,凡是有厮杀的地方,就是沙场。就好像武林中人常会说的一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一样的!
罗雨槐见她沉吟不语,却想到了旁处,忙道,“你瞧瞧,我们姐妹难得畅谈,我却说这些话扫兴!”
想莫寒月就算智计过人,终究也是个闺阁少女,又是书香门第,这军中的事,又如何能懂?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不打紧,妹妹不能出府,要听听外头的事才好!”心里却不禁暗叹。
宇文青峰啊宇文青峰,果然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你处置过我莫家之后,又怕朝中没有自己的力量制衡,如今,你不但忌惮静安王府,就连靖国公府也不放过吗?
要知道,骁骑营轻骑尉虽然不过是个五品,可是那是实实在在的军衔,留在军中,但凡有一些机会,晋封将领已不是难事。
如今将罗进调去御林军……
如罗雨槐所言,御林军军中,其实都是这盛京城中各大世家的一些纨绔子弟,投身御林军,不过是图一个出身,日后好在朝中谋求差事。
将罗越调去那里,岂不是就此埋没一个人才?
可是这些话,她又不能与罗雨槐细说,轻叹一声,说道,“如今天下太平,各处并无战事,想来皇上是想借罗三公子之手,整肃御林军风气罢了!”
罗雨槐侧头想一想,闷闷点头,说道,“但愿如此!”
二人难得一见,游一回园,看看日头已变的有些灼热,莫寒月留住罗雨槐共用午膳,说道,“前几次因为谢姐姐的事,姐姐来去匆匆,妹妹也不便挽留,如今并无旁的事,就与妹妹多说会儿话罢!”
罗雨槐也想她禁足中,不能出府,一个人气闷,点头应下跟着她一道往她的院子里来。
莫寒月回头向夏儿吩咐道,“你去大厨房,说我留罗五小姐用午膳,取些食材来自个儿院子里做,就不劳烦他们了!”
这还是莫寒月院子里第一次留人用膳,夏儿不敢大意,忙辞过一礼,飞奔而去。
罗雨槐笑道,“这个丫头小小年纪,人却甚是机灵,也难怪你处处都带着她!”侧头向她一望,想问丹枫、丹霞二人是否得用,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莫寒月微微一笑,说道,“最初妹妹身边儿只她一个服侍,原是用惯了的,又哪里比得上丹枫、丹霞。只是她在这府里日子久些,有些事还是她方便些。”
罗雨槐听她主动提到丹枫、丹霞,忙道,“那两个虽说原来是我们府里的人,可送给妹妹,就是妹妹的人,若有什么,妹妹当罚则罚,不必顾忌我们!”
莫寒月轻笑一声,说道,“姐姐放心,她二人很好,更何况,妹妹也断不是一个会让奴才欺上头来的主子!”
罗雨槐想起刚才的事,忍不住“嗤”的一笑,说道,“你们的三小姐那又是唱的哪一出?”
莫寒月被她提起,也觉得好笑,简略将事情前后说一回,叹道,“往常宫里那二位在府里时,你们都不与相府的小姐来往,如今她们见你们对我亲厚,只道是我越到她们前头,抢了她们的风头,处处刁难罢了!”
罗雨槐皱眉,冷笑道,“难不成没了你,我们就能和她们如何?当真是笑话!”想当初刻意亲近莫寒月,不过是为了自己姐姐一声嘱托,想不到相识日久,相知日深,竟然真的成了祸福相共的好友,恐怕就是罗雨桐也没有料到。
莫寒月抿唇,轻声笑道,“不过是她们的想法儿罢了!”
二人且说且笑,回入院子。刚一进门,罗雨槐猛的看到树上晃晃悠悠挂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日渐近午,虽然是晚春天气,却已经颇为炙热。金丽儿被挂在树上整整一夜之后,早已痛苦不堪,再加上水米未进,被日头一烤,更是头昏眼花,见莫寒月进来,口中低唔几声,身子却已挣扎不动。
此时丹枫、丹霞见二人进来,早迎了出来。丹枫见问,向金丽儿轻啐一口,说道,“不过是一个叛主的贱婢,五小姐理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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